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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的《纪念白求恩》《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之历史价值与时代价值

2024-05-23姚溧

关键词:历史价值时代价值

收稿日期:2023  12  08

作者简介:姚溧(1995  ),男,湖北监利人,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主要从事中国共产党思想政治教育史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社科学术社团主题学术活动课题“延安精神形成与发展史研究”(22STA001)

摘要: 毛泽东的《纪念白求恩》《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三篇文献曾以“老三篇”为合称出版发行并为国内家喻户晓。如今,三篇文献入选中小学教材、合订本的再版以及其中榜样人物的纪念与精神传承,反映了三篇文献的影响力具有历史延续性。通过阐释文本的通俗语言及其情感意蕴和价值立场如何吸引人,文本参与构建的集体主义意识形态如何团结人,能够说明三篇文献的历史价值及其生成缘由。同时,以共产党员的党性修养、思想理论学习的态度方法和中国式现代化的推进发展为着眼点,说明三篇文献如何引领人,并基于三篇文献的历史价值阐发其在新时代所具有的时代价值及其表现样态。

关键词: 毛泽东; “老三篇”; 历史价值; 时代价值

中图分类号: A424文献标识码: ADOI: 10.3963/j.issn.1671  6477.2024.01.004

《纪念白求恩》《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是毛泽东写于延安时期的三篇文章,胡乔木将其称为在群众中影响最大的毛主席著作[1]。在毛泽东的大量光辉著作中,这三篇文献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力突出表现在:出版发行方面,仅1966年至1968年,“这三篇著作的汇编合订本、单行本的出版总量达20亿册”[2];文献学习方面,三篇文献曾以“老三篇”①为合称在学毛著热潮中家喻户晓,至今仍被称作共产党人的必修课和“道德经”;人物纪念方面,三篇文献的篇目、人物或精神频繁出现于党的领导人的重要讲话中,且相关纪念馆和精神研究会相继修建和成立。1981年6月,《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作出了三篇文献作为毛泽东关于思想政治文化的著名著作“至今仍有重要意义”的重要论断[3]。从三篇文献的影响力出发阐释其历史价值和时代价值,有助于以党的经典文献为载体,深化和具体化关于党的思想政治工作经验的研究,并助力于新时代宣传思想文化工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坚强思想保证、强大精神力量、有利文化条件”[4]。

一、 吸引人:通俗语言实现群众向度情感和价值融通

三篇文献在形式上对群众语言的贴近,在内容上对群众情感的融入和对群众利益的关切,展现了毛泽东的个人语言风格、深厚人民情怀和强烈现实关照,使文本发挥着增强读者亲切感、代入感和认同感的中介作用。

(一) 以文化人:浅切文风契合现代文化大众化的发展趋向

毛泽东是“生动活泼新鲜有力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文风”的倡导者和践行者,彰显了这一文风的三篇文献,不仅印证了胡适作出的“共产党里白话文写得最好的还是毛泽东”的评价,也与毛泽东本人所批判的党八股及其八条罪状形成了鲜明对照。具体而言,三篇文献的语言风格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简洁明快,质朴通俗。文本的生成与性质决定了文本语言的底色,《为人民服务》和《愚公移山》作为演讲稿,演讲形式使语言具有鲜明的口语化色彩,如毛泽东古话今说,用大白话完整“翻译”了《列子·汤问》中的愚公移山寓言故事,生动形象地说明了何为中国革命的领导者、对象和任务,并且这些口语化色彩的语言多用短句形式,如《纪念白求恩》一文对具有“毫无自私自利精神”的“五种人”人格目标的凝练。第二,言之有物,层次分明。三篇文献主旨明确,均以标题点明了文章的主题或主旨,并且每篇文章的开头都开门见山地对文章主题或主旨进行了说明。同时,无论是文章整体还是段落内部,它们都具有清晰的逻辑结构。以《为人民服务》一文为例,文章共五段,首段以说明队伍性质的方式点明“为人民服务”主题,后面四段则分别从生死问题、是非问题、革命队伍团结问题以及人民团结问题等四个方面来说明“为人民服务”的表现与方式。第三,态度鲜明,引人入胜。在《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毛泽东提出文章和文件都应当具备“准确性、鲜明性、生动性”三种性质[5]。在三篇文献中,“鲜明性”着重体现为无产阶级立场与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并借助辞格的运用得到强化。如文中“医术高明”的白求恩与“鄙薄技术工作”的人、“为人民利益而死”与“替法西斯卖力”、主流与逆流、光明与黑暗等一系列对照,用对比辞格突出了对前者的肯定与对后者的否定。

上述文风奠定了三篇文献用以化人的语言基础,进一步而言,其合规律性在于契合了中国现代文化大众化的发展趋向。纵观现代文化的发展历程,从新文化运动时期的文学革命与白话文运动,对“文字在人民间萌芽,后来却一定为特权者所收揽”局面的挑战,到此后平民教育运动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农教育运动与文艺大众化的发展,再到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和《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对新民主主义文化“大众”性质与文艺为什么人的问题的理论阐释,文化发展被勾勒出明晰的大众化历史图景。在这一进程中,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深谙“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6]论断所揭示的马克思主义人民性和实践性特质、理论与群众的关系等道理,从而以理论自觉在宏观层面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大众化,使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不断呈现出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同时又在微观层面强调写文章、做演说要看对象、有的放矢,使人一看就懂。

(二) 以情感人:生死伦理价值取向凸顯人民历史主体地位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文章只有“情动于衷而形于言”,才能更好地激发读者共情,实现超越文本本身的跨主体情感延伸。在三篇文献中,毛泽东的情感表达主要集中在生死问题上。毛泽东之所以专门撰文或发表演讲纪念白求恩和张思德,就在于他们都是为人民(利益)而死,而毛泽东站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传统文化的交汇点上,将真挚表达生命关怀的感性认识上升到构建、阐明中国共产党人生死伦理的理性认识,则是对人民历史主体地位的充分尊重和对同“工农兵大众的思想感情打成一片”[7]851要求的亲身践行。

生死问题是人生的根本问题,在死亡本质和态度问题上,“生命总是和它的必然结局,即总是以萌芽状态存在于生命之中的死亡联系起来加以考虑的”[8],所以毛泽东直言“人总是要死的”。然而,对死亡必然性的肯定并不意味着对生命本身及其意义的否定,“人之所欲,生甚矣;人之所恶,死甚矣”(《荀子·正名》)。珍爱生命是人之为人的本能,所以毛泽东提出他对于白求恩的死是很悲痛的,又强调应当减少革命过程中不必要的牺牲。

人对生命价值的判断和追求,体现了不同于“种生命”自在性的“类生命”所具有的自为性。在生命价值问题上,唯物史观视历史活动为群众的活动,马克思、恩格斯由此将生命价值同无产阶级使命、人类命运相结合。毛泽东在三篇文献中继承发展了这一思想,赋予共产党人生命价值以鲜明的人民性和革命性,形成以人民利益为价值追求的革命道德,以这种准则和规范为指向,“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7]1005。这种死亡价值判断是对儒家“终始俱善”——将道德规范由生延伸至死,使死亡价值也被规约在道德范畴做法的承袭,但与“天子死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礼记·曲礼下》)所暗含的对死亡价值的差别判断以及对等级秩序的维护不同,共产党人的革命道德以人民利益及其维护作为死亡价值判断同一的标准和尺度。同时,对于如何实现生命价值,儒家在“以生观死”的致思路径下主张以子嗣延续和“三不朽”为主要方式实现“生”的价值以及对生命的超越。毛泽东在论及愚公移山时所说的“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及其挖山目的,与儒家倡导的以族类延续方式实现人生价值在形式上具有高度的契合性,但是,毛泽东并不是在“家”的延续的意义上,而是在“国”的立场上,说明“子子孙孙”,即一代代共产党人之于民族解放这一“功业”的主体性。

人民性和革命性同时又成为了毛泽东所倡导的追悼纪念仪式的鲜明导向。追悼纪念仪式能以一定秩序形式发挥寄托哀思、表达情感的功用,对此,儒家曾强调以“礼”为规约,通过“慎终追远”达到“民德归厚”(《论语·学而》)。毛泽东在《为人民服务》一文中提倡使开追悼会成为制度,是对儒家视野中丧葬祭祀仪式凝聚一家一姓功能的超越:出于近代以来中国存在着的“一盘散沙”病象,毛泽东希冀通过生者对死者“一些有益的工作”的哀悼和崇敬,启发人民对自身作为社会变革和历史发展决定力量的觉悟,唤醒其幸福主体和实践主体的观念,以共同的民族意识“使整个人民团结起来”[7]1005。

(三) 以利动人:发扬历史主动精神保障人民群众的现实需要

利益从人的生存发展需要中产生,是人的历史活动的根本动因。三篇文献能够依循“理论彻底—说服人—掌握群众”的逻辑理路演进,就在于其能够“抓住事物的根本”,特别是人的根本,即“人本身”,进而言之,即人的利益。毛泽东在三篇文献中提及的白求恩的医疗工作、张思德为人民利益而死、“精兵简政”以及反复强调的民族和人民的解放问题,共同指向了贯穿三篇文献始终、吸引读者的根本所在——人民利益。结合文本内容和成文背景来看,党在延安时期以心系人民的情怀、敢于斗争的担当、自我革命的锐气和开拓创新的勇气,发扬历史主动精神,使人民在革命实践中能够体认党和人民利益的内在一致性,并在确认自身利益的现实关照与实现路径的过程中,直观感受到党在实现人民利益问题上所具有的言说和行动相一致的魅力。

按照利益的性质进行划分,人民利益可以划分为根本利益和具体利益。在根本利益方面,毛泽东在三篇文献中多次论及的人民解放和民族解放,即为鸦片战争以降中国人民最为根本的利益。在中日民族矛盾逐步上升为社会主要矛盾时,中国共产党人把握“谋解放”和“谋独立”的历史任务,秉持民族大义,始终扮演着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积极倡导者和组织者的重要角色。在具体利益方面,物质利益之于人类历史和人类生活具有基础性、前提性地位。结合三篇文献特别是《为人民服务》一文的内容与背景来看,党高度重视并满足人民的物质利益。上世纪40年代初,陕甘宁边区在日寇疯狂进攻、国民党封锁、自然灾害频发以及边区非生产人口急剧增加等综合因素的作用下陷入严重的物资、财政和经济困难。为了在人民利益的立足点上“坚持好的”并“改正错的”,党遵循“节流”和“开源”两大原则,主要通过精兵简政和生产运动来解决“头重脚轻”和“鱼大水小”的问题。

1941年11月,李鼎铭等人在边区参议会二届一次会议上的提案中提出,政府应实行精兵简政主义。此后,毛泽东将精兵简政称作“一个极其重要的政策”,并用“改造我们的机关主义、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的对症药”的比喻说明其刀刃向内的自我革命意义,用“换季更衣”的比喻来说明其合规律性。通过三次整编精简,陕甘宁边区精简、裁并部队一些骈枝机构,使得部队人数不超过边区居民总人数的2%,且边区政府各厅、处、院内部机构裁并1/4,达到“兵精粮足以胜敌,政简负轻而安民”的成效[9]。与之相对应,为了开辟财源,边区留守兵团在1938年就已开始的农副业生产活动,发展为全体军民的大生产运动。机关、部队和学校通过一面工作、一面学习、一面生产,“经过两年时间,至1942年底,边区党政军民学各部门经费自给率已达到一半以上……取之于己的部分已超过取之于民的部分”[10],并且随着劳动互助形式推动的农业生产效率的提高以及工业商业的发展,到1945年,边区农民大部分做到“耕三余一”,逐步实现自给自足、丰衣足食的生活。毛泽东在总结抗战时期历史时分析了大生产运动中军队生产自给的历史意义和创新意义,虽然它“违背了分工的原则”,在“形式上是落后的、倒退的”,但是不仅改善了军队生活,还减轻了人民的负担[7]1106  1107。

二、 團结人:集体主义意识形态统一思想和形塑规范

综观文本内容及成文背景,无论是白求恩“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精神蕴含的集体主义导向,或是警备团战士对张思德牺牲价值的异议,还是愚公移山故事揭示的团结协作的道理,都反映出毛泽东对实现革命队伍的团结以及党和人民的团结的追求。基于对“别国群而不散,我国散而不群”问题,以及日本敢于侵略中国的主要原因——“中国民众的无组织状态”的深刻思考,在三篇文献中,毛泽东借意识形态的凝聚功能用以促进党和人民群众在观念与行动上的一致性和协调性。

(一) 驳斥错误倾向与宣扬革命集体主义精神

所谓不破不立,(共产主义思想领导的)新民主主义文化与帝国主义文化、半封建文化,“它们之间的斗争是生死斗争”[11]695。毛泽东在三篇文献中批驳党内存在的“拈轻怕重”和“先替自己打算,然后再替别人打算”的个人主义问题,用要求干部关心战士的方式批驳军队中尚存的军阀主义习气,实际上是以“破旧”的方式希求达到“立新”的目的,即在把握整个国民文化的新民主主义的方针的前提下,扩大“作为观察问题、研究学问、处理工作、训练干部的共产主义的理论和方法”的宣传[11]706,用集体主义意识形态统一党内军内思想。

针对个人主义和军阀主义,早在1929年给林彪的一封信中和《古田会议决议》中,毛泽东就曾对个人主义和肉刑问题的表现、成因和纠正方法进行过详细分析。毛泽东在《纪念白求恩》一文中重提个人主义问题,其问题指向在于:一方面,由于党的力量不能满足全民族抗战背景下各方面工作的需要,中央曾于1938年3月发出《关于大量发展党员的决议》,这在吸收大批优秀分子入党的同时,也使得一些投机分子和奸细混入党内,而绝大多数新党员出身于农民和小资产阶级,这为包括个人主义在内的非无产阶级思想在党内发展提供了土壤。另一方面,刘力功事件作为典型案例突出反映了新党员的党性不纯问题。对此,陈云写就《为什么要开除刘力功的党籍》一文,特别说明了这样将组织与个人关系本末倒置的反面典型,实际上反映的是小资产阶级成分的新党员所带有的非无产阶级思想和习惯。针对军阀主义问题,在《为人民服务》发表前后,毛泽东在《组织起来》和《一九四五年的任務》等处,也都对维护军队内部团结、破除军阀主义习气进行过说明,从而与抗战初期就形成的军队政治工作三大原则,特别是其中强调肃清封建主义的官兵一致原则形成了呼应。

毛泽东对个人主义和军阀主义错误倾向的一再批驳,不能一般地、孤立地视为对党内军内问题的揭露和反对,而应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和党的建设的角度,将其视作党主动构建集体主义意识形态的历史实践。历史地看,新文化运动中的先进知识分子在对以“纲常名教”为核心的封建社会价值观念进行批判的同时,力图以“个性解放”为核心建立新的价值观。这种尝试对旧的思想文化造成了巨大冲击,但“个性解放”“个体自由”却是对救亡图存时代主题的背离。在三篇文献中,毛泽东对白求恩“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精神、张思德“为人民服务”精神和愚公移山团结协作精神的宣扬,克服了个体本位与革命所需集体意识相脱离的弊病,强调了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辩证性前提下,前者优先于后者的集体本位价值取向。其目的在于,以集体主义观念和精神指导党员处理人际关系、统一全党思想意志,从而在广大农民和小资产阶级包围的汪洋大海中以思想建党为抓手,锻造一支能够引领革命走向胜利的、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完全巩固的布尔什维克化的中国共产党。

(二) 科学定位党和人民关系以增进政治认同

意识形态是政治权力主体以人们的价值观念为着眼点,展开政治权力合法性论证、获得民众支持认可的重要工具。“中国是个具有伦理政治传统的国家,政治理论家和政治实践家都善于将政治生活伦理化”[12],在三篇文献中,政治生活伦理化被解释和规定为党和人民的关系。在明晰新民主主义革命性质、任务和前途的基础上,借助话语本身所具有的“反映和描述”以及“建造或‘构成”社会实体与社会关系[13]的作用,毛泽东在三篇文献中运用“人民”为核心概念、以相关陈述为基本内容的人民话语,表达了党作为先锋队领导人民、党作为工具依靠人民的政治伦理关系。

在文本一系列关于人民地位与力量、人生生死及意义、工作态度和是非的言说中,“为人民服务”这一短语,是对具有辩证统一性的“领导”和“依靠”关系的高度凝练,它将这一政治伦理关系纳入党的政治价值体系,不断发挥其监督规范党领导革命的实践,唤醒启发人民革命意识和革命自觉,以及深化人民认同党的代表性的作用。在其对立面上,“为人民服务”又是对破坏政治认同、背离正确关系的尾巴主义、命令主义错误倾向的反思和警示。

结合三篇文献的文本内容来看,党对人民的领导,意味着党对根据地的管理,也表现为党为了人民利益作出政策调整和牺牲奉献,而大革命时期无产阶级在政治上变成资产阶级的尾巴所造成的革命失败历史教训,从反面说明降低党的立场、反映资产阶级改良主义的尾巴主义,是在“落后于群众的觉悟程度,违反了领导群众前进一步的原则”[7]1095意义上脱离了群众。同时,党对人民的依靠,意味着抗日战争的最终胜利以群众的发动及其力量的壮大为条件,这需要共产党人通过宣传党的路线,实现人民对自身历史主体地位的认知和对领导力量的认同。为此,毛泽东曾以救民私粮和救国公粮为例,深刻阐明“给人民以东西”和“向人民要东西”的辩证关系,救国公粮的征收是“依靠”关系的体现,但是如果它不以领导人民发展生产为前提、不考虑群众的觉悟程度,就会陷入官僚主义和命令主义的泥淖。延安时期,在征收救国公粮的过程中,尽管陕甘宁边区党委明确提出,反对以强迫命令方式替代宣传和说服教育进行征粮,但实际工作中仍存在着“宣传估定”(即干部事先估定某人需出的粮食数量,后在大会上进行报告和宣传)式的强迫性摊派现象,这也为“环县哗变”严重事件的发生埋下了种子。所以,命令主义的错误倾向又是在“超过群众的觉悟程度,违反了群众的自愿原则”[7]1095的意义上与群众的脱离。以上二者,均对“为人民服务”所揭示的党“领导”和“依靠”人民的政治伦理关系,从反面进行了深刻说明和阐释。

(三) 发挥选树宣传榜样人物的教育示范效用

无产阶级领导的革命,是由“有独立性的个人的真正联合体”[14]中,作为党性和个性统一体的革命个体完成的。在推动政党意识形态由集体走向个体、由观念转向实践的诸多路径中,以榜样人物作为党(及其意识形态)与人民群众沟通桥梁的榜样教育,以其生动形象的诠释特点被毛泽东称之为“一种好的工作方法”。榜样教育方法契合了“教”所内含的“上所施下所效也”的规定性,就其心理机制而言,它是基于人的自我实现需要,实现一定规则、经验,特别是相应道德规范和价值理念由“原型”向“观察者”的传递,使后者获得替代经验或间接经验的过程。

在三篇文献中,毛泽东树立了张思德、白求恩和愚公等三位榜样人物,又从革命意志和道德品质等层面深刻阐发了“为人民服务”“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革命人格,并且将他对革命理想人格的企盼集中表达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11]660。三篇文献树立的光辉榜样形象之所以能够广为流传,发挥团结党员和群众的教育示范作用,其合理性在于:在观察学习或模仿的过程中,“相关联的示范影响”是最重要的决定注意的因素[15]。这就意味着,贴近群众及其生活实际的榜样,更能发挥其吸引注意和教育群众的作用。张思德出生于四川省仪陇县的一户贫苦佃农家庭中,是革命队伍中一名历经长征而多次负伤、服从组织安排而甘愿“降职”的普通战士。白求恩是著名的胸外科专家,但作为一名国际主义战士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后,“日劳病榻之间,夜书膏火之旁,行遇路人之疾,止予治疗之方”[16],始终奋战在医疗工作前线、同边区军民广泛接触。愚公出自《列子·汤问》中的寓言故事,故事原文中的“操蛇之神”“帝”和“夸娥氏”构成了“典型创世神话框架的叙事”[17]的重要元素,说明了寓言原文蕴藏和传承着民族文化基因。近现代以来,经教科书、傅斯年的《人生问题发端》文章和徐悲鸿的《愚公移山》画作等多样态文本的传播,特别是毛泽东在抗日战争时期诸多讲话中对愚公移山的反复援引②,推动了这一寓言从古籍走向大众。

三、 引领人:基于历史影响力的文献时代意蕴与价值

学习和研究中国共产党的经典文献,其重要意义在于结合新的时代背景发扬其中的光辉思想,为当前的思想理论建设和社会实践进步提供启示借鉴。思想政治工作根本上是做人的工作,塑造人和引領人是其重要使命,三篇文献作为毛泽东关于思想政治文化的重要著作,其时代价值突出表现在对人们的主观世界以及改造客观世界的实践的引领作用。

(一) 提供新时代党员党性修养的锤炼标准

白求恩精神、张思德精神和愚公移山精神是延安精神的原生形态,这些精神为我们从延安精神中“查找党性的差距”[18]40提供了基本参照,特别是三篇文献中的“为人民服务”和“五湖四海”等延续至今的表述,直接构成了新时代共产党员不断提升党性修养的参照标准。

“为人民服务”是中国共产党党性的集中表现[19],它对党的使命任务和党群关系作出的中国化、通俗化规定,在党的党性教育历程中一直发挥着引领党员干部树立正确的阶级立场和良好工作作风的重要作用。在三篇文献中,毛泽东从精神形态(白求恩“真正共产主义者的精神”)、理论形态(队伍性质与任务、生死价值、是非判断以及队伍团结等问题)和实践形态(宣传、实现“七大”路线),围绕“为人民服务”对共产党员党性进行了建构性的论证说明。在新时代,面对在少数党员干部中仍存在着的理想信念动摇和宗旨意识淡薄等问题,以及在工作和生活中表现出缺乏艰苦奋斗精神、脱离群众以及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等问题和倾向,为人民服务这一宗旨没有褪色,反而在上述问题的解决中历久弥新。新时代条件下,党员干部坚持为人民服务宗旨,应当在思想观念层面站稳人民立场,牢记为人民谋幸福和为民族谋复兴的初心使命,在理论素养层面树立对党性和人民性的统一性的清醒认识,在工作实践层面坚持贯彻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牢牢把握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断增进民生福祉。

从党性概念发展史的角度来看,列宁在反对小组习气和派性活动并与之斗争的过程中,为巩固党的团结统一而明确在组织纪律层面使用了党性概念。毛泽东在《为人民服务》中指出:“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7]1005,其中,“五湖四海”就逐步演变成为了党的话语体系中指涉组织纪律的党性要求,它指称的是选人用人上的任人唯贤以及队伍成员的团结统一。面对近些年来党内存在着的搞团团伙伙、拉帮结派的小圈子文化现象,以及违规用人、干部制度形同虚设等问题,为在全面从严治党背景下坚决反对培植私人势力和派别活动,习近平明确将“坚持五湖四海”作为政治纪律和政治规矩,要求党员干部要“团结一切忠实于党的同志,团结大多数,不得以人划线”[20]。

(二) 启发思想理论学习的科学态度方法

三篇文献的历史影响力在很大程度上与“老三篇”这一称呼挂钩。在上世纪60年代“活学活用”毛泽东著作的浪潮下,三篇文献被合称为“老三篇”,并成为这一群众运动的象征符号和“左”倾错误发展的有力工具。这一符号也藉由当时的强势传播环境不断在人们的观念世界和生活世界加以巩固——“老三篇”成为学校教材的重要内容,而《人民日报》于1966年10月25日刊发的关于“老三篇”的九首歌曲,如《永远学习“老三篇”》等,则映照了一个时期三篇文献为广大群众熟读成诵的时代景观。“老三篇”的学习热潮使人们普遍接受了共产主义道德教育,但“老三篇”又作为符号,记录并象征了学习热潮存在着的割裂、肢解毛泽东思想体系的片面化倾向,依靠群众运动进行天天读、人人背的简单化(形式主义)倾向,“活学活用”“学用结合”号召影响下的庸俗化(实用主义)倾向。针对这些错误倾向,邓小平在1972年8月给毛泽东的一封信中指出,他过去就不同意“林彪只强调‘老三篇,多次说只要‘老三篇就够用了”的观点,并认为这“等于贬低毛泽东思想,把毛泽东思想庸俗化”[21]。

“老三篇”学习热潮中出现的错误倾向对新的时代条件下的思想理论学习的启示在于:一方面,应当倡导和贯彻实事求是的马克思主义学风,系统全面、完整准确地学习和理解马克思主义,对于三篇文献,党的第二个历史决议对其仍有重要意义的强调,是将其作为毛泽东关于思想政治文化的著作加以说明的,这意味着对三篇文献的学习,必须同时代背景和时代需要相结合,必须同完整准确把握毛泽东思想的科学体系相结合。就新时代而言,学深悟透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就必须准确把握和运用好这一思想的世界观、方法论和贯穿其中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另一方面,应当注重开展常态化和制度化的思想理论学习。常态化和制度化是指学习宣传教育活动要经常性开展、融入到学习者的日常生活中,并通过增强计划性、规范性来避免学习教育过程中的主观随意性。以“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为例,在这次党内集中教育活动中,党员干部通过带着问题学原著、不以理论辅导替代自学研讨,使得学习以“深”和“实”避免了“浅”和“虚”。理论学习如果只是“一阵风”,破坏的将是理论的完整与严谨,留下的将是思想的随意和散漫。因此,习近平在党的主题教育总结大会上强调,“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对党和党员来说是永恒课题和终身课题,要使党员干部在常态化与制度化的学习教育中,时刻牢记共产党员对民族和人民的使命与承诺。

(三) 激发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精神力量

中国式现代化需要强大的物质力量,也需要强大的精神力量,正如习近平指出的,“我们要建设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不仅要在物质上强,更要在精神上强。精神上强,才是更持久、更深沉、更有力量的”[18]246。三篇文献内含着的精神作为延安精神的原生形态,作为中国共产党人精神谱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内蕴的红色基因,彰显的党的优良传统和作风,本身就构成了推动中国式现代化的精神力量,进一步来说,三篇文献的思想内涵、精神实质对于中国式现代化的精神动力作用,是通过激发与鼓舞中国人民的伟大民族精神来体现的。

第一,激发伟大创造精神。白求恩对技术精益求精的精神包含着创新和创造精神,在敵人严密封锁情况下,医疗器材十分缺乏,白求恩发明创造了“卢沟桥”药驮子和“毕普”药剂等医疗用品。在整个中华文明史中,创造精神始终是推动社会发展和文明进步的力量,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和国内改革发展稳定深层次矛盾彰显的新时代,继承和弘扬创造精神,必须坚持创新发展理念,不断推进理论创新、制度创新和科技创新等各方面创新。

第二,激发伟大奋斗精神。挖山不止的愚公隐喻的是为挖掉压迫人民的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大山,为实现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而浴血奋战、百折不挠的中国共产党人,在新时代,为了完成脱贫攻坚这一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底线任务,艰苦奋斗的精神和作风鼓舞了300多万名第一书记和驻村干部以及近200万名乡镇干部和数百万村干部一道响应号召,“立下愚公移山志,咬定目标、苦干实干”[22],打赢脱贫攻坚战。

第三,激发伟大团结精神。毛泽东在《愚公移山》中将党的“七大”称之为“胜利的大会、团结的大会”,这体现在通过确立毛泽东思想为党的指导思想,并在正确对待“山头”和犯过错误的同志等一系列原则的基础上,选举了能够坚定贯彻执行党的“七大”路线、具有很高威信的中央领导集体,进一步实现了党内团结。在新时代发扬伟大团结精神,就是要深刻理解“两个确立”的决定性意义,坚定不移维护党中央权威和党的团结统一,就是要巩固和发展全国各族人民的大团结,加强海内外中华儿女的大团结,为中国式现代化凝聚磅礴力量。

第四,激发伟大梦想精神。张思德为人民服务的道德品质,白求恩对无产阶级国际联合的国际主义原则的践行,以及中国共产党人为中华民族的解放和复兴而“挖山不止”,都反映出共产党人的价值追求和理想信念。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中华民族近代以来最伟大的梦想,在新时代弘扬伟大梦想精神,既要着眼于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将以中国式现代化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作为实现最高纲领的重要步骤,又要立足实际,努力实现建成教育强国、科技强国和人才强国等阶段性目标,做到以量变实现质变。

注释:

①三篇文献按成文时间排序为《纪念白求恩》《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但在合称“老三篇”时,合订本往往排序为《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这可以理解为是对“为人民服务”这一“老三篇”思想内核的凸显。但由于“老三篇”作为一种称呼,并不是三篇文献成文后一以贯之的合称,并且它常指向上世纪60年代的学习热潮及其错误倾向,所以本文主要使用“三篇文献”作为合称。

②毛泽东在中共“七大”结论报告中说明了他多次讲愚公移山故事的目的,“就是要大家学习愚公的精神”,把反革命和日本帝国主义的山挖掉。毛泽东在抗日战争时期对该故事的反复援引,主要集中于在抗大和“七大”的讲话中。通过对《毛泽东文集》《毛泽东年谱》《毛泽东在七大的报告和讲话集》以及齐得平《我管理毛泽东书稿》一书中《毛泽东在抗大讲话记录稿介绍》等文献的梳理,毛泽东在抗大和“七大”的讲话中都分别有三次直接引述该故事(“七大”讲话的引述分别在口头政治报告、结论和闭幕词中)。但是,被相关研究所忽略的是,毛泽东在诸多讲话中借用了直接引述该故事时的语言形式,用以说明抗日战争作为“持久战”的长期性、马克思主义的发展性和学习的终生性,如“我们一直学到胡子长了,黑的变成白的了……那时候就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们的儿子”等,此类论述分别见于1938年4月9日对抗大4期3大队开学的训词、1938年5月24日在抗大第4期开学典礼上的演讲、1938年8月5日对抗大第4期毕业同学的讲话、1938年8月至9月间在抗大的一次讲话,以及1939年5月30日在延安庆贺模范青年大会上的讲话。由上可知,毛泽东联系革命实际反复引述和发挥愚公移山故事,实际起到了普及传统经典、运用愚公及其精神作为榜样引导广大革命者坚定革命信念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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