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舞龙·大戏
2024-04-15熊孜
熊孜
十一岁那年的春节,是在外婆家过的。
往日里寂静的村庄忽而热闹了起来,锣鼓不知疲倦地响着。正月初一,风捎来的不是寒意,而是家乡的温度,过年的温度。
早晨,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将我吵醒。妈妈一大早便去田野上挖腊叶菜,我拉着八岁的表弟,踏着满地大红鞭炮碎屑到厨房去观望——外婆已在雾气腾腾中忙着准备一桌丰盛的菜肴。
我和表弟在灶边偷嘴儿,忽然听见门外一阵敲锣打鼓之声由远而近。正好奇时,一个扎着麻花辫的脑袋探进屋来,是我一个要好的伙伴佳琪。她冲进来,一面喊着“舞龙的来啦”,一面拉着我的手向外跑。压抑不住兴奋,我随她跑到大门口。
嗬!一条在空中摇摆的巨龙从更远的湖田和乡路上蜿蜒而来!伴随着震天的锣鼓声和鞭炮声,龙身舞动着,那跃动的金鳞在冬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龙头已经到我们家门口,两个乡下汉子脖子上系着红布条——一个打镲、一个敲锣,算是给一户户捎个吉祥。舞罢敲罢,外公就给他们一些鞭炮和礼金,互道几句吉祥的话。
表弟还小,怕是看愣了,坐在小板凳上抱着膝盖发呆。
佳琪拉拉我的袖子,“舞龙的来过了,戏班子也该上戏了吧?”只见一旁表弟的眼睛忽地明亮起来。每年春节除了舞龙之外,还请戏班子在大礼堂演一台戏。如今想来,这大约是春戏,不过演的是楚剧。其实那时我并不热衷于看戏,只是孩子天生爱凑热闹,或是巴望着在礼堂门口买零食。
妈妈提着菜篮子回来,为难地道:“可是我忙呢,礼堂那么远,你们总不能自己去吧?”我说:“叫上小宝,几个人一起没问题的。”我们软磨硬泡了一番,又被叮嘱了一堆安全注意事项,便一哄地出了门。
拉上小宝,四个孩子有说有笑地走在乡村的阡陌上,踢着石子儿、唱着歌,不知不觉就到了大礼堂。
礼堂里坐满了人,分外热闹,戏已经开演了。我们并不急着看戏,佳琪拉我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阿姨跟前,要了几串糖葫芦递给我们,说:“我请客。”我啃着糖葫芦,又凑到糖人儿那边去看,一个老头儿挑着一个担子,嫻熟地吹着糖浆。面前的架子上,栩栩如生地站着老鼠、鸡……小伙伴们一人挑了一个自己的属相。
吃够了,便挤进场,里面灯光很暗,只见人头攒动,都是乡下大人得了闲,带孩子来捧场。戏台子不大,铺上了红布,颇有几分春节的气氛。两边的台柱同时也是显示屏,滚动播放着戏词。台上的灯光直晃人的眼睛,我们选了张长凳坐下,吃着糖人,歪着头看戏。
印象里,这出戏好像是叫《打金枝》,只听台上咿咿呀呀,那唱腔与别处不太一样,伴奏的声响似是要把屋顶掀起来。花花绿绿的戏装和道具,增添了几分生动逼真。我也说不出看到了什么,大人们拍掌,我们也跟着拍掌;他们唏嘘,我们也跟着唏嘘——仿佛“矮子看戏”一般。情节我都记不清了;即使记得,也未必能懂。接着又换了一出戏。其间,我们轮流出去买了巧克力和酥饼。
倦了,便打道回府。家人问,戏好不好看?演了些什么?我们含糊其词地敷衍了几句,便跑到厨房,趁午饭前再偷些嘴儿。买来的零食也留起来,以便日后享用。
孰知那以后,戏班子不再来了,春节也不再有楚剧可赏。
时隔几年,也许是鲁迅的《社戏》唤醒了我对于家乡春戏的记忆。
而如今,佳琪搬了家,小宝也已经去城里打工,我们的童年时光也远去了……再读《社戏》,竟有一层薄薄的怅惘。
再没有吃到那个春节似的零食,也再不会看到那日似的好戏了。
【教师点评】文章叙事不紧不慢,娓娓道来,行文自然流畅,轻松随意。或许某些细节不甚具体,却也合乎记忆略微模糊的特点。但大红的鞭炮碎屑、金灿灿的龙、铺了红布的戏台、咿咿呀呀的戏……点点滴滴的画面,却镌刻在脑海深处。对故土的怀念,不动声色地隐藏在朴素、简洁的文字中。结尾巧妙地化用了鲁迅《社戏》的句子点题,很是精巧。(指导老师:邓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