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文化视野下山西寿阳傩舞“爱社”的艺术特征及审美
2024-04-22张锦锦
张锦锦
山西民间舞蹈山西寿阳县傩舞“爱社”以身体语言丰富、形式多样而家喻户晓。傩舞既属于舞蹈艺术的范畴,又属于民俗文化的研究范畴。本文从三个部分,即寿阳傩舞的源起、构成和民俗审美解读入手,分析山西民间舞在民俗文化视野下的审美特质。
寿阳傩舞“爱社”的缘起
山西民间舞蹈诞生于三晋大地,山西是中国古代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既是民间歌舞艺术的摇篮,又是黄河音乐的代表。悠久的历史为山西带来了文化的融合,形成了独特的三晋文化,进而推之形成了以地域文化生态为特征的民俗文化。民俗文化的生态是对一个地区内的历史演变过程的动态积聚,是对社会成员生存方式和人文历史的充分展现,与地域性密不可分。地域性当前是民俗艺术影响因素中的“重头戏”,以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为主要因素。
一、寿阳“爱社”的生成环境
据可靠文字记载,山西寿阳县的历史距今已经有2500多年。从近年来在寿阳县出土的石制斧头、石制锥子等各种文物可以看出,早在新石器时代,寿阳就已经有原始人类生存过的足迹。那时,人类活动的行为就为寿阳县悠久的历史文化奠定了基础。寿阳县其古文化遗址也相较其他地区数量繁多,上至新石器时期下至魏晋期间。从唐代的上下寺、清虚寺到明代的朝阳阁,为寿阳县深厚的文化底蕴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寿阳之名因水而得,寿阳顾名思义与长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古以来,寿阳人就有在桃子山、鲁泉山等相关寿星的遗存前进行祝祷、祭祀的传统。除此之外,寿阳人的民间信仰还有着区别于其他地区的特点。除了原始的长寿观念外,还有原始的宗教崇拜信仰,还受到了儒家、道家和佛家文化多方融合的影响。
二、“爱社”名称的历史渊源
关于“爱社”名称的形成,在随着研究的进展逐渐形成了三派观点。一派认为“爱社”中的“爱”是热情、狂热的爱的意思,那“社”就会让人联想到江山社稷、国家社稷。“爱社”意为热爱国家、热爱江山。因此,“爱社”有歌颂黄帝为国为民之意。第二派解释,将“爱”和“社”分别理解为地名和社火。这里将“爱”理解为一个地区的名称,“爱社”即为社火的发源地。若仔细深入研究会发现,寿阳在明代有一地名为“宗艾”,合理地将“艾”谐音成了“爱”。后因人们口口相传则把“艾”通译成了“爱”,因此“爱社”之名由此诞生。第三派解释则仍是相关黄帝战蚩尤的故事,认为“爱社”就是纯粹的喜爱社火表演,在远古时期,黄帝战胜蚩尤后,群体手舞足蹈、面戴面具来庆祝战争的胜利。
寿阳傩舞“爱社”的艺术构成
一、角色构成程式化
“爱社”作为庙会祭祀中的重要部分,角色分配有着森严的程序和制度。每位演员必须按照角色的演绎来进行分工,这些角色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三种:第一种,领导者。其作用是活动的组织者兼决策者,通常会是村长或社火的传承人。等级最高的人被称为总领社首,除了日常事务管理外还承担着组织演员们的排练、安排表演等事宜。第二种,“爱社”的表演人员。这些演出人员大多是本村的村民,有24人组成一个团队,俗称“二十四家怨头鬼”。这个称呼来源民间流传着的24种鬼神形象,其中有6个主演人员称之为“鬼头”或“大鬼”。这些主要演员主要是村子表演“爱社”时间久、资历深的人来扮演,全部为男性演员。在演出的时候剩余18个“小鬼”由村中选拔出来的男孩来扮演。18个“小鬼”分三个方向将“大鬼”团团围住,并根据大鬼演出形式的变化,做出不同的助威动作或者是呐喊动作。最后一种则是演出时必不可少的伴奏人员,“爱社”的演出通常需要至少两名锣手和鼓手在旁伴奏。
二、演出形式程式化
“爱社”实际上是一种将舞蹈和武术动作结合在一起的民俗民间表演活动,通过不同的情节递进来展现黄帝战蚩尤的传说。但是“爱社”由于表现的是大战的场景,和普通的傩舞内容题材有所不同,又因舞武不分家,故而加进了许多武术动作。“爱社”中“武”和“舞”,在代代传承人的传承中逐渐以一种相融相生的方式逐渐焕发出舞蹈和武术的魅力。刚柔并济,硬中带柔,在娱乐性之上又增添了许多观赏性。
“愛社”的表演内容是以“武势”“倒上墙”“直墙”“小场”“过关”“耍桌”六套动作来表现“轩辕黄帝大战蚩尤”的传说故事,再现了黄帝大战蚩尤的激烈场面。“武势”的主要内容是将士们装扮成“鬼”的模样,假扮成它的样子,为战争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倒上墙”讲述的是对手兵临城下,紧迫感油然而生,战士们商讨作战计划并积极加紧练习。演员们伴随着内容的转变由单人变为双人再到多人,队形随内容变换;“直墙”是“爱社”表演内容中的重点,主要表演的内容为面对艰难的战争形势,“大鬼”们虽如临大敌,但仍英勇无畏,多次进攻敌人的防守阵型。不同于其他部分的是,该部分对动作的重复性较高,侧面体现出坚韧的对战决心;“小场”讲述的是使用阵法迷惑蚩尤,从而获得集体调整的机会;再到“过关”,是结尾处的高潮,“大鬼”包围了蚩尤的敌军,出其不意群起而攻之,后大获全胜。这些表演内容从“爱社”诞生后到今日,未曾有过较大变动,无论是北神山的庙会或其他庙会,表演形式是一成不变,是程式化、固定化的。
“爱社”的队列阵容其实是在模仿黄帝战蚩尤时的军队列队方式。如果说内容是“爱社”的身体,那队列则是“爱社”的左膀右臂,两者共同合力构成了完整的“爱社”演出。正是因为主要演出的内容是战争的情节,普通舞蹈动作的诠释并没有多么的充分,所以就要在舞蹈动作中通过队列的变化来带动内容的突进和情绪的转变。“爱社”的队列变化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列队。在“爱社”中,列队训练的要求如今日的军队般整齐划一。与之相匹配的演员服装更要统一整齐,这些要求有助于演员融入自己所饰演的角色中,更好地为观众呈现出视觉的饕餮盛宴。第二,位置变换。在战争的对战中,主力军是靠“大鬼”之间的单打独斗来呈现的。从舞蹈艺术的角度看,“大鬼”对打的形式主要采用了变换位置的方法,“换位”从始至终伴随着整场演出。换位并没有像普通的舞蹈队形变换单一,它的形式是多样的,有十字步换位、倒卷帘换位等。位置的变化真实模拟了战场的场景,同时又渲染了战场紧张、凝重的气氛,增强了表演的观赏性。
三、“爱社”的艺术风格成因
在山西地区的傩文化是“傩”支系中不容忽视的一支,它不仅结合了山西的地域特质,还在发展、演变、完善的过程中受到山西文化的影响,遵循传统“傩”舞的规律。通过对寿阳“爱社”的源起和艺术解析可以看出,“爱社”在发展过程中受诸多因素影响,使它形成了固有的艺术风格。经过形态的剖析可以直接总结出“爱社”舞武艺术风格的具体成因:
首先,民间宗教信仰的影响。在原始社会的宗教崇拜中,多数有着性爱观的崇拜,展示出了关于生殖、繁衍和孕育的渴望。在“爱社”的舞蹈动作中,不难发现有多处摆胯、扭胯的动作出现,很好地反映了傩舞的形态是崇拜、信仰演变而来。另一种信仰文化展现在“爱社”的舞蹈队形中,在观看“爱社”表演时可以发现,演出者们的队形通常会由“圆”逐渐散开呈现出“方”的形状。这种由圆到方的变化,就是中国道教文化中的“天圆地方”。在表演的过程中融入道教文化思想,可以侧面反映出当时演出“爱社”的人们是十分崇敬“天”和“地”的,认为天地万物是自然法则,并且尊重上天和土地会带来连年的丰收和保障生活的基本要求。
其次,自然环境的影响。寿阳县的地理位置不同于山西其他地区,它位于山脉的中心,四周环绕着大大小小的山峰,形成了低洼的地势,有碎片似的小路和陡峭的山坡。行走在山地间,人们会下意识地让自己的脚步变得轻缓,步子时大时小。因此也可以在“爱社”的表演中看到,演员们的步伐是在复刻人们在崎岖的地势行走的模样。
最后,生产方式的影响。山西自古以来都是农耕为主要生产劳作方式,农耕历史悠久。农耕文化不仅影响着社会的形成,也影响着艺术文化的发展方向。寿阳也是如此,农耕是与黄土、日晒、作物打交道,会形成擦汗、耕地等经典动作。那么在“爱社”中,出现了遮阳的动作、拔东西的动作以及屈膝弯腰状的动作,侧面反映着“爱社”是接地气的农耕文化的产物。
寿阳“爱社”的民俗审美文化解读
一、祖先崇拜意识
中国从古至今都是一个血缘为上的国家,祖先对于每一位中国人而言都是尊崇的存在,而祭祀祖先的传统也流传至今。人们对于祖先的祭拜,不仅是对古祖德追忆,更是希望祖先在上苍保佑子孙后代福泽绵延,生生不息,因而固定节日祭祀祖先就成了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忽视的一环节。黄帝治国有方、雄才大略,为社会和国家的发展推波助澜,又教授万民播种粮食、制衣制工具,为人类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爱社”作为北神山轩辕庙庙会的主要活动,以祭祀祖先为主题,核心就是为了祭祀祖先黄帝。人们通过歌舞、焚香、叩拜等形式表达对祖先的尊敬、敬仰,以求得到黄帝先祖的庇佑。“爱社”的出现和表演的内容,除了祭祀祖先外,更为中华儿女同宗同源留下了最好的鲜活例证。
二、哲学观念汇集
“天人合一”的思想是以董仲舒为代表的尊崇儒家思想的思想家们不断发展壮大的,终成一种独特的哲学思想体系。大致内容认为天、地、人之间虽各行其道但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三者相互对应、相辅相成。人只有遵循了自然规律而为之,才能和自然和谐相处,形成人与宇宙、万物、世界之间的互联互通,最后形成和谐、中庸的精神追求。“爱社”的演出中体现的也是天人合一的思想,“舞蹈的表演可以说是时止则止,时行则行,或者说气止则止,气行则行,总是要顺乎天时,顺乎阴阳二气的互动运行,以谐天地,以成万物。按照气体本论,天气属阳,地气属阴,春日二气和合而生万物,冬日气二分而天地闭气,万物休息。”从“爱社”的表演形式来看,是集中了三位一体的表演形式,像是天人合一理念中的“天、人、自然”一般。内在精神是人、鬼、神之间达到一个相互制衡的、平衡的关系,形成人、鬼、神之间的宇宙观念、“和”的观念,进而形成或者映射着“天人合一”哲学思维探讨。
三、舞武观念
从古至今,中国的武术和舞蹈就并称为中国民俗文化中的双剑合璧。二者虽然在本质特征上、功能特性上有所差异,却在外形动作尚有相似,在蕴含的意义上也有异曲同工之处。从民俗文化的特性来看,舞蹈的本质并非一项简单的运动,而是娱人、娱神、观赏、趣味在一起的集约艺术形式。在尚未有文字形成的原始社会时期,人类的肢体动作伴随着文化逐渐被赋予了意义,舞蹈也應运而生。到了周朝,周武王为了庆祝战争的胜利或模拟训练的场景,将这些内容制作成了歌颂功德的“武舞”《大武》。其实,寿阳“爱社”所具有的性质与《大武》基本一致,塑造出了神形兼备的艺术形象。
从寿阳“爱社”的发展中逐渐看出,整个“爱社”傩舞反映了远古人类文化向文明文化演变的过程,也展现了山西民俗文化影响下的独特古老艺术的表演形式,深度挖掘了“爱社”的文化特质和民俗特质,有利于山西乃至整个中原地区民俗文化的宣扬和传承,也有利于舞蹈中民俗舞蹈文化的扩充。
作者简介:
张锦锦,女,汉族,山东济宁人,太原师范学院艺术学理论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艺术批评。本文系2022年太原师范学院研究生教育创新项目“晋北民俗文化视域下的民俗舞蹈审美研究”成果(基金编号:SYYJSYC-22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