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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批判与生活暖色的相互映照

2024-05-10张玉山

百家评论 2024年2期
关键词:小说创作人性思考

张玉山

内容提要:作家王玉珏以平实、率真、细腻的笔触,以洞幽烛微的勇气,探入生活深层,挖掘人性的丰富纬度,把对人性的深度思考与复杂丰富的人物形象、错综芜杂的社会影像、混沌多变的生活潜流巧妙而完美地结合为一体,放大了小说本身所承载的精神力量。王玉珏的小说所呈现出来的人性精神和人格力量,让“用力生活”的普通人看到了一线之光。生活是一种连绵不断的渴望,渴望不断上升,变得伟大而高贵,王玉珏的小说更多地呈现人世间的炎凉生态,他用一双参透世事、洞察人性的眼睛,捕捉深潜在生活底层的人事镜像,从中发现他们的人性价值和生存意义,以此关照人物的人生经历、心灵世界、人性自觉和精神矛盾的普遍意义,他的作品内涵深刻,高屋建瓴而又理性通达,直抵人心。

关键词:王玉珏 小说创作 人性 思考

人生是一种广义的艺术,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作品里。对于作家而言,常常把对现实的幻象、人生阅历和生活经验作为小说创作的母本,把理想主义精神和现实主义批判注入到作品中,对生活进行艺术化的虚拟改造,让生活进入既定“正确”轨道,不管作家们的一厢情愿是否得以实现,并不影响他们的创作激情和对生活的热爱。

在今天,理想主义仍然是作家们崇尚的价值核心,他们醉心于生活的波澜和希望,以一颗热爱之心,触摸普通人的衣食冷暖,感知底层社会的精神底蕴,表现时代的深层流动,真实反映、揭示社会生活的现状,不断建设、延展读者的精神领地,以一束文学之光,照亮生活的角角落落。

近年,青年作家王玉珏的小说创作渐入佳境,他的眼眸瞄向了一块新的文学高地,一路披荆斩棘,收获颇丰。现实主义题材一直是作家们竞相迸发创作激情、探求生活真知、拓展时代精神、植入思想情怀的文学领地。王玉珏无疑是现实主义创作的坚守者、建设者,他不满足于浮光掠影的表面叙事,而是深潜下去,在幽暗、破碎、压抑、沉闷的生活底层发现光源,寻找生活的徐徐暖意,在现实批判中揭开“人性”秘密,以熹微的亮光映照未来,他的批判是以悲悯之情作为前提的,更容易与读者共情,也更容易让读者心领神会,感同身受。

几年下来,就有了《月亮之上》《人字梯》《晚露十三》《生火》《妹妹的明信片》《云层上没有阴天》《红黄》等一系列中短篇小说,他的小说摇曳着生活的烟火,呻吟著精神的痛感,咀嚼着人性的良知,他善于用理想主义情怀去弥合那些伤口,给人以心灵慰藉和生命关怀。王玉珏的小说根植生活但不图解生活,而是与他创造的人物心灵契合,合而为一,亦哭亦歌,以真切、真实的生活逻辑诠释生活的意义和人性价值。

在《月亮之上》中,低姿匍匐,极力攀附,努力卑微,通过“低开高走”渴望人生借力上升,过上他期望的“正常人”生活的俞叔;《人字梯》中身患绝症、胆小保守,在绝望中努力建设“人字梯”,最后纵身一跃,以死换取全家人的“皆大欢喜”,成全“人字梯”价值意义的窦明义,无不彰显着人性的光辉,从俞叔身上我们看到了坚韧,从窦明义身上看到了决绝。在《晚露十三》中,十三岁的中学生晚露,在三个“爸爸”的生活轮转中,在母亲身患脑瘤、视力听力每况愈下,家庭难以成全她学业的情形下,依然被连绵不断的生活渴望所吸引,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成了晚露人生的第一缕阳光。在《生火》中,“父亲”面对女儿燕玲殉情自杀的悲剧,选择了“意外”来成全女儿名声,周全一个父亲坚强、坚定、坚硬的背影;在《妹妹的明信片》中,一向大名鼎鼎县一中的庞老师,面对两个女儿相继出轨的难堪,表现出极大的宽容和理解。从《生火》中的父亲身上看到了尊严超越一切,从庞老师身上看到了亲情和包容同样重要。在《云层之上没有阴天》中,安腾是深得首长信赖的“家里人”,他忠诚首长,对首长一家人的“人性密码”守口如瓶;他忠诚爱情,与罗晓琴开房却守住了道德底线;忠诚自己的内心,在首长挽留他留京帮助儿子打理事业的时候,毅然选择了复员。

王玉珏善于在生活中打捞“人性”的光斑,不遗余力地解构生活、揭示人性,他以“人性之光”作为创作要素,无论在题材选取、人物塑造、矛盾冲突、心灵救赎,还是亲情的包容疏离、人性的拆解重建,都做了有益的探索。王玉珏的小说,来自作家内心世界的多重和复杂,来自天赋般的热情和敏感,来自对生活细致入微的感知和探究。他笔下的人物像深埋在土层中的春笋,在生活的重压下,始终有一颗渴望上升的心,当春天来临,他们会从掩埋中、从生活的夹缝里崛地而起。

生活正在变窄,变窄的生活依然有着隐隐的闪光。王玉珏的小说,通常在一条阴暗的胡同里开始,在晨曦微露中结束,唯其如此,才能让读者深切感受到人性散发出来的热力和光芒。生活是具体、琐碎、游离甚至迷茫虚妄的,充满着不确定性,对于普通人而言,在现代生活中,生活的压力每天都在生长,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同于别人的生存境遇,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特定的生活逻辑和生存智慧,人的道德精神、心灵世界在生活的裹挟中被打乱、被重建,人性越来越脆弱,每一个人都生活在自己构建的围城之中。

《月亮之上》写父亲郭局和司机俞叔之间十几年的“友情”,他们的“友情”之所以长久,是“阶层”结构的使然,也是俞叔长期攀附的必然,他们各取所需,心照不宣。郭局是俞叔的上级,对俞叔他有天然的优势,郭局的威权、自私、傲慢、冷漠,非但没让俞叔片刻逃离,反而成了俞叔攀附的阶梯和生活的信仰,他把郭局当成了一棵参天大树,甘心做一棵青藤,曲意逢迎,攀附缠绕,几十年如一日,俞叔对郭局始终不离不弃。窝囊、卑微、猥琐是俞叔人生智慧的一部分,尽管他在郭局身上他什么也没有得到,毕竟满足了俞叔的心理需要。郭局之所以高高在上,俞叔之所以唯唯诺诺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们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一个是唯我独尊的新官僚,一个是孱弱无力的小市民,他们之所以能够共生,是彼此“需要”,郭局需要被膜拜被仰视,俞叔需要被接纳被包容,一切自然而然和谐生长。“我什么也不图,我图什么呀,房子,钱,不可能的。我说了,这辈子能遇上郭局长,遇上你们一家是我的幸运,我一直想,咱要能成为一家人多好啊,咱成了一家人,我们这一家也能像模像样地活它几年”a,在俞叔面前,郭局颐指气使,生杀予夺,即便俞叔怀疑媳妇被郭局“欺负”,也选择了视而不见,不是俞叔胆小,而是怕打破了他十几年呵护起来的“友情”,俞叔把郭局的权力驾驭到精神盘剥,当作了理所应该,当作了知遇之恩。“我们这种人活得太他妈没意思了”b,俞叔的生活境遇决定了在他和郭局之间的“共生”关系中,他终将是失败的一方,生活中一事无成的俞叔,把郭局当成了支撑命运的“脸面”,在郭局退休十几年的时间里,在媳妇遭遇车祸,母亲查出癌症的时候,俞叔仍然选择了陪郭局过年。俞叔和郭局之间看似情同父子,郭局却是居高临下的,对俞叔的生活窘况没有丝毫的同情,俞叔如愿以偿把女儿嫁到郭家,与郭局“成为了一家人”,他仍然没有资格与郭局平起平坐,他还是那个司机小俞,他的卑微换来的只有羞辱和苦涩。

一个生命的伟大或弱小,在多数时候并不决定于物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生命的心理建设,取决于生命本身所具有的个性勇气、苦难奋斗和坚韧力量。生活压力、疾病痛苦、精神矛盾永远是生命的一部分,只要生命存在,它必将如影随影。“人性力量”和生活的希望给了我们勇气、担当,同时也给了我们关怀他人、与人为善、和谐共处的愿望。

《人字梯》是王玉珏最好的小说之一,小说写窦教授、窦明义一对“同卵同胞”兄弟的背向人生,“一个往天上飞,一个在烂泥里爬;一个现在是大学里的系主任、教授;另一个是农民,并且还是那种最惨最贱的农民,一个又聋又瞎又瘸的废人”c。“脑子里长了个瘤子”三次开颅手术把他的生命推向了一个极端,把一家人的生活推向了深渊,他面临着“气管,肝,骨质疏松,还有糖尿病,血压也高。还剩一只眼能看见”d的残酷现实,吸烟引发了火情,儿子动手打了他,进一步加重了窦明义的精神负担。“同卵同胞”的窦教授尽到了道义上的帮助之后,面对窦明义这个无底洞,也渐行渐远,远在外地的大哥大姐对他不管不问,连道义上的同情也没有,窦明义成了这个苦难家庭难以背负的沉重包袱。“刚没了女人”的邻居常叔,经常出现在窦家,替代了窦明义的责任和义务,俨然一副自家人的样子,生活贫困、病痛折磨,竇明义可以咬牙忍受,被社会冷落抛弃、被儿子拳脚相加、被手足亲情疏远、被媳妇感情背叛,是他无力改变难以承受的精神苦难,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时候,“自杀”必然成为窦明义生命的归途。在无情面前,窦明义选择了“有情”甚至“深情”,为了儿子铁军不被唾弃、亲情不被追问、媳妇不被责难、所有关系人不被拖累,他自导自演了一场“事故”,从“人字梯”上跌落下来,完成了“人性”的飞翔。明义珍视兄弟之情,对窦教授曾经的帮助念念不忘,他极力修补铁军与三伯之间的关系,为儿子找回亲情和未来,他给媳妇买了一双“红鞋”,感谢媳妇多年来的照看,把珍藏多年的五粮液送给常叔,对媳妇的未来“托付”……明义的身体是病态绝望的,他的心跳却是健康蓬勃的,他身上焕发出来的人性之美,值得高高在上的窦教授们反思并引以为愧。

《月亮之上》中的俞叔是王玉珏精心塑造的“典型人物”,是小说的灵魂,是小说的矛盾中心,他是立体、活化、血肉丰满的,俞叔的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他就瑟缩在生活中的某一个角落,呆呆地看着身边的高楼大厦,看着过江之鲫似的车流,看着每一个富人、官员。《人字梯》构建了一个让人后背生凉的“无情社会”,也完成了一个寒处生暖的“有情世界”,“人字梯”反映的是社会结构的搭建,也是对“人性”结构的深刻反思。一个暖意洋洋的人情社会,靠的是“人字梯”的双向支撑,“人字梯”既是小说中窦明义和窦教授兄弟之间的相互扶助,也是现实生活中所有人须臾难离的人间真情。

人性是隐秘的,它是人的内心世界对客观事物的“折射”,需要生活起落悲喜、命运跌宕起伏才能激发出来。王玉珏的小说呈现出来的是一个破碎、烦乱、迷惘的现实社会,他通过悲情叙事,发掘人物无所依归的精神世界,色调浓烈炫目、沉郁悲凉,让人顿生压抑、晕眩、不适之感,在无望中又突然洞开一片天空,充满着对普通人的同情和对现实的批判。不论是人物形象的塑造,还是人物命运的走向以及心灵关怀,显示出作家驾驭自如独特巧妙的图画能力。

《生火》和《妹妹的明信片》有相似相近的故事情节,两篇小说中的“父亲”一角,在两个相似事件中,小说所表达出来“父亲”的精神内核又有很大的迥异,赋予了“角色”同化不同质的人格魅力。

《生火》中姐姐淑珍的婚姻出现了危机,“母亲的肝右叶切了一半”,妹妹燕玲烧炭自杀。这是小说给定这一家人突然而来的破碎的生活空间,可以相见,面对这一场近乎风暴的塌天之祸,一直以燕玲为骄傲的父亲,被极速地卷入风暴中心。“他的悲恸和绝望是站立和无声的e”,“父亲的后背自己找到了墙,整个人顺势缓缓坍塌了下去,屁股一直坐到了地上。他一双手捂住脸,捂住了那像一滩脏水一样四处溃散出来的哭声f”,画面呈现出来的尖锐的矛盾指向,在引导着父亲的人性转变,他在这个事件中,父亲如何在坍塌的精神世界里完成一个新的建设,成了小说的“预期”目标。在完成了“尸检”之后,当着在场的警官和所有人,父亲“宣布”了他认定的结果:“燕玲的事情,就是一个意外”。尽管父亲的精神意识已经模糊、碎裂,他清晰地知道他“认定”的意义,捍卫女儿的清白,捍卫这个家庭的尊严是他必须做的。让女儿的人格碎裂一地,是一个父亲最大的失败和耻辱,他是绝对不可以接受的。大多数男人或者父亲始终把荣誉、尊严看作第二生命,他可以贫穷、可以弱小、可以疾病缠身,但不可以蒙羞。燕玲的父亲之所以如此果断,之所以如此决绝定义女儿的死,不是这个父亲的自私,不是一个“面子”问题,而是他所坚持的“人性导向”。当对方拿出二百万作为补偿的时候,姐姐淑珍认为有了这笔钱,母亲可以得到救治,两位老人的晚年有了着落,父亲却断然拒绝,他宁可接受一场“意外”,保全女儿的名声,也绝不接受燕玲生命结尾的不光彩。他一次次强调,“燕玲的死是一个意外,纯属意外,跟那个畜生没关系,跟谁都没关系!我用不着畜生给我养老送终g”,这就是父亲,他用一个父亲的坚韧坚强坚定的人生立场,来捍卫女儿的尊严和完整。燕玲父亲留给读者的是一张坚硬的“背影”,就是这个瘦弱无助的背影,让读者看到了中华文化背影下的“人性之光”,看到了作家极力渲染、极力维护属于文学的“道德精神”。

《妹妹的明信片》中的主人公燕宁在出差中发生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精神出轨”,由此引发了一场生活风暴,接下来就是婚姻的解体,这本身是她和丈夫耿庆良之间的事,却蔓延到了父亲庞老师身上。之前的许多年里,庞老师心里有一个巨大的阴影,这个“阴影”像一只茧子紧紧地束缚、挤压着庞老师,八年前,他的二女儿让他颜面无存,他的生活从此堕入沉重的深渊,“几乎全校的学生和老师都目睹了那一幕,妹妹连衣服都没穿齐,被一条床单连裹带捆地从车上押了下来h”,“刚被评上特级优秀教师”的庞老师,庞老师说出了让妹妹一生绝望的话,“最好永远都别回来,死在外头才好i”,妹妹负气出走,偶尔寄一张明信片证明她还活着。“妹妹”出事之后,母亲遭遇了车祸,救回来的母亲成了“一具会活动的遗体”,这就是庞老师面对的现实:一个让人“捉奸在床”的女儿,一个婚内“出轨”离婚居家的女儿,一个需要二十四小时照顾的妻子,精神折磨像“炼狱”一样永无尽头。父亲从躲躲闪闪到走进“光天化日之下”,他的内心从绝望到希望经受了多大“涅槃”是外人无法体会的,“似乎都能听见他们的笑声,那笑声很饱满,马力很足,一笑就要笑到底的那种笑j”燕宁知道,父亲的笑声越大,他内心的慌张和疼痛也越大,他不是笑给自己听的,他传达出来的是一个父亲自信和坚强。“父亲坐在灰暗里,像一块石头,又硬又凉k”,这是真实的庞老师,白天的庞老师,人前的庞老师可以用“笑声”感染生活,夜晚的庞老师留给自己的是没有边界的黑暗,因为庞老师知道,他是女儿的天空,他是女儿心中的“阳光”,只要他不倒下去,生活就有希望。最终庞老师决定带着燕宁、妻子离开,燕宁需要他保护,妻子需要陪伴,远在天边的妹妹更需要他的父爱和补偿,他要将最后的爱和关怀分给他同样重要的三个女人。庞老师梦中的“抵达”和现实中的“抵达”,都预示着他完成了心灵的救赎和自我谅解。

王玉珏善于捕捉,用他独特的眼光“抓拍”生活瞬间,小说呈现出来的细节之美、语言之美,对于挖掘和塑造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和人性之美起到了很好的“铺陈”作用,可谓处处“点睛”之笔。王玉珏笔下的人物,无不有着坚韧的精神内核,不论在何等的境遇,无论生活怎样的坎坷,他们内心都燃烧着对生活的美好期盼,他们的人性精神给予了他们坚守善良无畏的勇气。

作家承担着与建筑师同样的任务,既是生活建造者、精神建造者,也是美学建造者。在生活中捡拾小说的“建筑材料”,并非俯仰皆是信手拈来,需要有一双敏锐的眼睛和一颗敏感的心,热爱生活、悉心观察、披沙拣金才能做到。王玉珏善于“找矿”,生活破碎带上、断层上、砂砾中总会有闪闪发光的东西,他的小说中的“小人物”几乎全是从生活中捡拾来的,他的“小人物”之所以那么活跃,那么饱满,那么富于个性,是他深潜在生活中不断淘漉、不断打磨淬炼的结果。他一贯把人物精神内核作为表达的对象,在故事的推动下,人性精神不断演进、人物内心不断丰富,由内而外地散发着生活连绵不断的热力和张力。

《晚露十三》中,晚露是一个初三女孩,如花的年纪却承受着和她年纪不相称生活、精神的压力,她是石缝里开出的花朵,只要一滴水就会花香四溢。晚露有一个不幸的家庭,她先后有三个“爸爸”,开出租车的亲爸,建筑工地上“吹口琴”的姜爸,砸断了腰的吴爸,通常情况下,“爸爸”越多生活的苦难越多,生活越颠沛流离。吹口琴的爸爸姜小宝成了晚露的精神依靠,她获得了“姜小宝的私家琴房”的心灵关怀,姜小宝和“半城繁华”的妈妈之间“欲说还休”的感情生活,给了沉闷、压抑、飘忽不定生活的一线亮色,一下子点亮了晚露“连绵不断的生活渴望”,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人间温暖。“这个姜爸,真够可以的,每天工地上走那么多路扛那么多卷材回家还有精力吹口琴l”,尽管工作那么苦累,生活不如人意,但是姜爸还是把失败的日子过亮了。“姜小宝的私家琴房”每天都在抖音上传递美妙的琴声,活得那么有滋有味,那么深情饱满,以至晚露常常怀念“一个被窝里挤着一家五口,四个女人一起听姜小宝吹口琴,吹《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吹《蝴蝶飞呀》,吹《春天在哪里》,一曲接一曲不停m”的短暂温暖,正是因为姜爸热爱生活,充满了对生活的渴望,晚露才会沉醉在姜爸的琴声中、未来的遐想中,感受生活带来的徐徐暖意。每一次去学校的路上,晚露都不由自主地去看姜爸亲手建设的“全县第一高楼”,楼层一天天升高,晚露对生活的渴望也在一天天升高。“工地上很安静,安静得都不像个工地了。太阳也好,真是好,都快五点了,还是很白,一会估计就该变红了。可以想象一会之后余晖满天的样子,一定很绚烂n”。晚露和她的“一家人”把“一地鸡毛”过得温暖诗意,正是因为“连绵不断的生活渴望”、善于发现“生活之美”、满怀生活“上升”的勇气,才不被生活压力所掩埋。

《晚露十三》通过对现实生活近乎“逼真”的描摹、高密度底层生活的影像,深度挖掘普通人的现实世界和悲喜自渡的自我修复能力,生活压力越大,他们的内心越是炽热,以“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美好未来的期许完成心理建设和苦难中的“心灵救赎”,让读者在生活的破碎带上,在寒冷的“冬至”,感受底层生活蓬勃深厚的精神底蕴,感受到生活的诗意之美,心中顿生花香缤纷的春天将要来临的人生气息。

在转业后的若干年里,王玉珏一直以战士自甘自居,仍然保有一个军人的壮美情怀,他一直坚持军旅小说创作,发表了《红黄》《云层之上没有阴天》等脍炙人口的军旅作品,以此表达对曾经的军旅生活的热爱。《云层上没有阴天》是一部洋溢著“人性之美”的军旅小说,他没有把目光伸向火热的军营进行所谓的宏大叙事,而是一如既往在窄小的生活“圈子里”发现“人性”线索,找到破解“人性密码”的依据。

小说中的安腾是首长家的司机,是首长信赖的“家里人”,刚到首长家的安腾对生活充满了感激,如果安腾愿意,他完全可以如鱼得水,留在北京过逍遥美好的日子。但安腾心里始终有一个“结”,他的心结与首长孙子“小太阳”紧密相连,如果不是“小太阳”他早已做父亲了,因此“他不喜欢这个地方,非常非常地不喜欢o”。首长夫妇去海南度假,在这段时间里,他的任务是打开一只忘记密码的密码箱。他与在北京混得风生水起的同学罗晓琴有了私密接触并开了房,但安腾守住了道德底线,他为自己感到自豪。当安腾打开密码箱那一刻,“安腾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腿立刻就迈不动了,脑袋里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他看到了同样是二十九岁首长的儿子涵哥的“领养证”。首长的半月板旧伤犯了,需要做手术,“安腾看见了首长的那个伤疤,传说中的伤疤,子弹当初钻进去的地方”,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首长不能生养了,心里充满了对这个从战场上走下来的老战士充满了无限敬意。 “安腾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涨了一下,又一下。像潮水p”此刻,安腾心中的那个“结”是否冰释了呢?安腾妻子夏清新和涵哥的妻子几乎同时怀孕的,涵哥妻子想吃“油煎松茸”,到了预产期的夏清新到山里采松茸,失足跌下山崖,于是有了“小太阳”,于是安腾永远失去了儿子或者女儿。“他也是这样一遍一遍试图说服自己的,对,这就是个意外,谁也不能怪q”,安腾的“心结”冰消而去,他用“缘分”和“意外”化解了心中的苦难,是对首长一家的原谅,也是对生活的原谅。

人性是什么呢?王玉珏“人性系列”小说实证了“人性”的价值意义,正像评论家乔纳森·弗兰岑说的那样,一种小说能否拯救世界?总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希望,但回答几乎肯定是不,它不能。尽管如此,它却很有希望拯救你的灵魂。作家的任务不是把一般意义上“生活”交给读者,而是把成熟的思想,有价值的观点,有见地的物事故事与人共享,他可能达不成“拯救灵魂”的高尚,因为他不是思想家、哲学家,至少是有高度的,至少对读者进行生活、精神上有意义的指引。王玉珏的系列“人性”小说,意义就在于此。

注释:

ab王玉珏:《月亮之上》,《钟山》2021年第4期,《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21年第11期转载。

cd王玉珏:《人字梯》,《江南》2022年第1期,《小说选刊》2022年第3期转载,《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22年第3期转载,《小说月报·大字版》2022年第3期转载,《作品与争鸣》2022年第4期转载。

efg王玉珏:《生火》,《钟山》2020年第1期。

hijk王玉珏:《妹妹的明信片》,《芳草》2020年第2期。

lmn王玉珏:《晚露十三》,《中国作家》2021年第5期。

opq王玉珏:《云层之上没有阴天》,《长江文艺》2022年第2期。

(作者单位:莱芜职业技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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