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主题深埋在幽默情节
2024-05-22启贺
启贺
近来,对于最受老百姓欢迎的相声艺术作品和表演的评价,一直不绝于广大热爱相声观众的口中,褒贬参半,各执一词。笔者认为,还是从相声的经典作品当中去寻找答案吧!笔者开始读了一些相声集子,其中有一本《姜昆、梁左相声选》。有别于姜昆、李文华第一二本相声选集的作品,梁左与姜昆合作的相声里,大都未明确点出具体的“因何而作”。这里并不是作品取消了主题,而是将主题更加深化于作品之中,也因此其所反映的时代内容更加广泛,因“不落言筌”更耐人寻味。这既是对传统相声含蓄曲折表现生活传统的继承,也是注意吸收运用文学——喜剧小说的构思与语言的尝试。
一位是具有幽默小说家才智,但对相声创作表演不甚了解,但抱有好感和好奇的梁左;一位是渴望从文学中不断提升相声品味和努力尝试创新、拓展表现的相声演员姜昆,一拍即合。互补与互助,使他们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成为一对难得的合作伙伴。相声固有的思维模式被打破,而这种打破是以尊重相声规律为前提和限度的。对文学——喜剧小说手法的借鉴,又是以充实和丰富相声题材和表现为出发点和归宿。笔者试着以“马后炮”的方式来观察相声作者的思考与构思,以及他们的表达方式,没准儿能够给今天的相声作者扔一块引玉的砖头。
马季的《儿女赞》、常佩业的《谁说女子不如男》通过男女对比,一个以子母哏论辩形式热情歌颂妇女成就,一个歪批歪讲里宣泄大男子主义的失落(结尾是对原有怕老婆笑话的改编丰富),作品主题都相对明确单纯。姜昆和刘肃创作的《迎春花开》《铁饼姑娘》中,表现了女性以男女平等姿态展现“半边天”的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气概;相声小段《男女不同》《男子汉宣言》反映的是男女达到平等以后,砝码稍微向女性倾斜的现象。而姜昆、梁左创作的相声《自我选择》却不同于此,它的主题更加含蓄丰富。
相声开头,以现实中时有见到的相貌性格具有反差的男性与女性为切入点:
甲:我最烦有的人,本身是个男同志,可一点儿男子阳刚之气没有,挺大岁数不长胡子,白白胖胖还戴个眼镜,跟老太太似的……
乙:我招你啦?
甲:我还烦有的女同志,一点儿温柔劲儿没有,来不来一叉腰,母老虎似的“,我招你啦!”(用重复乙的话来制造笑料的手法,是来自传统的,如《果疃》《卖五器》中的包袱)您说像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人……
乙:你说谁哪?
甲:我说……我说我自个儿哪!
乙:说你自个儿?
甲:对,我就男不男女不女!行了吧?
为了拉近观众情感,顺便制造一点悬念,作品采用第一人称“自嘲”的手法,展开情节。接下来:
甲:就是前些日子医生给我检查身体,说我脑垂体内分泌出现了问题:雄性激素没了,雌性激素来了,说我已经不能算一个彻底的男同志,基本上属于这个……老天爷,您都听明白了吧?
乙:这是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病呀!
甲:要不说倒霉事儿都让我赶上了呢,大夫也说这病国内罕见呀!
乙:那大夫什么意見呀?
甲:大夫说得动手术,把脑袋锯开了,拿个螺丝刀似的东西在里边拧,想当男的往左边拧,想当女的往右边拧,大夫说让我回家商量商量,到底往哪边拧?
乙:嘿,我听着都新鲜!
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内分泌学发展繁荣,人们发现了雄性激素和雌性激素。随着医学发展进步,性别重置术也有不少成功案例。相声就是在此现实基础上(情理之中),让男女性别主动选择具有真实的可信性。而其医生采取的“手术”是用“螺丝刀”“男左女右”的操作,就跳出了严肃的科学探讨,回归了相声所营造的充满喜剧色彩的“姑妄说之”的笑话氛围之中。
在一个以前心理上没有出现过“跨性别”“易性症”等“性别烦躁”的男性身上,突然遭遇“激素”变异,产生了一个“被动”下能够“主动”重新选择性别的机会,这种典型环境的设置,来自于创作者的文学素养,也尤显其结构相声的幽默才智。
在这样的情节设置下,主人公在“性别选择”的“将来时”下对男性性别的“过去时”进行了回顾,原先身为男性所见到或者遇到的自认为的“性别歧视”,一股脑涌向心头。原先脑中“我要是女的多好”的一闪念也许即将成为现实,此时此刻兴奋、怀疑、厌弃、渴望、决绝、不舍等情绪交织在一起。
随着主人公在自我选择中的吐槽,我们可以清晰看到,逗哏“我”思想上存在的片面和偏颇,甚至带有投机主义,而捧哏作为长者虽然话不多,但在问题认识上都呈现了一种公允理性的成熟。
在“我”的吐槽里,有引发我们不断改善现实的合理性要求(如:对待不同性别略显生硬粗暴的态度,重男轻女思想等),也有“我”在择偶文凭问题上,当其作为男性时候所抱怨的“文凭代表不了水平”,可一旦其欲将作为女性择偶时就变成了“没文凭就没水平”的双标,而后者才是“醉翁之意”。作品将广泛的生活内容,放置在男女不同性别下观照,其矛头并非指向社会,而是向内解剖“我”一类小人物的思想问题。
由于主人公“我”在认识问题上存在的片面和偏颇,才使他在认识问题上不同于捧哏长者的理性与客观,在抉择中出现了左顾右盼、挑肥拣瘦的“选择困难症”,其试图在男女之间利益均沾的“不生孩子、光坐月子”的“只想享受权利,不想承担义务”的投机主义最终归于破灭。
作品没有停留在就事论事来探讨如何解决不同性别的绝对公平的问题,而是引导观众思考如何正确看待每一个人都会遇到的享受和承担自身权利与义务的问题。
男女性别的自我选择,在作品里被赋予了享受和承担权利与义务的寓意。权利和义务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的。享受权利的同时也要履行义务,反之亦然。在法律关系中,权利和义务是相互关联、对立统一的;在社会生活中,它们是对等关系,总量大体相等;在功能上,它们互补,权利有助于义务的积极履行;在价值选择中,它们是主从关系,既有权利又有义务才能调整人们的社会行为。
在人生中,每一个人都会或主动或被动地承担权利和义务,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情况下,如何将被动与主动统一,发挥主观能动性,这是一个人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体现。相声把宏大的主题深埋在幽默的情节之中,随着人们不断咀嚼,思考也不断深入,这恰恰是相声作者和表演者最希望达到的目的,也是艺术作品的试金石。这个作品的主人公在“选择做男的还是女的”,这样一个荒诞矛盾的前提下,用全部都是生活现实中存在的一点也不荒诞的事实来证明自己矛盾选择的每一个方面,这种讽刺手法太高级了,是现在相声作者应该学习的一个课本。
(责任编辑/邓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