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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马王堆汉墓出土织物中的“长寿绣”纹样特征

2024-05-10王姗

新楚文化 2024年8期
关键词:马王堆汉代纺织品

【摘要】“长寿绣”是在马王堆汉墓出土遣策中具有明确记载的刺绣纹样,此纹样精巧细腻,形式生动流转,极具楚汉浪漫主义色彩。“长寿绣”整体呈现出古拙中见深沉,飞动时呈雄大的汉代美学特点,在我国刺绣史占有重要地位。本文对“长寿绣”纹样产生背景进行简要概述,将“长寿绣”“乘云绣”“信期绣”三类纹样进行对比分析,最后对“长寿绣”纹样特征展开分析,并对其主要组成元素论证,以此来探讨马王堆出土织物中的“长寿绣”纹样特征。

【关键词】汉代;马王堆;纺织品;“长寿绣”

【中图分类号】K876.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4)08-0044-04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08.014

汉代是我国艺术史上第一个黄金时代,纺织品种类繁多且制作技艺精湛,具有极高的美学价值。王充在《论衡》载:“齐都世刺绣,恒女无不能;襄邑俗织绵,钝妇无不巧,日见之,日为之”足以体现汉代刺绣工艺的普及与需求量的庞大。在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汉代丝织物中,带有刺绣图案的织物较多,其中在出土“遣策”上有明确记载的三种刺绣图案分别是“乘云绣”“信期绣”和“长寿绣”,而“长寿绣”图案的纹样单元体量最大,色彩多变,题材也最为丰富。

一、社会因素对汉代刺绣图案的影响

一方面,汉代初期采取了与民休息的政策,遭到破坏的生产逐渐恢复,为手工业以及工商业的繁荣提供了条件。首先,在生产技术层面,汉代纺织生产技术得到了大幅提升,这个时期的丝织品种类很丰富,有锦、绫、罗、纱、绢及织成等。其次,在染色工艺层面,汉代官方设有专管染色的机构,《三辅黄图》便有所记载:“未央宫有暴室,主掖庭织作染练之署。”暴室,便是西汉政府专营丝绸炼染的机构。汉代丝织品不同的色彩采用不同的染料、技法,对于染色工人的技术要求很高,这才成就了“长寿绣”刺绣图案具有色彩丰富多变、对比鲜明的特点。最后,在生产技术层面,刺绣工艺的提升,对汉代刺绣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长寿绣”采用的是锁绣的针法,绣面图案由绣线环圈锁套而成,刺绣图案似一根根锁链连接在一起构成,这一时期的锁绣工艺针与圈距已经比战国时期小了三分之二,足以体现刺绣工艺的发展及高超。由于使用锁绣的技法进行刺绣,因此画面的呈现以线的构成为主,一笔笔线构成一个个纹样,纹样又合为一体,形成一个完整的刺绣图案。纺织技术的发展、刺绣工艺的提升以及染色工艺的发展,对汉代刺绣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成就了“长寿绣”刺绣图案具有色彩丰富、对比鲜明的特点。另一方面,楚汉浪漫主义的思想与儒家、道家思想交织陈列、并行不悖地混合出现在汉代人们的审美观念和艺术世界之中。受这种文化的影响,汉代刺绣的题材十分丰富,《山海经》中的西王母形象以及“T”型帛画中的伏羲女娲形象,马王堆汉墓帛书《天文气象杂占》仅第一列就详举出楚、赵、中山、燕、秦、戎、蜀、韩、魏、卫、周、宋、齐、越十四国(地)云象,因而高度抽象的云气纹也成为西汉典型织绣纹样。在此背景下,汉代刺绣产生了独特的美学价值。

长沙马王堆汉墓一号墓“遣策”记载了随葬物品清单,其中《衣物疏》简二五二记载“白绡乘云绣郭(椁)中度一赤掾(缘)”;简二五七记载“素长寿绣小检(奁)戴一赤周(缘)”;简二七〇记载“绀绮信期绣熏囊一素掾(缘)”。以上“遣策”记载内容可与随葬器物两相对照,由此推定出刺绣纹样名称与样式。目前三种刺绣图案是具有明确记载的,分别是“乘云绣”“信期绣”和“长寿绣”,而“长寿绣”纹样的题材最为丰富,体量也最大,纹样线条流畅,以精简又具有律动感的形象展现在丝织品上。图1为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绢地“长寿绣”,以绢为底,用浅棕红、橄榄绿、紫灰、深绿等色丝线,在绢地上绣出变形云纹以及穗状流云纹组成的“长寿绣”图案。

二、“信期绣”“长寿绣”“乘云绣”纹样对比

“信期绣”“长寿绣”“乘云绣”是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刺绣织物中出现数量最多且有明确记载的三种刺绣图案,其名均出自“遣策”。

首先是“信期绣”。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大量丝织物中,绣有“信期绣”的丝织品包括三件香囊、一副手套和一件包裹九子奁的夹袱,这些丝织品在遣策中均有记载。有学者依照其命名推论,认为图案中的鸟类形象是燕子,因燕子是定期南遷北归的候鸟,寓意“忠可以写意,信可以期远”,故称“信期绣”。《马王堆汉墓文物》载:“以流云、卷枝花草和鸟组成循环图案,写意的变形鸟也许是燕”,这种说法值得商榷。图2.1“信期绣”中左上角的元素被认为是鸟类变形图案,但其形象与燕子并不相似,是否为鸟类变形图案也无法肯定。《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载“信期绣纹样的主要元素是穗状流云纹以及卷枝花草”,穗状流云纹是汉代刺绣的常用纹样,而另外是卷枝花草却不能肯定,这种卷曲形态的纹样也有可能是云纹的另一种变体,这种卷曲的形态在穗状流云纹的头部也有出现,因此无法就此论断其演变来源。整体上,“信期绣”纹样相较于其他两种刺绣纹样体量较小,线条较细、整体排列上相对疏朗。

然后是“长寿绣”。“长寿绣”这一名称,在马王堆出土衣物“遣策”便有记载。有学者由《西京杂记》记载“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令人长寿”,推论图案中的类似于“植物形”的纹样是茱萸纹,以此解释“长寿”的缘由。但“茱萸纹”并未见于遣策,只是学者夏鼎对于马王堆出土其他丝织物品纹样中所包含的“叉刺形植物纹”的一种统称,因此并不能用作“长寿”二字由来的依据。《马王堆汉墓文物》中这样解释“长寿”二字的缘由:“长寿绣”的图案是翻卷的流云中露出头部的龙,龙是长生不老的象征,故名“长寿绣”,这种观点也只是根据寓意的猜想,并不能成为“长寿绣”中长寿来源的论断。如图2.2所示,“长寿绣”图案中黑色部分的变形云纹,能够连接整个画面、填补空白处,使各个元素连接为一个具有韵律感的整体。在“长寿绣”纹样中,穗状流云纹元素与在其他两类刺绣图案中相比,体量上更大、脱尾更长、线条最为流畅,整体图案排列上也更加自由,穗状流云纹纹样流动旋转,画面动态感十足,以静态的纹样自由排列,却给人以动态的效果。

最后是“乘云绣”。依据“遣策”对于对应织物的记载,“乘云绣”的纹样图案得以确认,有文献提出图案中的纹样是凤鸟的眼睛,该图案为了表现凤鸟仿佛在朵朵浮云之中的意象,《马王堆汉墓文物》中这样解释“乘云”二字的含义:“乘云绣的图案云纹和在云中露出头部的鸟,寓意凤鸟乘云”。眼状纹在“长寿绣”中也有出现,不能凭其名为“乘云绣”且凤鸟具有吉祥寓意,便推论这种眼状纹是凤鸟的眼睛。如图2.3是湖北荆州博物馆藏凤纹刺绣的复制件,该刺绣图案具有明显的鸟类形象特征,其刺绣中凤鸟形象的眼睛具有明显的鸟类特征,其眼睛在圆形的轮廓之中有一圆形黑色瞳孔,与鸟类眼睛特征相一致。而图2.4“乘云绣”纹样中的眼状纹其轮廓为菱形,菱形中有一黑色圆点,与图2.3的凤鸟刺绣形象差异较大,因此尚且不能由此推断眼状纹是凤鸟的眼睛。

经上述对比得以发现,“信期绣”和“乘云绣”线条相对疏朗,排列相对更加规整,二者不同之处在于“乘云绣”的线条更粗,而“信期绣”线条更加细腻。“长寿绣”纹样相对特殊,“长寿绣”是上述三种纹样中图案单元体量最大,构图最为饱满、最为灵动的纹样,从纹样的整体气氛上来说,“长寿绣”纹样给人感觉是一种向上、自由的情感追求。

三、“长寿绣”纹样分析

(一)“长寿绣”纹样整体分析

“长寿绣”纹样感染力极强,给人以回旋、飘逸之感。“长寿绣”纹样看似是自由、富有变化的排列方式进行展现,但其实是有规律可言的。“长寿绣”的每一个部分都有穗状流云纹以及连贯形云纹的组合,它们以一个个小单元进行上下左右的连续排列、以错落连续的方式构成。单元式纹样以穗状流云纹为基点,且每个单元的穗状流云纹都有其自身的卷曲角度、大小、长短也各不相同,再加以连贯性云气纹填充,连接各个部分,使之成为一个整体,形成一种飘逸流动的效果。从长沙马王堆汉墓所出土的带有“长寿绣”纹样的丝织品中可以发现,“长寿绣”纹样在纺织品中并不是以一种具有严格章程的图案呈现的,这种呈现方法很有可能是因为古人在制作具有“长寿绣”纹样的织物时,为了适应不同丝织产品的面积,会将“长寿绣”的主要纹样元素按照一定的律动风格进行拼接及填充,形成可以适应织物的刺绣图案。

关于“长寿绣”的纹样分类,《长沙马王堆汉墓发掘报告》根据其纹样疏密程度将“长寿绣”分为四类,从图3可以看出,这四种长寿绣区别不大,其画面主要构成元素均包括“穗状流云纹”“眼状纹”及“变形云纹”。尤其是I型、Ⅲ型、Ⅳ型“长寿绣”纹样相似度较高,区别在于I型“长寿绣”纹样每单元中部有两处橄榄绿色的三个圆点,Ⅱ型“长寿绣”纹样中有一只眼睛的图案出现在卷曲形态的纹样之中,Ⅲ型和Ⅳ型“长寿绣”纹样在构图、元素、排列方式上则并无明显区别。这种分类方式或许是专家为便于对纹样图案进行辨析而进行的分类,但从图案整体差异来说,四种“长寿绣”纹样没有明显的区别。由于“长寿绣”并没有十分严格的规格样式,且“长寿绣”纹样多为适合样式呈现在织物之上,因此要对“长寿绣”纹样进行细致解读,还要对其纹样主要元素分析。

(二)“长寿绣”纹样组成元素

“长寿绣”纹样主要构成元素有穗状流云纹、眼状纹、连贯形云纹,这些元素根据不同的布局延伸,按照S形状态进行排列,适应不同丝织品的画面,达到富有动感、画面紧凑、纹样流动富有韵味的艺术效果。

穗状流云纹是“长寿绣”纹样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特点是一端分叉,侧向飘拂 ,另一端圆鼓,附有三出或两出的卷曲式样。穗状流云纹的产生,《满城汉墓发掘报告》提出:“这种纹样可能是某种藤本植物的花须或花穗的图案形象。其原始形态虽然还不十分清楚,若把现有资料加以比较,也可以看出它的某些雏形和发展变化的趋向。”“长寿绣”中的穗状流云纹,其形态与藤本植物并没有明显的演变过程。穗状流云纹呈现在“长寿绣”图案中托尾更长、更卷曲,云纹头部也增加了其特有的卷曲纹样,但尚且不能凭穗状流云纹的尾部便推论其从植物演变而来。

连贯形云纹也是“长寿绣”纹样的主要元素之一,起到联结各元素、丰富画面的效果。有学者提出这种卷曲蜿蜒的纹样,是茱萸纹与云纹的结合,但“茱萸纹”这一名称是夏鼎先生对于某种叉刺形纹样的统称。在其《新疆新发现的古代丝织品绮、锦和刺绣》文章中提出的“叉刺形茱萸纹”假设,这里的“茱萸纹”只是为了代指形似叉刺,上端由一根叶柄般的短线和云纹的主体相连接的图案(如图4.4)。因此,纹样中的“长寿”与茱萸的寓意尚不能联系在一起。图4.3的黑色部分的连贯形状的云纹,既有规则地将各个元素分区,使其大小相宜,又不会程序化,以一种自由的方式连接着画面的各部分,使之成为一个整体。

眼状纹是“长寿绣”组成元素之一,这种纹样在“乘云绣”中也有出现,这种眼状纹或许是眼睛,但是哪种生物的眼睛却无法确认,倘若以鸟纹来对比,这个眼睛的形状与鸟类眼睛并不相似,鸟类眼睛偏圆形,而图4.4中的眼状纹则是用丝线描绘出一个菱形,中间有一同色圆点。该眼状纹尚无依据可证明其源于哪种生物的眼睛,因此尚且不能论断。该纹样或许是某种生物的眼睛,也或许只是工匠发挥想象力而生产出的一种纹样,也或许仅仅是云纹的一种变形。

“长寿绣”由穗状流云纹、眼状纹、连贯形云纹相互交错、衔接组成,其中穗状流云纹排列十分自由,宛如祥云在空中卷动,整个画面极具动感;眼状纹以一种尚未确认的元素身份出现在画面之中,使之更富神秘感;连贯形云纹变化最为丰富,根据不同空间进行调整走向、粗细,蜿蜒流转地融合在画面之中,依照画面布局进行变化,达到联结整个画面的作用。它们之间相互融合、互相包含,构成了“长寿绣”回旋、飘逸的风貌。

四、结语

汉代是我国古代刺绣历史上的一个高峰期,汉代刺绣呈现出自由、灵动而又宏大的美学特点。本文从马王堆出土织物刺绣开始梳理,对“长寿绣”“乘云绣”“信期绣”刺绣进行分析,对“长寿绣”的纹样特征及其主要组成元素,较有争议的地方进行辨析。这类绣有“长寿绣”纹样的汉代织物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也有陈列,具有楚汉浪漫色彩的“长寿绣”织物随着丝绸之路来到这里,是各民族文化交流融合的写照,也彰显出中华文明的巨大的凝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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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姗(1994.4-),女,汉族,安徽阜阳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设计历史与民间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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