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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庐”的自然美学

2024-05-26赵俊

广州文艺 2024年5期
关键词:啤酒

在从化,胡赤骏将他那个小天地称为“‘湖庐自然艺术空间”。

每当傍晚来临,晚霞将“湖庐”外的水面漂染成了金色的质地,而那些白鹭依然逗留在水面上,用它们的曼妙的细脚在水面上跳着踢踏舞,顺便解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如果气温合适,他就会去湖里游泳。在湖里,他在各个方位都放了雕塑马,以此来探测水位。这当然是很浪漫的做法,马身用自身的多彩应对着一种绝对的蓝。

他还不想就此入睡的话,就会缓缓地走向湖边的小画廊。在那里,他开始画油画,那些画布中的颗粒在代替他说话。

群树婆娑

“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望着它的人可以测出他自己天性的深浅。湖所产生的湖边的树木是睫毛一样的镶边,而四周森林蓊郁的群山和山崖是它的浓密突出的眉毛。”梭罗如此写道。我第一次去“湖庐”时,就被那些长在房子里的树给迷住了。这是一种和自然的和解。很久以前,人与自然彼此伤害:自然在人类的纵欲中枯竭,而这种枯竭也反噬了人类。比如“湖庐”附近的松树就因松材线虫病在不停地死去,有时候你甚至能够听到松鼠的哀鸣。你无法在中国古代审美中寻求慰藉,它并非审美意义上的“枯”,金庸小说里的“枯荣大师”只是枯掉了脸庞,他依然拥有绝世武学。而这里的枯只有浩瀚的死亡,正像陈先发《枯》一诗里所写的那样:枯的表面即是枯的全部。

一个湖的存在,本来是树木将自己变得更葳蕤的缘由。现在,那些病虫像浇油的火,淡水,已经无法将它们拯救。幸亏,其余的树种还有一个幸运的避难所。

是的,胡赤骏把原生的树木保留下来,让他们继续在房子里生长。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曾去过安吉那种“树上的别墅”:在几棵树根部拱起处,他们建造了那些小木屋,星月透过树冠的缝隙倾泻而下,你像走进了另一个时代。仿佛工业文明从未曾在这个蓝色星球降临,你依然活在加里·斯奈德的“龟岛”世界之中。

但胡赤骏明显不是那么简单粗暴。他按照树木原先生长的方式,让它们继续在房屋中得以生长。他在房子里为这些高耸入云的树木配置了像天井一样的方形凹槽,这一棵棵树就是一个个绿色烟囱,和这些房间一起和谐共存。雨水和阳光从不曾吝惜于自己的日常,它们总是在适当的时间到来,和刚刚为他们配备这些凹槽时相比,它们的个头儿已经大了不少,幸亏,他是具有前瞻性的,在那时就留有足够大的空间。如今,还能装载下它们的躯体。

和梭罗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相比,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的胡赤骏显然在进行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当代表达。在他的“湖庐”艺术空间,除了那些观赏的树种,他也会试着栽培嘉宝果。每当闲暇,他就会修剪树枝。结果的时候,他也会把一些果实从树上打落下来。“少即是多。”我忘记是哪位诗人经常跟我说这句话了,当我看到他孜孜不倦地重复这个动作时,我脑海中就只剩下这句箴言。

这就非常具有当代性了。当代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外来物种的“入侵”。当然,相比于巴西龟、鳄雀鳝、一枝黄花等让人闻之色变的物种,嘉宝果好像要友好得多。嘉宝果原产于南美洲的巴西、玻利维亚、巴拉圭和阿根廷东部地区,是桃金娘科树番樱属植物,因为外表和葡萄相似,所以大多数人都会叫它“树葡萄”。每年嘉宝果树都可以多次开花结果,最多可达到六次,也就是说,每隔两个月就可以吃到新鲜的嘉宝果。每到开花的时候,嘉宝果树的枝头都会出现淡黄色的小粉花,花落之后,就会出现小果实。最初嘉宝果是青色的,成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会变成红色,直到成熟才会变成黑紫色。成熟后的果实,直径为1.5~4厘米,果皮表面十分光滑,看上去非常诱人。

20世纪60年代,嘉宝果才被引入中国。栽种的砂糖橘屡屡遭受病虫害,胡赤骏将目光投向了嘉宝果。它的当代性在于,如果你发现某一种端倪,你的修正会即刻来临。它是那么迅速,在病虫害发生之后,就当机立断地做出反应。这种迅捷是不容分说的,甚至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

观赏的树、用来饱腹的树都存在于这样的乡野之间。幸运的是,我在2018年就经历了这样的时刻。那是初夏的从化,暑气还没完全占据山野,溽热以一种节制的方式行走在人间。这时候,在树的浓荫之下,眼镜王蛇、树蛙已经在周边出动,它们一样要参与这个季节的享乐盛宴。

那是俄罗斯世界杯举办期间,在“湖庐”,为了支持的球隊,我们甚至发出咆哮的声音,这让我第一次感受到野兽自由的呼唤。当比赛结束时,四周的寂静更是让你有一种“万古愁”的荒凉感。我在这样的时刻睡去,便有了诗,名字就叫作《“湖庐”的树》:在这一刻,我只发现,并不创造:在玻璃纯白色的梦中/它们获得更长久的安宁/被豢养的阳光,这生命的盐/像进入了信用良好的银行/这被储蓄的温度,将释放出/氧气的兵团,检阅众人的睡眠/在房子里,人和树达成共识/这并非互不干涉,而是构建/神圣同盟。雨水来袭的时刻/并没有埋怨的语言同样溢出/承受涝灾将同时收获雨声的按摩/像外滩的钟声一样被祝福,提醒/倾听者时间的坐标,雨季的到来/安眠的人手中怀抱着现代通信工具/全地都被无形的网捆绑在小小的屏幕/它们用硕大的根系,延伸着自我的谱系/在编年史中,向你伸出了巨型的缆绳/你像穴居者一样,重新懂得野营的意义/在油漆化学性的脸庞中,祖先的足迹/在你身体里重新印刻,并盖上红印/有什么事件,能比呵护一群树更为迫切?/对自然绝育之后的自我校正。将带来/低音部的吟唱,比起挖掘机高亢的嗓音/它总在角落扮演配角。如果有人正好/懂得乐理,将会从此记录下它的起伏/像窗外被风推拿的湖水,它们正运送着/自然的祝福,引领着后来者意念深处的唇音。

双倍浑浊IPA

和被动地用柴油为“湖庐”发电不同的是,制作精酿啤酒并饮下它,是胡赤骏多年来的另一种嗜好。也许,这也是他一种向自然致敬的方式。“那些工业酒精对不起我们的孤独。”在谴责那些劣质啤酒时,胡赤骏像个诗人。

有一次,我和胡赤骏在广州一家小酒吧喝酒。我忽然发现那种啤酒带着浓郁的香味,和一般酒吧里那种口感欠佳的啤酒不同的是,喝了这种啤酒之后根本不用急着上厕所,就开始大赞这种啤酒好喝。胡赤骏很神秘地带我到酒吧后面看那些不锈钢发酵桶。和制作法国红酒不同的是,橡木桶显然是不适合精酿啤酒发酵的。

在橡木上,他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记号。酿酒是具有个性的,每个酿酒师都有各自的特征。除了技艺之外,性格也会体现在产品之上。我明显地感觉到,胡赤骏拿出来的酒更加浓郁,而他朋友的酒则显得较为清淡。

在那一刻,我感觉树木再次和这位油画家联系在了一起。我想起欧洲那些黑森林里的树木,甚至在品酒时,还有松茸一夜之间冒出了头。采蘑菇的少年在闲暇抿了一口啤酒,在林间空地安然休憩。

但那时候,我还真不知道有双倍浑浊这个概念。当我第一次和他在莫干山喝酒的时候,我们喝的是当地的莫干山啤酒。由于我的肠胃比较敏感,第二天早上就拉肚子了。但我跟他说,如果是好的啤酒,我绝对不会这样。那时候他就跟我说:“你的肚皮可能是啤酒鉴定器!你应该喝精酿的。”

莫干山的民宿做到了全国第一,但山里的啤酒依然粗鄙。我和他说,除非我们去景区才能喝到正宗的德国啤酒。在那时候,德国啤酒是我心目中“好啤酒”的代名词。他只是笑着对我说,下次让你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好的啤酒。果然,在广州就让我见识到了他自己和朋友的精酿啤酒。这仅仅是开胃菜,在疫情结束后的广州,我又一次遇到了一个词:双倍浑浊IPA。

那天,他神秘地拿出了一大瓶啤酒,然后就说出了这个词。等我喝到这个啤酒的时候,我感觉以前的啤酒都白喝了。那种清冽的滋味在舌尖上划过,如初春的枯枝前萌发出了新芽。

酒很快就见底了。虽然工作室里还有其余的酒,但胡赤骏坚持要继续喝这种酒。然而,这种酒只能在广州的珠江新城才能买到。如果叫外卖送到我们所在的地方要数小时,但胡赤骏依然坚持要喝。

在这中间,他向我讲述起他工作室英式蛋托的由来。那是一把银器,在一个架子上面,镶嵌着一个小小的托盘,正好可以装下一个鸡蛋。他说,这个他就是行家里手了。因为他大伯就在英国留过学。关于吃鸡蛋,这是有严格讲究的。在今天,鸡蛋作为一种优质的蛋白质人们觉得再平常不过了。可是在大规模养殖之前,鸡蛋也是一种非常金贵的农产品。所以,吃鸡蛋在英国和法国都很有仪式感。

他开始他事无巨细的吃蛋过程:“那个鸡蛋要在水里面煮三分钟,然后熄火,熄火后焖它四分钟。这样一共是七分钟,但是在法国呢,我看他们做的时间更短,也就焖到六分到六分三十秒。它里面的蛋黄起浆,但是它已经熟了。虽然熟了,却还没出现蛋黄的粉状,如果粉状的话那就太熟了。尤其是,不能让蛋黄表面呈现出绿色的质地。要先把鸡蛋在冷水里过一段,这样蛋壳容易剥离。这时候,要把鸡蛋尖的部分放在蛋托里面。用餐刀把那个盖子打开,敲掉之后呢,你就得用勺子啊,那种吃甜品的小勺子。你要先撒一点儿喜马拉雅的岩盐,把它碾成粉撒一点儿上去啊,再撒点儿黑胡椒粉。再用勺子挖着吃,这是英国的吃法。法国的做法呢,通常是把鸡蛋拿来抹面包和黄油,因为它更生一点儿,蘸着这两样东西吃会更有味道!”

恍惚间,双倍浑浊IPA已经来了。因为人太多,他无法向我们现场展示这个吃蛋的场景。然而,在很早以前,我看他穿着睡袍,在工作室里优雅地从蛋托上拿下蛋,在我面前大快朵颐。

不久前,他到深圳来办理画框事宜,特意找我出来喝酒。当他将车停在华侨城创意园后,我们在那里不停寻找有精酿啤酒的酒吧。只可惜,那些双倍浑浊IPA精酿啤酒仿佛隐遁了。我们找了著名的音乐酒吧,然而,不用说双倍浑浊IPA,连一般的精酿啤酒也没有找到。他让我继续想办法,我们甚至找了世界之窗边上的一家酒吧,可惜还是扑了个空。店面已经显示它正在转让了。

我们并没有气馁。继续在美团上寻找。终于,找到一家可以送外面的精酿啤酒坊。胡赤骏找了一家湘菜馆开始点菜。他说,双倍浑浊IPA绝对能将那些辣味中和。他让我继续在楼下等送外卖的小哥,大有不喝到双倍浑浊IPA誓不罢休的架势。但觥筹交错、酒酣之际,他还向我介绍了双倍浑浊IPA的前世今生:“其实这些啤酒和比利时、德国的啤酒又完全不一样,它是东印度公司在殖民印度时偶然发现的一种配方,后来被传到美国的新英格兰地区,它是目前IPA中的热宠,所谓的浑浊IPA,其实就是酒体呈现浑浊状态,作为一种大量干投啤酒花的IPA啤酒,在大量干投啤酒花和酵母之后,意外出现了浑浊IPA,而且一炮而红,令所有人的注意力轉移到‘浑浊酒体上。”

他说,浑浊IPA和普通IPA的区别关键就在于啤酒花的使用上,从成本来说浑浊IPA其实跟双倍IPA的成本差不多,只不过更追求新鲜度,运输成本会高一些,所以价格通常会比传统IPA更贵一些。另外,酵母的选用也不同。浑浊IPA在发酵中更倾向选用英式菌株的艾尔酵母,发酵程度并不彻底,所以有更多二级代谢产物和产糖,加上啤酒花带来的酒花精油,令酒体呈现浑浊状态,加上不经过任何杀菌过滤,所以营养价值和新鲜度都要更高。

在他的熏陶下,第二天他回去后,我经过一家啤酒屋之后,就情不自禁地点了一杯双倍浑浊IPA啤酒。然后,我发了一个朋友圈。他急着发来信息:从你这个照片看不是真正的双倍浑浊IPA,我推荐你去一个网站买。

然后,他在微信那头狡黠地一笑,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你会上瘾的!

学 生

在番禺,胡赤骏和友人租了一个农家小屋,作为他自己和友人共同的工作室。闲时,这里就只有胡赤骏;而忙碌时,则总是高朋满座。所谓的高朋,除了文学艺术界的朋友,最多的也就是他的学生了。

为了让自己和朋友都能喝上优质的双倍浑浊IPA啤酒,他的一个滴酒不沾的学生,忙里偷闲学会了酿造技术。现在,胡赤骏心爱的啤酒就从那不喝酒的学生手里冒出来的。

在这个小院落里,BBQ(户外烧烤)是会时常举行的。在双倍浑浊IPA的催促下,每次聚会都会在微醺中变得迷人。他从不买焦炭,他引火的材料永远都是院落里的枯枝。

在胡赤骏身上从没有刻意的部分,他总是会让一切变得很自然、从容。

因为这样,每次的篝火晚会都会变成一个嘉年华。在院落中,大家会用歌声、画笔、诗歌交织出艺术的交响曲。每一个片段、每一帧画面都让这个小小的院落变成快乐的存在。

他时常带学生出去采风,对于自然的理念,他不想终结于此。在旅途中,总是有一些新的奇思妙想扑面而来。2018年,一帮学生和胡赤骏一起去云南海拔3800米的马耳山写生。大家都没有看天气预报,所以上山的时候都没有带长袖。

那一天,他们坐着老旧的面包车,在颠簸的山路上踉跄前行。胡赤骏鼓励学生在现场画画,大家在摇晃的车上其乐融融,那些歪歪斜斜的笔触勾勒着马耳山的轮廓,似乎要为它重新命名。

等他们到了山巅的时候,瓢泼大雨不期而至。山里面的天气说变就变,他们瑟缩在边上的小角落里。而胡赤骏却在大雨中很快乐,他讶异于干燥的牛粪并没有因为大雨冲刷而变软,使劲地向学生投掷牛粪。大家也被他的热情所感染,觉得没有那么冷了。

旅途愉快的经历,让他们的写生作品都意趣盎然。他就是用这种方式,让他们亲近自然。毕竟,马耳山还有牛粪,对当今时代而言,这已然是一块飞地。

他的学生不仅仅是学生。他会把学生带进“湖庐”打理日常事务,让他们在大自然的熏陶中舒缓现代工业文明带给他们的压迫感。我曾在2018年的时候遇到研二休学一年的学生,几年过后,我又在工作室见到了他。在那里,他没有了当初的那份青涩。在“湖庐”,他遇到了心仪的女子。那些怯弱的瞬间,已永恒地落入了时间的隧道。当他回望时,那是编年史里被忽视的瞬间。那时候,他扎着马尾辫,缓缓路过“湖庐”的一个个坡道。当他的肩头披上朝霞,他开始急急忙忙地做一天的工作。

在一片浓荫中,我看到他倦怠的眼,他刚从发电锅炉房中出来。因为需要自己发电,他总是显得非常窘迫。柴油机组有一个好胃口,总是需要吃掉这些液体,才能让整个艺术空间和现代文明产生绝对的关联。

那时候他刚刚本科毕业,在倦怠中,还有一丝阴郁。在长发下面,他的愁容和湖水形成了互文。但胡赤骏告诉他,每天总有新的事物等着他。比如眼镜蛇又闻到了食物的气息,它摇摆着身体不停地进入领地。

有时候,他需要用棍棒将蛇赶走,在互不侵害的原则下友好磋商。有时候,他甚至要动用武力,和蛇进行某种生死搏斗。在不威胁人身安全的前提下,这些蛇类是不允许被捕杀的。这种与自然的博弈,需要找到一种平衡。万物都在阳光下行走,当这些光被涂抹在彼此的额头,是杀伐还是和解,这需要一种应对万物的智慧。这些,无法在课堂上获得。只有当你置身于自然之中,它的法度才会显现。

这个阴柔的少年,始终是胡赤骏关爱的弟子。后来他告诉我,在“湖庐”这几年,他不仅完成了考试,也收获了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这个并不完美的结果教会了他艺术的真谛——在不完美中,你才能消除一切谵妄。对生活和艺术的态度,只有在这样的空间中生长,才能摆脱教条的束缚。从这个意义上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然的训诫呢?

双亲和童年

让我们回到童年时代,回到家族出发的地方。那里镌刻着你基因的面容。

胡赤骏的父亲胡钜湛曾在一次访谈中这样说:“我觉得鱼跟我们有感情,鱼可以帮我们想很多东西,鱼动起来,很多变化是你想不到的。会引起共鸣,跟人的心有联系。鱼在水里玩啊玩啊,靠水来表现,水有多少,出来的效果都不一样。鱼比较活跃,容易表现出来。画鱼,有光线就显得很丰富,好多人都体会不到。要掌握水的性能和光线,要做到心中有数,要让水听你的话,听你‘指挥。我可以利用这个光线的变化,表现色彩什么时候浅,什么时候深。画鱼时,有些时候是在水上面下功夫,有些时候是在水的表现上,它们的效果是不同的。”

2018年去广州时,正好赶上胡赤骏父亲胡钜湛的一次画展。那日海心沙阳光明媚,在这小岛屿边上的鱼群低头浮游,似乎都在为这次展览奉献着自己的身姿。后来我读到一句诗:“这也是不死者的风姿。”也许,这就是当时的状态,鱼短暂的生命就这样被胡钜湛先生的画笔赋予了永恒的意义。

胡钜湛创作以水彩为主,兼涉油画和国画。他不仅在风景、人物以及主题画创作方面成就斐然,水彩画创作更是出神入化,是这一领域当然的、公认的大家。胡钜湛的水彩创作涵盖风景、人物、主题创作和鱼类,其中,尤以鱼类闻名。20世纪80年代初,胡钜湛开始大量尝试使用湿画法绘画鱼的题材。其笔下的热带鱼和观赏鱼,不仅栩栩如生、出神入化,而且独创水染技法,全画未用一点儿粉色点缀,全靠对水分与色泽的掌握,却把游动中的鱼描绘得天衣无缝。

此次展覽以“鱼翔浅底”为题,以热带鱼和观赏鱼的水彩作品为主体,不仅突出了其在这一方面的杰出成就,同时也涵盖了部分风景、人物及其他门类作品,共计68幅。站在这些画的面前,一个江南人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毕竟,从小我只能在四大家鱼的谱系中驻留。而胡赤骏父亲的这次展览,将我带进了一次全新的鱼类图谱之中。重要的是,作为一个鱼类观察者。从小,胡钜湛就将这种自然的视野带入了胡赤骏的生命之中。

在开平的乡下,无数个弗罗斯特诗中的场景都在这里被赋予新的中国经验。蟾蜍和蛞蝓在初夏的雨天中渐次出没,这些略显瘆人的物种在野趣中登临,小小的不适感被巨大的好奇心消弭了。至于那些可爱的蛐蛐、蚱蜢,则因为它们无伤害性的外表而变得更加人畜无害。在把玩它们的时候,那些瞬间成为心灵永恒的纪念。

在四季之中,那些花朵和绿叶,曾无数次倾注他对颜色的认知。比如刺槐花的淡白、荆条表皮的深褐色、胡枝子茎叶中的深绿。在那里,他捕捉着俚语中它们的坐标。这很难不让人想起弗罗斯特那首诗——《仅此一次,那时,某物》:

别人嘲笑我跪在井栏边

总是错对光,所以从来看不见

井里更深处,只看见水返还

给我,一幅闪闪发光的画面:

我,在夏日天空里,上帝一般

从蕨和云朵的花环中探望。

一次,我试着用下巴靠在井栏时,

我看出了,如我所想,画面另一边,

透过画面,一个白色物体,不确定的,

更多属于深渊的东西——然后消失了。

水涌来以制止太清澈的水。

一滴从蕨上落下,瞧,一圈涟漪

晃动井底的东西,无论它是什么,

使其模糊,将其抹去。那种白是什么?

真理?一块石英?仅此一次,那时,

某物。

这多么像一个野外课堂。万物像童年的好奇心递出了请柬。这显然是比三味书屋更大的童年乐园。在它的驳杂面前,物资的匮乏显然被这种快乐代偿了。童年生活的这段经历,在胡赤骏的心中承租下来一块休眠的飞地。只要有合适的风物袭来,这块飞地随时会苏醒,从深渊中来到他真实生活的面前。

20世纪90年代,当胡赤骏走进“湖庐”所在地的山水之间,当他经过那边上被荒废的古道,那边上郁郁葱葱的场景都在无限戏仿着童年。作为一个当代艺术家,当然不是仅仅机械地还原生活。只有更深意义的创造才能引领他走向内心的圆满。

当他看到这里时,这里仿佛也看到了他。

他曾经这样评价胡钜湛和母亲陈秀莪的水彩作品:“水象征着万物,它是生命之源,它包容万物的特性,蕴含着巨大的张力和能量。千百年来,艺术家们试图用水作为媒介去控制画面的实验成为我们创造无数的艺术财富。也正是水难以驾驭的秉性,让无数艺术家为之痴迷。而彩代表着光明万象,它与万物形态的结合,为艺术家提供了无穷的视觉资源与想象,同样也有无数艺术家为色彩的魅力而疯狂。父亲、母亲几十年来执着于用水彩笔将水与彩充分结合的实验,他们在作品之中探寻着有没有边缘互为融合、浑然一体的画面效果。色彩之中产生的光,而光又被难以控制的水迹牵引出新的姿态。他们在水与彩的对话中,领略到作品艺术生命不断延续的意义,借助于自然形态与水彩交融的启示。他们体现着艺术家置身于大自然交流过程中萌发的快乐与痛苦。”

他也将孩子带入山水之中,接受自然的馈赠和训诫。在“湖庐”的山水间,你也能看到他和一双儿女在一起完成这个作品。这是一种“非如此不可”,而不是“别样也行”。后来,“湖庐”水边的两匹马,被一个当代艺术展览邀请,策展人给它命名为“潜存的欢愉”。

责任编辑:姚 娟

■ 赵俊,80后,青年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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