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视频中构建新时代“强国之师”新形象——以抖音基础教育学段“网红教师”为例

●张 婷 李 芳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五次集体学习时强调，要把加强教师队伍建设作为建设教育强国最重要的基础工作来抓，专门指出要“加强师德师风建设，引导广大教师坚定理想信念、陶冶道德情操、涵养扎实学识、勤修仁爱之心”[1]。我国基础教育专任教师达到1586万人[2]，提升这支队伍的社会形象对建设“教育强国之师”具有重要意义。《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2023)》显示，截至2022年12月，短视频用户规模达10.12亿，短视频人均单日使用时长超过2.5小时。[3]短视频已经超过即时通讯，成为第一大互联网应用工具，也成为网民了解资讯的第一渠道。展示基础教育教师队伍的良好形象，必须重视短视频中的教师形象的建构。本文探究当下短视频平台中基础教育学段“网红教师”这一群体的社会形象特征，并寻找进一步提升基础教育教师整体形象的路径。

一、基础教育教师在短视频平台悄然走红

抖音发布《2021抖音数据报告》显示：2021 年抖音获赞最多的十大职业，分别是教师、医生、农民、消防员、交警、教练、外卖员、环卫工人、记者、家政服务员。其中，教师获赞72.9亿次，名列首位。

教师在短视频平台悄然走红，“网红教师”应运而生。“网红教师”指在网络世界中被网民大量关注而走红的教师。本文中“网红教师”特指基础教育学段的在职教师，须接受《新时代幼儿园教师职业行为十项准则》《新时代中小学教师职业行为十项准则》规范的工作者。

近几年，普通教师一夜“爆红”的案例频繁出现。以2023年5月抖音“挖呀挖”童谣短视频的传播为例，一位普通的幼儿园老师因为教唱这首童谣被大众所熟知。果集·飞瓜数据显示，抖音用户“毛葱小姐(桃子老师)”一周涨粉超过100万，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网红教师”。

“网红教师”对教师整体形象的影响不容小觑。很多网友特别是年轻人，通过短视频中“网红教师”认识当代教师及教师职业。打造新时代教师队伍的新形象，有必要在了解“网红教师”具体形象的基础上，进一步寻找提升短视频中基础教育教师形象的策略。

为进一步梳理“网红教师”的具体形象，本文采取样本分析法。选取抖音平台上粉丝较多、影响力较大的5位基础教育学段的在职教师作为分析样本，数据统计截至2023年12月8日。样本选取原则如下：活跃度较高，样本人最近一年定期更新视频，并获得较多关注；年龄跨度大，年龄跨度从“70后”到“95后”，基本覆盖“网红教师”的年龄范围；地域多样性，样本人所在学校涵盖大城市名校和山区村小，关注到了不同类型学校“网红教师”。

样本一：“70后”的陈文水是河北省保定市顺平县大悲乡大岭后村岭后小学的校长，抖音账户名为“大山深处的孩子王”。他坚持每天拍摄学生们的营养午餐，起初是为了让外出打工的父母可以看到孩子的情况。现在很多爱心人士关注这所学校，并捐款捐物。目前，陈文水的账号有257万粉丝，获得4173万点赞。

样本二：“80后”的李永乐是北京市人大附属中学的物理教师，抖音账户名为“李永乐老师”。凭借伶俐的口才与浅显易学的科学语言，李永乐制作的一系列科普视频火遍全网。如，作品“三体问题到底是啥？和鹊桥卫星啥关系？李永乐老师讲拉格朗日点”，就让普通人也能轻松理解卫星背后的科学原理。在抖音，李永乐收获了1645万粉丝、4202万点赞。

样本三：太原市第三实验中学小学部教师葛雅琦，抖音账户名为“这就是葛老师”，拥有590万粉丝，获得点赞3260万。她是“85后”的小学语文老师。她的板书让人记忆深刻，粉笔字如同印刷体一样工整。她因为学生创造了多套生字的手势舞而走红。

样本四：“95后”的赵一百是黑龙江省绥化市肇东市的特岗教师，抖音账户名为“赵一百”。作品主要记录了小镇学生的日常生活，诙谐幽默、风趣搞笑。赵一百也因自己与生俱来的东北人的喜感、和学生打成一片的形象而受到网友欢迎。赵一百老师目前有164万粉丝，收获2181万点赞。

样本五：1998年出生的赖家益是广西北海市合浦县石湾镇红棉小学教师，抖音账户“赖家益”。他的短视频作品不仅关注留守儿童的教育问题，还帮老乡们直播带货，助力乡村经济发展。赖家益现在有粉丝299万，获得点赞6470万。

二、“网红教师”在短视频形象具有“双面性”

选取以上样本近一年的作品为研究对象(2022年12月1日-2023年12月1日)，共计962个。首先，逐一观看研究样本，归纳每一个视频文本内容，再进行归类统计，从中寻找视频文本背后呈现的形象特点。

(一)专注教学，技能过硬

“网红教师”的第一标签是教师，因此在他们的短视频中教育教学工作就自然而然成为主要内容。

以葛雅琪老师的视频为例，为了讲解“潮”字的用法，她为学生设计了不同的故事情境。讲到高兴处，葛老师还会唱歌、跳舞，用形体语言帮助学生理解生字的含义。同样，在视频中，李永乐老师通过一系列有趣的计算以及对物理学原理的阐释，跟学生解释了“闰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些作品中，公众看到了普通教师良好的形象，他们专业知识过硬，善于回答学生的问题；他们教学技巧高超，会运用不同的方法解答不同类型学生的困惑；他们充满智慧，让孩子们快乐地学习。

“这个知识点孩子怎么也学不会。听了您的课，孩子茅塞顿开。”“遇见这样的老师是孩子们的幸运。”“不愧是大城市的名师，讲课就是精彩。”正向评价反映了网友对“网红教师”的认可。

(二)胸怀仁爱，用心育人

教师是人类的“灵魂工程师”。对基础教育学段来说，学生年龄小，价值观正在形成期，教师承担的育人责任就更重。育人是短视频中重要的呈现内容。

赖家益老师的短视作品中有很多学生出镜。在赖老师的带领下，孩子们走向田间地头，一起劳动，快乐学习。爱护生命、尊敬老师、热爱劳动的种子渐渐种在了孩子们的心里。

在赵一百老师的作品中，自己的午餐经常被学生打断。有的学生交作业、有的学生报告新发现，还有的学生来求助……赵老师总是不厌其烦地解决孩子们的小问题，记录了很多快乐的瞬间。

“网红教师”还将育人工作延伸到了家庭教育方面。留守儿童的教育问题是当下乡村教育中的难点。每当看到家长在评论区提问，陈文水总是积极回应、认真解答。真心与坦诚的校长形象，受到大众认可。

(三)追名逐利，迎合大众

“网红教师”作为短视频平台的创作者，都渴望自己的作品被关注、被认同。为了获得更多点赞与粉丝，“网红教师”会更加倾向于拍摄大众喜欢的、关注的内容。

“网红教师”的部分作品相似度很高。每当教育类视频有爆款出现，在“网红教师”的作品中，相似的内容也会大幅增加。如，童谣教唱视频爆火后，很多“网红教师”制作了类似的教学视频。有教师讲解课文过程中运用故事穿插的技巧，很快就有同行借鉴手法拍摄相似作品。大众对“网红教师”作品的同质化提出批评，认为创作者缺乏创意。

作品逐渐“剧本化”是“网红教师”招致网友们批评的另一个重点。在日常的教育教学中，偶尔可以抓取到非常有意思的片段，如师生的温馨互动、课堂上的精彩瞬间等。但是，这些教育片段可遇而不可求，其数量也远远不能满足大众的期待。为了拍出画面更好、更有“笑果”的作品，不少“网红教师”撰写剧本，甚至要求学生出演，有些作品有明显的摆拍痕迹。有网友对教师让学生入镜提出强烈的批评，认为“教师为了赚流量，丝毫不顾及未成年人的隐私权，是非常不道德的”。

在大众传统的印象中，教师应该是“高尚”“甘于奉献”“淡泊名利”的。“网红教师”追求流量与爆款的行为，让大众觉得教师过于功利和世俗，与教师“行为世范”的标准不符。

三、基础教育“网红教师”兼具积极价值与失范风险

“网红教师”在短视频平台上塑造的自我形象影响着大众对基础教育教师队伍的整体认知。“网红教师”在短视频中建构的社会形象，提高了教师的自我认同与职业吸引力，消解了大众对教师职业的误解与批评，体现了积极的建构意义。不可否认的是，“流量”“变现”等陷阱无可避免地影响了“网红教师”的社会形象，甚至进一步影响了教育教学生态，滋生了诸多违背教师职业伦理的失范风险，这一现象值得有关部门警惕。

(一)展现了多维立体的新时代教师形象

基础教育教师形象是主流媒体及学术研究一直关心的话题。从内容来看，无论是学术研究还是传统主流媒体，都习惯从观察者的角度，以第三方的视角描述和审视这一群体。饶丽对我国各阶段教师形象的对比分析后发现，教师视觉形象从千篇一律到多元个性，教师行为形象既有时代性也存在沿袭性，教师理念形象由关注集体利益转向自我发展。[4]徐浩认为，教师正面形象和负面形象的建构过程存在明显差异，集中体现在事件、价值和隐喻三个重要因素不同的介入顺序。[5]从数量上看，主流媒体及学术研究对基础教育学段教师形象的关注明显不足，远远低于对高等教育阶段教师形象的关注度。在知网中，以中小学教师、幼儿教师形象为题目检索词搜索到论文60篇，以高校教师形象为题目检索词可搜到论文125篇。

基础教育教师在短视频中以第一视角呈现出鲜活、多元的形象，既弥补了传统研究中的不足，又提升了教师职业的吸引力，展示了新时代基础教育教师的新形象。

(二)消解了舆论场中对教师的误解与批评

步入自媒体时代之后，人人都是“新闻”的生产者与传播者，一些账号为追求点击率，通过夸大教师的负面事件煽动公众的情绪。如，近年来引爆网络的某中学跳楼事件、胡某某事件中都出现过“老师推学生下楼”“胡某某被光头老师杀害”等谣言，导致网络中妖魔化教师的现象。

《半月谈》在“网上涉教师失实言论调查”中指出，涉教师不实舆情很多，其中有相当部分是针对基础教育学段的幼儿教师、中小学教师，主要问题聚焦在教师体罚学生、教师收红包、教师不务正业等。[6]

短视频平台提高了教师的在网络空间中的话语权。在视频中，教师勤奋敬业、对学生爱护有加、与家长诚心交流，这些片段逐渐建构了正面的基础教育学段的教师形象，有利于对教师形象去“污名化”。

(三)“流量”“变现”思维对教师形象建构提出挑战

拥有几百万粉丝的“网红教师”，不仅有巨大的影响力，而且拥有了“变现”能力。在抖音中查询，不少“网红教师”已经开始了“带货”和售课。

在陈文水校长的抖音橱窗里有大约30个产品，以农产品为主，水果有梨、毛桃、蟠桃、牛油果等。葛雅琪老师橱窗中的货品更加丰富，有398件，分为书籍杂志、学习用品、婴童用品、童装、纸品湿巾等品类。此外，有一些“网红教师”会销售微课或直播课等，也能获得不菲的收益。

更值得警惕的是，基于近两年教师博主的受欢迎程度，已经有短视频机构瞄准了基础教育教师群体。他们开始与教师签约，试图把普通教师培养成网红，创造更多利润。短视频的商业理念已经深深地影响到活跃其中的基础教育教师。在线下不被允许的有偿辅导、兼职取酬，在短视频平台却都成了现实。

大众希望基础教育教师专心教学、潜心育人、守护住校园这片净土，但“流量”“变现”思维不断挑战大众的底线。由此带来的争议与批评必然有损基础教育教师的整体形象，甚至对教育教学生态产生不良影响，亟须警惕。

四、提升短视频中新时代教师形象的优化策略

移动互联网时代自媒体的崛起标志着全媒体时代的到来。[7]短视频作为自媒体的一种方式，具有操作便利、传播广泛、关注度高等特性，受到越来越多教师的青睐，也成为教师分享教育教学生活最常见的方式之一。短视频作为一种新媒介载体，本身是价值无涉的。短视频能否起到树立新时代“教育强国之师”良好社会形象的作用，取决于应用者的素养，即教师能否树立正确的师德观，能否科学运用新媒介宣传适恰的教育理念与呈现健康的教育工作样态。一方面，要依靠教师自律；另一方面，要通过建章立制对教师行为进行引导，提升短视频中教师社会形象。

(一)加强师德修养，维护教师“行为世范”的形象

从公民的角度讲，教师作为一名自然人与普通的社会公民，按照法律规定的程序合法申请开通营利权限，通过短视频方式合规开展法律允许的广告分成、内容分成、直播打赏、文章或短视频赞赏等营利方式，属于法律赋予公民的正当权利的行使，本不应受到质疑。但是，“网红教师”备受关注，其追名逐利的行为受到公众批判，这其中的原因在于社会公众对教师职业身份的道德期许。事实上，当中小学教师在短视频中分享学校场域的教育样态，确实涉及一系列的伦理问题。如，“网络营利”与教师职业身份、教师职业公益属性、义务教育阶段教育服务公共性及纯粹公共物品属性、基础教育阶段学校场域公共服务属性等的冲突问题。

因此，教师在进行网络社交平台展示职业样态时，应坚持职务身份的立场，秉持“教书育人”的教育性与公益性，摒弃“法不禁止皆自由”的思想，将师德师风、职业修养置于法律许可之前，以更高标准要求自己，维护社会期许的“行为世范”形象。教师只有将自己的行为、形象与学生身心成长紧密联系起来，以道德标准对自身高标准严要求，在网络社交平台呈现健康、文明的工作状态与教育形象，守住自身为人师表、言传身教的底线，才有可能在公众的放大镜前经受得住“品头论足”与“吹毛求疵”，才有可能以其专业性引导大众、传播正确教育理念、形成教师职业的全新诠释。

(二)提升数字素养，放大短视频正向功能

在新媒体越来越发达的时代背景下，教师应加强数字素养。一方面，通过校本培训等方式，提升教师的数字应用技能，使其了解如何妥善处理社交媒体平台上的教育内容创作和传播，制作高质量的数字内容，提高短视频的信息质量；另一方面，培养教师的数字精神与数字伦理意识，让教师以职业道德为先，从伦理的角度深入思考工作场域的开放程度与开放方式，对实拍课堂场景谨慎处理，确保不干扰正常教学秩序、不侵犯学生隐私权。同时，以评价机制来导航，在教师工作成效评价体系中以开放的心态接纳教师采用互联网社交平台等多种方式服务于教育教学，设立鼓励教师将职业发展与社交媒体影响力相结合的价值方向，并对教师在社交媒体上职业形象树立的行为给予明确评价标准，树立正面典型，有意识地鼓励、培养一批具有媒介影响力的“网红教师”。短视频等互联网社交媒体得到正确的运用，才能发挥出其正向功能，教师才能在这类媒体上呈现出良好的社会形象，得到公众的认可与赞许。

(三)加强监管与规范，为教师使用短视频划定“红线”

一要加强法治教育，提高教师的法治意识，让教师懂法、守法、用法。伴随着自媒体等新型媒介运用越来越频繁，我国有关互联网应用的管理制度也逐渐完善，如，2016年颁布的《互联网直播服务管理规定》明确要求“提供互联网直播服务，应当遵守法律法规，坚持正确导向，大力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积极健康、向上向善的网络文化，维护良好网络生态，维护国家利益和公共利益，为广大网民特别是青少年成长营造风清气正的网络空间”[8]。2023年，中央网信办公布的《关于加强“自媒体”管理的通知》要求“对从事金融、教育、医疗卫生、司法等领域信息内容生产的‘自媒体’，网站平台应当进行严格核验”[9]。短视频平台并不是法外之地，教师使用短视频分享工作日常首先应遵守相关的法律制度规范，必须加强守法意识，确保视频内容、传播方式合法合规，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做好健康形象展示。

二要进一步完善教育等公益事业从业者自媒体应用细则，规范教师应用短视频的行为。教育行政部门应结合教师职业的特殊性，公布教师社交媒体负面清单，划定一条“红线”，规范教师在社交媒体平台上的言行举止，进一步引导“网红教师”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负面清单应坚持问题导向，有效解决当前“流量”“变现”思维对教师形象建构的消极影响。负面清单应包括以下细则：不得发布侵犯学生权益的内容、禁止教师利用学生摆拍、教师不得在平台上“带货”“售课”、不得与MCN机构签约等。细化罚则，针对教师在网络社交平台可能出现的违规行为指定罚则，明确处罚方式与程度，并严格执法，按照罚则给予违规教师相应处罚，加强监管力度。

五、结语

构建新时代的“强国之师”，必须跟上新媒体蓬勃发展的形势，除应用传统手段营造尊师重道社会氛围，还要适应新媒体、应用新媒体，发挥新媒体的优势事半功倍地展现教师群体的职业风采与师德师风。网红教师运用短视频分享教育理念、教学设计、育人场景，无疑是以个人影响力拓展教育空间、增速教育价值传播。而短视频等新兴媒体作为公共信息传播平台，并不是法外之地，亦不是个人的名利场，更不应成为教师污名化的加速器。网红教师应牢记自身的职业角色与职业使命，以强烈的职业荣誉感，约束自身的行为，成为教师群体新媒体应用的示范者，在短视频中展现鲜活而正义的“强国之师”形象，推动教育新理念泛在化地跨时空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