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情绪（组诗）

吴张睿

绿云寄

十年房龄的小区，草木正值壮年

在低楼层，我收获了一项特权

——坐在阳台观赏起伏的绿云

目之所及，叶浪翻滚，气象万千

疏影在晃动，我给玻璃杯注入的

八十五度开水，恰好冲泡了后山

新炒的嫩尖

绿茗舒展开身体，打开的部分

有我伸懒腰也未曾企及的弧度

有样学样的作息像耳濡目染的措辞

红壤的童话，幻化成通达人性的绿鱼

刺破我的瞳孔，往心坎里钻

午后的光影在晃动，我批了脑袋的假条

玻璃和水在若即若离中试探

我把目光压缩成线，借道一条透春的裂缝

妥善保管了温度、厚度和湿度

再安分守己的茶叶也偶有起伏

我在飘忽的仰卧中幡然醒悟：

阴转多云的传人未必是多云转晴

风撩动绿浪，忽然飞出的黑鸟

像一把美工刀，把彩虹嵌进绿云

嘴里清香还未散去，又匆匆

扎进云海。温顺的水汽抖动惊诧的哆嗦

踉跄的身体扶摇直上，抵近云团

路边吃了发酵果实的蚂蚁

正向野草哭诉衷肠

草木情绪

牧神午后，太阳播下软塌塌的慢节奏

杉树打着哈欠，牵起手

织成米筛，滞留下颗粒饱满的阳光

紫藤花用最精华的部分

指向重力的源头。顺着它的视线

我们在乱草中捡拾阳光的碎屑

一个年轻的母亲，背着昨天、明天

和此刻熟睡的孩童

像牧神一样凭空出现

不请自来，闯入草木日后的记忆

它们未曾慌乱，芳华比溪水更漫长

牵牛花在舞动，像一只螳螂

纤细的身体托举远超比例的骨朵

停留在自我欣赏的走神瞬间

年轻的母亲搭好了藏青色帐篷

高于草，低于木，恰好填充了中间的留白

像一朵散发荷尔蒙的蘑菇

勾起我的臆想

鲫鱼

鲫鱼扭动身躯，泛起阵阵涟漪

水是最好的裁缝，尤其擅长

量体裁衣，鱼和水交融在一起

看呆了飞鸟

这是它和天空，拥抱的痕迹

鱼鳍过处留下，飞鸟翱翔的勇气

看呆了白云

这是它和青山，缠绵的回忆

鱼肚白里藏着，白云起源的秘密

看呆了阳光

竟不能分辨这粼粼波光，是谁给予

每片鱼鳞都是年轻的自己

两个世界的镜像，小心翼翼地对视

等待远方的未知书信

只有钓者的鱼竿，轻轻点在水上

刺破了薄薄的次元壁

浮漂在来回较劲，终究是水世界的胜利

提拉的瞬间，划出彩虹色的奇妙轨迹

仿佛整个世界都一头栽进

满是青草味的泥土里

鲫鱼就这样躺在那里，大口喘息

久久凝视，这未经折射的寰宇

故园

合院的弯弯绕绕，之于田垄

绵延在无尽书香的羊肠小道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孩童在蹒跚学步中，学会只争朝夕

不知名的鸟穿堂而过

虎皮墙向我述说泥土的厚重

外墙炕洞内，炉火依稀鼎盛

励志的故事不曾显露失落的神情

种子落在地上，长出直抵屋檐的树

激活了山墙外的烟囱

像一根微微翘起的玉手纤枝

翻弄书卷般青黛色的瓦片

种子向上生长，书卷向下延伸

它们终将交会，并相映成趣

有时，家族兴盛的秘密会被藏进

浮雕、花窗，或一颗苹果核

但终究会被孩童的眼眸捕获、铭记

雨水落在屋顶，很快汇成溪流

顺着瓦的肚腩次第滑落

它们片片静默，留下传承的痕迹

（责任编辑/李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