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不曾有人来送伞
2024-04-12杨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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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小学的时候,爸妈正处于创业期,一个小物流公司几乎占用了他们全部的时间。印象里,我很少吃到妈妈做的早饭,也很少在放学回家的时候推开门看到一室温馨。他们早出晚归,顾不上将我精细养育。于是,我练就了越来越多的生活技能。刚开始,我只会自己上下学,后来就连买菜做饭也不在话下。整个童年里,我既自豪于自己的独立,又失落于自己的孤单。而那份失落感在雨天显得尤为沉重。
童年里的雨对我来说并不是美好的回忆。下雨的时候,凉风从领口直往衣服里钻,叫人浑身不舒服。路上遍布大大小小的水坑,一不留神就弄湿了鞋。遇到路过的汽车,若是司机不留意,我便只能迎接一场泥水浴。然而,雨天的麻烦还不止这些。小的时候没有手机可以随时查看天气预报,我经常会在大雨到来时才想起自己并没有提前准备雨具。
有一天放学,我在整理书包的时候听见教室外轰隆隆地响起一阵雷声,紧接着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无奈之下,我只能跟其他没带伞的同学一起站在教学楼的连廊下等待。那时,我并不知道“等待”与“等待”是不一样的。同学们陆续等来了他们的爸爸妈妈或是爷爷奶奶。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有的撑着伞,也有的穿着雨衣骑着车。家长们到了校门口,喊着自家孩子的名字,随后,每一声呼唤都得到了一个欢快的回应。那个刚刚还在叽叽喳喳同我说课间趣事的好朋友,在听到熟悉的呼喊声后立刻拿起书包,举过头顶,飞进雨幕,冲进家长的怀里。他的一句“再见”是那么敷衍。
如果我也能听到熟悉的呼唤该多好,我一定也会像小鸟一样飞到爸妈的怀中。我在心中演练着那样的场景。后来我真的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连忙应答,回头一看,却是好朋友的妈妈,她邀请我和好朋友一起回家。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阿姨的好意。我说:“我的爸爸妈妈一会儿就来。”我依然相信我的爸爸妈妈会来接我。
校门口的一把把伞像一朵朵盛开的花,聚在一起好似花团锦簇,可那花团总有散开的时候。到最后,仅剩的一枝雨伞花也消失在了雨幕中。刚刚还喧闹的校门口,此时只剩下风声和雨声。我渐渐明白,别人在等家长来送伞,我却要等雨停。
那天我不止一遍地告诉自己,等雨小一些我就冲回家。可雨水总也听不到我的心声。后来我的耐心被耗尽,我心一横,也把书包举过头顶,冲进雨幕。跑不动的时候,我把书包放下来斜挎在肩上,淋着雨慢慢走。那雨可真凉,雨珠打在头顶,头皮瞬间就麻了,湿冷的感觉从上到下遍布全身。走一段路,我就会躲在路边商铺的房檐下等一会儿。慢慢地,雨势小了,我也离家越来越近。
回到家中,又是一室冷清。从那天起,我就赌气似的不愿跟晚归的爸妈说话。小小的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别人的家长都惦记自己的孩子,而我的爸妈只关心工作?
我那别扭的情绪持续到周末才得以纾解。周末闲暇时间长,我便跟着爸爸妈妈到他们工作的物流园里打发时间。不料下午突然下起了大雨。在雷声响起的第一时间,我看到爸爸迅速冲出门,跑向那辆极高的大货车。他三两下便爬上了车顶,大声招呼着工人们往上扔雨棚。妈妈则匆忙叫来其他人,一起抢收露天摆放的小件货物。雨下大了,我想去帮忙,可是我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小小的我扛不动箱子,也爬不上货车。我想去送伞,但是他们顾不上打伞,雨伞只会遮挡他们的视线,让他们放不开手脚。爸妈刚处理好货物回到办公室,擦把脸的工夫,电话铃声一阵接一阵地响了起来。
我在这场忙乱中瞥见墙上的挂钟,若是在平常,这个时间我正好放学。一瞬间,愧疚的海淹没了我心中那座名为别扭的小岛。原来,在我因为没带伞而失落的时候,我的爸爸妈妈却因为工作需要,主动扔下雨伞,泡在雨里。于我而言,下雨只是一件令人讨厌的琐事;而对我的父母来说,下雨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战斗。他们多抢回一件货物,就能多挽回一分损失。
后来的一个雨天,为了躲雨,我走进了一家书店。店外是嘈杂的雨声和鸣笛声,店内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来到这里,我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我不再感到孤单,也不再因为没有人来送伞而感到失落,而是在书香中寻找心灵的庇护。这家书店成了我的“奇遇”,我也终于学会了如何等一场雨停。
(本刊原创稿件,习k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