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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蔽还是确证:人工智能与马克思人的本质的辩证之思

2024-05-07李宝刚

关键词:异化本质劳动

李宝刚,卢 洋

(兰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自达特茅斯会议伊始,关于人工智能的讨论就不曾停止,狂热、质疑交叉不断,今天,Chat GPT机器人更是引爆了全球关于人工智能的热情,GPT机器人背后的智能革命也引发了新一轮关于人工智能的思考。自1956年概念的提出至今,人工智能的发展已经走过了60多年,从只存在于预想中的理论概念到智能机器人等技术的迅速发展,人工智能已经向人类宣布智能时代的来临。技术的发展是以指数级增长的速度前进的,如今,以信息技术为核心的科技革命正推动着人工智能的爆发性发展,智能化生活已经成为未来的发展方向。但与此同时,人类曾经以为可以绝对掌控的人工智能也似乎开始出现失控现象,“奇点”、“无用阶级”、“终结人类”,人工智能研究领域的学者们开始思考人工智能是否真的是人类期望的未来。“天使”与“魔鬼”两位一体的人工智能向人类提出难题,人工智能与人能否和谐共生,人工智能是否能替代人,要回答这些问题,首先就要回到人是什么的问题上,回到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问题上,在此基础上,探讨人工智能与马克思人的本质的辩证关系。人工智能是对人的本质的遮蔽?还是对人的本质的确证?只有在辩证把握人工智能与人的本质的关系上,才能一窥人工智能与人的未来。

一、人工智能时代呼唤对人的本质的思考

自麦卡锡等人联合提出人工智能概念以来,60多年间,人工智能走过了高潮、寒冬、野蛮生长的历程,如今移动网络、大数据、云计算等信息技术引发的变革进一步推动了机器学习、人机交互、模拟识别等人工智能技术的提升,人工智能再一次迎来爆发式增长的阶段。技术的迭代越来越快,人工智能的发展也进入快车道,但是,作为“仆人”的人工智能似乎已经成为了“颠覆者”,作为工具的人工智能似乎已经异化成“新神”,开始掌控人类的生活。人工智能用事实宣告自己可以不断进入各个领域并替代人类的作用,人工智能在社会各个领域的深入应用唤醒人们对于人工智能的焦虑,开始反思智能时代下人工智能与人的关系,反思人在智能时代究竟处于什么位置。人工智能发展带来的人机共生反思,正在呼唤智能时代下对人的本质的重新思考。

(一)“奔跑”的人工智能

1950年,图灵就在他的论文《计算机器与智能》中描述了可以思考的机器并提出了著名的“图灵测试”,这成为人工智能理念的起源。在1956年召开的“达特茅斯会议”上,明斯基、麦卡锡等人正式确立了人工智能的概念和发展目标,由此,人工智能发展至今已经六十多年,在此期间,人工智能发展经历过高潮和低谷、质疑和推崇。人们曾因2010年闪崩事件、无人驾驶失控等悲剧而质疑人工智能,也曾为“深蓝”、“沃森”、“AlphaGo”等智能系统欢呼,今天,chatGPT的爆火更是引爆了人们对于人工智能的讨论和思考。和生命的进化一样,技术的进化也是呈指数级增长的,如今,人们使用的家用电脑的计算力要比上世纪80年代人工智能研究所电脑的总和都大,摩尔定律似乎都难以解释如今技术迭代的速度。上世纪50年代的人们还只能在脑海中畅想人工智能的未来,仅仅到上世纪末,史蒂夫·拉尔森就用一台叫EMI(Experiments in Musical Intelligence)的智能程序来演奏巴赫的作品,雷·库兹韦尔也设计了一款名叫RKCP(Ray Kurzweil’s Computer Poet) 的计算机诗人,甚至哈罗德·科恩设计了一款名叫亚纶的机器人画家。[1]之后不到20年时间,无人驾驶系统、智能机器人相继出现,能够自我学习棋谱的“AlphaGo”颠覆人们的认知,而Chat GPT的出现更是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基于神经网络和深度学习等人工智能技术,GPT技术能够进行零样本学习,输入输出覆盖文本、图像、音频、视频等,对人类的智能产生了“降维打击”。[2]GPT技术再次引发了人们对于人工智能与人关系的思考,有的人再次高呼人工智能取代人的时代已经来临。自1956年以来,人工智能缓慢的发展着,如今借助神经网络、机器学习、云计算等技术,人工智能终于可以“奔跑”了。

(二)人的本质的时代回应

哲学自诞生之初就一直在讨论人,人的本质是一个常谈常新的问题。马克思对人的本质有多种论述,人是人的最高本质,人的类本质是自由有意识的生命活动,人的本质是需要,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但是,正如马克思所说,“正像人的本质规定和活动是多种多样的一样,人的现实性也是多种多样的”,[3]关于人的本质的四种规定性不是孤立的而是辩证统一的。人是人的最高本质正是规定了人的本质只能来自于人本身,从而杜绝了把外在的物、神等作为人的本质的可能。从人本身出发,如果仅仅把需要作为人的本质,那么动物也有需要。但是,人的需要不仅来自于本能,它还具有社会性,一方面社会关系在塑造着人的需要,另一方面人也有改造社会关系的需要。正是这种社会性的需要才能引发人的自由有意识的劳动实践,按照人的需要来改造世界,从而区别于动物的本能。自由的、有意识的劳动实践只能在现实的社会关系基础上才能实现,只有这样,劳动才能成为实现人的本质复归的途径。不管是人本身,还是人的需要和劳动都是发生在社会中,受社会关系的制约,同时也影响着社会关系的发展。[4]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的真正复归需要在共产主义社会中才能实现,而现实中人的本质遭到了异化。马克思用劳动异化理论揭示了本应作为人的本质的劳动异化成了外在于人的力量,工人的劳动产品不仅不能实现工人的价值,反而成为了控制工人的力量。今天,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使异化出现了新的特征。在人们使用Chat GPT时会产生一种感觉,我们面对的彷佛并不是一个智能机器人,而是一个知识渊博的朋友,“他”无所不能。人工智能的目标是制造出模拟人类智能的机器,今天的技术很好的完成了这个目标,甚至大大超越了这个目标。智能机器人借助先进的技术隐蔽地主宰了整个社会,人们越来越依赖于人工智能带来的输入输出的便捷,成为人工智能控制整个社会的数据,人变得越来越像机器;当问到机器是否具有意识时,19世纪的人们可以看着蒸汽机明确地说这就是工具,它不可能有意识,今天的人们看着自己电脑屏幕上正在侃侃而谈的GTP-4机器人时,再回答这个问题时就要开始犹豫了,机器变得越来越像人了。悲观的人认为人工智能会取代人成为世界的主人,人类则会沦为被圈养的观赏物;乐观的人认为在人工智能的帮助下,全面进化的超人时代即将来临。面对人工智能对人的本质的诘问,迫切需要辩证地把握人工智能与人的本质的辩证关系,由此回答人工智能时代下的人究竟处于什么位置的时代问题。

二、人工智能对人的本质的遮蔽

人类社会的每一次工具革命都能带来让人惊叹不已的奇迹,从石器到蒸汽机,从内燃机到互联网,所有的工具在给人类赋能的同时都会造成某种异化和恐慌。如今,依托于信息技术的智能工具深刻地改变着社会,重新塑造着人类的生存环境,不断加剧既有的异化现象,智能机器变得越来越像人,而人变得越来越像机器,曾经分明的人机界限已经变得模糊,人工智能的拟人化发展使人类对“人”的认知产生了焦虑,对于“人的本质”这一哲学常识问题,人工智能给出了不一样的回答。

(一)主体性的消解

人工智能就是要模拟人类的思维,所以人工智能在其本质上就具有自主性,能够从事人类所进行的工作。[5]在与生物技术加速融合的过程中,具有类人属性的智能机器人已经出现了,在双盲的情形下,人们又如何确定正在聊天的对象是人还是GPT-4机器人。更有甚者,玛蒂娜·罗斯布拉特提出用思维上传技术,创造永生的“虚拟人”。[6]人工智能在与生物技术结合的过程中,拟人化程度越来越高,具有自我意识、创造能力的“人造人”在Chat GPT上已经渐露端倪,自然人与智能机器人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智能机器人甚至拥有比人类更高的“智能”,人类对作为“万物之灵”的自我的认同受到了冲击。在智能化系统发展的今天,计算机、智能手机等智能化设备成为把人们的生产和生活贯穿起来的基础,投资人用计算机来管理自己的股票交易,医生根据程序的反馈来判断病情,商家用大数据来精准推送,生活上的一切难题都可以交给搜索程序,无人工厂大行其道,人工智能让人类享受到了输入即可得到输出的便捷,但与此同时,人类也交出了自己的决策权。如果点击一下就可以得到答案,又何必费劲思考,人们将一切都交给人工智能来决定。马克思说,“人是人的最高本质”,但这一本质已经正在被消解了。相比人类的自我意识,人们更愿意相信智能程序。数据是智能时代的生命,而人类就是最好的数据。大数据、云计算等技术赋予了人工智能监控整个社会的能力,通过对每个人的思维模式、行为模式的分析,智能技术为每个人营造了美好的假象,人们收到的推送都是符合人们的审美、需要和经济状况的,人们沉迷其中,安然接受智能程序推送的一切,自由意志也就在此消解。“人是人的最高本质”要求人能够按照自己的需求来塑造自己,能够按照自己的自由意志来使用工具,但是在人工智能营造的虚拟世界中,人们以为自己是按照自由意志在选择,但实际上是智能程序在塑造人们的选择,人们按照智能程序为每个人制定好的“轨道”前行,丧失了自己的创造能力,人变得像机器一样,人机之间的主客体地位颠倒了。人们曾经断言,“计算机只能按照编好的程序工作”,但随着机器人“智能”的不断提高、自主性的不断增强,人工智能的行为也可以出乎人们的预料。但吊诡的是,人们自愿将自己降为分析所需的数据,借助大数据技术,人类的行为反而在人工智能的预料之中。在智能时代,作为主体的人已经异化,服从智能程序的安排而丧失了自由意识,沉迷虚假的幻象而丧失了自由意志,人将自己的本质交由外在的物——人工智能来决定,人的主体地位受到了来自智能机器人的猛烈冲击。

(二)社会交往的弱化

互联网、智能手机的出现不过是近几十年的事,却在十几年间取代了人类的传统交往方式,成为人类交往的主要方式。得益于信息技术无与伦比的快速性和便捷性,人们的社会交往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社会关系的丰富带来了人的本质的增强。但是,信息崇拜、虚拟交往弱化了主客体之间的情感交流,致使新的交往异化的产生。人的社会交往源自于自身的内在需要,是人实现自身本质力量的确证,人应该是社会交往的主体。但是,人工智能技术的迭代不断加快,智能机器人的智能呈指数级增强,如Chat GPT表现出来的智能就令人叹为观止。人工智能具有超强的计算力,神经网络技术更是赋予了其灵敏性和类人性,在工具理性的裹挟之下,人工智能及其衍生产品已经成为信息时代社会交往的主要载体,人们更是对其产生了较强的依赖性,对其产生了信息崇拜。通过大数据技术,人工智能可以实现对人的监控和信息的精准推送,根据对每个人的分析,智能机器人不仅给人们推送量身定制的消息,还给人们推送志趣相投的交往对象。在社会交往中,人们自愿地将自己降低到从属地位,将交往的决策权让渡给人工智能。由此,人工智能技术为人们营造了一个使人沉迷其中的虚拟交往环境。借助数字化虚拟平台,透过虚拟界面的交往成为人们的主要交往方式,冰冷的屏幕代替了温情的话语,虚拟世界的便捷性使人沉迷的同时,也淡化了人与人之间现实交往的需求。不仅如此,人工智能类人性不断提高,甚至出现能够模拟人类情感的情感机器人,陪伴机器人、伴侣机器人、聊天机器人等。情感机器人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交往的需要,人的交往对象已经不再局限于同为交往主体的人,人们甚至把智能机器人作为一个完整的交往主体。交往的实质是体现着人与人之间本质力量和生命冲动的相互承认,蕴含着情感、人格的交流。[7]但是,模拟的情感毕竟不是真实的情感,冰冷的屏幕替代不了面对面交流的激情,无情的程序带来的只是结果而不是情感交流的碰撞。人与智能机器人交往所得的确证只是虚假的,它并不能在社会交往中增强人的本质,反而在疏远人与人之间社会交往的同时,阻碍现实社会交往中双方的本质力量的相互确证。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但是人工智能在介入社会交往领域之后,威胁了人的社会交往主体地位,以虚拟交往使人远离现实交往,淡化情感交流,遮蔽交往对象间的本质力量的相互确证,在使人的交往产生异化的同时,必然影响甚至重塑人们的社会关系,带来人的本质力量的削弱。

(三)自由发展的远离

人类社会的每一次科技革命都会带来大变革,带来整个社会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资本主义社会,自工业革命以来,资本逻辑就牢牢把握住社会的命脉,在促进生产力大幅提高的同时,也造成了工人的异化。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马克思面对工人阶级悲惨的命运,提出了劳动异化理论。“工人在劳动中耗费的力量越多,他亲手创造出来反对自身的、异己的对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强大,他自身、他的内部世界就越贫乏。”[8]进入人工智能时代,信息化、自动化、智能化技术不断发展,社会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都正在被深刻地改造着,新的实践必然带来对劳动异化的新的思考。技术、数据、知识是智能时代最重要的资源,是智能时代的生命,但是资本逻辑与技术逻辑的结合,使得这些资源日益集中于少数精英手中,大多数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这些资源,只是“数字穷人”。尤瓦尔·赫拉利就认为,人工智能技术能实现“智人”到“智神”的飞跃,但是只有少数精英才能实现进化,大多数人只会沦为“无用阶级”。[9]借助人工智能技术,资本实现了对“数字穷人”的更加隐蔽的剥削,数字鸿沟几近不可跨越,带来了社会上的权力的不平等。而随着人工智能技术与生物技术的不断结合,脑机接口、基因微调等技术势必会造成一种在广义上的自然权力的不平等,精英阶层会成为超人,而穷人甚至不能保证自己的健康。不仅如此,当前就如Chat GPT表现出来的一般,智能机器人越来越“聪明”了,甚至能够承担起一部分“脑力劳动”了。人工智能已经不再满足于机械的、重复的单调、危险的工作了,它们甚至能够客串诗人、画家、医生、律师等富有创造性的工作了,而这些工作曾经被人们认为是绝不可能被机器替代的工作。自动化、智能化、规模化且低成本、高效能,这些具有自主性的人工智能的大规模运用势必会带来“技术性失业”潮。人工智能不仅使劳动成为不属于人的外在的异己力量,甚至正在剥夺人的劳动本身。劳动创造了人,劳动是人的存在方式,是人的本质力量的积极确证,是人的自我肯定、价值实现。[10]马克思认为,在共产主义社会,劳动就成为人生活的第一需要。在马克思看来,人正是通过劳动实现对自身的确证,在劳动中实现对自身的全面发展。但是,在智能时代,工人的劳动异化不仅变得更加隐蔽,而且较之以往,异化的程度更深,甚至要剥夺工人的劳动本身。在人的劳动不属于自身,甚至连劳动的权利都要被剥夺的情况下,人依靠劳动搭建的社会关系网络被破坏,人没有办法通过劳动来确证自身,更不可能通过劳动来增强自身本质力量,异化使得富人更富、穷人更穷,以至最后精英阶层实现进化,而穷人被社会排斥。

三、人工智能对人的本质的确证

当人工智能走出实验室开始应用于广泛的领域时,智能时代的大势便已来临,它所带来的震撼将不再仅仅是技术上,而是波及整个人类社会的革命。“人工智能是引领这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的战略性技术,具有溢出带动性很强的‘头雁’效应。”[11]对技术的敬畏要求人类保持对人工智能异化和消极现象的警惕,但人工智能带来的生产力变革给人类的发展带来了无限的未来,相比于艺术作品给人们带来的“终极人类论”的焦虑,人们更应该认识到人工智能给人带来的无限可能性,它给人的本质带来了新的丰富和新的发展。

(一)人机融合推动“超人”的实现

迈入智能时代,人工智能已经突破了单种技术的限制而与多种技术交叉结合,广泛地应用于社会各个领域,在给社会各方面带来变革的同时,也在深刻地改变着人这个物种。脑机融合技术通过采集人脑活动的生物信号,借助智能计算机破译生物信号中的命令并转码,交由外部设备来执行命令,以此实现“意念控物”的效果。因为脑机接口的难题,这项技术目前并不成熟,但是其在医疗领域的应用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脑机融合技术的“意念控物”给残疾人甚至完全瘫痪的残疾人带来了重新获得完全行动能力的可能,智能假肢已经走出实验室并开始具有商业价值了。虽然脑机融合目前只是一种外在设备,只是应用于医疗领域,但是随着脑机接口和脑机融合技术的发展,其必然实现与人体的结合,实现人体功能的增强。狭义上的人类即智人出现在距今约25万到4万年前,人类经过数万年才从早期智人进化到现代人,下一场人类的自然进化尚且遥遥无期,但是,人机融合却能大大缩短进化的时间。脑机接口将人脑与机器连接起来,实现了人脑与机器之间的直接交流,随着技术发展的深入,植入式脑机接口更能使二者达到深入融合,使人脑的思维、情感能力和机器的数据收集、计算能力高度结合,具备了无论是单独的人还是机器都无法企及的优越性。在人工智能的帮助下,人类能够更完美地掌控智能义体,人机融合可以推动产生“赛博脑”、“赛博人”,人机结合下的人类的认知和行动能力都超出了人体的生物限制,这是一种人的进化。人机融合诞生的“后人类”具有更高的智能、更强的能力,相比现代人来说就是“超人”。正如斯蒂格勒将技术作为人类义肢性的第三持存,在人机融合的进化中,人是处于主体地位的,人工智能技术只是人类需要适应的新环境,只是人类用来自我重构的工具,人始终保持了身为人类的强烈的自觉性。[12]现代人经过长久的进化,同早期智人也展现出来鲜明的差异性,人机融合技术只是将人类领进下一个进化阶段的钥匙,它是对人类的赋能和赋智,它只是改变了人类的存在和生活方式,并没有从根本上否定人的存在。不管是脑机接口还是智能义肢,都是人本身的延伸,都是人本质力量的外化,它们与人本身的结合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增强。智能设备只是技术存在,人对人工智能拥有控制权,具有类人性的机器人终究无法取代人本身。人工智能技术并没有改变人这个人的最高本质,相反它帮助人的本质获得了扩充和增强。

(二)智能时代推动自由个性的发展

自由有意识的劳动将人与动物区别开来,人通过劳动来改造世界,劳动是人的本质特征。作为自然生物,人类身体的生物学限制决定了人类劳动的限度,但是人类通过劳动创造了工具。工具作为人的器官的延伸,不仅拓展了人类劳动实践的限度,还提高了人类劳动实践的效率,对解放人的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具有重要意义。“人本身是他自己的物质生产的基础,也是他进行的其他各种生产的基础。”[13]人类通过物质生产实践确证自己,劳动实践正是人存在的方式,人们的生产实践正是通过工具来进行的。每一次产业革命必然带来工具的创新,新的工具带来新的生产实践,人的生存和发展方式随之改变,但是这只是改变了人类劳动的形式,并没有否定劳动本身。工具对人类劳动的代替并不是取缔人类劳动本身,只是将人类从简单的、重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人类的劳动形式发生了改变,或者说是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一些低级的分工领域被划分给工具,而人类可以专注于需要创造性的复杂劳动。由此,人的劳动本质得到了进一步的增强。在智能时代,人类最自豪的创造物、最依赖的工具就是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技术极大地提高了生产力,人的劳动朝着更加智能化、个性化的方向发展。枯燥、乏味、单调的工作日益被人工智能取代,留下需要人类情感、灵感、想象的创造性劳动,正是这些劳动才能够满足、丰富、发展人的本质。当然,人工智能作为技术不可避免地会带来劳动异化,但是人工智能带来的异化可以从消极转为积极。人工智能模拟人类思维,意味着人工智能不再局限于物质生产领域,而扩展到精神生产、人的思维领域,人工智能能够代替人脑进行一部分脑力劳动,劳动的异化已经不再仅仅是体力劳动的,还将是脑力劳动的。但是,人工智能作为“人工”产物,作为工具,它并不具有现实的主体地位,它的主体地位是由人类赋予的伪主体地位。人工智能的存在与发展依赖于人的创造性,没有人,就没有人工智能;它所进行的生产必须得到人类分配的生产资料,自己并不拥有生产资料;人工智能对劳动的替代并不是压迫的,并没有奴役人类,相反将人类从简单劳动中解放出来。[14]马克思认为,在共产主义社会,劳动不再是谋生的手段而成为生活的第一需要,届时人将实现自己的自由全面发展。正是在人工智能的条件下,生产力的大幅提高,将人从机器般的劳动中解放出来,才能为劳动成为第一需要积累足够的条件。人工智能本身并没有趋向,人工智能对劳动的代替之所以会出现消极的异化现象,是因为在人工智能与资本逻辑的结合下,劳动者成为“无用阶级”,从而被否定。但是,在人机协同发展之下,人工智能拓展了人类的劳动限度,广袤的深邃星空、神秘的微观世界已经为人类敞开大门,人工智能帮助人类摆脱枯燥的劳动,迎接充满挑战性、创造性的劳动,帮助人类拥有更多可支配的自由时间。正是在此意义上,人们在劳动中实现自身的自由个性的发展,人们在劳动中得到自己的本质的确证。

(三)人机交互推动社会关系的展开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人生活在社会关系中并由社会关系来确证,社会关系是人的本质力量的体现。在人工智能嵌入交往网络的今天,人的社会关系已经被人工智能所重塑,在劳动中,在自然界,在人与人之间,人工智能已经成为不可或缺的中介。人工智能成为人与社会之间交往的“把门人”,虽然阻断了人与人之间面对面的情感交流,加深了交往异化现象,威胁了人的交往主体地位,但是更加多元的智能终端,网络化、信息化、智能化的环境,为人丰富自己的社会关系并由此更好地塑造自我创造了优良的条件。马克思在社会关系的基础上把人的发展总结为三个阶段,即人的依赖关系、物的依赖关系、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自第一次工业革命后,资本逻辑与技术紧密结合,未能掌握生产资料的普通人只能依附于资本家而存在,技术的普遍运用更是造成人们对技术、对物的崇拜,人们将自己的本质力量交由外在的物和异己的人。但是,智能时代带来了变局,人工智能技术本身具有的革命性,造就了更高的劳动效率,提供了更丰富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生产方式和果实,以及更好的环境、更多的闲暇、更丰富的交往,人们能够依据个性自由选择。[15]正是在此意义上,人工智能为共产主义的到来加速,为人们摆脱人的依赖关系、物的依赖关系提供了有力的论据,人们依据自己的自由意志,在人工智能的帮助下搭建自己的社交网络。在今天的数据洪流中,人工智能凭借大数据能够精准地侧写每个人,智能推送为每个人营造了自己最喜欢的社交环境,人们不必再把时间放在不必要的搜寻和试错上;在对已有社会关系不满意时,人们依然能够借助人工智能快速地搭建新的社会关系网络,更快速、更高效的方式代替了以往的社交方式,人们能够在适合自己的社会关系中确证自我。不仅如此,智能终端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增强了人们的感知能力,在人对他人、社会、自然的信息的快速获取中,人们加深了对外部世界的感知,人与外部世界的联系更加紧密。“在泛在智能化环境中,人和世界的联系呈现跨时空、越虚实等特征。”[16]人工智能使人能够与历史、与未来对话,与人、与机器对话,扩大了社会交往的界限,加快了社会交往的速度,人的社会交往变得更加紧密、迅速、精准。人工智能极大地提高了生产力,赋予人更多的交往时间,拉近了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人在更丰富、更紧密的社会关系中进一步确证自己,增强自己的本质力量。

四、人工智能会取代人吗

人工智能遍布了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但人们对人工智能其实又不甚了解,《终结者》《银翼杀手》《弗兰肯斯坦》等艺术创作或许帮助许多人建立了关于人工智能的第一印象。曾经人工智能爆火的年代,“缸中之恼”、“智神”等猜想的提出,也曾让人们为此恐慌,认为人工智能即将取代人类,后来发现其实是杞人忧天。2010年闪崩事件造成的巨大损失,至今仍让许多学者心悸;Chat GPT爆火之后,马斯克也在呼吁大家暂时停止对人工智能的研究。对人工智能技术保持警惕是必要的,但是人工智能真的能取代人吗?

神话传说中,赫菲斯托斯能打造出像人一样自由行动的金属人,源于各种神话传说,人们对于人工智能的期望总是超脱于现实。人工智能的研究更多是倾向于完成某种特殊任务,而非人们所期望的人工智能管家,智能扫地机器人就是人工智能,但恐怕没有人会担心它变成机器杀手。被人们报以厚望的无人驾驶汽车,至今仍处于level3级别,何时能实现完全智能驾驶的level5无人可知;引起热议的Chat GPT是生成式人工智能而不是通用人工智能,借助于深度学习技术实现的人机对话虽然让人惊叹,但任何两个智力健全的人之间的对话都会比它流畅。正如迈克尔·伍尔德里奇认为的那样,人工智能技术要想达到“奇点”,100年或者1000年后无人得知,至少以往的经验和现在的发展情况告诉我们,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17]

在技术层面上来说,担心“奇点主义”是没有必要的,但是在现实中,人工智能确确实实带来了许多异化现象,威胁了人的主体地位。人工智能获取了决定权,代替人类做出决定甚至塑造人类的选择;人工智能嵌入交往网络成为中介,甚至成为交往的另一个“主体”;人工智能夺取了许多人类的劳动机会,人的本质在异化中被遮蔽了。但是人工智能所带来的异化并不是绝对的否定,人工智能所具有的超强的计算力、丰富的数据库能够更快更好地为人类提供需要的信息,基于此人类能够更及时、更准确地做出决定;借助人工智能中介,人们能够更轻易地获取自己所需要的社交关系,社交成本大大降低,能够更容易地找到适合自己的交往关系以确证自己的本质;人工智能取代的劳动机会往往是枯燥的、单调的亦或是超出人类生理能力的劳动,留下来的往往是需要人类创造力的劳动,并且人工智能的运用也会创造出新的职业,因此,人类的劳动实际上在解放的道路上是前进了的;脑机接口技术是一个存在于科幻中但其实并不遥远的技术,它能更直观地加强人的生理能力,增强人的自然本质。所以,人工智能确实遮蔽了人的本质,但在更大意义上它是对人的本质的确证,是对人的本质的实现。马克思在批判劳动异化时,他所批判的并不是蒸汽机和机器大工业,而是隐藏在这些表现之后的资本逻辑。单纯的技术本身并不会造成异化,而是技术的资本主义应用才会带来对人的压迫。所以,人工智能与人之间从来不是对立的,人工智能也并不是要去否定人的本质,在这些表现的对话仍然是人与人之间的异化,是资本逻辑对人的宰制。 因此,人工智能并不会取代人,人工智能是对人的本质的确证,想要遮蔽活生生的现实的人的是资本逻辑。在人工智能时代,人工智能技术是生产力快速发展的不可或缺的因素,是国家竞争力的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一大助力。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需要警惕但不能放弃,要警惕人工智能技术的资本主义应用,坚持以人为中心的发展逻辑,让人工智能技术成为人的本质复归的重要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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