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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三记

2024-05-26陈世旭

广州文艺 2024年5期
关键词:花市广州

所谓三记:一山,一城,一祠。

白云山

冬日,去白云山登高。

白云山在广州市北,几十座山峰簇集,主峰摩星岭,海拔不过四百米,是广州最高的山峰,浮在城市高楼汹涌澎湃的浪涛上面。

旅游宣传沿袭着通行的模式:白云山早在广州建城之前的远古就闻名于世,战国名士出入,晋朝道士炼丹,南梁禅师建庙,唐朝就是旅游胜地,宋代以来历次评选出的“羊城八景”中有“景泰归僧、蒲涧濂泉、白云晚望、白云松涛、云山叠翠”,云云。

然而,天下名山,何山无云、无泉、无松、无叠翠乃至无僧?

广州真正以恢宏壮阔的气势进入世界视野,是近现代的事情。至今,广州五次被《福布斯》评为中国大陆最佳商业城市第一位,联合国报告的广州人类发展指数居中国第一。

即便如此,以我客居十余年的经验,广州并没有失去生活化、自然化乃至市井化的世俗韵致。

广州始建于公元前214年。商代称“南越”,周代称“百粤”,《汉书》称“南粤”。古民在古番山和禺山,筑“袤四里”小城,是最早的广州城。

城市传说的主角是最朴实的羊和谷穗:周朝时广州连年灾荒,五位仙人骑五羊从南海驾云而来,羊衔五色稻穗赐予百姓。

羊和谷穗,是朴实的象征。而朴实,是执着,也是宽厚;是恪守,也是容纳。

广府粤语、普通话、客家话以至英语,皆有流行;柱式门廊、柚木门窗、小庭院,印证着多元文化的并存;避雨防晒的骑楼,门廊串联成廊道,沿街敞开;“食在广州”无可争议:中国各大菜系、民间美食以及西方食谱,融会贯通;早间问候,多是“饮咗茶未?”——早茶可以“直落”午后,亲友团坐,热火朝天;春节插桃花“行桃运”、摆年橘“图吉利”、派红包以“利市”;船民祭拜的海神,是渔家的妈祖……平凡的欢喜快乐,充满了烟火气息;踏实的日常岁月,不张扬,不炫耀,不骄矜。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切,氤氲了白云山的文化品质。

白云山,平和,素净,冲淡:

没有陡峭壁立的巉岩,没有惊心动魄的峡谷,没有高不可攀的巅峰,没有矫揉造作的仿古楼阁,没有怀旧自恋的府第遗址,没有不可一世的富豪别墅。一如粤地乡间随处可以邂逅的村民,你随时可以坐下歇脚,畅饮主人用药材煲制的糖水或凉茶,听他们叙说祖上的来历,村子的变迁,在城里打工、上学或做生意的儿子女儿,忘却一路的疲惫。

亚热带沿海,温暖多雨,光热充足。四季常绿、花团锦簇的“花城”,年均气温不足二十二摄氏度,是中国年均温差最小的大城市。而白云山因其地理上的优势,对城市生态构成极佳的调节,是广州的“市肺”。

一座体量庞大、气象繁华、人口稠密的现代都市,有这样一座山,的确是一种福祉。

白云山有便捷的现代交通。缆车、电瓶车一应俱全。但除了老幼与外地旅客,当地人更多选择了徒步登山。

从飞鹅岭下绕过旖旎麓湖,深入云台花海,自鸣春谷踏上石阶,一步步走出喧闹的尘嚣,一阵阵谛听城市的呼吸,一次次感觉身心的淘洗。在涨满谷地的花的激流中徜徉,在密林的缝隙里看阳光照耀鸟雀的跳跃。沟底泛青的古木,仿佛失落的古老歌谣。半山的平畴,儿童遥控无人机。无主的废园,老者沉吟陈年旧事。空谷的清风拂面,谁在耳旁悄悄叮咛:去搭白云的马车,去摘想象的星星,把一种轻松的心情,在天地间随意挥洒。

摩星岭在不知不觉间出现。岭上只有一个地理标高,还有护栏铁链上无数的爱情锁同心结。

白云山的价值,或许正在于它的平和、素净、冲淡,无须借重或有或无的名流,无须编造浅陋粗俗的神话,无须堆砌假冒伪劣的古董。

白云山是朴素的山。山名白云,不高;漫山遍树,不衰;树树有花,不妖。

“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庄子·天道》)

山给予了灵秀,水孕育了风韵,白云山如同一个安静的处子,掩藏万种风情,给人以无穷的想象。

山不在高,水不在深。不必有仙,不必有龙。何须求名,何须问灵?满山的青翠,便是人生的沃野。低处的人们,总想攀缘高处;高处的流水,总在去往低处。天上的日月,永远俯视人间;山下的草木,始终保持谦卑。无数向上生长的生命,才捧起了高远的天空。

白云山登高,是一种性灵的释放。雾淡泊,坡平缓,散漫地信步,是莫大的享受。品味一种豁然,做一个轮回的梦。既然山之后还是山,既然雾之后还是雾,那就从容不迫,面对每一段路程之后的路程。

花 城

广州有花城之名。小时候从课本上读到前辈作家描写的广州,皆不出一个“花”字。

我们发现那里是花山,也是人海。在鲜花和绿叶堆成的一座座山下,奔流着汹涌的人群,我们走入春天的最深处了。(冰心《记广州花市》)

买了花的人把花树举在头上,把盆花托在肩上,那人流仿佛又变成了一道奇特的花流。南国的人们也真懂得欣赏这些春天的使者。(秦牧《花城》)

我因此对“花城”广州充满了向往。

及长,多读了些书,略知了广州花市的来历。

古来国中,洛阳看牡丹,昆明曰春城,皆以花市名世。而“海丝”开通,异邦珍品最早移入,南国广州即以草香花韵,至百代罕有匹敌。曾被视为“化外荒蛮”的广州,虽民风土俗有异于中原,但由于岭南夏无酷暑,冬无寒冻,雨量充沛,土壤滋润,地利得天独厚,以至树木常青,繁花长盛。说什么岁枯月荣,广州花事无岁月,此花才谢,彼花已放;说什么伤春悲秋,广州花事无春秋,此叶方落,彼叶已绿。

花市者,广州俗称“花街”。钩沉史籍文献,追寻“花街”芳踪,已二千余年矣。

西汉陆贾使南越,叹广州的“彩缕穿花”为观止。南越王赵佗因思乡,令城内广植陆贾自西域带来的素馨。夏时盛开,满城如雪,馨香弥漫。女子以彩丝贯之,素馨与茉莉相间,以绕云髻,是曰“花梳”;疍娘以花串悬于船周,装饰点缀;素馨提炼香油,儿女以脂面润发,冶以龙涎香饼,则韵味愈远;七巧節,珠江素馨花艇游泛。千门万户,皆挂素馨灯,结为鸾凤诸形,或作流苏宝带。豪门饮宴酒酣,出素馨球以献客,客闻寒香而沉醉以醒。挂复斗帐,能除夏炎,枕簟为之生凉。故此粤以素馨为矜类之尤物,蔚然成风。

素馨以其洁白可人,备受青睐,名列花市榜首。以素馨花为主的广州花市,最早有文字记载的在南宋。《岭外代答》(南宋·周去非)载,广州素馨花开时“旋掇花……以竹丝贯之,卖于市,一枝二文,竞买戴”,广州因称“天香茉莉素馨”。当年的珠江南岸,“平田弥望,皆种素馨”(《广东新语》),不啻为大花园。农家多以种花、卖花为业,是故清诗人有诗“三十三乡不少,相逢多半花农”,《番禺县志》载:“花客涉江买以归……城内外买者万家,富者以斗斛,贫者以升,其量花若量珠然。”“花田一片光如雪,照见卖花过河。”(清·何梦瑶《珠江竹枝词》)足见其产销两旺。

其实早在唐时,广州就有了专门卖花的营生。唐末南汉,广州近郊即现卖花的花墟。

明朝中期,常年花市形成。《南越笔记》中载:“广州有花渡,在五羊门南岸。广州花贩每分载素馨至城,从此登舟,故名花渡。”

花渡头,秋波桂楫木兰舟,红妆障日影悠悠。悠悠一水不可即,谁不怜花似颜色。钗头玉燕亦多情,不爱明(宝)珠爱素馨。君不见卖花儿女钱满袖,春风齐入五羊城。(清·方殿元《羊城花渡歌》)

载花船的招摇,卖花女的娇艳,尽在其中。

明朝,广州种花已成专业,从江南逐步扩展到花地。清代的名作家沈复在其名著《浮生六记》里专门写到“花地”:“对渡名花地,花木甚繁,广州卖花处也。余自以为无花不识,至此仅识十之六七,询其名有《群芳谱》所未载者。”可见花地花市之盛。每年农历正月初七,仕女结伴游花地,为当时风俗。平时花开季节,亦裙履联翩。俗谚“想死易过游花地”,“死”乃“挤死”之谓,是花地大策花市元宵灯会的写照。光绪年间,河南隔山名画家居巢、居廉兄弟,曾按二十四番风花信,写二十四种不同花的画册,使花地名花花容永驻。

乾隆年间,广州除夕花市逐渐成熟,逐步扩展到香港和东南亚。咸丰、同治年间,有了除夕花市。

除夕是花市的高潮。《廣州城坊志》正式记载了除夕花市的盛况:“每届年暮,广州城内双门底卖吊钟花与水仙花,如云如霞,大家小户,售供座几,以娱岁华。”至此,广州花市已由单一的素馨花发展为多样化了,不但有吊钟花,还有水仙花。

20世纪20年代,广州大规模的除夕花市定型。

广州人对花和花市可谓痴迷至极。即使是抗日战争时期,广州的除夕花市照常举办。敌机凌空呼啸,市民照常逛花市买花。花市一度禁绝的岁月,几十年培育的数百宝贵花卉品种毁于一旦,但广州人居家度日不可无花。乡民自发“花墟”,市民轮渡而去,每次都在渡轮留下成堆被踩掉的鞋子。在广州人看来,花乃是天地恩赐,祥瑞而美丽,不可不敬,不可不亲。禁绝花市,逆天意,违民心。

20世纪70年代初,花市恢复,规模逐年扩大。广州十大“除夕花市”,每天流量都达百万人次以上。

广州花市是中国独一无二的民俗景观,也是世间规模浩大的美色集锦,作为一轴散发着浓郁岭南风情的文化长卷,成就了广州“花城”的美誉。

一年一度的迎春花市,是广州人的嘉年华。然而,客居广州十年,我一次也没有去过广州那些著名的花市。

盖因为没有必要。

我所居楼下的纵横街道,每年除夕将近,便纷纷搭起了一排排展卖鲜花鲜果及年宵用品的竹棚,四乡花农海潮般涌来,层层花架沿街伸展,宛如巨龙盘踞,望不到尽头。洛阳牡丹、漳州水仙、吉林君子兰、台湾蝴蝶兰、江西金边瑞香、欧洲薰衣草、泰国富贵掌、荷兰郁金香、北欧玫瑰、南美五代同堂、比利时杜鹃……常见的茶花、芍药、月桂、玫瑰、含笑、海棠、蟠桃、大红柑、大红橘、四季橘、朱砂橘、金蛋果、代代果,以及广府新年必备的年花金桔、桃花和水仙,乃至再普通不过的鸡冠花……林林总总,眼花缭乱。大街小巷,繁花漫漶,几被花海淹没。所有的主要出入口立起巨大的牌坊,灯火辉煌,气势壮观。花市开张,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古老而又青春的花市。灯色花光,春深如海。“人们选择和布置这么一个场面来作为迎春的高潮,真是匠心独运。”(秦牧《花城》)

不过,当年秦牧先生赞叹的“一日之间广州忽然变成了一座‘花城”,早已无须商榷。即便不逢除夕花市,广州也是家家有花、户户多彩,一年四季颜似锦。徜徉于千年古都,见的是一城绚丽,闻的是一城芬芳,可谓无一日不是花市;现实中的广州,现代建筑如同山岳,山山有绿植。浓荫葱茏,鲜花夹道,让粗犷有了妩媚,坚硬变得温柔,可谓无一日不是花城。

广州人喜花、养花、赏花,一如他们的喜食、懂食、善食。食则山珍海味、花草果蔬,无所不可以入膳;花则天宫的仙芝、龙宫的琼瑶或不可得,无所不可以入赏。门前屋后种花,堂上室内摆花,开业志庆送花篮,男婚女嫁坐花车,探亲访友捧花束……广州有最多的花店,拐弯抹角,触目可见;广州有最多的花景,远近高低,少有空白。豪门巨贾不惜千金唯求国色天香,寻常人家一钵金橘、几株水仙清供岁朝。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张岱《陶庵梦忆》)依愚之见,鸟有鸟痴,鱼有鱼痴,石有石痴,木有木痴,广州多花痴。说花市是广州人的“匠心独运”,莫如说是他们的品性使然。

广州人的热爱生活,花是最靓的证明。花与广州人的生活意愿息息相关,水乳交融。广州人多质朴,务实惠,重功利。“讲意头”,成为独特的花语言:桃花寓红运;柑橘示吉利;“发财树”“步步高”,其义自明;吊钟花“金钟一响,黄金万两”;标价数码多为“3”“8”“9”,谐音“生”“发”“久”,生猛、大发、长久;“行(hánɡ)花街”即“行大运”,广州本土歌曲《行花街》唱道:

行花街咯喂,你今年梗位;行花街咯喂,你今年冇闭翳;行花街咯喂,你科科考最威;行花街咯喂,你开心足一世;行花街咯喂,娶得一美妻;行花街咯喂,你先生变新贵;行花街咯喂,今年生番个仔!

广州人爱花,花也陶冶了广州人。花的招展使人天真,花的芳香使人向善,花的斑斓使人唯美。

花是广州的标志,名头多与花相连:花都,花街,花市,花墟,花涌,花渡,花车,花舟……花是广州的名片,人人皆是传花人;花是广州的盛宴,任人挥霍春光。花是今日的喜庆,醉卧花丛君莫笑;花是明天的祝福,家家抱得富贵归;花是广州的方言,无花不言广州城;花是广州的气血,激荡着生命的活力;花是广州的魅力,吸引着世界的青睐。

“争似种花郎有幸,一生长伴美人魂。”(清·陈坤《咏花田》)“花城”是广州的精魄,贮满的是美色。

“筠篮卖入重城去,分作千家绣阁香。”(清·张维屏《咏花市》)“花市”是广州的字号,交易的是美好。

“千叶芙蓉讵相似,百枝灯花复羞然。”(隋·江总《南越木槿赋》)“花容”是广州的表情,展示的是永远的美丽。

花城看花,看一种生活的哲学,一种健旺的品质,一种昂扬的生命力。

陈家祠

广州陈家祠居闹市中心,宽阔的广場前,大道如流,车水马龙。在无数林立的现代高楼中,建于清朝末年的陈家祠,依然倔强地表现着其当初雄踞南粤的宏阔高峻、富丽堂皇。

1888年(光绪十四年),由数十位陈姓绅士倡议,广东省七十二县的陈姓宗亲合资,在广州购买数万平方米房产,兴建合族祠,名“陈氏书院”,为全粤陈姓族人在广州备考科举、办理诉讼、缴纳赋税等事宜提供居所。历时五年,于1893年(光绪十九年)落成。

“书院坐北朝南,主体建筑面宽、纵深均为80米,平面呈正方形,为中国‘三进三路九堂两厢杪院落式布局,由9座厅堂、6个院落、10座厢房和长廊巷组成,建筑面积达8000平方米。院东新辟有1.7万多平方米的绿化广场。”(参见书院说明)整体结构布局严谨、虚实相间,厅堂轩昂,庭院宽敞。

书院建筑的中心是中进大厅聚贤堂,当年族人在此举行春秋祭祀或议事聚会。东西厅面宽三间,进深五间,梁架雕镂精细,屏风玲珑剔透,屋顶陶塑瓦脊高耸,堂前露台石雕栏杆嵌以铁铸的花卉。大堂高昂深宏,柁墩斗拱抬梁,前后廊通堂木框架。双面镂雕屏门当中,两侧装设花罩。堂前有月台,石雕栏杆及望柱均以岭南佳果为装饰,镶嵌铁铸通花栏板,色调对比鲜明,装饰华美,突出了聚贤堂的中心地位。

后进大厅三间是安设陈氏祖先牌位及族人祭祀的厅堂。东西斋和厢房是当年书院的教学读书用房,斋内饰以花楣、隔扇和落地花罩组合,套色蚀花玻璃,斋前小天井,让室内外格外清朗。

书院建筑以装饰精巧、堂皇富丽而著称于世。来自岭南各地的大批能工巧匠集中广州,制作木雕、石雕、砖雕、灰塑、陶塑、铁铸工艺等各种各样的装饰,遍布祠堂内外的顶檐、厅堂、院落、廊庑。

木雕。以浮雕和镂雕为主,是书院数量最多、规模最大的建筑装饰。雕刻着难以尽数的历史故事和吉祥图案,堪称民间艺人运用木头和钢刀雕就的历史故事长廊,是广东现存最大型的清代木雕杰作。

石雕。主要采用麻石石材。抱鼓石、石狮、月台、台基、墙裙、柱础、券门、垂带、台阶、栏杆、栏板及檐廊的檐柱、月梁、梁塾、雀替等易受阳光和风雨侵蚀的建筑构件都选用花岗岩石材打造,其浅灰色调与砖木结构建筑的深沉主调形成对比,相互反衬,层次分明。聚贤堂前的月台是岭南石雕装饰工艺的代表,融合了圆雕、高浮雕、减地浮雕、镂雕和阴刻等多种技法。大门前的一对石狮,石匠运用圆润简练的线条雕琢成形体活泼、神态祥和、笑脸相迎的瑞兽,是广东地区石狮造型的代表。

砖雕。以浮雕为主,局部采用透雕、圆雕、镂空雕。书院正面外墙上的大型砖雕,诗书画结合,是同期建筑中少有的大型砖雕;外墙檐下及廊门上的“挂线砖雕”边饰线条排列整齐,密集苍劲、纤细均匀,垂直如线。祠前壁间画卷式大型砖雕,每幅长达数米,立体、多层次的画面集神话传说、山水园林、花果禽兽、钟鼎彝铭于一身。艺人按需布设图案纹饰,丰富了单调的墙面,凸显了广东砖雕的风格,成为清代岭南建筑砖雕艺术的代表。

灰塑。屋脊基座、山墙垂脊、廊门屋顶、厢房和庭院连廊及东西斋的屋脊,规模之大为岭南之冠。陶塑脊饰源自明末清初,盛于晚清,体现了南粤浓郁的民间建筑装饰风格。书院的正脊采用陶塑的数量和规模充分显示出当时广东陈氏宗族的经济实力。

铜铁铸和彩绘。连廊廊柱和月台围栏的栏板画龙点睛地使用了铁铸装饰。民间艺人巧妙地将铁铸通花栏板镶嵌在围栏的石雕框架内,利用铁和石之间的色彩对比以及铁铸的通透立体造型,使月台围栏产生出如国画斗方般独特的装饰效果,成为书院建筑装饰的一大特色。这些铁铸装饰工艺,吸收西方的建筑装饰手法,结合中国的传统文化题材元素,相得益彰,在清代传统建筑中是较为少见的。

所有这些建筑装饰,图案题材广泛,造型生动逼真,雕刻技艺精湛,用笔简练粗放却又精雕细琢,与雄伟的建筑浑然一体,作为我国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装饰最精美的祠堂式建筑,陈家祠的“岭南建筑艺术明珠”之誉,实至名归。早在20世纪20年代已为国内外建筑专家和学者所重视,德国和日本的建筑艺术专著中有专题介绍。

初进陈家祠,感觉难免震撼!十九座单体建筑以聚贤堂为中心,其他按中轴线依次布列,相互间长廊连通,组成外封闭、内开放的形式。门前坪地和东西后三院环绕四周,与内部庭院相应。长廊贯通全院遮阳挡雨,房舍高大阴凉透风降温,内外庭院满目苍翠,雅致宜人,清冷而直率。徜徉深深庭院,穿过重重门廊,漫步幽幽巷道,凝视每一个屋顶、每一片山墙、每一块雕刻,恍惚间会觉得这里的每一块石头、砖瓦、木块,都有自己的生命,灵动,跳跃,透过历史,直击心灵。

所有这一切,使陈氏书院成为一座民间建筑与装饰艺术的值得骄傲的殿堂。

陈家祠没有儒家文化崇奉的谦卑内敛。设计、体量、用材、构造、工艺都是当时民间宗祠建筑的极致水准,极力张扬奢华、强悍和雄心的结构比例和整体气魄睥睨一时。

立于中进大厅聚贤堂,我思绪如潮,不由得追溯陈氏一姓的远古源流。

陈氏书院的相关史料记载,陈家祠族人以“汉代太邱太祖”为始祖。此“太邱”,隶属今河南省商丘市。这是有依据的。公元前1000多年周成王封殷微子于商丘,称宋国,立宋太丘社。而据我所知,陈氏最早的“太祖”,在河南淮阳的宛丘。

1979年考古工作者在河南淮阳平粮台下发掘的古城,距今至少在四千一百至四千三百年,是当时考古发现的时代最早、面积最大、保存最好的中国古城遗址。建于五米高的台地,占地五万多平方米,正方形,城墙残高三米,宽十米,夯层清晰。城门,内城高台,陶质排水管道,屋墙以及周边的灰坑、陶窑和墓葬,陶鼎、罐、瓮、甗、豆、盆、鬶、石凿、铲、斧、锛、镞、纺轮、骨凿、骨镞、蚌刀、蚌镰等,历历在目。

这便是宛丘,当年的陈国国都。那些陶片和筒瓦、板瓦及古城墙分土层,不容置疑地证明着陈城始筑于春秋之前。

淮阳史上三次建国、五次建都,历史长达六千五百年,是中华文明最早的发祥地。约公元前40世纪,太昊伏羲氏建都宛丘;约公元前30世纪,炎帝神农氏都于此,易名为陈。“陈为太昊之墟”“炎帝神农初都陈”,《诗经·陈风》《尔雅注疏》《晋书》有文字的证明;西周初,周武王封舜后妫满于陈,建陈国,筑陈城;楚顷襄王二十一年(公元前278年),楚國迁都于陈,复筑陈城;秦王政二十四年(公元前223年),秦灭楚,置陈县。

相对于宛丘的一片碎陶,国人引以为傲的秦砖汉瓦太年轻了。

穿过郁然的林木,我在平粮台遗址盘桓绕行,想象着陈国都城当年的繁荣,以及陈氏宗族跌宕的命运。所谓“陈姓遍天下,淮阳是老家”。这就是天下陈姓的发祥之地了。很多年前,父亲告诉我家族渊源在河南颍水,并嘱或可一行。这是我此行淮阳的缘由。

“陈”,金文作“敶”。诸侯国。国君妫姓。为上古原始姓氏之一,源于有虞氏,出自上古高辛氏后裔尧帝封地,以居邑为姓。得姓始祖舜。舜为黄帝曾孙颛顼的六世孙,继尧之后,登中原地区黄帝族系最大部落首领之位,跻五帝之列,成为华夏先祖之一。

《帝王世纪》记载的上古帝王世系为:伏羲—女娲—大庭—栢皇—中央—栗陆—骊连—赫胥—尊卢—浑混—昊英—有巢—朱襄—葛天—阴康—无怀—炎帝—神农—黄帝—少昊—颛顼—高辛—尧—舜—禹—汤—周文王。

“尧帝厘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妫,即妫水(今山西永济);汭,是水边。有虞氏兴起于燕山一带,虞是其部落图腾。虞,属于虎的一种,有虞氏聚居于燕山周围的妫水,辖有其地,遂以所居之地为氏,姓妫。妫姓之显肇始于虞舜时期:尧将帝位传舜,舜迁妫水边,后代便以尧帝封邑居住的地名作为姓氏,故妫姓成为中华民族最为古老的八大始姓之一。舜之子为商均,大禹执政时被封于虞地(今河南虞城)。商均之后为虞思,虞思封于商(今陕西商县)。舜的另一支后裔虞遂定居虞乡(今山西永济),后受封于遂国。商灭夏时,又移封于陈地,即河南宛丘。

虞思的后裔遏父因为出色地继承了先祖制陶的手艺,担任了周族陶正之官。周文王姬昌后来还特意将长女太姬许配给了遏父的儿子妫满。

周武王灭商,分封黄帝、唐尧、虞舜之后,以备三恪。所谓“三恪”,就是封前代三王朝的子孙,给以王侯名号,以示敬重。

妫满生于前1067年十月十五日(商王纣九年),薨于前986年正月十五日,是帝舜三十二代孙,作为舜裔的嫡脉,受封于陈地,建立起又一个陈国,都城在宛丘,取代了虞遂所建的陈国,辖地规模也比前者有了明显的扩大。根据胙土命氏的规定,以国为氏,称陈氏,遂为陈侯。从此奉为正朔,延续虞舜的一脉香火。

妫满故,周王室封赐谥号曰胡公,故妫满又被称为胡公满、陈胡公满。公是爵位,胡为谥号。妫满由此在中国姓氏史上率先奠定了陈、胡、袁、田、齐、王、孙等许多姓氏的发展根基。陈胡公妫满是陈姓的得姓始祖,也是胡、袁、田、齐、王、孙等姓氏的共同先祖。

陈国辖黄河以南,颍水中游,河南开封以东至安徽亳县淮水以北,北临夏的后裔杞和商的后裔宋,西南则有楚和徐。东周初期,西北方又有从西方迁来的郑。

陈之先太姬“妇人尊贵,好祭祀用巫,故俗好巫鬼”(《汉书·地理志》)。“太姬者,其皇后母号也”(《资治通鉴》)。尊贵的陈国太姬是文化的领袖。国民传其遗风,遂成风俗,陈国由是巫风炽盛而四季巫舞不断,“击鼓于宛丘之上,婆娑于枌树之下”,而“男女亦亟聚会,声色生焉”(《汉书·地理志》)。

上古的祭祀日常常是狂欢日。腊日祈祷丰收,上巳祈求繁衍,“榖旦”祭祀生殖神。“玄鸟至,至之日,以大牢祠于高禖”。(《礼记·月令·仲春之月》)神祇高禖主的是婚姻和生殖。“以其(女娲)载媒,是以后世有国,是祀为皋禖之神。”(宋·罗泌《路史·后纪二》)

“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周礼·地官·媒氏》)祭祀生殖神是狂欢的节日,保留着原始的择偶属性。

所有这些,皆直接反映在文学上。《诗经》中收入《陈风》十首,多半与爱与性有关。显著区别于其他“风诗”。《陈风》的时代已不是远古,但承续着“太姬歌舞遗风”(《汉书·地理志》)。

让我们的神思回到数千年之前,去领略那个情爱燃烧却又像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一样自然的岁月。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宛丘》)

宛丘之上,鼓缶声声。翎丝翥翥,春水一江轻漾。洵有情兮意飞扬,巫女舞狂放。“汤”同“荡”,却非放荡,是摇摆,是原始宗教的狂热。从坡顶舞到坡下,从寒冬舞到炎夏。改变了时空,改变不了神采的飞扬、野性的奔放。诗人为之迷醉,不能自已。而巫女径自狂舞,毫无察觉。“洵有情兮,而无望兮”,难成好事的诗人只能徒唤奈何。莫怪诗人惆怅了,舞者不加矫饰的激情,就是现代社会的我们也能感到扑面而来的活力。

东门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榖旦于差,南方之原。不绩其麻,市也婆娑。榖旦于逝,越以鬷迈。视尔如荍,贻我握椒。(《东门之枌》)

陈国的郊野宽又平,东门种白榆,宛丘种柞树。子仲家中好女儿,大树底下舞婆娑。“榖旦”最是好时光,哪有心思搓麻绳,快去原野会情郎,良辰美景正当时。会了一次又一次,越会心中越甜蜜。情郎看我美如荆葵花,我送他一束花椒表衷肠。“荍”,荆葵也,妖精起司也,专事滋生情欲;“椒”,花椒也,十三香之首也,其香摄魂夺魄。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取妻,必齐之姜?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取妻,必宋之子?(《衡门》)

衡门之下,是男女幽会之所;泌水之岸,乃男欢女爱之地。“泌”者“密”也,在山曰密,在水曰泌;“饥”者性之饥也,“鱼”者“情侣”也,“食鱼”者,男女合欢也。

月上柳梢,情侣密会于城门下,一番耳鬓厮磨,又相抱到河边。流水做伴,极尽男欢女爱。果真是爱情中的男人最聪明,即便是昏头昏脑的醉话也堪称名言:吃鱼何必一定要黄河中的鲂鲤,娶妻又何必非齐姜、宋子?只要是两情相悦,谁不可以共度美好韶光?

“饥”隐性欲,鱼喻情人。《诗经》的时代,诗人们偏爱以“鱼”比兴。因为“鱼是繁殖力最强的一种生物”(闻一多)。

东门之池,可以沤麻。彼美淑姬,可与晤歌。东门之池,可以沤纻。彼美淑姬,可与晤语。东门之池,可以沤菅。彼美淑姬,可与晤言。(《东门之池》)

欢歌笑语回荡在护城河上,漂洗苎麻的一群男女,嘻嘻哈哈地调情:“温柔美丽的姑娘,与你相会又唱歌;温柔美丽的姑娘,与你相会又密语;温柔美丽的姑娘,与你相会又谈情。”这种快活,直至早年我在乡下插队时仍然是对我们进行再教育的贫下中农每日必修的功课。

东门之杨,其叶牂牂。昏以为期,明星煌煌。东门之杨,其叶肺肺。昏以为期,明星晢晢。(《东门之杨》)

黄昏降临,隐身在被风摇响的白杨树荫下,期盼约会情人的到来。东门的大白杨,叶儿正“牂牂”低唱:约好在黄昏会面,直等到明星东上;东门的大白杨,叶儿正“肺肺”嗟叹:约好在黄昏会面,直等到明星灿烂。

“明星”乃“启明星”,黄昏隐于西天,黎明方现东方。涌动在诗中的,是终夜不见情人的焦灼。黄昏已逝,夏夜如梦如幻,“煌煌”“晢晢”的启明星,高高升起于青碧如洗的夜空。我的心上人哟,你在哪儿?

防有鹊巢,邛有旨苕。谁侜予美?心焉忉忉。中唐有甓,邛有旨鹝。谁侜予美?心焉惕惕。(《防有鹊巢》)

喜鹊在河堤做窝,紫云英长在坡地,瓦片铺在庙堂的中庭,绶草栽在小丘上,所有这些,皆属反常,反映了诗人的危机感。朱熹眼睛很尖,抓住“予美”二字,说此诗是“男女之有私而忧或间(离间)之词”(《诗集传》)。太精到了。

“予美”的对象,乃是诗人爱恋之人,而对方却浑然不觉。于是诗人暗中干着急:如此美人可别被人蒙骗(侜)去了呀!暗恋,暗忧,暗叹,一切都在暗中发生。猜测、推想、幻觉,爱之愈深,疑之愈广。爱情的折磨,微妙而又淋漓尽致。

“防有鹊巢”“邛有旨苕”“中唐有甓”“邛有旨鹝”,是自忧自愁,也是自宽自解:因为所有那些皆不可能,所以自己的担心也是多余的。

“谁侜予美?”谁也不能横刀夺爱!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月出》)

中国咏月的诗篇汗牛充栋,是谁第一个用含情脉脉的审美观照月亮?是谁第一个在这冰冷的自然之物中发现了温情?是谁第一个把它从遥远的天边拉到了眼前,贴近了心灵?

是写这《月出》的诗人。

《古诗十九首》的“明月何皎皎”“明月皎夜光”,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李白的《古朗月行》,杜甫的《闺中望月》……视角、形式、语言千变万化,但迷离的意境、怅惘的情调未变。

最早写出这种意境与情调的,也是《月出》。

思念从皎月初升开始。月下怀人总是那么旷远。想象中的美人,倩影婀娜,近在咫尺,又离得极远,时而分明,时而迷茫,端的是“美人如花隔云端”(李白《长相思》)啊。静谧的永夜,月下“佼人”独徘徊,一任夜风拂面,一任夕露沾衣,直让人“劳心悄兮”“劳心慅兮”“劳心惨兮”,愁肠纷乱如麻,怅恨柔婉缠绵。

滥觞于《月出》,后人对月怀人的迷离和伤感之作源源不绝:宋玉的“皎若明月舒其光”(《神女赋》),李白的“若见天涯思故人,浣溪石上窥明月”(《送祝八》),杜甫的“落月满屋梁,猶疑见颜色”(《梦太白》),常建的“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宿王昌龄隐处》),王昌龄的“山月出华阴,开此河渚雾。清光比故人,豁然展心悟”(《郑县宿陶太公馆中赠冯六元二》),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所有这些望月怀人的诗赋名篇,一如月亮本身,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

皆拜《陈风·月出》之赐。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彼泽之陂,有蒲与蕳。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泽陂》)

这是怎样一个池塘啊,蒲丝茂密,荷叶田田,幽兰吐蕊,莲花含苞。堤岸上那是怎样一个男人啊,硕大,挺拔,令人向往而心惊!水泽边的女子,生命像蓬蓬勃勃的花草,波光潋滟的池水,荡漾着旺盛的呼唤。在陈国女子那里,爱是绝对的感性。男子的强壮与威风,就是最大的魅力。奈何不了思念辗转难眠,情迷神伤泪如雨下湿了枕头。

一首女子思恋男子的歌,诗意如此敞亮显豁,字面如此直截露骨,率性坦诚,不劳曲求。陈国民间的爱情,自由而热烈,发之为诗歌,皆真挚而动人。

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驾我乘马,说于株野。乘我乘驹,朝食于株!(《株林》)

辚辚的车马驰向株林,为的是去会夏南。风华绝代的美姬,令君臣皆疯狂。“说”者“悦”也,“说于株野”,喜悦隐秘不宣;“朝食”者性爱也,“朝食于株”,让人不由得眉飞色舞。《毛诗序》论及此诗,也一改庄肃:“《株林》……淫乎夏姬,驱驰而往,朝夕不休息焉。”不像反感,倒像心向往之。

如果说春秋是历史的代指,那么上古陈国是比春秋更远的春秋。那是这个族群天真无邪的童年时代。没有严峻的律法,没有严格的教化,没有严厉的道德家;没有圣人批评“郑风淫”,没有理学家编织密网笼罩社会伦理,没有去势者嫉恨的窥视和恶毒的诅咒,没有俗不可耐的庙堂气和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腐儒气;没有人滑稽搞笑说《衡门》是“隐者表述安贫乐道之词”(姚际恒《诗经通论》),没有人义正词严说《东门之池》是“疾其君之淫昏,而思贤女子以配君子也”(《毛诗序》),没有人别出心裁说“《泽陂》……言灵公君臣淫于其国……忧思感伤焉”(《毛诗序》),或忧忠臣孤立之作(刘沅《诗经恒解》),没有人匪夷所思说《月出》是讽刺陈国统治者“好色”(《毛诗序》),甚至是描绘“陈国统治者,杀害了一位英俊人物”(高亨《诗经今注》)。

上古陈国的人们是那么热爱生命。他们耽于情爱而蒙昧于世故,意识自由而纯朴,只遵循着季节的演变和血性的冲动,纵情地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放任地醉也痴也癫也倒也。比之后来极力要树立比神圣更神圣、比礼教更礼教、比道学更道学的庄严道德形象的“陈门家风”,不知少了多少庸碌、多少世故、多少俗气、多少僵硬和酸腐。

对于数千年后的广州陈家祠,专家学者们就外观内涵探究出种种寓意,其中某些宗族观、审美观、道德观的解读,我难以认同。在我看来,陈家祠的最大价值,是陈氏后裔为上古先祖的勃勃生气增添的一个生动鲜明的注脚。

走出陈家祠,回头仰望,巍峨的门头上,巨大的“陈氏书院”榜书高悬,气势逼人;巨大的抱鼓石门当厉如雷霆,威风凛凛。漫长高耸的屋脊昂首云天,堆红砌绿,流光溢彩,高扬着强旺的生命活力。

陈家祠远不只是一个族群的记忆,更是一个社会的缩影,一个时代的标记。

感慨系之,兴犹未尽,补以拙韵:

咏陈家祠

暮岁客羊城,喧然车马隆。遥遥思古远,凛凛自雍容。

先祖势如火,后庚气若虹。忽焉星斗转,依旧见昌荣。

责任编辑:杨 希

陈世旭,首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江西省文联主席,江西省作协主席。现居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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