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广播如何牵动邓颖超的家国情怀
2024-05-21孟红
孟红
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所处的那个年代,报纸和广播等是最普遍常见的媒体。邓颖超经常会阅读报纸、收听广播,及时广泛地了解各类信息。然而,这种读报纸和听广播等的“消遣”,在她身上并非单纯意义上的休闲,而是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总是通过这些渠道和平台及时关心国家大事,为获知的相关信息给出建议。从这件事情上,也不难看出,邓颖超一生都在多方面认真践行自小就立下的“振起精神,谋国家之进步”誓言。
“对于历史事实,最重要的是要确切,要完整,要弄清楚”
邓颖超一贯坚持实事求是原则,在对于宣传周恩来的诸多事情上,旗帜鲜明、身体力行,坚持实事求是地尊重和反映历史的正确文风。
1976年底,在周恩来逝世一周年前夕,为慎重起见,《人民日报》将3篇悼念周恩来的文章呈送给邓颖超审阅。
1976年12月30日晚,邓颖超给《人民日报》总编室机要秘书室打去电话,她首先问道:“你是值班同志吗?”她在得到肯定答复后说:“我对送来的悼念恩来同志的3篇稿子有点看法,向你谈一下。”并请值班人员向总编辑转告对这3篇稿子的意见,要求对稿子中某些不实之处加以修正。对此,值班人员温宪当即作了认真详细的记录。
邓颖超在电话中娓娓而谈。“在谈看法之前,我先把一个认识谈一下,我们回忆历史,一定要遵循主席要实事求是的教导,要有严肃的态度,科学的态度。对于历史事实,最重要的是要确切,要完整,要弄清楚。不能只要前半截,不要后半截,不能自己编造。不能为了吸引人,就哗众取宠,弄得那么神秘似的,什么神奇呀,传奇呀,这都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我们要悼念恩来同志,但不能从中捏造。历史就是历史,事实就是事实,不能胡说。”
略作停顿,邓颖超说:“这3篇稿子我一篇一篇地说。第一篇是大寨大队党支部的,讲到周总理3次去大寨,我没有细看。总理3次去大寨,我只去了最后一次。我把我去的那一次中有两个地方的出入用笔划了一下。其它那两次我没去,我没有权利发表意见。”
“另有一篇文章,讲西安事变后,恩来和蒋介石、张学良谈判时,说蒋介石抱头大哭,就根本没有那么回事!当时恩来同志是共产党方面的代表,还有张学良那一方面和蒋介石那一方面,恩来同志是和两方面谈妥以后,见了蒋介石一下,当时蒋介石根本没有抱头大哭!”
“另外就是关于李少石被特务打死的说法。1945年主席到重庆去谈判。一天,突然听到李少石被枪杀。当时以为是特务要谋杀恩来。恩来同志知道后,指示要提高警惕,限期查清。第二天查清李少石并不是特务暗杀的。那一天,由于我们那个车要赶时间,走得很急。前面有一群伤病兵,车在超过的时候,碰了伤病兵,结果我们的车没停,一直跑。伤病兵手里有枪呀,他们就开枪。碰巧,那一天车上就坐着李少石一个人,子弹正中要害,死了。后来那个司机一看闯祸了,就跑了。以后,我们再也没看到过那个司机。所以这个事,开始我们以为是谋杀。后来一查不是。我今天还又问了童小鹏,他也说不是那么回事。原来有一个写恩来同志的单行册子也那么讲,总理曾当面进行过批评。我的意见,在这篇文章里,这事就不要提了。不说实话怎么行?”
“还有一处,就是关于长沙大火。1938年,那时候国民党对日本采取的是焦土政策。长沙着火时,正巧恩来从武汉撤到长沙。因为国民党当时就是焦土抗战,不能说是国民党搞鬼谋害恩来同志。那时全城都起火了嘛!不能夸大!其它的时间、个别地点上的出入,我就不说了。”
“关于第三篇文章。长征那一段,因我没有和恩来同志在一起,这一段我作不了证。但乍一看就觉得文章里面也有不妥的地方。比如‘周总理和毛主席、朱德同志经常在一起。‘总理这个职务不妥嘛!总理是解放后当的,当时是什么职务,就写什么职务。”
“新华社也有一个稿子。那个稿子也有出入。比如,在红岩村时,说我和恩来同志经常和战士们浇水、种菜、浇粪,不是事实么!只是偶然一下子,怎么能说是经常做呢?不要渲染,不要吹嘘,不要夸张。还有说恩来在重庆和主席‘寸步不离,怎么寸步不离呢?当时恩来非常关心和保护主席的安全,这是事实。但恩来同志要进城找民主党派谈话,主席也要出去,说‘寸步不离起码是不科学。”
“今年恩来同志去世后,我听说有单位将一些文章朗读录音,放了,其实里面和事实有很多不符,当时也没办法。新华社的稿子你们也看一下,要实事求是,不能一个这样说,一个那样说。”
“你们做记者的写文章,一定要实事求是,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马虎,我们的新闻报道,一定要真实、确切”
邓颖超一向关心新闻媒体的发展,1983年10月曾为一本上海出版的《新闻记者》刊物题词:“《新闻记者》和新闻工作者,要做好新闻工作,必须根据四项基本原则,并结合用眼、用耳、用脑、用笔,实事求是地反映新闻,要不断改进文风。”她说:“字写得不好,但所写的几句话确是我的肺腑之言。”在具体的现实工作中,她也随时随地给予认真到位的指导。
1979年10月的一天,邓颖超正在人民大会堂江苏厅处理公务,一位与她比较熟悉的报社记者,趁她休息之际将一篇采访她之前会见日本朋友的稿件清样送给她审阅。
邓颖超戴上老花眼镜,认真地将这篇题为《中秋佳节话友情》的稿件清样看完,然后和蔼地把记者叫到身边坐下,微笑着问他:“你说绢花能盛开吗?”记者不明就里,立即回答:“不可能!”
邓颖超又问:“那你文章中怎么说‘人民大会堂江苏厅秋菊盛开呢?”记者一时语塞,脸一下红到了耳根。
“你看这里摆放的秋菊都是绢制的。”邓颖超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不远處的秋菊让记者看,“我说的没错吧!”记者连忙点头称是。
接着,邓颖超话锋一转,神情严肃地指着稿件中的一段文字说:“今天这篇稿子总体上写得不错,反映出了中日人民之间的友好情谊。但写会见结束前日本朋友唱歌这一段不符合实际嘛。你文章中写日本朋友唱了《歌唱敬爱的周总理》一首歌,可那天日本朋友明明唱了《歌唱敬爱的周总理》和一首我们国家的民歌,两首歌嘛。为什么要这样写呢?”记者一听紧张起来,低声喃喃地说:“您是周总理的夫人,日本朋友又非常崇拜周恩来总理,所以我们想在报道中突出一下他和您。”
邓颖超听后温和地看了记者一眼,循循善诱地说:“不能因为周恩来曾经是总理,我是他的夫人,就这样写报道,这样既不符合实际情况,也不好。要写,两首歌的歌名都写上,要么就只写日本朋友唱了两首中国歌曲。想突出我,就说人家只唱了歌唱周恩来的歌,这不对。我是人民的公仆,会见日本朋友是我的工作。再说中日人民友好关系的建立,是党和国家工作的结果,不是哪个人的功劳,请你回去后立即改过来,然后再见报,而且以后不要再出现类似的问题。”
最后,她语重心长地对那位记者说:“你们做记者的写文章,一定要实事求是,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马虎,我们的新闻报道,一定要真实、确切。”
老一辈革命家如此良苦用心、手把手教导年轻新闻工作者如何实事求是写出真实感人的报道,让这位记者极为受益。
“小平同志,机会终于到了”
在烽火岁月就竭力为统一战线四处奔波过的邓颖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仍然关心祖国统一大业。在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上,邓颖超被增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并当选为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二书记。1979年12月,中央决定由邓颖超担任中央对台工作领导小组组长。
邓颖超一直有个愿望,即“希望祖国统一大业在两岸老一代健在时打下一个基础,为下一代人开辟出一条道路”。她出任对台工作领导小组组长后,按照邓小平提出的“和平统一、一国两制”方针,认真贯彻落实中央的各项政策,积极推动海峡两岸的交流和交往,为促进祖国统一大业付出大量心血。对于邓颖超在这一时期的工作,邓小平感到非常满意。
1982年7月,鄧颖超在报纸上看到蒋经国发表的文章之后,立刻赶到邓小平的办公室,兴奋地说:“小平同志,机会终于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报纸展开,放在邓小平的办公桌上,激动地指向蒋经国悼念蒋介石的文章。
邓小平急迫地拿起这份报纸,迅速专注地浏览,只见文章里的一句关键话语映入眼帘,直抵他的心窝:蒋经国清楚地提到“切望父灵能回到家园,与先人同在。”还表示自己“要把孝顺的心,扩大为民族感情,去敬爱民族,奉献于国家”。
回溯以往,从1979年元旦全国人大常委会发表《告台湾同胞书》开始,中共中央首次公开提出“希望台湾回归祖国,两岸共同谋求统一大业”的方针。邓小平随即将台湾回归列为20世纪80年代要做的三件大事之一。然而,这封《告台湾同胞书》并没有得到期待的回复,蒋经国上位之初就坚决奉行“三不政策”,拒绝一切和大陆谈判接触的机会。即使是后来邓小平两次托人给蒋经国带话,也都遭到他坚决抵制,因此,两岸关系多年以来陷入僵局……
眼下,邓颖超敏锐地在报纸上发现的这句话,意味着蒋经国的态度发生了转变,至少不再是完全敌视大陆的态度,这将是中共中央的突破口。
邓小平同邓颖超商量后决定再给蒋经国写一封公开信,尝试谈判的可能性,但该派谁写这封信呢。最终,邓颖超立即召集对台小组经过开会研究,将这个重要任务交给副组长廖承志来具体承办。
经过几天的构思,廖承志终于提笔字斟句酌写信,从自己与蒋经国的情谊出发,并且拿前两次的国共合作为引题,劝说蒋经国答应国共携手开展第三次合作:“……国共两度合作,均对国家民族作出巨大贡献……纵观全局,合则对国家有利,分则必伤民族元气……”
这封距《告台湾同胞书》发表时隔3年的公开信,从一开始就凝聚了众人的心血,在开始之初邓小平多次给出书写建议,之后邓颖超更是和廖承志一起对信件仔细推敲修改终于定稿,希望一击即中。这封信字里行间体现出中共的善意和良苦用心。
从这件事关促进祖国统一大业的千秋要事上,足见邓颖超通过阅读报纸念兹在兹关注国内外政治风云动向,高瞻远瞩、未雨绸缪的政治家胸怀,以及一颗炽热赤诚的爱国心。
邓颖超即使是到了晚年,年事已高和体弱多病后依然关心国家大事,她坚持让秘书给自己读报纸听,真正做到了“活到老,学到老”,关心国家大事到老。
“王华冰同志是一个好样的女共产党员……不知你们可否告诉我有关她的通讯处吗”
在邓颖超的晚年生活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名牌节目“午间半小时”一直陪伴着她。其实,自从周总理去世后,邓颖超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有着无法向人倾诉的压力与苦楚,以及失去钟爱一生的革命同志和伴侣的孤寂和思念。“午间半小时”节目开播不久,邓颖超就成了这档节目的热心听众。只要没有太忙的事情耽搁,她每天都会津津有味地收听这一节目。不仅自己认真听,而且向身边工作人员热心推荐,还经常会把听到的内容对身边的人叙说一番,让大家与她共享收听的乐趣。在她的带动和感染下,大家逐渐也成为“午间半小时”节目的听众。
邓颖超带领身边工作人员一起收听“午间半小时”的目的,不仅是通过这一媒体渠道排解自己忙于工作和思念周恩来之余的孤独忧伤,更是时常就节目的话题与身边人展开讨论,及时给相关部门或广大群众提供一些行之有效的建议和意见,以促进社会经济的全面发展,引导正能量的社会风气。
1987年5月的一天,邓颖超照常按时收听“午间半小时”,当意外听到一则昔日战友王华冰的消息后,她一下子变得十分兴奋,心情格外舒畅起来。
原来,邓颖超与王华冰早年曾共事9年之久,失去联系后,她常常想起这位老战友,还曾四处打听王华冰的情况。
邓颖超对身边工作人员感慨道:“王华冰是一位十分忠厚老实的党员,后来我们联系少了,也是因为她知道我忙,不想给我添麻烦。但我心里一直都惦记着她。”
说完以后,邓颖超意犹未尽,提笔给“午间半小时”节目组写信,她想知道王华冰的通讯地址。然而,写信过程并非一蹴而就,因为邓颖超极为负责任且写信勾起了她对许多往事的回忆和遐想,待字斟句酌写完这封信后,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这封信的前一部分讲的是自己与王华冰的往事,希望“午间半小时”的同志可以告诉自己王华冰的通讯地址;后一部分讲的是这期广播中提到的自己与周恩来之间的一件小事。她在信中情真意切地谈到了收听节目的感受。而最难能可贵的是,邓颖超在这封信里还用了不小的篇幅,针对广播里“周恩来同志提倡夫妻‘八互”的说法,作了如实更正。
午间半小时广播的同志们:
今天你们传来我喜出望外的消息,感谢你们报道了王华冰同志的近况,令我非常的兴奋,也非常欣慰!
王华冰同志是一个好样的女共产党员,我时常想起她,但解放以来,我们之间,没有通过信息。只从过去同她小组另外两位同志间接知其一、二。今天听时,开头介绍她几句未听到,不知你们可否告诉我有关她的通讯处吗?如果太麻烦的话,那就不必去问了。
顺便告诉你们一件小事,在不久以前,我听到你们播了周恩来同志提倡夫妻“八互”,我当时听了,说的不完善,想把事实告诉你们,我又觉得没有必要,今天写信,我认为应当将事实告诉你们,首先“八互”的互当然还有另外一方,“八互”提出是经过周恩来同志的生活实践再加我看到许多夫妻关系中出现了矛盾与相处好坏的情况,我试提出“八互”作为参考,从未以正式用文字发表过,恩来同志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是默认的,所以不应是由他提倡的,我并不是争这点提出权,而应将事实经过告诉你们,你们知道就可以了,更不需要更正了。
你们的节目很吸引人收听,只要我可能时,也是你们的听众呢,年老手力差,字写的潦草,请原谅,专此敬礼!
邓颖超
1987年5月29日
邓颖超在信中提及的她与周恩来彼此间约定俗成的夫妻“八互”,指的是:互爱、互敬、互勉、互助、互信、互谅、互让、互慰。
“午间半小时”的同志在收到邓颖超的信后,立即将王华冰的材料送到西花厅。王华冰,1918年3月出生于河南省南阳,1937年9月参加工作,1939年4月經邓颖超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在山东、重庆等地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曾担任中共纺织工业部委员会办公室主任、中共武汉钢铁公司机关委员会副书记、武汉钢铁公司医学院副院长、武汉钢铁学院党委副书记、郑州工学院党委副书记等职务,于1983年7月离休。离休后,她依然保持共产党员本色,积极为学校发展建言献策、开展帮学工作,还关注国家和社会经济的发展,热心教育事业,参与关心下一代协会的多项工作,并以特殊党费的形式,多次慷慨捐资助建家乡的教育事业。
邓颖超一字不落地仔细阅读完,并且将其中较为重要的一部分反复读了好几遍。
看到王华冰和她的丈夫几次将积蓄拿出来支持教育事业,邓颖超内心十分赞同和无比温暖,激动地说:“这是我认识的王华冰,太多年没有见面了,我很想念她。”
早在1979年她俩见过一次,时隔8年了,原本还想和王华冰再见一面的,但后来还是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尽快相见。幸好1991年王华冰出席全国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表彰大会间隙,二人难得一见。
“今天你们勇敢地播出关于安乐死的问题并希望展开讨论,我非常赞成”
对于生死,作为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和共产主义战士,邓颖超自有独到的理解。
1988年,她在“午间半小时”节目里,听到北京首都医院的大夫在谈论安乐死。
邓颖超全部听完后,陷入了沉思,她感慨地想了很多。之后,她提笔给“午间半小时”的同志们写了一封信,郑重其事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今天你们勇敢地播出关于安乐死的问题并希望展开讨论,我非常赞成。首都医院那位大夫的意见,我很拥护。我认为安乐死这个问题,是唯物主义者的观点。我在几年前,已经留下遗嘱,当我的生命要结束,用不着人工和药物延长寿命的时候,千万不要用抢救的办法。
这作为一个听众参加你们讨论的一点意见。
邓颖超
1988年1月22日
邓颖超的这封信也被“午间半小时”播了出去,感动了无数听众。
后来,她专门写信给当时的国务院总理李鹏,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与请求,李鹏收到信后,又立即写信给国家主席江泽民,详细报告了邓颖超信中表述的内容。
江泽民对邓颖超的观念和做法表达了赞扬,认为她的这种精神值得每个人敬佩与学习。而这封信件也被中央办公厅一直妥善保存。
之后,邓颖超也多次叮嘱身边工作人员,一定要按照她的遗嘱来办。
“两件报道中都没提到对检举人是如何保护的,他的安全是否有保证,我对此也很关心”
还有一个事关检举人安危的故事,很令人动容而掩卷深思。
1988年7月的一天,喜欢收听广播的邓颖超照例兴致勃勃地收听着新闻节目。这天,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播出了一篇《人民日报》头版发表的有关保护检举人权利的报道和评论员文章。她屏声静气地收听后,心潮久久难以平静,其中检举揭发者的安全问题,深深牵动了她的心。她深为揭发人担忧,想了很多,辗转难眠。于是,她奋笔疾书,专门给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信访局和人民日报社编辑部写去一封信:
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信访局的同志并人民日报社:
今天我听了《人民日报》第一版发表的评论员文章《保护人民检举揭发的权利》及《是事实,不是诬告》的报道,我要赞扬你们做了一件顶呱呱的好事,我很激动,也很感动。可惜,两件报道中都没提到对检举人是如何保护的,他的安全是否有保证,我对此也很关心。希望对检举人安危也给予关照。
此致
敬礼!
读者:邓颖超
1988年7月26日
邓颖超收听广播和她信中提及的,简略地说来,是一起轰动全国的因群众揭发信而追查“诬告”的事件。
1987年1月15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信访局收到一封来信,反映湖南省桑植县林业局局长挪用育林基金17万余元等问题。来信很快被摘登在中办国办信访局的《群众反映》上,而且为保护来信人只署名“桑植一干部”。它一经刊出,立刻引起国家领导人的重视并批示查办。
3月上旬,由湘西州林业局和桑植县负责人率领的7人调查组,来到桑植林业局进行调查,得出“来信反映的五大问题与事实不符,应予全部否定”的结论。调查组向桑植县委汇报后,县委认为“调查实事求是,我们同意”。然而,群众对此纷纷表现出不满和担忧。果然,调查组还未撤走,一股追查“诬告”风就在县林业局刮起。
4月中旬,中办国办信访局和中纪委分别收到来自桑植县林业局及其纪检组的报告。两份报告均要求追查陷害人的诬告罪并退回检举信。对此,中央的这两个部门根据处理群众来信的原则和所了解到的情况,致函湖南省相关部门“应予制止”。
国家审计署并未轻信州县联合调查组的调查报告。于是,由湖南省审计局、林业厅、湘西自治州委组成的10人联合审计组来到桑植。尽管调查中阻力重重,但经过23天的紧张工作,终于搞清楚了真相。原来,县林业局局长等人违反规定,挤占挪用林业专项资金不止17万余元,而是30多万元。在上級组织的有力支持下,审计组在调查报告中提出:“桑植县林业局挤占挪用育林基金并非初犯,而是一犯再犯,建议将此问题通报全省”;“县林业局主要领导对林业局所存在的问题负有直接领导责任”;“在3月17日情况通报会上向写信人施加压力是错误的”;对此,有关同志“应作出深刻检查,建议根据其态度,给予必要的党纪、政纪处分”。
不久,湖南省委、省政府发出通报,并责成湘西州委督促桑植县落实处理。然而,通报发出6个月后,桑植县林业局局长仍未受到任何处分。更有甚者,县政府一位领导还多次公开表扬该局长“是个好干部”,并说,“对待告状,我们的态度是:不听、不怕、不理”。
此种情况再次引起国务院和湖南省委领导人的注意。中央办公厅和新华社记者专程深入桑植查访案情。之后发表通讯《是事实,不是诬告》,揭露了这起所谓的追查诬告案,《人民日报》在刊登时,还配发了《保护人民检举揭发的权利》的评论员文章。
邓颖超从广播里收听相关报道并写出那封信后不久,《人民日报》 将她的信全文刊出,同时配发了第二篇评论员文章《两论保护人民检举揭发的权利》。
在邓颖超的关心下,中央领导人的关注下,湖南省委决定彻查桑植县林业局的严重问题,桑植县人大也着手就群众反映的有关林业局局长的问题进行专题调查。
之后不久,这个事件有了依法公正而大快人心的结果:桑植县林业局局长被撤销职务,湖南省委还专门发出关于保护人民群众检举揭发权利的规定。无疑,一切违反党纪国法的人和事都将受到严肃查处。可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个事件上,邓颖超及时敏锐地抓住事情的可能漏洞,进行负责严肃的过问,促成了秉公执法和对人民群众检举揭发权利的维护,其社会影响力是深远的。
“一定不要写我的名字,不要让他们知道是我给的”
值得一提的,还有一件收听之事,也是令人感动而肃然起敬的。
一次邓颖超在节目中听到几位中学生自费成立自主研究天文的“星俱乐部”,对孩子们的活动十分感兴趣。
她热切地再次写信给“午间半小时”,委托秘书赵炜将自己积存的1000元钱捐给他们。并三番五次叮嘱赵炜:“一定不要写我的名字,不要让他们知道是我给的。”
孩子们在收到这笔不菲的科研经费后,也立即写信给这位“不知名的长辈”,表达了真挚的感谢之情,也表明了他们的决心,表示一定会用更大的成绩来回报她,回报国家。信中,孩子们还提到,想去登门拜访她。
邓颖超仔细地看完孩子们的信后,当然也想见见这些热爱天文事业的可爱孩子们,但暂时他们还无法见面。
她回信表示,自己会一直关注这群孩子们,会在背后默默支持他们,也希望能够看到他们的成功。
他们之后也不负“不知名的长辈”的殷切期望,为祖国的科学事业不懈地学习和探索,奋力攀登科学高峰。
邓颖超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我们的年岁虽然大了,但是我们的思想绝不能老化。三国时曹操曾在一首诗中说过:‘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宋朝的大诗人苏东坡也在一首诗中写道:‘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古人尚能从槽头老马和门前流水中激起青春壮志,我们这些以振兴中华为己任的老同志,更是应该保持革命的朝气,为我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发出余光余热。”而她常常通过报纸和广播与时俱进关注国家大事、关心社会经济发展的言行举止,正是以上一番肺腑之言的真实写照和生动印证。
“遗体解剖后火化;骨灰不保留,撒掉;不搞遗体告别;不开追悼会;公布我的这些要求,作为我已逝世的消息”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1988年4月,84岁的邓颖超在全国政协主席一职任期届满后,正式离职休养。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后,这位革命老人的奉献精神一如既往丝毫未减。她关心国家的改革开放事业、惦记一切为祖国的建设事业努力奋斗的人们。1992年7月1日,就在她去世前的20天,为党工作一辈子的邓颖超,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文章《庆祝党的生日,加快改革开放》,总结中国革命和建设的经验,审视国际风云的变幻,嘱托各条战线上的共产党员充分发挥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为深化改革、扩大开放,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而努力奋斗!
1992年7月12日,邓颖超逝世的第二天,《人民日报》全文刊载了她生前写好的遗嘱。
该遗嘱写于1982年6月17日,是她在1978年7月1日写给中共中央的一封信的基础上的补充。当时,她因长期工作劳累,呕心沥血,加上年事渐高,身体较弱,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等多种慢性疾病,还先后做了妇科手术、外科胆囊手术、骨折手术等,但她始终以革命乐观主义精神,顽强地与疾病作斗争。1978年7月1日,时任第五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邓颖超,经过深思熟虑郑重地写给党中央一封信,对自己的后事提出“遗体解剖后火化;骨灰不保留,撒掉;不搞遗体告别;不开追悼会;公布我的这些要求,作为我已逝世的消息”等5条要求。
1982年6月17日,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二书记的她,把此信重新抄写一遍,并考虑补充了更细致的两条新内容:同周恩来共住的房舍交公使用,勿搞故居和纪念;对周恩来同志的亲属,勿以因周恩来同志的关系,而不依据组织原则和组织纪律给予照顾安排等。此遗嘱是一面映照个人品行的镜子,诠释了邓颖超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无私奉献淡泊名利的崇高精神境界,读之品之,感人至深。
(责编 杨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