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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技术何以突破城市社区自治三重障碍

2024-04-15陈天祥翁颖杰

关键词:越秀行政化居民

陈天祥, 蓝 云, 翁颖杰, 曾 欣

(1.中山大学 政治与公共事务管理学院, 广州 510275;2.广州南方学院 公共管理学院, 广州 510970)

一、文献回顾和问题的提出

较长时期以来,中国城市社区自治面临诸多困境,学者们对此进行了较多的探讨,并提出了相应的对策思路,认为社区自治存在三个主要障碍:

一是社区居委会的行政化。城市政府为寻求经济增长与社会稳定的平衡,依靠行政权力,自上而下地推进社会再组织过程。政府制定统一规划,依靠行政力量,由外向内,由上而下,重构“纵向到底、横向到边”的城市社会管理体制,其主要标志为社区组织行政化、社区空间行政化和社区事务行政化。(1)陈伟东、李雪萍:《社区行政化:不经济的社会重组机制》,《中州学刊》2005年第2期。社区居委会长期以来被视为街道办事处的附属物,需完成大量由街道办事处下派的行政任务,难以有效地协调社区事务。(2)何继新、付美佳:《网格化管理在社区基层公共服务网络关系中的变迁动力与反思对策》,《杭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6期。已有研究分析了社区行政化的成因,认为政府干预、社区组织自身状况、居民参与、历史因素等造成了社区行政化的结果。(3)张劲松、秦梦:《论社区自治组织行政化倾向的治理》,《湖北社会科学》2004年第11期。④ 向德平:《社区组织行政化:表现、原因及对策分析》,《学海》2006年第3期。此外,有的研究从更深层角度分析社区行政化的成因,如路径依赖等。(4)卢爱国、陈伟东:《社区行政化的反思:现实与选择》,《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2008年第2期。⑥ 卜万红:《社区行政化成因的制度经济学分析》,《社会主义研究》2011年第2期。

二是社区原子化。社区原子化是指由于社区居民之间的关系松散,个人与社区关系疏离,共同体精神难以形成的现象。其主要特征为居民互动频次少,居民参与社区自治意愿弱。(5)胡慧:《社区自治视角下的居民参与有效性探析》,《社会主义研究》2006年第4期。(6)刘军、闫石:《我国城市社区自治存在的问题与对策》,《科学社会主义》2008年第5期。(7)张雷、张平:《提升社区治理中居民参与自治的动力研究》,《天津行政学院学报》2015年第3期。有的学者认为,全能主义是社区原子化的重要原因,(8)涂晓芳、汪双凤:《社会资本视域下的社区居民参与研究》,《政治学研究》2008年第3期。使社区居民对政府存在依赖心理,从而阻碍了社会资本的积累。普特南认为,社会资本对于个人、社区和社会的益处,包括解决集体行动的困境,促进社区建设,培养集体精神,传递信任感和关爱他人等(9)Robert D. Putnam, Bowling alone: The Collapse and Revival of American Community,(Simon & Schuster,2000),288—289.,这些都有助于推动社区自治。社会资本的缺乏,是社区原子化的重要原因,并制约着社区自治的发展。(10)张菊枝、夏建中:《社区自治:繁荣城市社区社会资本的有效路径——基于社区自治与社会资本的相关性分析》,《兰州学刊》2014年第2期。

三是社区边缘化。社区边缘化指的是社区自治边缘化,其原因与社区行政化、社区原子化密不可分。社区行政化使社区居委会未能有效发挥自治的作用,社区原子化则使社区居民缺乏参与社区自治的意识和动力。由于这两大关键主体的作用缺失,导致社区自治无法开展,社区自治处于社会治理的边缘地带。因此,社区边缘化包括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指社区自治远离社会治理的中心地带。城市社区居民委员会(简称居委会)作为法定的居民自治组织,其在社区治理中却一直扮演着消极、被动的角色,甚至被边缘化。(11)陈伟东、马涛:《居委会角色与功能再造:社区治理能力的生成路径与价值取向研究》,《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3期。第二个层次指社区居民远离社区自治,居民对社区的认同度偏低、参与热情低,主体地位边缘化。(12)贾志科、罗志华:《新时代城市社区治理的现实困境与发展路径》,《晋阳学刊》2020年第3期。

在如何化解上述社区自治困境的问题上,学术界和有关部门都进行了探索,如健全社区选举、居站分离、议行分设(13)徐志国、马蕾:《难以摆脱的行政化——城市社区自治改革的困境初探》,《云南行政学院学报》2013年第6期。、行政准入、撤街强社、三社联动等(14)陈鹏:《社区去行政化:主要模式及其运作逻辑——基于全国的经验观察与分析》,《学习与实践》2018年第2期。。但这些改革不仅难以实现“去社区行政化”的改革初衷,而且加重了社区行政化以及社区参与不足、社区参与结构不全等问题。(15)姚薇:《社区自治中的问题、原因及对策分析》,《湖北社会科学》2009年第7期。(16)张雪霖、王德福:《社区居委会去行政化改革的悖论及其原因探析》,《北京行政学院学报》2016年第1期。(17)孙柏瑛:《城市社区居委会“去行政化”何以可能》,《南京社会科学》2016年第7期。

与此同时,有的学者认为“简化社区行政化”才是推进社区自治的重中之重。顾俊认为“行政社区”要走出困境,并不要求社区完全排除行政要素,而是要求协调利用各种机制,并做好整合工作。(18)顾骏:《“行政社区”的困境及其突破》,《北京行政学院学报》2001年第1期。徐志国和马蕾的研究表明,“去社区行政化”陷入“去行政化—再行政化”怪圈的原因之一,是没有分清楚冗余行政与基础行政,并认为“去社区行政化”的重心在于“去除冗余行政”(19)徐志国、马蕾:《难以摆脱的行政化——城市社区自治改革的困境初探》,《云南行政学院学报》2013年第6期。。在此基础上,有学者提出“从去社区行政化转向简化社区行政化”的新思路。(20)苗延义:《能力取向的“行政化”:基层行政性与自治性关系再认识》,《社会主义研究》2020年第1期。本文认同这一观点,认为“去社区行政化”不切合中国实际。虽然居委会的行政化占据了社区大部分资源,但也有助于积累居民对它的信任,获得社区居民的认同。“简化社区行政化”的思路不仅承认社区行政化的正当性,也降低社区行政化对社区资源的消耗,以此为基础逐渐健全社区自治体制才是一条现实可行之路。

近年来,通过技术手段推进社区治理的思路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尤其是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了“党委领导、政府负责、民主协商、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科技支撑”的社会治理体系,为缓解社区自治困境和实现社区良治提供了新思路。已有文献指出,科技手段的介入扩大了公众参与社会治理的可能性,巩固了公众参与的可行性,响应了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21)张成岗、李佩:《科技支撑社会治理现代化:内涵、挑战及机遇》,《科技导报》2020年第14期。近年来,随着数字治理的快速发展,云计算、大数据、WEB等数字技术成为支持社区运转的工具,为城市社区提供了激活自治力量的数字场域。一些地方政府进行的有益探索引起学者们的关注,例如上海市宝山区的“社区通”、浙江省衢州市的“龙游通”(22)沈费伟、叶温馨:《基层政府数字治理的运作逻辑、现实困境与优化策略——基于“农事通”“社区通”“龙游通”数字治理平台的考察》,《管理学刊》2020年第6期。。但是,当前关于数字技术与社区治理关系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数字技术对社区的物理改造上,如建设智慧社区(23)姜晓萍、张璇:《智慧社区的关键问题:内涵、维度与质量标准》,《上海行政学院学报》2017年第6期。(24)曹海军、侯甜甜:《新时代背景下智慧社区建设:价值、逻辑与路径》,《广西社会科学》2021年第2期。,旨在通过增添社区的智能化设备,优化政府对社区的管理方式,却忽视了数字技术与社区产生的化学反应,鲜有探讨以社区数字平台促进自治主体的交互效应,更鲜有揭示数字技术与社区自治关系的探讨。因此,本文将结合实际案例讨论:数字技术的运用怎样才有利于突破社区自治障碍从而推进社区自治?

二、分析框架的构建

(一)数字技术的高效性减轻了社区负荷,有助于纾缓社区行政化困境

数字技术的高效便捷让人们得以从诸多重复性劳动中抽身,投身到更多非常规和突发性事务中。数字技术的高效性是指数字技术根据底层代码的设置,在分解重复性任务的前提下,灵活运用“取代”和“增强”策略(25)刘晓洋:《人工智能重塑政务服务流程的认知逻辑与技术路径》,《电子政务》2019年第11期。,解放组织人力资源,提高组织运行效力。一方面,对于简单的重复性工作而言,数字技术采取“取代”策略,比如通过开发信息系统平台(如微信小程序)引导社区居民按照个性化的需求办理事项,由数字技术取代人力完成此类重复性工作。另一方面,对于复杂的重复性工作(如协助居民办理政务服务、完成上级的表格和台账、应付上级的会议和评估、政务咨询、法律咨询等事务)而言,数字技术采取“增强”策略,比如数字技术通过信息系统平台预先设置的程序,辅助组织成员高效解决问题,减少事务性工作负荷。大量重复的行政工作由数字技术来完成,推动“简化社区行政化”,这使得社区居委会可以从繁重的行政事务中抽身,将精力集中到难度较大、复杂性高的工作上(26)罗俊、李凤翔:《双向驱动:以新兴信息通信技术为支撑的社会治理创新》,《社会发展研究》2020年第1期。,走进居民生活,投入到社区事务中,从而释放社区自治的活力。

(二)数字技术的交互性激发社区居民互动活力,突破原子化困境

社区原子化的重要原因是人际交往的减少,人际缺乏互动和相互信任,而数字技术则可以增进人际信任,激发互动活力,积累社会资本,改变居民间的原子化状态。在社会生活中,数字技术的双向交互让人们得以突破物理上的壁垒,增进人际交流。此外,基于数字技术的新型社会信任机制帮助人们卸下心理上的负担,利用数字技术,通过底层代码的设置,将社区居民的“相遇成本”和“信任成本”降低到零或无限趋近于零,促成社区互动与社区参与,并最终使社区居民摆脱依赖全能政府的惯性。

一是数字技术缓解“相遇成本”问题,提高居民社区互动的频次。改革开放后,随着“单位制”的解体和城市社区的快速变迁,邻里的互助行为逐渐被市场行为和政府行为所取代,这降低了邻里互助的重要性。同时,随着生活节奏不断加快,社区居民愈来愈缺少结交邻居的时间。这两个原因极大增加了现代城市社区居民间的“相遇成本”(27)吴锦良:《用“智慧革命”推进我国基层共同体重建——“浙江智慧社区网”对社区建设的价值分析》,《中共浙江省委党校学报》2012年第6期。。不仅如此,社区规模不断扩大,加剧了“陌生人”社会形态,进一步增加了社区居民的“相遇成本”,最终导致社区居民间的交流和互助行为愈来愈少。而数字技术的双向交互让人们得以突破物理上的壁垒,打破传统社区相对封闭隔绝的空间结构,建立起一种交互式的社区网络空间结构,从而提升社区公共参与度(28)葛天任、溥雨欣:《新兴技术能否破解“共同体困境”——数字政府、智慧社区与敏捷治理》,《社会治理》2020年第2期。。同时,数字技术天然与互联网联系在一起,将互联网沟通机制引入社区, 促进社区成员相互了解和社区参与(29)Keith N.Hampton &Barry Wellman, “Neighboring in Netville: How the Internet Supports Community and Social Capital in a Wired Suburb”,City and Community,4(2003):277—311.。社区可以运用数字技术搭建居民互助平台,开展邻里互助,每一位居民既能便捷申请成为服务他人的志愿者,也能在线上发布心愿需求,成为被服务对象(30)吕琼雅、姚守约:《人人皆“志愿”,人人可“受助”:玉环推出社区数字化服务平台》,华栖云,http://web.chinamcloud.com/yhdst/sybtxw/61015059.shtml,2021年7月16日。。此外,社区居民之间可以通过数字平台与其他居民及时沟通、交换意见,增强参与能力,提升社区归属感。(31)刘鑫鑫、苏珊珊:《大数据时代社区自治创新发展研究》,《电子政务》2018年第5期。(32)王颖、宋煜:《中国社区信息化建设和发展的宏观思考》,《学习与实践》2010年第11期。因此,数字技术大大降低了社区居民之间的“相遇成本”,推动社区居民从互动走向互助,重拾“邻里互助”的重要品质。

根据检测结果,种植区重金属As、Hg含量偏高。种植区重金属偏高的原因来源于农灌水、农家肥以及其他肥料中的隐形添加剂等,建议主管部门加强辣椒种植指导,论证土壤肥料配方测试科学种植。根据现场调查未发现使用国家禁限用农药情况,各产品未出现超标情况,表明主管部门在辣椒种植过程农药投入品监管工作扎实有效。

二是缓解“信任成本”问题,增强居民社区参与的意愿。当代社会,人们从相识走向相知的过程充满了各种不信任与猜忌,而消除猜忌又面临较大的信息收集和处理成本,这就是信任成本。而因互联网而兴起的电商凭借第三方平台的担保,搭建起商家与顾客之间的信任桥梁。在社会互助中,因互联网而兴起的众筹凭借第三方平台的背书,搭建起受助者与帮扶者之间的信任桥梁。可见,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数字技术正在颠覆传统的社会信任机制。在城市社区,基于区块链技术可以构建公共资金监管体系和公共事项表决机制,使居民对相关资金的使用和监督更加高效便捷,账目一目了然。(33)许雯斐:《南京江北新区首创“区块链+社会治理”》,中共江苏省委新闻网,http://www.zgjssw.gov.cn/shixianchuanzhen/nanjing/202005/t20200521_6652947.shtml,2020年5月21日。此外,数字技术可以为居民搭建起一个便捷且有效的参与渠道,即结合基于位置的服务(LBS,location based service)技术、规划决策支持系统(PSS,planning support system)等构建社区公众参与平台。社区居民可通过插入照片和位置的方式实时上报社区问题,社区居委会给予及时的应答和反馈(34)张晓娟:《以智慧社区建设创新社区治理》,《中国建设信息》2015年第15期。,使民主评议、民主监督、民主决策等价值有了更可靠的保障(35)沈费伟、叶温馨:《基层政府数字治理的运作逻辑、现实困境与优化策略——基于“农事通”“社区通”“龙游通”数字治理平台的考察》,《管理学刊》2020年第6期。。这样,通过数字技术构建新型的社区信任机制,降低社区居民间的“信任成本”,使社区居民重拾“居民议事”的重要品质,推动“社区原子化”转向“社区共同体”。

(三)数字迭代性不断优化社区自治功能,突破社区自治边缘化困境

社区边缘化困境的缓解与社区行政化困境、社区原子化困境的缓解紧密相关。当社区行政化逐渐转变为社区行政简化,社区原子化逐渐迈向社区共同体时,社区自治也会逐渐回归而成为社会治理的主导性手段。也就是说,数字技术通过“简化社区行政化”和“构建社区共同体”唤醒了社区居委会和社区居民的自治主体意识,社区自治也就步入正轨。

更重要的是,依托互联网,数字技术只需要对代码进行简单调整,就可以实现对各种数据的分组控制和分析,试错和调整的成本低廉,可以实现管理功能的快速迭代。在当代社会快速变化和需求复杂多元的背景下,社区居民的感受度和反馈形式是推动技术治理迭代升级的重要变量(36)汪仲启、赵二毛:《夹缝中运作与非线性演进:城市社区中的技术治理生成机制研究——基于对S市L街道“社区智慧大脑”的历时性分析》,《电子政务》2022年第1期。。借助移动客户端、WEB、人工智能等手段,社区数字平台可以分场景优化社区居委会对社区事务和行政事务的认知、按功能满足社区居民对社区互动和社区参与需求的属性,从而不断优化社区服务供给和自治功能。同时,过去由于地缘和业缘障碍使社区之间存在“延迟学习”的现象,而数字技术改变了组织间的沟通交流模式(37)Todd Dewett &Gareth R.Jones, “The Role of Information Technology in the Organization:A Review, Model, and Assessment”,Journal of Management, 3(2001):313—346.,使得信息化沟通模式具有可访问性与非层次结构的特点,为一对一、一对多和多对多等交互式互动提供即时、易于访问、灵活的技术手段(38)郭金元、陈志霞:《信息技术治理繁文缛节的二元悖论及其反思》,《电子政务》2022年第4期。,突破社区间相互学习的障碍,提高不同社区间相互学习的时效性。某一社区遇到新的自治难题,可以在社区数字平台上系统快速学习类似问题的解决方法。因此,数字技术可以快速有效捕捉社区的需求变化,不断推进自治功能的完善和迭代,从而防止因自治的呆板和僵化而被居民抛弃,推动社区自治的不断向前发展,进而成为社会治理的主导方式。

三、案例分析:广州市越秀区数字政府建设赋能社区自治的实践经验

越秀区是广州市历史最为悠久的中心城区,下辖18条街道,222个社区,2020年全区户籍人口为117.33万。2020年,为了推进基层治理,按照“党建引领、凝心聚力,E网畅通、减负便民,问题导向、破堵解难”的建设思路,越秀区创建了包括“越秀智库”“越秀先锋”“越秀人家”“越秀商家”平台为一体的“一中心三板块”数字政府模式,推进城市治理数字化、智能化、智慧化。其中,“越秀人家”是面向居民使用的平台,推动社区大小事、手机e点通,便民减负,推进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2021年,“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荣获全国“互联网+政务服务”十佳典型案例。

本文涉及越秀区的相关制度规范、数据、访谈资料等均来自作者自2020年11月至2022年5月的实地调查,调查对象包括越秀区相关职能部门、街道和社区工作人员,调查形式包括座谈会、个别访谈和实地观察,同时收集政府文件和统计报表等。

(一)数字减负,释放居委会的自治活力

发挥数字技术的“取代”策略,可以减少居委会的行政负荷。广州市越秀区将“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与“粤省事”“穗好办”政务服务平台无缝对接,推动“一站式”服务向“指尖”服务转变,使以前很多由人力完成的工作被数字技术所取代,其中以典型的重复性行政事务(政务服务)最为突出。数字技术深化电子证照、数据共享服务应用,拆解政务服务的办理流程,并对每一个办理步骤的决策行为进行机器学习,推动审批便利化。目前,共有养老保险、最低生活保障、失业保险、残疾人证等共67项政务服务事项,可供社区居民随时随地通过“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的引导进行刷脸认证和自助办理。这意味着,社区居委会不需要在引导社区居民办理政务服务或社区服务上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更无须被动地等待社区居民上门办理相关事项,可以重新规划有限的人力资源。对于那些非典型的重复性行政事务(社区服务),在未搭载“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之前,社区居民并不清楚社区内的服务。当他们有某一方面的社区服务需求时,需要抽空前来社区居委会咨询。由此产生了两个问题:一是上级政府倾注大量资源的社区服务落不到实处,二是社区居委会需要重复向社区居民介绍社区内的服务。“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开通后,越秀区将加装电梯、法律咨询、居家养老、“健康e站”、物业管理和金融服务等13个大项目、59个子项目上线,社区居民可以滑动手机轻松查询到这些服务,不仅减轻了社区居委会重复性介绍社区服务的负担,而且提高了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解答居民疑惑的效率。最近,越秀区开发了“艾小越”政务私聊机器人,打通16个部门75个平台,接入2400多项服务,居民通过“越秀人家”链接“艾小越”,就能快捷获得政务服务的各类信息,从而大大减轻了由居委会向居民提供政务服务咨询(如社会保险、领取政府补贴、疫情防控等)的负担。

还有一部分重复性行政事务并不能依据简单的规则进行决策,为此,可以通过数字技术的“增强”策略,将数字技术的优势和人的优势结合起来,辅助工作人员提高工作效率。例如,社区居委会的日常工作存在报表多、重复填表和报表变化频繁等问题,这类工作是不能简单地被数字技术所取代的重复性行政工作。通过“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可以从两个方面辅助社区居委会完成:一是“备好提前量”。“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既能根据社区居委会的填报需求预先生产表格,实现填报需求前置化,又能将表格对接上级填表报数系统,让表格上政务云。二是“用好现存量”。“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利用已有的表格,实现快速输入、统计和汇总等。

“我们原来每个社区办公都是七八个人坐在同一个办公室的,现在我们试点社区前台就只是两位同志,引导上门居民办理服务,其他的人就可以去走访居民,把重心放在处理自治事情那里了,比较有时间上门处理突发事情。”(访谈编号:NLJD20210804)

(二)数字技术激活人际互动,提高社区参与水平,营造社区共同体

通过“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可以完善线上与线下相结合的志愿服务机制,活跃线上议事活动等,激活居民之间的互动,增加彼此之间的信任,促进居民关心社区事务,提高对社区的归属感,营造社区共同体,从而缓解原子化困境。

通过数字技术平台,可以有效地增加社区居民的互助频次,降低“相遇成本”。越秀区开辟“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中的志愿服务活动板块,发布社区志愿服务需求和动员社区居民参加志愿活动,并持续报道每一期社区志愿活动,及时向社区居民进行宣传,增加社区居民互助互动频次和建立彼此之间的社会联结,降低了社区居民间的“相遇成本”,种下了“信任的种子”,逐渐积累社会资本,为迈向社区共同体创造基础条件。

“用‘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开展社区党员志愿服务非常方便。社区党员和社区居民以前不了解社区工作,现在我们开展工作,需要招募他们当志愿者,他们参加了我们的志愿活动,才知道原来社区是要干这些活的,原来社区是这样子开展工作的,对我们会有更多的理解、支持。”(访谈编号:NLJD20210804)

通过数字技术平台,可以扩大社区居民的参与范围,提高参与质量,降低“信任成本”。在城市社区的场域中,居民通过互帮互助的志愿活动而产生普遍的社区社会资本,但在缺少信任、规范与网络的“加工”的情况下,普遍的社区社会资本(社区社会性)难以转化为特殊的社区社会资本(社区公共性)。在普遍社会资本向特殊社会资本的转换过程中,需要一些“催化剂”,它就是人们之间的普遍信任。(39)Pelle Ahlerup, Ola Olsson &David Yanagizawa, “Social Capital VS Institutions in the Growth Process”, European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1(2009)1:1—14.在日常的社区活动中,社区居民只有在建立起基本的社会联结且能判断所反馈的问题得到了社区居委会、街道办甚至是区职能部门的重视,以及其他居民愿意配合解决问题时,他们才能进一步认为居民议事是可信的,进而参与居民议事。有鉴于此,“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设置了“我要反映”的板块。如果社区居民发现某一社区问题时,比如杂物堆放、噪音扰民等,只需要通过“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中的“我要反映”功能上报事件,事件即可流转至各街道工作群,街道、部门快速响应、处置,最终将处理结果通过微信反馈给事件发起人。这样,社区居民可快捷感受到政府相关机构、居委会对居民意见的反应速度和效果,也可以感受到其他居民是否愿意配合解决社区问题等,在互动的基础上强化彼此的信任感,进一步把普遍社区社会资本所构建的社区社会性催化为由特殊社区社会资本所构建的社区公共性。从本质上而言,这正是数字交互性的具体体现,即提高了社区居民对社区居委会、社区居民之间的信任程度,降低了社区居民的“信任成本”,助力社区居民将普遍社区社会资本催化为特殊社区社会资本,为缓解社区原子化困境,迈向社区共同体奠定基础。

此外,通过数字技术可以规范居民的参与过程,使参与有序进行。在未搭载“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之前,居民微信群是社区居委会主要的居民议事阵地,发挥着组织社区居民讨论议题的作用,但居民微信群的效果并不好。由于缺少规范居民讨论的手段,居民议事常常演变为“居民骂战”,严重影响了参与质量和效果,无助于居民之间信任水平的提高。针对上述问题,“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开发了居民议事板块,设置了面向社区居民的特定端口,提供查看议事、发表意见和投票功能,使居民可以便捷获得参与社区事务的信息,扩大居民参与的范围,克服此前居民参与不足的问题。

“之前参与社区议事的都是一些中老年人,他们比较有空。我上班的话,基本上很难抽出时间参加讨论。有了这东西(指‘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后,我觉得确实比较方便,年轻人也能参与进来。”(访谈编号:MPSQ20220527-1)

同时,设置了面向社区居委会和街道办的特定端口,由它们提供发起议事、审核议事、结束议事和公告议事结果等功能。通过党员的积极建言献策,发挥先锋带头作用,有效避免了过去社区治理中存在的被某种非理性意见带偏、议而不决等情况的发生。(40)陈天祥、徐雅倩、宋锴业、蓝云:《双向激活:基层治理中的数字赋能——“越秀越有数”数字政府建设的经验启示》,《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4期。这些设置都较好地规范了居民参与社区事务的行为,保证了参与的质量和效果,降低了“信任成本”,提高了居民之间的信任程度,为迈向社区共同体提供了保障。

“就拿设置垃圾分类点来说,以前用微信群征求意见比较难。有‘越秀人家’后,大家可以在上面聊,聊得差不多了,由后台发布几个选项,大家就去投票。整个流程就比较可控,能够避免出现由于个别居民的情绪过于激动议事被中断的情况。这对我们开展社区自治,是比较有帮助的。”(访谈编号:NLJD20210804)

(三)数字技术优化升级社区自治功能,推动社区自治的持续发展

当代社会快速发展,人们的需求多元复杂和快速变化,社区自治只有不断适应新形势,为居民提供适应性的服务,才能保持自治的活力,否则,积累起来的社区吸引力和共同体意识会逐渐消失,社区自治会再次陷入边缘化困境。而数字技术的迭代性特点则可以不断优化社区自治功能,为自治注入持久活力。

“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是一个信息搜集、汇总的端口,通过后台代码的调整,可以对各种数据进行分组控制和分析,实现数据可视化和信息趋势把控,从而动态捕捉社区居民的诉求,进而不断优化自治功能。在调研中,笔者发现“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运行不到两年时间里,不断优化服务和自治功能的轨迹,即上线“我的社区”功能板块和“为您服务”功能,上线智慧社区健康数据查询功能,优化“我要反映”功能,设立专区服务板块和“党建宣传”“老年学堂”“社区活动”等专区功能,设立“人大专区”模块并面向居民提供“选民服务”功能,设立“未成年人保护”专区,上线“疫情防控”专区并提供疫情咨询和服务功能等,使服务和自治功能不断更新升级。截至2022年4月,“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已累计更新12次,上新了疫情防控、人大履职、党建宣传、为您服务等功能。在此基础上,创造性地解决了加装电梯、物业管理、社区养老和未成年保护等社区自治难题,累计发布居民议事投票事项2482项、民生服务11757项、社区活动444项,参与议事投票1.35万人次,服务社区治理14.3万人次。社区服务和自治与时俱进,既可以持续推进社区行政简化,又保持了自治的不断向前和活力。此外,广州市越秀区探索将市住建局的业主电子投票系统合并到“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在诸如加装电梯、物业管理等涉及居民切身利益的议题上更好地发挥自治作用,以更好满足新时代人们对美好生活的需要。

“越秀区很多老旧小区有加装电梯的需求,自从‘越秀人家’开发了相关功能后,方便了很多。居民想要加装电梯,在‘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对话室发起对话,即可表达诉求。社区党组织收集到相关诉求后发起议事,加装电梯智囊团从法律法规、加装方案、协调推进等方面给予专业建议,相关业主在线上议事厅发表看法,在电子证照支撑下,进行实名认证的投票,最终投票结果在公告栏进行公示,议事过程和结果的公信力得到相关群众一致认可。”(41)越秀区政务服务数据管理局内部参考资料。

社区自治是基于地方经验而形成的治理机制,如果都靠自己的亲身摸索和设计,需要较大的制度成本,从而制约了自治的更新换代和前进步伐,因此,如何实现快速学习成功的经验就显得非常重要。在过去,社区之间的相互学习存在着空间距离、经验识别、时效性和交流沟通等障碍,学习成本较高。而“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提供了一个高效的经验学习平台,使不同社区的居民和居委会可以非常便捷地查询到其他社区的情况,如开展了哪些居民议事活动,或者开展了哪些志愿服务活动等。不同社区居委会之间可以向外输出本社区的经验,也可以向内输入其他社区的经验。因此,各社区居委会得以不断优化自身的工作方式,获得社区自治的主动权。

“有了‘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后,我们可以随时在上面看到别的社区发生了什么事情,人家是怎么解决的。如果下一次我们社区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就可以借鉴一下经验。这更有助于我们主动地开展自治工作。”(访谈编号:NLJD20210804)

四、总结与讨论

社区自治是公共管理领域较为棘手的研究议题。通过回溯社区自治困境的产生原因以及应对策略可以发现,传统的制度化改革方案和技术化改造方案皆效力不佳,且会导致社区自治陷入“去社区行政化—再社区行政化”和“去社区原子化—再社区原子化”的怪圈,居委会和居民的自治力量得不到充分发挥,自治远离社会治理的中心地带。

通过对数字技术所具有的高效性、交互性和迭代性的分析,并结合“越秀人家”微信小程序的案例经验,本文得出以下结论:数字技术可以通过数字减负释放社区居委会的自治活力,缓解社区行政化困境;数字技术可以通过数字交互增加居民之间的互动,改变“陌生人”社区的人际状态,增进彼此之间的互信,促进社区共同体意识的形成,缓解社区原子化困境,推动社区参与水平的提高;数字技术可以通过数字迭代不断完善社区自治功能,并保持社区的学习力,促进社区自治的持续健康发展,缓解社区自治边缘化困境。可见,数字技术释放并巩固了社区居委会和社区居民的自治力量,将社区自治带回社会治理。

学界对社区共同体精神的生成路径持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一种是自然主义的态度,认为社区共同体意识和公共精神不是制造而是生长出来的,能够在社区内自然成长;另一种是建构主义的态度,认为特定历史条件客观上压抑了社区共同体意识和公共精神的成长空间,通过社区主体主动培育共同体意识和公共精神的发育和成长,社区共同体精神可以“被制造”出来。(42)张宏志、吴新叶:《城市社区公共精神的建构性路径——以上海“社区自治家园”建设为例》,《上海行政学院学报》2016年第1期。在长期国强家弱社会格局下生长的中国社区,加上城市社区“陌生人社会”的特点,居民之间互动少,共同体意识和公共意识发育不良,采取“建构”的方式似乎是必然之举,需要由公权力出面去培育居民的共同体意识和公共精神,进而推动社区自治的生长和发展。从本文的案例经验可以看到,数字技术是一个建构社区共同体精神的重要手段。但是,这种由数字技术建构出来的社区共同体精神是否牢固,在此基础上建立的社区自治能否长久,还有待观察。此外,我们既可以将数字技术视为生成社区共同体精神的“虚拟场域”,也可以将数字技术视为生成社区共同体精神的“标准车间”,它是否会阻碍社区共同体精神的多样性发展,也有待观察。更重要的是,数字技术是对传统行政建构方式的超越,快速而高效,并且容易传播和模仿,在这种情况下,就容易出现千篇一律的社区自治模式,这与社区自治本质上要求不同社区根据实际进行适应性个性化治理要求并不一致。还有,案例中的数字技术的运用是在政府主导下自上而下推进的,具有以公权力意志构建自治的特点,平台一旦定型化,由公权力控制技术的运行过程,是否会成为另一种掌控公意的手段而导致形式上自治但实质上并非如此的局面呢?因此,如何良性发展是另一个必须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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