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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叙事尺度到生活经验的复归

2024-05-28崔俊峰

电影评介 2024年4期
关键词:三体科幻

【作者简介】  崔俊峰,男,河南洛阳人,郑州大学美术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文化创意理论与实践研

究、品牌形象设计战略研究。

【基金项目】  本文系2022年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设计河南战略驱动河南乡土特色文创区域

品牌-逻辑、案例与践行路径”(编号:2022BYS044)阶段性成果。

自2008年小说《三体》首度发行以来,刘慈欣的《三体》三部曲便一直作为中国长篇科幻小说的代表而备受瞩目。这部作品在科幻领域掀起热潮后,影响力逐渐扩散至互联网等其他领域;英文版《三体》荣获雨果奖后,其影响力更为广泛——无论是时任全国人大发言人傅莹引用《三体》阐述朝核问题[1],还是原作者刘慈欣凭借三部曲当选为山西省作协副主席[2],对于《三体》所引发的这一系列“事件”和作为“事件”的小说《三体》,中国乃至世界各界尤其是影视界都给予了广泛关注。其中,由杨磊执导,张鲁一、于和伟、陈瑾等主演的电视剧《三体》是其中最早出品拍摄的作品,也是迄今为止口碑最好、最受原作粉丝与科幻影视观众青睐的作品。自2023年1月15日在央视八套首播以来,《三体》便在剧集改编、科幻叙事、技术应用等多个方面受到学界关注。本文从作为一种剧集类型的“科幻”出发,讲述这部具有代表性的科幻电视剧是如何基于文学叙事到视听叙事的改编与“转义”,将一种恢宏浩大的想象尺度落地为日常体验并被观众所接受的。

一、多重尺度构建科幻类型叙事

在中国电視剧创作现实主义的脉络叙写中,展现未来生活或异世界景象的科幻类型并不是其中的主流类型,电视剧与电影产业中的科幻影像生产机制也并不成熟。因此在目前阶段,要在国内拍摄基于科幻小说改编的影视作品,不仅要依靠对原作的热爱和激情,还要倾注创作者对“科幻类型”的整体性理解,才能创作出具有鲜明特色的科幻影视作品。在这一点上,电视剧《三体》(以下行文中的“电视剧《三体》”均简称为“《三体》”)在基于原著的基础上通过融合中国科幻文化逻辑,实现了从形似到神似的跃进,交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三体》依托刘慈欣创作的小说原著,讲述了纳米物理学家汪淼与刑警史强在地球科技发展遭遇外星文明异常扰动时联手调查,从科学家自尽案件、红岸基地档案、三体VR游戏等角度多点深入,一起发现“三体”文明对地球文明发展进行干涉的事实,并决心在这一发达文明即将侵略地球前尽力使人类文明存续的故事。其中无论是慢节奏下对宏大异世界景观的展现,还是对科学家角色在终极问题前深刻的内心世界的挖掘,都展现了极富想象力的科幻尺度美学,以丰富的科幻语汇营造了坐标在不同时间维度的空间向度,极大提升了观众尤其是科幻小说原作读者的认同;甚至“中国科学院之声”等物理界主流官方媒体也自豪地转发了相关内容,并对剧集不吝赞美。事实上,《三体》的拍摄获得了国家纳米中心、中国气象局、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中国科学院大学、北京天文馆、清华大学、复旦大学等多个顶尖物理实验室与科学家的鼎力相助,剧组到北京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实地取景,电视剧中杨冬使用的“良湘加速器”正是现实中名扬海外的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涉及纳米材料“飞刃”、粒子对撞实验、竖琴设计方案及公式等专业的道具也由各个领域的专业科学家提供[3]……这些事实足以证明《三体》在“科幻叙事”方面尝试的成功。

为了展现壮阔的空间尺度与宏大的时间尺度,《三体》并未采用一般现实主义题材电视剧叙事的戏剧性、冲突密集做法。剧集整体叙事节奏较为缓慢,即使是最需要吸引观众的开头几集也更倾向于以足够的气氛渲染和对环境、人物的铺垫,让观众进入这个庞大世界观的科幻世界。尤其是展现物理学家在三体文明干扰下对物理学乃至整个世界产生极度惶惑与不信任的情绪时,这些紧张而富有悬疑色彩的段落往往采用实拍摄影结合CG特效的方式呈现,摄影机宛如一台不断放大的显微镜般向前推进,在夸张的色彩中试图营造出一个超越日常经验的“科学”与“幻想”世界。例如,在汪淼惊诧于一直困扰他的数字倒计时竟然出现在视网膜上时,将车停在路边,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镜头从汪淼的面部特写开始,不断向前推进,推进到他的眼部大特写在经由瞳孔不断前推,进入黑色的瞳孔后,在进行前推动作的同时用电子图形技术模拟出毛细血管与神经元技术的动画图形,达到在前推时不断放大的效果;而在将汪淼的眼部乃至神经细胞结构不断放大至人类生物学感知的极限后,制作组又想象性地展现了连续的网状结构;神秘的网状结构组成了层层迷雾,模拟摄影机开始旋转,并穿透层层人体组织网,到最后进入一片宛如太空望远镜模拟的星云图像中,无数星系在此交汇、闪烁,最后凝聚成那片出现在视网膜上的倒计时数字——镜头再次切换到汪淼的主观视角,这串数字已经像投影一般刻印在他的视网膜上,出现在他视野的每个前景中。《三体》在叙事尺度上强化个人内心的感受元素,在陌生化的日常事务中对人物情绪进行富有感染力的渲染。以精心设计的舒缓、唯美而抒情的画面构图和配乐与对宇宙存在意义命题的探讨相互呼应,共同塑造了《三体》改编的独特风格。

将小说文字表达转换为视听叙述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而将科技理论的幻想转化为普通观众能够理解的银幕表现更是难上加难。在整部《三体》的改编中,“尺度”的变化和凸显尤为重要,它让微不足道的个体与宏大的文明命题之间产生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纽带,“使我们与纯粹的历史性接触”,并让我们在这一形式内克服“已完成的过去和过去在其中延存的现在这二者之间的矛盾”[4]。在原著中,汪淼与“幽灵倒计时”的搏斗过程仅用了十多页文字描述,而电视剧则几乎用了两集来充分展现这一情节,尤其用许多篇幅对汪淼内心的感受给予形象化的描绘:在观察“宇宙闪烁”的重要段落中,汪淼在戴上可以观察宇宙背景辐射的3K头盔的那一刻,摄影机以旋转拍摄形式以汪淼为轴心旋转半圈,随即在开关特写后融像到一个暗红色的天空中。就这样,汪淼看到了来自宇宙大爆炸的延续与创世纪的余温,最后这些红光都汇聚成一串倒计时向他逼近。在被震撼到的汪淼摘下眼镜后,摄影机依旧围着他高速旋转,从不同角度展现出一名物理科学家在面临认知极限时的信仰崩塌与内心震撼。“整个宇宙为个人而闪烁”的奇迹是浪漫主义的高光时刻,却也是建立在唯物主义的物理学上的巨大挫败,始终笃信科学与理性汪淼从这一时刻开始怀疑自我,甚至整个世界的构成方式,以至于不得不停下纳米材料的研究计划。在整个物理学乃至人类文明都因受到干扰而停滞不前的时刻,个人内心与整个宇宙的尺度对比不仅发挥了影像叙事的优势,使倒计时投影带来的冲击更加直观地呈现在观众面前。这种将个人尺度与宇宙尺度相对照的手法在电视剧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体现,并与剧集个性化的影像风格相结合,巧妙地解决了慢节奏叙事可能出现的略显拖沓和板滞的问题。

可以说,《三体》中的形象化描绘不仅是叙事技巧的展现,更是对时间和人类命运的深刻哲学思考。通过不断地反复读秒,以及同一方向的镜头运动,镜头语言更加凸显某一特定场景与氛围中主人公内心“质疑—抗争—绝望”的博弈过程。这种处理方式使情节更加紧凑有力,同时也让观众更加深入地理解了汪淼内心的挣扎与抗争,并进而思考个人的感受在整个宇宙中究竟在何种尺度上具有意义——而这正是科幻类型作品的创作母题:“科幻是一种文学艺术形式,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思维模式,也是一种洞察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工具和方法”[5]。《三体》的视听尺度之丰富性不仅展现出独特的视听表现张力,也展现出原作小说深邃宽广的文学魅力。

二、现实关系与生活情景书写真实经验

《三体》的剧集编导和制片团队在科幻题材创作中融入中国电视剧叙事的现实主义风格传统,赋予角色现实感极强的身份感、人物关系与生活情景,演员们的恰当选择和精彩演绎在这些要素的综合上营造出了极富生活经验的故事情景,围绕人类命运与科学发展的话语空间得以在其中全方位敞开,在后现代主义文化中消退的思辨意识内重新引起一次洞察世界的思考。首先,《三体》赋予了多个角色以现实感极强的身份。故事围绕人类科学被外星智子锁死这一难题塑造了不同选择的科学家群像,刘慈欣原作中的科学家尽管在困难面前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但科学家整体上未能完全脱离了公众想象中物我两忘、挑战世界难题的生存方式;即使是身负重要叙事功能的主人公汪淼,其自身个性也比较平淡,所以之前多部三体改编作品都更加注重描写《三体·黑暗森林》与《三体·死神永生》中戏剧性与个性更强的罗辑或章北海等角色。这是由于《三体》系列本身是围绕着科学家群像进行的知识分子叙事,整个故事的发生就源于知识分子的遭遇和选择,直到第二部中非典型性的知识分子角色罗辑出现才有所改观。电视剧的改编则围绕汪淼做足了文章,在其物理学家的身份外悄然为其添加了普遍的中产阶级爱好,从而赋予这一人物在当下的普遍性身份。如与许多城市中产家庭“同款”的公寓、一家三口的日常生活、中年男性常见的工作压力和身体负担、业余的小众爱好(价值两万多元的20世纪80年代的莱卡胶片机)等,《三体》不动声色地营造了其主力受众很容易共情的氛围;在探索杨东自尽谜团的道路上,《三体》中的科学家群像越来越丰富,性格温和但言语神秘的申玉菲、一意孤行剑走偏锋的潘寒、亲切赤诚零食不离手的沙瑞山等,都比小说更加光彩照人,具有更强的说服力。科幻类型创作的一个重要维度是科学家的自我认知和公众形象,以及科学共同体在现代社会中的位置。这一维度在《三体》电视剧中得到生动地呈现,成为一个引人深思的命题。

其次,《三体》着重描绘角色之间的人物关系与他们的生活情景,引导观众深入观察科学家在现代社会中的角色和地位,并思考科学共同体对于人类未来的影响。在原著中,刘慈欣虽然提及了汪淼的妻子和六岁的儿子,但对夫妻间真正的交流以及父子间的感情互动几乎没有进行深入描写;而电视剧改编充分考虑了其作为一门视觉艺术的特性,大量展现出角色与其他人尤其是亲近人物的关系,对汪淼的家庭关系与社会关系进行了丰富的扩充。剧集不但将原本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儿子改为女儿,并在此基础上尽量渲染汪淼作为父亲的担当与爱;还在紧张的解密悬疑氛围中加入了多处汪淼与女儿及妻子的温馨互动,这些互动既能展现汪淼在“科学家”之外身为普通人的另一面,又是与主线故事中汪淼面临的“倒计时”紧密相关。例如,汪淼眼镜被蒸汽蒸腾(另一重意义上的“失明”)时女儿的细心呵护、利用倒计时提醒妻子鱼快炖好的生活细节等,这种“于无声处听惊雷”式的反差正是《三体》的魅力之一。另一方面,在地球面临存亡之际时,大多数人的生活依然如汪淼妻女般按部就班甚至平淡如水;但恰恰是这些生活化的场景为汪淼内心注入了力量,使他能够从众多因压力而自尽的科学家中振作起来,去女儿的学校讲述物理学。而在史强再三请求汪淼去科学边界组织做卧底时,汪淼提出对科学知识一无所知的史強无法体会他经历的恐惧与震撼;史强却拉开夹克,露出一件同样设置有倒计时的爆炸背心,他以这样的方式向汪淼展示他的决心。这段剧情在小说中没有对应描写,完全是电视剧编剧的原创——电视剧编剧以这种方式加强了汪淼与史强两个人之间的情感纽带:从二人校准时间,将倒计时调整至同一时刻时,他们也真正成为统一战线上生死与共的战友与兄弟。这些场景在原著中并未提及,却是电视剧中不可或缺的情节。这是电视剧中的原创情节,也是让角色和故事更为丰满的情节。这样的改编不仅丰富了角色的内心世界,也使故事更加贴近现实生活,从而引发观众共鸣。

丰富角色的生活经历不仅确保了科幻叙事的真实性与可信感,将人类面临巨大危机的命题真实地带回到当下;也以真实可信的场景亲历将正在发生的事标识为历史的一部分或“未来的过去”,让“当前的叙述成为对‘历史的‘重述或‘追述”[6]。剧集借助精细的视听语言,将“生活经历”上升为一种人类渡过危机的“普遍经验”,从而进一步强化人类的情感力量。例如,在观测到超乎寻常的宇宙闪烁现象后,汪淼与史强来到一家小早餐店,前景中的汪淼面部无光神色憔悴,而背景中热气腾腾的笼屉与锅灶则不断升腾起白色的雾气,成为画面中的一处高光区;另一处则来自汪淼右侧墙上被一束光线照亮的小吃菜单,范围光下各色早点带有“人间烟火气”的高光取代了来自遥远宇宙的闪烁,成为这一场景的主要基调。在这一场景中,汪淼终于向史强敞开心扉,坦白了困扰他的宇宙难题,而史强则说出了那句著名的“邪乎到家必有鬼,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不是棉裤太薄就是皮裤没毛”。尽管对物理学一无所知,但史强的勇敢和坚定令汪淼感到人类强大的生命力本身;早餐店的人间烟火气也让汪淼重新在集体中感受到人类文明的温度与力量,进而振作精神。他不仅在回家之后露出久违的微笑,还去女儿学校进行强调科学普适性的物理讲座,之后回到实验室重启纳米实验,显现出面对强大未知力量重新找回自己的勇气和信念的抗争。在这一场景中,人类共同经历的“历史时刻”最终被改写为集体性的“当下体验”。这一表达将抽象的人类生存命题具象为一顿热气腾腾的早餐,并在其所体验的传统意义上将现实与幻想、遥不可及的外太空与触手可及的当下连接在一起,呈现出了贯通、统一的整体性的场景意识。在此之后,导演通过对角色关系与现实情景的重新引导,使观众更能体验到汪淼选择重启纳米实验时的信心和决心——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有无数科学家们用近乎偏执的勇气推进着社会与时代的发展;而他们的力量,则来自更多像史强或汪淼妻女一样朴素却踏实的普通人。正是在此意义上,《三体》在强大的共情效应中将破碎的、零散的现代生活体验重新连贯起来,还原了基于真实情感的有效共识与统一的有机经验。

三、科幻叙事由“历史叙述”到“当下命运”的复归

通过对现实关系与生活情景的描绘,《三体》在“当下”与“未来之历史”的两种叙述模式中在迥异于现实的世界观下,完成了一次富于现实主义的故事讲述实践。问题在于,这一时刻看似可以被观众作为一种从当下出发的叙述接受,在本质上则是将真正的现实情景排除在外的。“结果是,我们身处的现实境况一旦给搬上银幕,即被盖上一层疑幻疑真的色泽;而当前历史景象的多元性及开放性,也因为电影与观者之间的距离增加而显得似假还真,构成一幕幕海市蜃楼的美感景象。可是这种崭新美感模式的产生,却正是历史特性在我们这个时代逐渐消退的最大症状。我们仿佛不能再正面地体察到现在与过去之间的历史关系,不能再具体地经验历史(特性)了。”[7]科幻类型并非真正讲述历史的文体,《三体》中对未来的叙述和幻想究其根本也仅仅是出于某种对“当下命运”进行想象的未来转述。后现代文化的叙事景况决定了人们无法再于一个整体性的连贯叙述中把握历史经验,当下的审美模式与历史书写在反映我们当下历史境况的巨大矛盾时,通过其内在的矛盾性得以印证。随着历史叙述的整体性与日常经验碎片性之间的矛盾逐渐深化,我们愈发无法通过文化形式来准确呈现和再现我们所经历的具体经验。这种无力感表明,当代社会文化已经无力再进行连续的历史想象,历史书写的整体性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陷入了困境。因此,科幻类型作为一种“未来之过去”的变形历史书写,在转换过程中也留下了表征时间与当下的裂隙。

在叙事时间与叙事线索上,《三体》原作通过运用多个时间线并行叙事的方式,展现了一个多维度的时间结构;而电视剧的改编继承了这一显著的特征,将不同的历史时段、人类文明和宇宙演化等线索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复杂的时间网络:故事的主时间线位于2007年北京举办奥运会前夕,汪淼、丁仪、老年叶文洁等人过着平静之下暗潮涌动的生活;每当《团结就是力量》等具有时代感的“红歌”响起时,时间又会回到20世纪70年代的大兴安岭,这也是叶文洁向三体文明发射求助信号、从而影响了整个人类文明前进方向的关键时刻;在《三体》游戏的虚拟真实体验中,游戏者又会进入另外一个象征三体文明演进的幻想纪元。多线并行的叙事方式不仅增加故事的层次感,需要观众在观看过程中需要不断调整自己的时间观念以适应剧集中的时间跳跃和转换,还向观众透露出一种不同人类乃至种族命运和选择紧密相连的观念。《三体》为人们提供了反思整体性在当代社会中的意义的线索。这些时间的断裂与叙事者体验的差异在连贯的故事中形成了可供追寻和探索的裂隙,它引导人们在叙事学的路径中深入《三体》对历史书写以及整个当下性的思考。

通过对多个时间线的交织叙事、时间膨胀的设定、维度变化的描绘以及与人类命运的紧密结合,作者刘慈欣创造了一个充满无限可能性的时间世界。这不仅挑战了传统的时间观念,也引发了读者对时间、空间和人类命运的深刻思考。不同的时间线上的人物在同一个命题即“如何面对世界末日”下展开行动,他们的选择和决策不仅影响着个体命运,也在不同时间维度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科学家们的集体自尽源于三体文明对地球科学发展的干扰,三体文明对地球发展的介入源于30年前叶文洁向三体文明发射的“求援”信号;《三体》游戏中的秦始皇、牛顿、冯·诺依曼乃至汪淼等玩家扮演角色既对应着人类历史上的著名人物,又隐约映射出三体文明前进历程中的智慧选择。

在《三体》中,作者通过交错、并置的叙述方法,将几个看似互不关联的故事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创造了一种强烈的同时感。这种同时感的根源在于所有故事中的人物都处于同一个正在进行的“倒计时”或“希望的失去”中——无论是眼前被打上倒计时而陷入恐惧的汪淼、还是对全人类感到失望透顶的叶文洁,亦或是远在半人马星、被乱纪元中的三日运动阻挡繁衍之路的三体文明,他们在这个共同的框架内朝着同一方向艰难前行。作者巧妙地打破了传统的时间线性叙事方式,突显了时间的多维性和相对性,不仅增强了故事的紧张感和悬念,还引导读者对时间、命运和人类存在的意义进行深入思考。“《三体》叙述层面的‘末日模式非但没有产生一种混乱的绝望,反而通过一场‘共同的末日实现了对‘人类的‘整体性呼唤与表达。叙述者……成功地召唤出了‘人类共同体,而由统一、整一的整体性意识表达出的这一共同体,正是对前述‘时间性的‘我们的最好诠释。”[8]与《三体》一样,《流浪地球》系列(郭帆,2021-2023)中的多線叙事也同样是在时间框架下将对历史与文明的发展进行的书写复归到对“日常”与“当下”的描绘中,这种将时间与命运相结合的叙事方式使读者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并不只是抽象的物理过程,更是与人类在当下的存在和选择息息相关——这也是为何有评论家指出,刘慈欣通过《三体》系列带给了中国文学的“整体性的思维和超越性的视野”[9]。在这个意义上,《三体》等作品不仅是一部改编自科幻小说的成功电视剧,更是一部关于时间、历史和人性深刻反思的影像史诗,它以其独特的叙事策略和深刻的主题内涵为人们提供了重新思考文学与历史、个人与时间关系的视角。

结语

《三体》的影视化改编在成功做到科幻类型叙事的同时深深扎根于生活经验之中,通过丰富的角色关系与真实场景却并未局限于传统框架来约束这些真实体验。与此相反,它选择在更为宏大的尺度上探讨是非对错的议题。多重尺度在时间与空间上搭建出了将宇宙洪流与个人感受相联系的基本框架,而生活经验的填充则为这一框架赋予了来自人类生活与生命本身的活力,让《三体》中一切关乎宇宙洪荒、人类生存之类的宏大命题得以在一个可被接受和理解的范围内展现。这种广阔的视角让《三体》突破了传统科幻小说改编作品的限制,成为一部深度探索人类命运与宇宙奥秘的作品。

参考文献:

[1]王姝.傅莹引用三体“黑森林”回应朝核问题[EB/OL].(2016-03-04)[2023-11-29].http://www.bjnews.com.cn/news/2016/03/04/395943.html.

[2]李尚鸿.刘慈欣当选山西省作协副主席[EB/OL].(2016-03-11)[2023-11-29].http://news.163.com/16/0311/00/BHR9GVMP00014Q4P.html.

[3]覃拈.【中科院物理所】对话《三体》科学顾问[EB/OL].(2023-04-07)[2023-11-30].https://news.ucas.edu.cn/cmjj/9a542395f61d426c96c33c2164adefb5.htm.

[4][比利时]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野性的思维[M].李幼蒸,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107.

[5]李广益.科幻导论[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23:16.

[6][8]杨宸.“历史”与“末日”——论《三体》三部曲的叙述模式[ J ].文艺研究,2020(07):40,41.

[7][美]詹明信.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M].陈清侨,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15,107.

[9]严锋.创世与灭寂——刘慈欣的宇宙诗学[ J ].南方文坛,2011(05):7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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