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经集注》记载“今用石斛出始兴”的考证与辨析△

黄小鸟，祁志林，于白音，陆伟东，陈华龙，李尚勇，李新峰

1.广东爱心中药饮片有限公司，广东 韶关 512000；2.喀什大学 生命与地理科学学院，新疆 喀什 844000；3.广东省粤北食药资源利用与保护重点实验室/韶关学院，广东 韶关 512005；4.韶关市食品药品检验所，广东 韶关 512028；5.河南联源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河南 南阳 473000

石斛为我国名贵珍稀中药，始载于《神农本草经》，列为上品，味甘，性平，主治伤中、除痹、下气，补五脏虚劳、羸瘦，强阴，久服厚肠胃、轻身延年[1]。南北朝陶弘景[2]《本草经集注》和唐代苏敬[3]《新修本草》记载：“今用石斛出始兴。生石上，细实，桑灰汤沃之，色如金，形似蚱蜢蜱者为佳”。北宋《本草衍义》记载：“石斛细若小草，长三四寸，柔韧，折之如肉而实”[4]；《本草图经》记载：“石斛，生六安山谷水旁石上，今荆、湖、川、广州郡及温、台州亦有之，以广南者为佳……以桑灰汤沃之，色如金，阴干用……其江南生者有二种：一种似大麦，累累相连，头生一叶，名麦斛。一种大如雀髀，名雀髀斛，唯生石上者胜。亦有生栎木上者，名木斛不堪用”[5]。明代《医学统旨》记载：“石斛。气平，味甘，无毒……生石上，采茎阴干。细若小草，长三四寸，柔韧，拆之如肉而实，形似蚱猛髀者为佳”[6]；清代《本草崇原》记载：“石斛生于石上……味甘色黄……”[7]。

诸多学者对《本草经集注》所载“今用石斛出始兴”进行了考证，如赵菊润等[8]较为系统地梳理和考证了石斛的名称、基原、道地性与品质，以及采收加工炮制情况，明确石斛道地产区的变迁过程和历代石斛主流品种，“始兴”为广东韶关一带。李运容[9]认为，“今用石斛出始兴”所述石斛大部分产于“始兴”，“始兴”为始兴郡（即韶州），而非始兴县（广东省韶关市）。焦连魁等[10]认为，石斛产地“始兴”为广东韶关。另外，有学者对“生石上，细实，形如蚱蜢蜱”类石斛的基原考证也有不一致的结论[8-11]。目前，尚未确定本草记载石斛品种及产地（始兴）所属区域范围，以及所描述的石斛到底是哪种石斛。通过文献资料查阅结合野外调查，对《本草经集注》记载的“今用石斛出始兴”进行考证和辨析，以期明确“始兴”的区域范围，以及该地区石斛生长环境、性状、质地、颜色及炮制工艺。

1 “始兴”郡的诞生与隶属变更

1.1 郡县制的诞生

“郡”字大约出现于春秋前期，“县”字大约出现于西周时期。郡县制始于西周时期或春秋时期，至今尚无统一的说法，但真正形成两级行政体系是在秦汉时期。秦始皇时期，全国分为36 个郡，后增至40余个郡，而东汉顺帝时全国增至105个郡[12-14]。

郡一级的行政区划，唐宋多称为“州”，明清多称为“府”，但其性质相近。由于郡（州、府）数量太多，朝廷管理不便，因此在郡（州、府）之上设了更高一级的行政区（道、路、省），并形成了隋以前“州-郡-县”制、唐代“道-府-州-县”制、宋代“路-郡-县”制，以及元、明、清时期的“省-府-州-县”制[15]。

公元前2014 年，秦平定岭南，设置桂林、象、南海3 个郡。今广东大部分地区属南海郡。南海郡辖境为东南濒南海，西到今广西贺州，北连南岭，包括今粤东、粤北、粤中和粤西的一部分，辖番禺、龙川、博罗和四会4 个县，郡治番禺。唐代设岭南道，唐末分设岭南东、西道。东道辖今广东大部分，道治广州。北宋初在岭南设广南路。997 年，广南路分置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分别简称“广东”和“广西”[16-17]。

1.2 “始兴”行政区域的诞生与隶属变迁

三国吴永安六年（263 年），析南野县南乡地设置始兴县，“始兴”一名始于此。古人以“此地兴旺，周而复始”而命名为始兴。当时的始兴县辖今江西省大余县、广东省南雄市和始兴县，治所区域大概位于距韶关市区不远的大桥镇一带。后再从始兴县分置斜阶县（位于广东省韶关市始兴县）。

三国吴甘露元年（265 年），原桂阳郡南部都尉置始兴郡，粤北一带属之，郡治设在韶关曲江县莲花山下（现广东省韶关市东南），区境属荆州始兴郡，管辖范围包括江西省赣州市大余县，广东省韶关市曲江区、浈江区、武江区、仁化县、乳源县、始兴县、翁源县、乐昌市和南雄市，以及广东省清远市阳山县、连山县、连南县、连州市和英德市等地。历史上，始兴郡先后属荆州、广州和湘州，晋太康元年（280 年）始兴郡移属广州，307 年设立湘州，始兴郡改属湘州；东晋咸和三年（328 年）废除湘州，始兴郡属荆州，郡治迁往东南十里官滩（现韶关市浈江区南郊5～6 km 处）。南朝宋元嘉二十九年（452 年）始兴郡改属广州，南朝宋泰豫元年（472年）始兴郡改称广兴郡。南朝齐建元元年（479年）广兴郡复名为始兴郡，属湘州。560—566年，设东衡州和西衡州。东衡州相当于现在的韶关，西衡州相当于现在的清远，始兴郡属东衡州。隋朝开皇九年（589 年），始兴郡改属韶州。唐天宝元年（742 年）改韶州为始兴郡，唐乾元元年（758 年）改始兴郡为韶州。

2 “今用石斛出始兴”本草考证与辨析

《本草经集注》是我国著名的医药学著作，是在《神农本草经》基础上进行整理、结合作者实践经验归纳总结、注释编撰而成，共7卷，记载730多种药物，其中记载：“今用石斛出始兴。生石上，细实，桑灰汤沃之，色如金，形似蚱蜢蜱者为佳”[2]。

2.1 产地“出始兴”的考证与辨析

按照时间来看，《本草经集注》提到的“始兴”就是南北朝时期的始兴郡。对当时始兴郡的行政区域进行考证，其范围包括江西省赣州市大余县，广东省韶关市曲江区、浈江区、武江区、仁化县、乳源县、始兴县、翁源县、乐昌市和南雄市，以及广东省清远市阳山县、连山县、连南县、连州市英德市等地，政府所在地在现在韶关市区。有关始兴郡产石斛的记载较多，如《千金翼方》记载：“岭南道：广州、韶州、春州、封州、泷州出石斛”[18]。“韶州”就是指始兴郡，唐乾元元年（758 年）改始兴郡为韶州。《本草图经》记载：“今荆、湖、川、广州郡及温、台州亦有之，以广南者为佳。多在山谷中”[5]，其中“广南”指广南路（北宋），广南路分为广南东路（今广东）和广南西路（今广西、广东雷州半岛和海南等地）。《本草蒙筌》记载：“多产六安，州名，属南直隶。亦生两广”[19]，其中“两广”指广东和广西。

我国兰科（Orchidaceae）石斛属（DendrobiumSw.）植物有74 种2 变种，主要分布于秦岭—淮河以南诸省区[20-22]。综合笔者多次对粤北及其周边地区石斛属植物资源调查的结果和相关文献资料记载可知，“始兴”区域野生和栽培石斛有20 多种，其中分布较广、蕴藏量较大的品种有铁皮石斛D.officinaleKimura et Migo、广东石斛D.wilsoniiRolfe、细茎石斛D.moniliforme(L.) Sw.、钩状石斛D.aduncumLindl.、流苏石斛D.fimbriatumHook.、美花石斛D.loddigesiiRolfe、始兴石斛D.shixingenseZ.L.Chen,S.J.Zeng et J.Duan、重唇石斛D.hercoglossumRchb.f.、石斛D.nobileLindl.等（表1）[10,22-27]。

表1 广东省及其周边地区野生和栽培石斛品种

2.2 生长习性“生石上”的考证与辨析

从历代本草记载来看，石斛生长习性的描述较多，如《神农本草经》记载：“生山谷”[1]；《名医别录》记载：“生六安山谷，水旁石上”[28]；《本草经集注》记载：“生石上”[2]；《本草图经》记载：“多在山谷……亦有生栎木上者，名木斛不堪用”[5]；《本草蒙筌》记载：“生溪石上者名石斛……生栎木上者名木斛，折之如麦秆中虚”[19]；《本草纲目》记载：“石斛从生石上”[29]；《本草崇原》：“石斛生于石上，得水长生”[7]；《植物名实图考》记载：“今山石上多有之”[30]等。据以上所述，石斛生长习性和环境条件比较清晰，主要生长于潮湿森林中的岩石或树木上。笔者实地调查始兴郡区域野生石斛资源，发现本地区野生石斛属植物主要附生于丹霞地貌岩石或高大树木上（图1～图3）。因此，该著作所提到的“生石上”符合本地区野生石斛的生长习性和自然环境特点。

图1 韶关市始兴县车八岭保护区野生铁皮石斛

图2 韶关市仁化县丹霞地貌上生长的野生铁皮石斛

图3 韶关市浈江区花坪镇野生美花石斛

2.3 “细实，色如金，形似蚱蜢蜱”的考证与辨析

《本草经集注》所载“石斛，细实，形似蚱蜢蜱者为佳”[2]描述了优质石斛品种的性状特征。其他本草著作也对石斛性状特征进行了描述，如《本草图经》记载：“茎似竹节，节节间出碎叶”[5]；《本草衍义》记载：“细若小草，长三、四寸，柔韧，折之如肉而实”[4]；《本草蒙筌》记载：“茎小有节，色黄类金”[19]；《本草纲目》记载：“茎叶生皆青色，干则黄色”[29]；《本草崇原》记载：“茎长一二尺，气味清疏，黄白而实”[7]；《本草纲目拾遗》记载：“色黄而形曲不直”[31]；《本草正义》记载：“皮色深绿，质地坚实，生嚼之脂膏黏舌，味厚微甘者为上品”[32]。从以上本草著作描述内容来看，石斛颜色、茎长短、节和节间形状、质地均有一定差异，但茎较短、形如蚱蜢蜱（茎基部较粗，并向上逐步变细）、金黄色、质地坚实为优质石斛的特征。

从“始兴”区域内的石斛种类、分布和蕴藏量来看，符合“细实，色如金，形似蚱蜢蜱”特征的石斛品种最可能是铁皮石斛或始兴石斛。霍山石斛、河南石斛和曲茎石斛分布区比较狭窄，蕴藏量不大，而且这3 种石斛属植物野生分布中心主要在大别山区域，并不在始兴郡范围内。另外，始兴石斛虽然在本地区分布较为广泛，但其茎形状为圆柱形，不符合“蚱蜢蜱”的特点。

2.4 “桑灰汤沃之”的考证与辨析

关于石斛加工方法的记载较多，《名医别录》中记载石斛加工方法为“阴干”[28]；《新修本草》记载：“作干石斛，先以酒洗，捋蒸炙成，不用灰汤”[3]；《雷公炮炙论》提出酒浸后爆干[33]。赵菊润等[8]认为，《本草经集注》所述的“桑灰汤沃之”是一种石斛加速干燥方法。石斛茎表面通常有1 层金黄色角质层，通过晒干或阴干等方法很难达到干燥的目的。因此，古代晒干前用桑灰汤浸泡或采用先酒洗后捋蒸炙等方法进行处理。但选用桑枝制作桑灰汤的原因有待进一步研究和考证。

3 结语

《本草经集注》较为详细地描述了始兴郡区域内的石斛产地、生长环境、性状、颜色、质地、加工过程和优质特性。从始兴郡的行政区域，以及目前在本地区野生石斛种类和生长环境特点来看，本地区当时盛产石斛且品质较好。根据上述考证与辨析，该著作所指的石斛应该是铁皮石斛。魏刚等[34]对《本草经集注》所述内容（产地变迁和形态特征等）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分析和考证，认为《本草经集注》所述“始兴”就是指始兴郡，“形似蚱蜢蜱者为佳”指“形较短，细实，形似蚱蜢蜱”的石斛种类。本文辨析结果进一步印证了上述论述。关于“桑灰汤沃之”的石斛加工方法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利益冲突]本文不存在任何利益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