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阳光地带

2024-04-11朱柏熹

青春 2024年4期
关键词:红房子彼得保安

她开始习惯走向学校的路。

从单元门出去,拐四个弯离开,途中会有电瓶车触碰到老小区地面上不平整石块的清脆的“砰砰”声,如果她去骑车,一定会故意从那些常被抱怨的石块上狠狠碾过,伴随着不时的脆响和她心中的念头,她走出了小区大门。

周边是一个又一个换过许多次门面的小店,除了一家重庆切面馆和生活超市以外,其他店面鲜少有生意。想起公厕旁曾有一家面馆前来经营,后来又换成了汉堡店,现在又变成了花店。没什么合适的理由,她说过一定不会在这里消费,事实上她也的确做到了,因为有人说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非常不想做的事情总有一定的道理。

去往学校的路上没有她不喜欢的大转盘,就是不通过观察太阳她也能准确地说出方向。走到桥头的医院旁边,迎面来了只棕毛的狗,她想起之前在小区里遇到没有牵狗绳遛狗的女主人,她在前面跑,狗在后面叫,女人在狗后面追,早晨六点安安静静的氛围被她的尖叫划破。她无法理智地停下来,直到跑进了保安室。保安室里烟雾缭绕,躺在沙发椅上的保安抬眼望了她一下,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深的疲惫,大概是值了一场夜班。她强忍着呼吸又感激着这个“安全”的场所,等到女人牵着这只叫作“宝贝”的大狗走远,才迈出保安室的门。“打扰了。”她羞愧地离开。

她有时也会觉得照片里的狗狗很可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叶公好龙一样的。

走过三个十字路口,周边无非是一些街道商铺。换个方向继续向前,走过一个更大的十字路口,进入一个小道,小得让人觉得不该是双行道的路段,同桌曾告诉她,自己的妈妈在这里开车被扣掉了3分。

文具店、奶茶店还有小吃店逐渐增多了,因为离学校越来越近了。

学校是由几栋红房子组成的,三个年级看似连在一起却又不是。她望了一眼身上颜色相同的暗红色校服,定定地走进去,却被保安拦了下来。

“哪个学校的?”

是了,走错了路,她的学校是灰房子的。抬头看见这个学校的实验楼没有在施工,学生进出也不会经过操场,他们习惯了走柏油路。

于是她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向前了。这个路段的行人车辆在不同时间点的状态不同,周边也尽是大楼包裹着的小店,总会有人进入,又总觉得很少有人进入。她的目光不太停留在两侧的风景上,一直向前走也就到了。

但是突然想停下来。在一个看起来停下来很奇怪的地方,比如一家播着音乐的小店前,甚至没有刻意注意是什么店面。

“Cause I know Peter Pan was right. Just a lost boy in a small town.”(因为我知道彼得·潘说得没错,我只是个生活在小镇上的迷茫小孩。)

她看了眼太阳,这是她最珍惜这里的地方,不会连着几个星期阴沉着天。她记得之前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城市,纵使不下雨,天也是阴着的,时不时会飘下一陣浓烟一样的雨来。那时候看向山,烟雾缭绕一般,不是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景象,而是天上那堆墨色的烟云随意散下来,没有倾倒出豪迈的气势,是受伤了脱臼了泄气着垂下山腰,缠上了一圈绿树。不知道山上人会是什么感觉,只是她会在这段时间反复地回想着天上乱乱的烟云,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好像已经飘进了她的思绪里。因为思绪是永远不可以全部丢弃的,所以那段烟云抓住了这个空隙,阴魂不散。她和室友说,我不喜欢阴天。但是室友歪了歪身子告诉她,我都习惯了。早就有人告诉过她,很多事情不是改变了就好了,而是习惯了就好了,就像老师会说,规定不会为了你一个人去改变,你要去适应。而适应的过程中,最大的收获永远都是,原来多好。你看原来多好,梅子黄时日日晴。你看过去多好,很快就到学校了,没有那么多的路程要走。对于她来说,原来总是好的,因为习惯去把珍贵的美好的回忆留下而淡忘甚至剔除许多不完美的瞬间。时间不是洗涤剂,但是,保留回忆的过程是,时间不会冲淡过去种种介意和难堪,但回忆时会把过去的琐事带入现代的思维和时光中来,那些当时看起来很大的事情,现在大约不值一提。有太多时候人们会喜欢用现代目光去看待×××,标新立异,就像你在讲述自己的过去时,会换成当下的视角去表述,多少还会带上一点看后辈孩子一般的宠溺,这是一百个人眼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的魅力。如果说严肃一点来讲,把人生过往看作历史,抹上科学的色彩,痛苦依旧存在,只能说一些是小伤,很快伤退疤散;一些多少留下痕迹,偶尔不经意瞥到,便会隐隐作痛;或者还有一些,疤痕仍存,时刻警醒,医生治愈成功后反复叮嘱过的,不要再次发生了,不仅自己,还要记得告诉你的孩子、你的朋友,别再受伤留疤。于是,自己的小伤大家一笑而过,大度地挥手,说些过去的美好;留下浅痕的又是不愿提及,或说心中仍会存有痛苦,也许会改变日后的发展轨迹;而那种疤痕永存的,是长辈常去诉说的,是朋友总会提及的,是自己铭记在心的,是代代相传的,就好像前不久的警报声和海水的呜咽。这大概是历史的魅力。

该往前走了,前面还有一段段她必须走过的路口,具体的细节讲述不清,但她知道是要向前的,甚至知道自己在向南方走。

“Cause I know Peter Pan was right. Days feel like a blur now. Still feel eighteen but Im burnt out.”(因为我知道彼得·潘说得没错,如今日子仿佛前途渺茫。依然觉得自己停留在十八岁,但是我已疲惫不堪。)

今天会一直是晴天,学校也慢慢显现在眼前了,三栋灰色的教学楼连在一起,她知道里面会有欢声笑语,因为里面是十六岁、十七岁还有十八岁的孩子们。脚步还是停在了原地,这里不会一抬头便是呼啸而过的轻轨了,也不是一栋栋让人记不住颜色的彩色房子。在红房子里的她不会想到自己会在灰房子里,红房子里的她会觉得灰房子里的她好遥远;灰房子里的她会笑着怀念红房子里的她,灰房子里的她会享受雨季和花季里的自己。一样的是,她们不担心未来。现在彩色房子里的自己和红房子里的自己一样觉得,十八岁很遥远,但不一样的是,十八岁真真切切地在越来越远。每个房子里的自己都会迷茫,会不敢迈步,然后别的房子里的她们会恨铁不成钢地说“努力呀!敢于试错呀!”她也知道下一个房子里的她会笑着对这时的自己摇摇头,或赞许或释怀,就像是保留回忆时的自动过滤,她肯定是乐观的吧。前阶段自己迷上了《三体》,一本在灰房子里的同学喜爱的科幻小说,她曾把自己躲在一本本校园小说身后,不想三年后也会站出来且深陷其中。她开始感受到曾经最让自己厌弃的物理的魅力,可能下一次听《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的时候,也不会被那句“未来先进科技,无法模拟,你拥抱暖意”给感动。一些感性和理性的斗争,永远不会有胜负可言。

“I guess Peter Pan was right. Growing ups a waste of time. So I think Ill fly away.Set a course for brighter days.”(我想彼得·潘说得对,长大成人就是浪费时间,所以我觉得我会远走高飞,确定好路线去奔向那些美好的生活。)

很高兴自己在十三四岁的时候读了《小王子》,就像是很高兴自己在六七岁的时候读了《彼得 · 潘》。读书向来没什么年龄的严格要求,就像《红楼梦》每一年读会有每一年不同的见解,但她还是会说许多的书她希望自己是在合适的年龄读到的。如果这个时候遇到灰房子里的她,她知道改变不了太多,但至少会坚持说,请去凑个热闹,读个《三体》吧。这个想法很好笑,朋友得知后笑她。二十岁的生日后她变得喜欢重拾自己儿时的兴趣,小学二年级的自己一定不知道二十岁的时候会再次拾起彩色的六面体和沉浸于黑白棋子之间的愉快博弈,彼得 · 潘的故事会永远留存下去,就是因为每个孩子都会长大。

上课铃响了,算不算迟到了呢?她站在原地,还披着那件红色校服,许久不曾穿了。她发现已经不会再对铃声那么敏感了,不會慌张地向那个确切的方向跑去,不会担心早上拼命赶到教室后一边读书,一边因为跑得太费力而低血糖的难堪。站读的时候,她想着坐下上课真好;坐下上课的时候,她想着趴下午休多好;趴下午休的时候,她想着躺在床上才好。你看,人都是不知足的,欲望总是得寸进尺。

她想,彼得 · 潘这次说错了,长大成人不算浪费时间。虽然她不愿承认人们说的,这是必然的事情,也会去相信,总有人天真快乐地活着,但是她知道会有那么多像自己一样的人,默默变化,从一栋栋房子离开,到一栋栋房子里生活,不知道是否会再次回头。换一种说法,会不会是我们永远有人陪伴?

终究没去灰色的教学楼里,还是别在以后的彩色房子里拥有这次进去的回忆。

下次她骑车的时候应该不会再刻意去碾过那些不平整的石块,不是因为那些清脆的响声,而是彼得 · 潘说错了。

“I guess Peter Pan wasnt right, but Ill still tell others I care about that Im growing up happily in the sunshine.”(我想彼得·潘说得不对,但是仍然会告诉那些我在意的人,我在阳光地带快乐地成长。)

我想彼得 · 潘说得不对,但是仍然会告诉那些我在意的人,我在阳光地带快乐地成长。

责任编辑 王娜

作者简介

朱柏熹,2003年生,江苏连云港人,重庆交通大学2021级经济学专业在读本科生。

猜你喜欢

红房子彼得保安
彼得与狼
路灯下的保安
保卫红房子
保卫红房子
彼得潘
彼得潘
保安成了幽灵人
长不大的彼得·潘
花园中的红房子
红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