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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接受理论视角看电影《误杀》的改编再创作

2024-04-26苏晓慧

声屏世界 2024年1期

□ 苏晓慧

电影《误杀》改编翻拍自印度电影《误杀瞒天记》,而后者的设定灵感源于日本著名推理小说《嫌疑人X 的献身》,这三部作品在整体框架和故事走向方面都基本相似,都是男子为了保护所爱之人,通过误导警察对犯罪日期的确定来掩盖真相。《误杀》自2019 年正式上映以来口碑票房一路攀升,取得不菲的成绩;在2021 年又正式官宣在日本上映,可谓是国产翻拍剧中难得的佳作。《误杀》从人物设定到主题情节再到最后的结局走向,这部影片不仅考虑到悬疑推理爱好者的观影需求,也顾及到了本土观众的观影需求,其中增加了《误杀瞒天记》和《嫌疑人X 的献身》中没有的亲情元素、家庭教育问题及华人异域自我救赎等问题。从接受美学角度来说,它的成功正是因为考虑了广大观影者的需求,毕竟观众是影响电影成功的重要因素。

本文并不讨论这三部作品直接或间接的事实联系,而是探讨他们之间的美学关联,对三部作品进行比较性阐发,重点聚焦于电影《误杀》对这两部作品所选择及更改的美学因素,并且分析如此抉择的原因。

从孤独天才到平民父亲

小说《嫌疑人X 的献身》中误导警察破案的角色是百年一遇的数学天才石神,他本应该在数学研究方面大放异彩,却无奈成为不受关注的数学老师,而且在他所处的环境里没有人对数学感兴趣,他的生活充斥着无趣和阴郁,他连一个亲近的来往者都没有。就在他想要放弃生命之时,花冈靖子成为了他活下去的希望与信仰,可这最终也成为他献出生命的主因。当花冈靖子失手杀死败类前夫后,石神为让其顺利脱罪,制造出近乎完美的计划,设计了以牺牲自己来结束这场失手犯罪,同时也解脱自己。首先他将富樫肢解抛尸,又杀害一名流浪者混淆警察判断,让花冈靖子认为自己是无耻的变态跟踪狂,最终按计划牺牲自己替她顶罪。对花岗靖子而言,石神是陌生的,甚至是有些不正常的,但他为了报恩,为了自己单方面的感情,就愿意抛弃一切,包括生命。

印度电影《误杀瞒天记》中的维杰和国产电影《误杀》中的李维杰是计划的实施者,他们不同于石神,既不是天才也不孤独,都是平凡人物并且有着幸福的家庭,但同样痴迷看悬疑犯罪电影,也由此在险境中想出了从犯罪日期入手来脱罪的计划。他们扮演着“父亲”与“丈夫”的角色,为保护家人而实施计划,教妻女如何应对警察的盘问,再借鉴悬疑犯罪电影,为一家人制造不在场证据。两个人物形象的定位及行为都基本相同,但《误杀》中的李维杰具有中华民族所独有的民族因素。

《误杀》中李维杰具有中国传统家庭中父亲角色的特点,主要从其独有的三个行为来说明,首先是李维杰夫妇像中国所有家庭的父母一样,为孩子而生活,如把对孩子的爱寄托在她们的名字中——平平和安安。作为家里的主心骨,他会因为家人未接听电话而惶恐不安,记挂妻儿而连夜赶回家。这也说明在中国传统家庭中,男性扮演着父亲及丈夫的身份,是家中的掌舵人和精神支柱,突出男人在中国家庭中的重要地位。而《误杀瞒天记》中并没有突出这一点,维杰直到第二天回到家才得知事件的发生。其次,《误杀》增加了许多李维杰与邻里相处的画面镜头,他待人亲切,与邻居们和谐相处,突出中国人对于邻里关系的重视及维系;最后,李维杰发现小女儿学会了撒谎,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虽然保护了家庭,却在价值观上给后代做出了错误的示范,对于家风家教的错误传承让李维杰开始反思自己所作的一切。原本可以顺利瞒过警察的调查,但他为了给女儿传递正确的价值观和内心的道义最终选择自首。综上,电影《误杀》对李维杰这些行为的着重塑造正是中国传统文化思想的真实写照,是基于中国社会家庭情况及人际关系对原作进行的合理改动。

从推理较量到自我救赎

小说《嫌疑人X 的献身》开篇就将案发现场及凶手展现给观众,但是当警察对案件展开侦破时才发现迷雾重重,石神骗过了警察,瞒过了花冈靖子,连读者也逐步掉进他设好的圈套中。但随着汤川的出现,两大天才的对决就此展开,石神编织谜团,而汤川负责解谜,真相也在这场较量中逐渐浮出水面。聚焦于石神与汤川的比拼,故事情节也在不断推进,丝丝入扣的犯罪手法,严谨的逻辑推理,读者得到了推理与破谜的快感。在这场比拼中,读者明白了里边的人物都是混乱的社会价值体系中的复杂人性的缩影。石神用生命所守护的人与法律上的真相曾让汤川陷入两难,石神用实际行动诠释着“献身”的深意,令人动容,可他的确也作出了无法原谅的事。“侦探并不完全是正义的化身,犯人也并不一定是罪恶的代表。不管哪一方都具有人性的弱点,都在法理正义及道德情感之间游离。”如花岗靖子坚韧善良,却时常遭受前夫的纠缠骚扰,本是受害者,却因失手错杀前夫成为犯罪者,为了孩子而接受石神的帮助,却在得知真相后却又内疚抱歉。汤川更是洞察真相后,纠结于是否要揭发石神。这些都体现出小说对于角色复杂情感的描写刻画,将人性的复杂以及法与情的艰难抉择展现给读者。

《误杀瞒天记》注重的是恶与善的冲突,是对善必定战胜恶理念的传递。维杰家的对决者是警察米拉一家,他最终成功脱罪,即使米拉知晓他的犯罪手法和经过,但就像维杰计划的那样,并没有确凿证据将其抓获。影片中维杰一家是正义的代表,他们只是绝大多数平凡生活的民众;而米拉则代表的是绝对的恶,是蛮横的国家机器,是残暴恶劣的司法,他们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加剧了不可调和的社会矛盾。维杰与米拉的对抗不仅是两家之间的斗争,更是正义与邪恶的对决,并且正义必将来临,即使是违背法律,但却是民心所向。

相比《误杀瞒天记》,《误杀》有着更强的逻辑性,完善了一些逻辑漏洞,更加有悬疑惊悚感。例如情节安排上,让死掉的素察被误杀两次,第一次母女对他击打并没致死,只是昏迷,但被李维杰埋掉,直至开棺发现棺椁上的血迹,直到这一刻观众甚至李维杰一家才发现素察真正的死因是活埋。《误杀》也注重复杂情感的传递,小说中对决双方是李维杰与拉韫,一家是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一家是警察与市长候选人,这是两个社会阶级的绝对差异,是权力与社会的斗争。李维杰深知当地糟糕的法治环境,知道素察背后的权势,他陷入道德困境,可最终还是选择实施计划,正如他自己所说:“我没能让妻子女儿不受到伤害,我能做的就是不让她们再次受到伤害。”他深知自己的行为有罪,也对拉韫一家怀有愧疚,但为了家庭他不得不如此,后期也是为了家庭选择自首,这种无私而又自私的爱令人同情而惋惜。拉韫作为一名警官,为了找到儿子的下落也动用了私刑,这不禁让人产生对善恶的思考。颂叔作为李维杰的邻居,始终相信李维杰是个好人,但却被其利用,最后得知事情真相选择沉默不语,启发人们对好与坏的深思。结局最后,李维杰看到因他的设计而产生的社会暴动,想起他就是因社会动乱才成为孤儿;看到棺木上的血迹抓痕,想起素察活埋后绝望的挣扎;看到小女儿把考卷上的七十分改成满分,才明白自己做了这一生最大的错事,他给孩子做了错误的示范,最后选择自首,实现自我救赎。

总而言之,三部作品都是通过两大对立者的对决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注重逻辑推理的设置,但故事展现过程中所突出的重点却各有不同。《误杀》同《嫌疑人X 的献身》一样,都有对复杂人性进行着力刻画,启发观众对好与坏、罪与罚等的思考,但两者在对真相的揭露及结局中都有不同。在主题上,《误杀》不同于《误杀瞒天记》中绝对的正义与邪恶的社会冲突,它有着更复杂的主题——权力与社会的斗争、道德与法律的矛盾冲突、自我救赎的追求、善与恶的复杂。

从被揭发到自首的开放性结局

小说《嫌疑人X 的献身》中石神设下的层层圈套还是被汤川解开,汤川在揭发真相和朋友情谊之间也曾纠结。身为警察,汤川的职责就是捉住凶手,可这起案件让他如此为难,但最终他的使命要求他必须揭露真相。自首是石神计划的一部分,所以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自首,而是为自己的希望与爱情献身,瞒着花冈靖子扛下一切罪行,义无反顾的自我牺牲令人感动。每个人都有着复杂的情感,不是纯粹的善,也并非绝对的恶,人性的复杂发人深省。

《误杀瞒天记》的结局则是维杰瞒天过海,成功地保护了家人,彰显了正义的胜利。他们代表着“善”,与“恶”奋力抗争并最终让“恶”付出应有的代价,令人直呼痛快。结合印度的历史与现实情况,这也强烈地表达出印度人民对民族政治权利的诉求,渴望获得本属于自己的权力,渴望得到平等,即使是比较暴力的手段,但为了守护自己的领土和家人,他们都愿意去尝试。《误杀瞒天记》较其他两部作品,结局可以说是相当圆满,生活上的刻画更丰富细腻,但主题层次没有那么丰富,却展现出了印度独有的民族元素。

《误杀》结局中李维杰选择自首,完成了自我救赎。李维杰本也以为妻女失手打死了素察,后来才发觉是自己活埋了他,无论素察多么罪不可恕,可这样显然太过残忍,用一个恶行惩治另一个恶行是否正确?这成为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之后他设计的挖坟事件引发了社会动乱,而他本人也正是在暴动中才成为孤儿的,他这样的行为又将给多少人带去伤害,心中阴影更加重一层。小女儿在经过此次事件后更是学会了撒谎,这一切对他产生极大触动。中国传统观念中历来重视对儿女的教育,力求以自己的言传身教为后代树立良好榜样,可如今李维杰的行为对社会上其他无辜者甚至是自己的女儿都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他终于明白自己做错了,他要用行动为这些错误买单——去自首。这个结局表明一切道德行为都要在法律的范围内实施,可是在影片架构的社会里,自首后的李维杰就真的能得到公正的判决吗?这富有深意的结局让观众对主角的自我救赎、善与恶的复杂界定、法律与道德的关系产生深深思索。

《嫌疑人X 的献身》与《误杀》中主角虽然都自首了,但意义却大不相同。前者是对爱情与信仰的坚贞不渝,甘愿献身;而后者则更凸显出自我救赎,对教育子女的责任与对社会的愧疚让其做出这样的选择,更表明道德不能逾越法律。三部作品的结局都是对各自主题的强调深化,存在共性与差异,显示出各有的民族性。

不同的审美抉择原因

《误杀》相比于其他两部作品,无论是人物设定、结局走向还是主题情节都做出了一定的改变,从接受美学理论来看,这样改编的原因还是为了迎合受众。

接受美学理论家伊瑟尔曾提出“潜在读者”的概念,“潜在读者”是指作者预设的作品可能存在的读者,他们的经验、爱好及审美趣味等均会对作者的创作产生影响,因此作者在进行创作之时便会考虑读者的审美趣味与阅读需求。从电影出品方代表陈辉的采访对话中人们完全可以看出观众对影片制作所产生的影响,陈辉明确指出:“《误杀》不仅仅是给喜欢悬疑片的观众看的电影,如果目标观众只是这群人,票房一定有‘天花板’。”可见,《误杀》的第一层受众是喜欢悬疑片的观众,第二层受众则是普通观众。从影片的投资规模到宣发,都是按照这个目标去制定的。的确,《误杀》要比其他两部作品存在更多的亲情家庭元素,由上文我们知道《误杀》的主要人物李维杰完全是中国传统家庭的父亲形象,从独有的一些情节到结局安排,不仅仅是悬疑探案,还有亲情的强调,更有对家庭教育的反思。这些都使得电影作品的主题与呈现方式能够满足更多观众的需求。

姚斯认为读者在阅读文本之前有着固定的期待视野,而这种期待视野能够参与文学作品意义的发生。“读者的期待视野是由传统或以前掌握的作品构成的,由一种特殊的态度构成的。”电影的期待视野体现为观众的一种审美期待,也就是说时代背景、文化背景与受众个人情况都影响着影视作品的接受。电影《误杀》改编自《误杀瞒天记》,这就意味着许多观众在观看前会去了解故事情节的大致走向,观众想要看到的并不是对国外作品的一味照搬,而是要带来视觉以及情感上的新体验。《误杀》也确实带给观众很多意料之外的美感,自我救赎的主题加入,中国式家庭教育的反思,都是其票房飙升的重要原因。

电影《误杀》可谓是国产改编电影的佳作,人物设定上体现出中国传统文化色彩,平民父亲可以为了孩子触犯法律,又能够为孩子自首维护法律,这一人物的塑造激起观众对家庭教育、亲子相处等社会问题的思考;情节安排上更具有悬疑感,犯罪行为的恶劣程度加剧、“两次误杀”设计都让观众得到比原先更多的观影体验;结局走向上也不同于其他两部作品,增加了自我救赎主题的呈现。做出这些抉择的原因在于出品方创作改编前就精准把住了观众的需求,考虑到了他们的期待视野并通过再创作给予更多的新鲜体验感,将“潜在受众”转为“实在受众”。因此,《误杀》的爆火也给之后的电影改编创作提供了新的有益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