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凉风冬有雪

黄良木

不经意间，伤风感冒有些时日了。本以为熬一熬就会过去，可一个多星期后，耳朵里嗡嗡响，吃饭也没有了味道。思前想后，哪怕再不情愿，也要去医院看看了。

進到医院五官科，听主治医师说，耳鸣既可能是全身性的疾病引起，比如高血压、糖尿病、颈椎病、精神紧张抑郁等，也可能是局部疾病造成的，比如中耳炎、耳硬化症、噪声性耳聋、老年性聋等。一听到“老年性”三个字，我猛然记起，自己已经到了花甲之年。看来，岁月真的不饶人。

回到家里，正好文友愚伯先生在微信中问我：“哥哥，身体现在怎么样？”我说，关节痛还没有痊愈呢。他说人过五十，毛病也多了，关键是要调整心态。是啊，自从前年下半年开始，我的双脚走路就不怎么利索了，尤其是上下楼梯常有刺痛感。在吃药打针一年多的煎熬中，我渐渐感悟到：人一定要学会和疾病共生共存。

记得在我准备参加高考的日子里，每天晚上在家中的一盏煤油灯下复习功课，节俭的母亲也共用一盏灯缝缝补补。有一天晚上，我忽然发现不到花甲年龄的母亲，头上居然有了几根白发。我小心翼翼地把母亲的白发一根一根拔去。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母亲的白发似乎更多了。母亲无奈地说：“反正老了，白头发肯定越来越多。”母亲生我较晚。怎么我还没成家，劳累的母亲就快老了？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可是，我心里有些伤感。我实在没有办法让母亲年轻起来。

不承想，到了我儿子参加工作时，妻子的白发也上了头。后来，我发现妻子不时悄悄涂抹着染发剂。后脑勺，她自己看不清楚，有时候还要我帮忙。我说：“你干脆就别染了，你妈妈头发全白不是同样好看吗？”妻子笑笑说：“我年龄还没有到应该全白的时候呀？”言下之意，人生也有春夏秋冬，到了秋冬时节，方能显出成熟变老的样子。

自从妻子开始染发后，我渐渐感到，我们这一代人已经到了落英缤纷的秋天。

果然，某天傍晚，我和妻子去散步，我们一前一后走着，走在身后的妻子突然对我说：“你脑后的头发怎么掉光了。”我将信将疑。她随即用手机拍了照片给我看，哎呀，真的是“后脑冷落发发稀”！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我的父母在古稀之年虽然有些白发，也还是密密匝匝的头发。我年轻的时候，村上有一位理发师傅还开玩笑说，像我这么浓密的头发，理发是要加钱的。我不敢想象，难道我已进入老年模式？我不忍心，感叹人生易老，一时苦闷至极。

后来某日夜间散步，我遇到多年的老朋友魏公。他的口头禅是“尊崇自然”。虽年过古稀，他仍然健步如飞。我们边走边聊，饶有兴致地走进夜宵大排档。于是，各人各叫几个朋友来聚。

一会儿，朋友樊先生来了。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只不过几个月不见，比我年龄还小的樊先生竟然一头白发，在灯光的映照下，银丝闪亮，俨然是一位睿智健朗的学者。我心中顿生几分美感。原来，樊先生前些年多是靠染发的。他说，现在终于想明白了，不染发了：人就像动物、植物一样，都有生老病死，年少有天真的美，中年有成熟的美，老年有自然神态的美。人不能拔苗助长，也不能返老还童，要顺其自然。

人就要顺其自然，要随遇而安，就像秋天的山楂，冬天的柿子，自有尊严的美，谁又能违背呢？宋代无门慧开禅师的《颂平常心是道》说得好——“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编辑|郭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