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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派戏剧作品的文学特征分析
——以《等待戈多》为例

2024-05-17黄章山

大众文艺 2024年7期
关键词:荒诞派等待戈多贝克特

黄章山

(华南农业大学人文与法学学院,广东广州 510642)

一、引言

荒诞派戏剧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西方戏剧界最有影响力的流派之一,荒诞派戏剧是在存在主义哲学的影响下形成的,“世界是荒诞的,故只有用荒诞的手法才能描绘其疯狂的本质”,这便是存在主义式的荒诞观。荒诞派戏剧的目的就是以“形式即内容”的直白手法去揭露荒诞的现实世界,表现二战后西方人精神世界空虚的现象,弹奏出时代黑暗和失望的音符。

而爱尔兰现代主义剧作家贝克特创造的作品《等待戈多》便是荒诞派戏剧的一大代表。在作品《等待戈多》中,贝克特用怪诞的人物语言、不连贯的故事情节和非线性的时间场景塑造了文本在形式上的“荒诞”特征,同时,他借助文本在形式上的“荒诞”直喻了主题内容,描绘了世界“疯狂”和“荒诞”的本质,引发了读者对无意义、孤独和绝望主题的探讨。《等待戈多》体现了荒诞派戏剧“以荒诞的形式直喻荒诞的内容”的文学特征,分析该作品中的文学特征,对于理解20世纪中叶社会背景下人们的心理状态和世界观具有指导作用,故本文以《等待戈多》为例,分析荒诞派戏剧作品中“以荒诞的形式直喻荒诞的内容”的文学特征,对其形式上的“荒诞”和内容上的“荒诞”进行总结联系,欣赏荒诞派戏剧作品中形式与内容结合“荒诞”之美。

二、荒诞的形式表现

荒诞派戏剧放弃传统的戏剧冲突和人物塑造来讲述情节,而是通过支离破碎的舞台呈现场景,通过奇特怪异的道具、人们颠三倒四的对话和混乱不堪的思维来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丑恶与恐怖直观地呈现在众人面前,达到一种抽象的荒诞效果。[1]在作品《等待戈多》中,贝克特通过怪诞的人物语言、不连贯的故事情节和非线性的时间和场景塑造了作品在形式上的“荒诞”特征。作品中的人物只有游戏般重复的语言,无法塑造独特的人物性格;故事情节和时间场景也在不断重复,没有冲突、没有高潮,也没有结尾。

(一)怪诞的人物语言

作为戏剧作品的《等待戈多》,其一大特色便是人物之间的对话,但其对话内容和对话结构却与传统剧本不太一致。在《等待戈多》中,主人公爱斯特拉贡(下文称“戈戈”)、弗拉第米尔(下文称“狄狄”)以及幸运儿和波卓的对话被赋予了戏谑的色彩,而其“一问一答”的对话结构在对话内容上也显得“答非所问”,形成了一种怪诞的人物语言。

1.戏谑的对话内容

在波卓对幸运儿发出“停止”“后退”“思考”的指令后,幸运儿开始了奇怪的独白内容:

幸运儿:(独白碎片)恰如普万松和瓦特曼新近公共事业的存在本身所显示的那样一个白胡子的嘎嘎嘎的上帝本人嘎嘎嘎超越时间超越空间确确实实地存在在他神圣的麻木他神圣的疯狂他神圣的失语的高处深深地挨着我们除了极少数的例外……[2]294

而后幸运儿又“发出了某些狂妄的叫喊”。从波卓与幸运儿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他们的心理状态和对话内容都十分奇怪,与正常世界的对话秩序格格不入,正是这样一种心理描写,才让文本在形式上变得怪诞。

除此之外,波卓与戈戈和狄狄的对话内容也十分奇怪:

波卓:谢谢。/弗拉第米尔:谢谢您。/波卓:不谢不谢。/爱斯特拉贡:该谢该谢。/波卓:真的不谢。/弗拉第米尔:真的该谢。/爱斯特拉贡:真的不谢。[2]301

他们就在这个“谢与不谢”的话题中不断循环,在他们的对话中,“谢谢”和“不谢”看起来是毫无意义的回答,但他们却要不停地重复,让人无法理解其表达的内容,摸不着头脑甚至气得发笑。这种戏谑的对话内容为文本营造了一种神秘的荒诞色彩。

2.“答非所问”的对话结构

《等待戈多》中肯定有不少符合逻辑的问答内容,但值得分析的是其在“答非所问”的对话结构中体现出来的“荒诞”本质。

第二幕狄狄问戈戈在哪里过夜时,戈戈只说“别碰我!什么都别问我”,戈戈说这是“又一个非同一般的日子”,但狄狄继续追问“谁揍你了?快对我说”,而戈戈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瞧这天,又是一天过去了”。他们一问一答,却答非所问。他们这种“答非所问”的对话结构从形式上丰满了“荒诞”的表现力,体现了人物对现实的逃避和不安。

(二)不连贯的故事情节

《等待戈多》在故事情节上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不连贯,这种不连贯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故事中无法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人物重复的动作,一是故事中没有结果的“等待”。

1.重复的人物动作

文本中,戈戈和狄狄经常有莫名其妙的重复的动作出现。如戈戈总是“使劲地脱靴子”“往靴子里瞧”“倒靴子”“摸靴子”,狄狄也一直“脱帽子”“抖帽子”“窥帽子”“戴上又摘下帽子”,他们一直在重复这些无聊的动作,可这些动作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对主题内容的阐述也没有什么意义,无法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导致故事情节出现不连贯的现象。

2.没有结果的“等待”

作品以“等待戈多”为名,从文本中也只能分析出一条明显的主线——大家都在等待戈多。但大家都不知道戈多是谁,也不知道戈多什么时候来。当波卓问戈戈和狄狄“戈多是谁”的时候,狄狄吞吞吐吐只说“他是一个熟人”,戈戈却说“跟他只是稍微有点熟”。当小男孩出现的时候,小男孩对戈戈和狄狄说“戈多先生说他今天晚上不来了但是他明天一定来”,但第二天戈多还是没有来,当小男孩再次出现的时候,狄狄对小男孩说“戈多今天晚上不回来了,但是他明天回来的”,小男孩只是回答“是,先生”,小男孩的回答跟前一天一样,可是明日复明日,只要有每一个今天的存在,就会有下一个明天的到来,在这个“重复等待”的故事情节的设置中,作品“荒诞”的本质暴露无遗。

“等待戈多”是等待的目的,但戈多永远会在“明天”到来,“明天”是一直存在的,因此,“等待”也是没有结果的。故事情节停留在永恒的“等待”中,没有发展也没有高潮,有着“反戏剧”的不连贯的荒诞感。

(三)非线性的时间和场景

作品中第二幕发生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这里的时间不是线性的,而是周而复始不断重复的,明天是今天的重复,今天之后又是相同的今天,今天重复了昨天。剧中的时间感觉是模糊的,读者和观众无法确定故事发生的具体时间长度,两个主角似乎处于一个循环中,每天重复相同的行为和对话,但又有微妙的变化,这种重复展现了时间的流逝感和停滞感之间的矛盾。

作品中的场景也是简单而抽象的,场景通常只是设计一棵树和一条路,这种设置创造了一种空旷、悬浮的感觉,使得故事似乎发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这种非线性的时间和场景叙事既强化了剧作中的荒诞感,又表达了人类存在的不确定性和寻找意义的徒劳。

三、荒诞的内容表现

《等待戈多》用“荒诞”的形式展现了两大“荒诞”的主题。一是其借助怪诞的人物语言和非线性的时间和场景阐述了“世界是荒诞的”,一是其通过不连贯的故事情节的表现,揭露了“等待是无意义的”的人生本质,用没有结果的“等待”和重复的动作行为表明了“人生是无意义的”,人的存在是荒诞的,是无意义的。

(一)世界是荒诞的

《等待戈多》用戏谑的对话内容和“答非所问”的对话结构组成了独特的怪诞人物语言叙事,表达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隔绝。除此之外,贝克特还利用非线性的时间和场景表现了人与物在关系上的荒诞,揭露了世界的荒诞本质。

1.人与人之间的相互隔绝

在《等待戈多》中,贝克特用戏谑的对话内容揭示了人物之间的沟通困境,也展现了他们内心的孤独与隔绝。戈戈和狄狄虽然一直在一起,却常常陷入毫无意义的闲聊和争吵,他们的对话充满了荒谬性和重复性,往往没有实质性的交流。这些对话表面上看似幽默和轻松,实则反映了他们之间深层次的疏离感。作品中的人物经常讨论无关紧要的话题,有时候也会“答非所问”,这种对话方式使得他们无法真正理解彼此,也无法建立起更深层次的情感联系。贝克特通过这种戏谑而无实质内容的对话,巧妙地描绘了现代人在失去了传统社会结构和意义后,所面临的人际隔阂和精神孤独。

2.人与物在关系上的荒诞

作品中,人与物的关系是荒诞的,物在压迫人、主宰人,把人视为奴隶。作品中通过非线性的时间和场景的描写,表现了在某种力量的统治下人们无法选择线性时间和其他场景的无力感。戈戈和狄狄每天都在“等待戈多”,当他们知道戈多会在下一天到来的时候,下一天又成了今天,明天只是今天的重复,他们的等待毫无意义,但他们无法逃脱时间的束缚,只是在不断的循环中经历着等待的煎熬和无力。

《等待戈多》通过非线性时间和场景,创造了一种超现实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时间和场所本身成了角色的“监狱”,它们重复构成了对人物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双重压迫。贝克特借此展现了现代社会中人类对自由的渴望与现实的束缚之间的矛盾。

(二)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贝克特在作品中通过重复的人物动作和没有结果的“等待”为我们展现了不连贯的故事情节,他用这些没有意义、没有结果的动作行为揭露人生的本质——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作品中的人物在“等待戈多”的过程中一直在重复无意义的动作,他们似乎被定下了某种程序,无法选择表现程序之外的行为,这些重复的行为无法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反而使情节更加怪诞和破碎,但在重复了无意义的行为之后,他们依然无法等到戈多,他们重复的动作和等待的行为是无意义的、荒诞的甚至可笑的。他们的等待没有冲突、没有高潮、没有结尾,他们只能继续等待,永无休止地等待。贝克特通过作品中人物的表现,表达了人生或许都会有戈戈和狄狄对戈多充满向往那样的“希望的开始”,也会有日复一日的“寂寞孤独的等待”,但最终我们都要面对“等而不得的遗憾”的内容。他通过对迷茫和未知的描写,表现了人的无力感,用戈戈和狄狄“等待戈多”的无力反映了二战后西方人空虚的精神世界,表达了对“人生是没有意义的”这一主题内容的思考,提出人的存在是无意义的,是荒诞的。

四、荒诞形式和内容的表现意义

以《等待戈多》为代表的荒诞派戏剧通过“荒诞的形式直喻荒诞的内容”将时代的真话和人们的思考展现出来,具有很好的表现意义。在形式上,它们突破了传统戏剧的叙事方式,利用“荒诞”的叙事手法对其进行创新,拓宽了作品的表达方式;在内容上,它们具有很强的时代特征,有助于展现时代事实。

(一)形式上:颠覆了传统戏剧的叙事方式

《等待戈多》中重复的行为模式和无意义的对话内容突破了传统戏剧的线性叙事结构,形成了一种循环且碎片化的叙事,表现了生活的徒劳无功和人类存在的荒诞性。通过非线性时间和空间的设置,贝克特使观众感受到人物内心的焦虑和绝望以及他们面对生命意义的探求和等待的无力感。荒诞派戏剧作品通过对传统戏剧叙事手法的创新,拓宽了作品的表达方式。

其一,它在剧本叙事结构上有所变革。传统戏剧通常采用线性、逻辑连贯的叙事结构,而《等待戈多》则打破了这种传统。剧中的情节并不按照传统的起承转合展开,而是呈现出一种循环、重复、碎片化的结构。这种非线性的叙事方式使得观众无法预测剧情的发展,迫使他们去关注角色的内心世界和存在状态。

其二,它降低了对话的作用。在传统戏剧中,对话通常是推动情节发展和角色关系变化的重要手段。然而,《等待戈多》中的对话却常常是虚无、重复且毫无意义的。贝克特有意将对话降低到表面化,以此来凸显人类存在的虚无和沉默。这种对对话的颠覆使观众被迫更加关注角色的行为、动作和非语言表达。

(二)内容上:具有很强的时代记录性

《等待戈多》这部作品写作完成的时期正值西方社会物质与精神严重失调的时期。当传统的价值体系崩溃、新的价值体系尚未形成,迷茫无措的人们只得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希望与救赎。[3]《等待戈多》通过人物之间戏谑的对话内容、“所问非所答”和“所答非所问”的莫名其妙的对话结构表现了人物的空洞无物,用人物沟通的困难程度体现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和疏离感,角色对戈多的无尽等待象征着人类对于救赎、希望或生命意义的渴望,但戈多的永远不到来则强调了这种渴望的徒劳。贝克特用“荒诞”的内容向读者和观众展示了二战后人们压抑的精神状态,表现了人们仿佛置身于虚无世界的奇观,具有很强的时代记录性。

其一,它反映了战后人类的“荒诞”的存在状态。贝克特的创作出发点是对人类存在状态的探索,尤其是对战争、死亡、孤独、绝望等问题的反思。《等待戈多》的两个主人公戈戈和狄狄的存在状态代表了当时许多人的心理状态,他们被困在荒凉的地方,没有明确的目标和希望,只能通过互相谈论来打发时间。这种漫无目的存在状态可能是当时战后社会中的普遍现象。

其二,它体现了战后人类价值观的崩塌。在《等待戈多》中,贝克特所塑造的两个角色不断地寻找意义和目的,却最终发现自己的行动毫无意义。这种价值观的崩塌和对目的追求与实际结果的脱节,在战后的时代背景下尤其引人深思。这也是贝克特在《等待戈多》中反映的一种时代心理。

五、总结

荒诞派戏剧着重于表达二战后西方人迷茫的精神状态,而《等待戈多》凭借“世界是荒诞的,故只有用荒诞的手法才能描绘其疯狂的本质”的思想,通过对怪诞的人物语言、不连贯的故事情节、非线性的时间地点这三大文本形式的展现,表达了“世界是荒诞的”和“人生是无意义的”的两大主题内容,阐述了荒诞派戏剧“以荒诞的形式直喻荒诞的内容”的文学特征。荒诞派戏剧用“形式即内容”的表现手法,通过形式上的乱序直接体现了现实世界的荒诞,用荒诞的文本形式来展现当时社会人们对于人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的思考,以荒诞的形式直喻荒诞的内容,具有很强的时代特征和文学代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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