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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盛世如你所愿
——红色动漫《可爱的中国》的叙事创新研究

2024-05-02邓雨阳

大众文艺 2024年7期
关键词:天乐方志敏动漫

邓雨阳

(南昌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江西南昌 330000)

以造型影像进行叙事的动漫,较之影视的现实性、再现性,在场景设置、角色设定、剧情演绎等方面更具假定性,其天马行空的故事讲述,灵活多样的表现形式,更接近于少年儿童的审美需求。红色动漫是红色文化与动漫艺术的有机结合体,是传承红色文化基因、赓续红色文化血脉的艺术形式与传播载体。自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红军桥》《芦荡小英雄》《小八路》,到新世纪的《小兵张嘎》《闪闪的红星》《安源小子》《少年毛泽东》《红游记》《可爱的中国》,我国的红色动漫创作随着影视产业化的深入,无论是在创作的数量,还是在作品的质量方面都取得了较大的进步。如何在当下的媒介融合语境下创新红色文化的呈现方式,成为近年来学界、业界关注的焦点。红色动漫《可爱的中国》对革命历史题材进行结构与内容的抽象性处理,在创新叙事艺术、传承红色基因方面,让人耳目一新。

一、体验式视听说服的叙事策略

随着媒介融合时代的到来,媒介的形态在各个层面相互渗透,既存在于大众媒体层面,也发生在艺术媒介之中。[1]既发生在艺术传播层面,也发生在内容制造层面,为艺术创作的多样性带来契机。刘永亮、钟大丰认为,现代跨媒介传播分为作品内部的跨媒介叙事,生产机制的跨媒介运用与不同媒介的跨屏传播三种类型。[2]动漫《可爱的中国》共12集,每集15分钟,讲述了一个借用现代科技手段进行革命历史“体验”的故事。主人公陈天乐是一名13岁的中学生,为当代较为典型的网络少年形象。他爱好玩游戏,而且特别崇拜游戏里的英雄,口头禅“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是现实中流行甚广的网络金句。故事源起便是陈天乐借由学校数字沉浸式图书馆的高科技设备进入了一个关于英雄信仰的故事——《可爱的中国》,他进入虚拟世界的初衷是希望变成书中的英雄,打打坏人。借用动漫与游戏的叙事形态、叙事经验的相互扩展与交融整合,《可爱的中国》作品内部的跨媒介叙事形成了“体验式视听说服策略”。以下为故事文本中主人公游戏体验的统计(见表1)。

表1 红色动漫《可爱的中国》中主人公进行游戏体验的相关统计

动画具有高度的假定性,本身就拥有超越行动局限的梦幻世界,善于表达脱离生活实际的艺术想象空间,而游戏化叙事的沉浸感——“一种空间边界变得模糊、时间感消失、个体限制似乎被消解的神奇体验”则增强了梦幻世界、想象空间的现实体验感。文本中主人公进入虚拟空间进行体验的年龄从10岁到20岁不等,是方志敏的同辈,或晚辈;体验的身份,既有为方志敏所救的苏区少年,方志敏义父家佃户的儿子,也有方志敏的同学、朋友、勤务员,去苏区学习的土改干部,甚至还有小动物,无任何行动权限的隐身人。如下表所示,虚拟空间的故事情节以1932年进入赣东北苏区为逻辑起点,在经历了身处险境、苏区生活、为反抗签订“二十一条”与方志敏一起游行、为“国难当前是否要出国读书”与方志敏进行辩论、打土豪分田地造地雷、战争等事件,有感于苏区的欣欣向荣、人民公园的优美风景、苏区人民对方志敏的爱戴……陈天乐对方大哥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方志敏被捕后,陈天乐试图改变历史、营救被捕的方志敏。

创作者在呈现“历史文本”时借用体验式视听说服的叙事策略,通过游戏化思维将革命历史叙事设计为主人公的沉浸式体验场景,将动漫所具有的丰富表达与电子游戏的交互性叙事相结合,此类叙事手法在红色题材影视剧的创作中未曾用过,在红色动漫的创作中亦鲜见,在较为接近的红色动漫《红游记》中,主人公瑞瑞、金金虽借助红星小精灵小五回到了历史现场(梦境),但仅是作为旁观者,并未介入历史进行互动式建构。作为互动性文本的电子游戏,将受众由被动的观察者、接受者变为了主动的参与者、体验者,其逼真的虚拟现实性、超强的大众娱乐性、潜移默化的情境代入感[3],使价值观以自愿的方式被传递给游戏者。游戏规则、游戏经验所集成的审美体验,使革命历史记忆以另一种方式被感知,而第一人称视角所携带的情感表达则使观众将自我投射到人物身上,引发深层次的情感共鸣。

二、时空交错式的叙事结构

叙事结构是一部作品的骨架,也是确立一部作品叙事风貌、诠释作品叙事主题的重要因素。红色动漫《可爱的中国》采用游戏元素在叙事影像中的融合叙事,搭建了一个以现实时空为基点,以虚拟时空(历史时空)为主导的时空交错的套层结构。故事包含现实、虚拟两种空间形态。大脉络是主人公从现实进入虚拟世界,再从虚拟世界返回现实;小故事则是通过游戏机制进入不同的叙事时空。初入游戏拟态空间的陈天乐出现在1932年的赣东北苏区,遭遇白匪,身处险境,为骑着白骏马的方志敏所救。方大哥出手不凡,英俊潇洒的身姿,为穷苦大众舍生忘死,创建理想国的革命信念,苏区丰富的物资与方大哥清贫的生活之间的反差,都让陈天乐产生了好奇。于是,在导览精灵小可的帮助下,陈天乐进入方志敏的生命历程中探寻答案。动漫选取方志敏人生轨迹中的重要时间节点分散于各篇章。游戏中的故事文本由许多分裂的叙事块所组成,叙事块之间的链条是断裂的,而玩家的游玩则是将这些叙事块连接起来并使故事的链条连接完整的过程。[4]陈天乐借助游戏机制在历史空间中流动,出现在1932年的赣东北苏区、1909年的烈桥乡、1919年的弋阳高等小学、1921年的九江南伟烈学校、1922年的上海、1934年的赣东北苏区、1935年的怀玉山区、1935年的南昌下沙窝监狱等时空坐标中,形成“历时的共时化”,于不长的篇幅中,勾勒出方志敏成长与战斗的文化地图。

物性空间不仅是故事发生发展、人物进行活动的场所,还承载着人物独特的情感体验。《可爱的中国》运用清新简洁的笔触、朴实流畅的画面,以“体验”为核心,运用儿童的眼光、思维结构剧情,不断发问:方志敏为什么要创建理想国,又是怎么创建理想国的?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能够为了心中的理想信念舍生忘死?探寻英雄人物行动的源头。作品的意蕴统一于整体的精神体验空间之中,试图告诉受众: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认为民族是“一种想象的政治共同体,并且它是被想象为本质上有限的,同时也享有主权的共同体”[5]。红色题材,特别是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的创作多以恢宏叙事的史诗格局、家国同构的人文情怀与民族精神的集体记忆呈现于观众面前,是增强民众爱国情怀,唤醒民众身份认同,建构“民族共同体”的重要载体。也因此,红色题材的创作无论是在题材内容还是精神内涵方面具有严肃性[6],即使是娱乐性较强的造型艺术——动漫也不例外。创作者以较为严肃的历史叙述为依据,历史时空的定位、历史人物的经历、历史事件的选择等均在大历史的观照下,通过具有感染力、生命力的动画角色描摹个体生命对特定历史情态的感知。时空交错的叙事结构承载了对现实世界与革命年代的两个时空的“镜像式”认知与“存在性”思考,升华了作品主题的哲理性。在作品的开头与结尾,陈天乐对“英雄”的不同理解与阐述形成呼应,显示出人物成长弧光。拉康认为:主体性的认同中,既涉及主体(自我)的想象性认同(理想自我),也涉及主体的象征性认同(自我理想)。时空交错的叙事结构不仅丰富了革命历史题材的叙事艺术,也推动了革命历史题材创作在艺术观念上的创新。

三、诗化叙事风格的追求

新中国成立以来,献礼片(剧)成为我国影视创作的较为独特的艺术现象,方志敏题材在重要的历史节点中经历了多次改编。从历时性的角度来讲,如1979年的电影《血沃中华》,2009年的电影《可爱的中国》,2018年的电影《信仰者》;从共时性的角度来讲,在2019年新中国成立70年前后,方志敏题材被纳入不同的媒介进行艺术创作,除电影外,还有电视剧《可爱的中国》、动漫《可爱的中国》、纪录片《方志敏》、电视节目《跨越时空的回信:致敬“可爱的中国”》、话剧《生如夏花》、文学作品《白骏马》《方志敏》、连环画《方志敏:为了可爱的中国》……成为重大革命历史题材跨媒介叙事的较为典型的案例。跨媒介叙事的融合共生,共同构筑起一个不断扩张的有形的“故事世界”,而重复创作本身就是“不断深化意义的符号活动”[7]。动漫因其自身所具有假定性、符号性、夸张性等艺术特征,在编创同一作品时,除故事层面的相关性之外,更显示出话语层面的差异性。动漫自身所具有的艺术特性与红色题材创作要求的严肃性、准确性碰撞交融形成的叙事张力,构筑了红色动漫《可爱的中国》诗化风格的叙事基调。

整部作品12集内容,由12个独立成篇又相互关联的片段组合拼接,在情节上并不连贯。故事不是以情节的曲折取悦受众,而是偏重于抒情,运用小悬念的设置牵引着故事的走向。陈天乐在游戏中共体验了9个人物身份,采用移步易景的叙事技巧构成了一个视觉网,从不同的立足点去展现一个立体的方志敏。这12个片段犹如一系列排比句,使作品充盈着亲情、友情、乡情、爱国之情……创作者运用个体化叙事去审视、解读、对话历史的意图明显,儿童视角的运用营造出梦幻般的抒情氛围与诗意境界,象征手法被融入作品的整体构思与人物形象的塑造中。方志敏的散文《可爱的中国》贯穿全片,不仅融入片头音乐中,进行情节的延伸与情感的铺垫,而且以方志敏的内心独白与陈天乐们朗诵的方式反复吟诵,直抒胸臆,具有浓厚的抒情意味与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作品通过游戏化叙事形成的时空交错的套层结构方式,建构出历史与当下、传统与现代双向比附的新序列,具有某种指示性的象征意义。太阳作为一种审美意象,出现在文本不同的位置。初识方志敏,低机位仰拍镜头呈现出陈天乐眼中,一身戎装的方志敏骑着白骏马一个飞跃划出优美的弧线,他的形象与他身后明亮、温暖的太阳叠印在一起。方志敏牺牲时,陈天乐失声痛哭,梦幻空间中,陈天乐与骑着白马的方志敏久久对望,深蓝色的天空飘着漫天的雪花,方大哥微笑着,陈天乐泪流满面。离别的时刻还是来到了,陈天乐哭着朝方志敏奔去,牺牲的方志敏渐渐远去,与太阳融于一体,追逐中陈天乐冲出虚拟空间回到现实,看着太阳的光芒普照着祖国大地,山河无恙,人们安居乐业,山岗上的陈天乐陷入沉思。

与历史相关的叙事,本质上都暗含着一种与现实对话的关系。在大部分的同类题材把直接讲述革命历史、呈现历史人物作为主要内容,将与历史的“对话”隐含于文本之中的时候,使用类“穿越”叙事模式的动漫作品《可爱的中国》,让主人公陈天乐作为亲历者直接进入历史长河,经历历史事件、产生人物关系,引领观众见证方志敏的革命经历及其背后的人生际遇,整部作品氤氲着诗一般的意境,呈现出独特的美学与文化内涵,体现了对红色题材创作的实验性与探索性。

四、结论

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的创作,须无限贴近历史真实,故类“穿越”的叙事模式在此类题材的创作中较为鲜见,但随着虚拟现实技术的不断发展,场景体验不仅出现而且日益成熟,历史场景体验成为可能。动漫《可爱的中国》正是抓住了这一技术原理,打破了时间与空间的单向性单维性不可逆转性,建构出新颖别致的故事情节,让主人公在新境遇中实现蜕变。1935年方志敏在《可爱的中国》中写道:“我们相信,中国一定有个可赞美的光明前途……到那时,到处都是活跃的创造,到处都是日新月异的进步……”而“这盛世如你所愿”“我愿活成你的愿”“写你未写的诗篇”则是当代人对革命先烈愿景的应答。动漫《可爱的中国》以体验式视听说服的叙事策略、时空交错的叙事结构、独具匠心的叠加视角、“诗意”写实的叙述风格,对革命历史题材进行结构与内容的抽象性处理,连通和平年代与烽火岁月,对话当代少年与革命英雄,在创新革命历史叙事,发展红色文化启蒙教育,传承红色文化基因等方面进行了有益的尝试,提供了可资借鉴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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