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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千层底

2024-05-04孙凤国

党员文摘 2024年7期
关键词:麻线针脚一针

孙凤国

1

前段时间搬家,从柜子里找出一双千层底的布鞋,我把它攥在手中,像久违的老友见面一般。我用心感受着鞋子带来的温度,母亲为我纳千层底布鞋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幼时,村里正流行橡胶底做的布鞋,鞋底一块钱一双,买回来自己做成布鞋,方便实惠,结实耐脏,我却穿不了,那种不透气的鞋底,捂得脚难受,一天时间就能让我的脚起皮。母亲拿出在娘家当姑娘时学的本领,为我纳千层底的布鞋。

千层底做工复杂繁琐,耗时长,做完一双鞋子,手腕要疼上一段时间。现在想来,母亲年老后手腕疼的毛病,或许就是为我纳千层底布鞋时落下的病根儿。小时候,我非常调皮,一天恨不得绕着村庄跑几个来回,脚上的千层底经常坏,纳千层底占据了母亲大量的时间。

2

鞋子的质量好不好,鞋底是关键。纳千层底的线是结实的麻线,踩在地上不怕磨。母亲从集市上买过几次麻线后,认为不是很结实,就自己种植苘麻沤制。别看这小小的一根麻线,制作起来一点也不比纳千层底简单。苘麻收割后放上一段时间,然后再放到水里沤泡,泡软后,把剥下来的麻皮晾晒,撕成一根根细细的麻条,再把麻条搓成麻线。

儿时,我常帮母亲剥麻皮,剥不了几根就嫌枯燥无味,把麻秆一扔,去找伙伴玩了。其实,最麻烦的不是剥麻条,而是把麻条搓成麻线,村里已经多年没人纳千层底,搓麻线的“拨楞锤”早就没有了,母亲只能在小腿上搓,把一丝丝的麻搓成一条条的线,腿上常常渗出斑斑点点的血。

麻线准备好后,就开始准备鞋底了。母亲将小麦面粉熬制的浆糊均匀地抹到破旧的棉布片上,再把棉布片一层层地粘起来,放到摊煎饼的鏊子上烘干,这道工序叫“打袼褙”。

把打好的袼褙按照鞋码剪成鞋底,用白布将每片鞋底包上边,再把七八层鞋底码在一起,用搓好的麻线沿着鞋底四周纳一圈后,再用密密实实的针脚納过鞋底上的每一寸地方。千层底布鞋的鞋底就算是做好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母亲做的千层底鞋底厚实,用锥子穿透鞋底,把麻线挂到钩针上带回来,用力勒紧麻线,这算是完成了一针。一针挨着一针,一针连着一针,直至针脚密密麻麻地铺满整个鞋底。母亲纳千层底的时候,我就趴在旁边做作业,她经常把“穿上千层底,站要站得直,行要行得正”挂在嘴边,既是自言自语,更像是说给我听。

鞋底纳好后,还要放到热水里煮,再用棉被包严热闷,闷软后再反复敲打,这样处理后的鞋底更加柔软舒适,而且不容易变形。

做鞋面简单一些,母亲做的千层底鞋面千篇一律是青色,青色的布好染,而且耐脏,正适合调皮捣蛋的男孩子。

3

母亲做的千层底,麻绳粗、针脚密,结实耐穿、柔软舒服、吸汗透气。我穿着母亲做的千层底,走进小学,走到中学,走上大学,从村里走到镇上,从镇上走到县城,再从县城走到省城。从蹒跚学步到健步如飞,再到稳健有力,身体在长,年龄在变,但脚下的千层底教给我做人的本分永远没有变。

考上军校后,我穿着千层底,迈着坚实的步伐从故乡的山沟来到省城的学校。寒假回家,母亲看我穿着部队发的皮鞋,就拿出一双千层底。换上后,我的脚却被挤得生疼,原来在身体变强壮的同时,我的脚也变大了。晚上,我脱下千层底,脚趾头疼得不敢沾地。

第二天,母亲得知原因后,又要为我做千层底,我捧着她那关节粗大变形的手,指着脚上的皮鞋,告诉她:“以后不用给我做千层底了,这鞋子穿上后一点不捂脚。”

那双只被我穿了一次的千层底跟着我的背囊回到了学校,随我走上工作岗位,无论我的岗位怎么变动,城市如何变换,它都在身边陪伴着我。意气风发的时候,遇到挫折的时候,我都会把它拿出来,细细地抚摸着那密密的针脚,母亲在煤油灯下一针接着一针纳鞋底的场景就会浮现在我眼前,母亲的话语也会在耳边响起。这双千层底鞋,时刻提醒着我站要站得直,行要行得正。

(摘自七一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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