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柴胡剂的和合思想*

郑铎雯,赵 娟,刘瑛楠,凌江练,赵昌林

(广东药科大学,广东 广州 510006)

和合思想是指各事物均有自身的平衡状态,既表现出彼此之间的和合,又表现出相互的差异共存,认为在相对与绝对之间共存统一才能推进事物发展。《易经》言“乾道变化,各正其道”[1],即“和而不同,合其不和”,相互间的“和”致整体的“合”[2]。宇宙中每个事物都有其独特的性质及规律,保持其状态与方向方可实现整体事物的协调平衡发展,中医学强调的天人相应也是和合思想的体现[3]。《黄帝内经》虽未提及“和法”,但已有“和”思想的呈现,如《素问·上古天真论篇》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疾病产生的根本病机为人体失和,而治疗疾病及治未病的根本是协调脏腑“和”而致“和合”[4]。“开阖枢”“和解少阳枢机法”可治疗少阳枢机不利之寒热往来、胸胁苦满、口苦咽干等,柴胡剂是和解少阳枢机法的代表方[5]。笔者主要论述柴胡剂的和合思想。

1 和合思想是柴胡剂治疗疾病的思维基础

《医学心语·医门八法》曰：“而论治病之方,则又以汗、和、下、消、吐、清、温、补八法尽之。”明确提出和法。在和合思想下建立的中医治法就是和法[6]。少阳之气无太阳之气通透,无太阳主表主开的功能,无阳明之气内敛,无阳明主里主阖的作用。少阳外邻太阳,内近阳明,处于半表半里之位,这也意味着少阳位于太阳与阳明的中立位。少阳病与太阳病、阳明病有所差异。少阳为病致少阳枢机不利,上下表里不畅,出现寒热往来、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食等临床表现。成无己在《伤寒明理论》“小柴胡方论”中首次明确提出“和解”,认为 “不外不内,半表半里……是当和解则可矣,小柴胡汤为和解表里之剂也”,指出邪由表入里,出现表未解而里微结之象,六经辨证病位在少阳,脏腑辨证病位在肝胆,其治法非汗法、下法,另立和法,即小柴胡汤表里双理之和剂。

小柴胡汤及其加减方的扶正祛邪、外透内清、气血阴阳并治之功紧密围绕和合思想[7]。《素问·生气通天论篇》曰：“凡阴阳之要,阳密乃固,两者不和,若春无秋,若冬无夏,因而和之,是谓圣度。”柴胡类方剂可疏利三焦,调肝胆,和脾胃,达表里枢机之通畅、上下枢机之协调,肝胆脾胃同调又能气血阴阳并治,使“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身濈然汗出而解”。这也是和法调和枢机的体现,表明小柴胡汤的和合思想指导调节人体使其处于阴阳平衡状态。

2 基于和合思想的柴胡类方剂的应用

2.1 柴胡类方剂基于和合思想治疗外感疾病

和合思想为中医学基础理论的精髓,《黄帝内经》中就有“阴平阳秘,精神乃治”的和法治疗思想。《伤寒论》中的柴胡类方剂如小柴胡汤、大柴胡汤、柴胡桂枝汤、柴胡加芒硝汤等,通过和解少阳、疏散热邪治疗各种热证。临床上外感发热多表现为以少阳证为主的病证,或为太阳与少阳、少阳与阳明合病,或三阳合病,此时均可用柴胡剂治疗[8]。

小柴胡汤表里同治,寒温并用,攻补兼施,诸药表里、寒热、虚实相辅相成,体现和法的精髓[9]。小柴胡汤有退热之效,临床根据“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及“往来寒热”“身有微热”的表现,符合少阳病机,可用小柴胡汤疏散热邪。胡希恕认为小柴胡汤是一剂可攻可守的良方,外可祛邪,内可防病传变,既能和表里又可和阴阳,既可调枢机又可达上下[10]。

大柴胡汤由小柴胡汤与小承气汤加减而成,针对少阳之半表半里证和阳明里实证的病机,发挥和解少阳、内泻热结的功效。

柴胡加芒硝汤为少阳与阳明合病而设,由小柴胡汤加芒硝组成,是和解泻热之轻剂,具有和解少阳的功效,兼泻热祛实和扶正祛邪。方中人参、炙甘草益气和中以扶正,因病机有正气已虚,里实未甚故也,又有下中兼和之意[11]。

柴胡桂枝汤由小柴胡汤和桂枝汤化裁而来。方中桂枝汤调和营卫,解肌发表;小柴胡汤和解少阳,宣通枢机。两者合用,主治太阳与少阳合病,有退热、止痛、止呕之效[12]。柴胡桂枝汤除和解表里和调和营卫外,尚有燮理阴阳、通畅三焦、健运脾胃、补益气血的功能,是和法代表方之一[13]。

在和合思想指导下,论治少阳病应用和法,用药平和,不偏不倚,兼顾全面[14]。外感病可从少阳论治,以柴胡汤剂为主方,根据患者症状加减,和解少阳,健运枢机,祛邪外出,使人体达到和的状态。

2.2 柴胡类方剂基于和合思想调节精神情志

《灵枢·脉度》曰：“气之不得无行也,如水之流,如日月之行不休。”少阳枢机为气机升降出入的枢纽。《素问·六微旨大论篇》曰：“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气聚神凝,若少阳枢机不利,气机郁滞,升降失调,则神形涣散,精神情志异常。《景岳全书》曰：“凡气血一有不调而致病者, 皆得之于郁。”故和解少阳,调和气血,阴阳才能相合,情志方能调畅。小柴胡汤是和解少阳第一方,《黄帝内经》中“和于术数”“和于阴阳”等和合思想贯穿小柴胡汤调节精神情志的整个过程。

在调畅气机、调和气血的和合思想下,小柴胡汤通过和调肝气、和合气血以荣养心肝,使气血调和、情志舒畅。胡玉英认为,小柴胡汤及其加减方可和解少阳之枢,并调阴阳之道,疏利肝胆之气机,治疗情志不畅、气机郁滞之郁证[15]。曹秋梅等[16]整理近十年的文献发现,小柴胡汤治疗“胸中烦而不呕”的心血管疾病有良好疗效。《薛氏医案》曰：“肝气通于心,肝气滞则心气乏。”即血脉瘀滞导致心脏功能异常。刘元[17]用柴胡加龙骨牡蛎加减方疏肝解郁、行气活血,治疗肝气不舒,血脉瘀阻之证收获良效。何帅等[18]认为,柴胡加龙骨牡蛎汤能够改善肿瘤患者抑郁的心理状态。姚李吉等[19]认为,柴胡桂枝汤、柴胡疏肝散、柴胡加龙骨牡蛎汤等柴胡剂有较好的抗抑郁作用,且无中枢兴奋作用。有学者[20-21]认为少阳枢机不利,卫气无法遵循正常“昼行于阳夜行于阴”的规律,导致阳不入阴,阴阳失衡,出现心烦、不寐,临床治疗失眠以小柴胡汤为主方,通过和解少阳、调畅气机使卫气出入运行道路通畅。张庆祥认为,情志抑郁易致肝郁气滞,从而化火生痰,实邪瘀滞日久、扰乱心神致不寐,应以疏肝解郁、调和气机治疗肝气郁滞证失眠[22]。小柴胡汤和解枢机,疏肝理气,使气得以运行顺畅,气机才能正常升降出入,精神情志方可调达。

2.3 柴胡类方剂基于和合思想治疗内科杂病

柴胡类方剂基于和合思想调气治肝治疗各种内科杂病,如神经官能症等神经系统疾病,更年期综合征等内分泌系统疾病,肝硬化、脂肪肝等消化系统疾病。杨辰等[23]发现,小柴胡汤合瓜蒌薤白半夏汤加减治疗心脏神经官能症肝郁脾虚证,可改善临床症状。赵玉柱[24]用小柴胡汤加减治疗妇女更年期综合征。

单萍等[25]发现,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可以发挥镇静中枢神经和稳定细胞膜电位的作用,从而调节机体免疫。潘雪等[26]用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加减治疗肝气郁滞型更年期失眠,有效率高于对照组。崔小天等[27]研究发现,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加减可改善乳腺癌术后患者烦躁、饮食欠佳、自汗盗汗等症状。

郑立升认为,柴胡能祛除肠胃中结气、寒热,治疗饮食积滞,有推陈致新的作用[28]。《本草经百种录》称柴胡为“肠胃之药”,气机代谢失调病在肠胃,可基于和合思想之和法,调和枢机,理气导滞,治疗内伤杂病兼气滞和大肠传导失司所致的各种胃肠疾病。柴胡类方剂是和剂,通过和法调肝,以肝的疏泄功能为枢纽,向上调节肺失宣降,向下调节脾胃气滞、气逆,从而使身体达到平和的状态。

柴胡剂有疏散热邪、调畅气机、推陈致新之功[29]。少阳为人体阴阳开阖的枢纽,既调畅气机又顺承水液,少阳枢机不利则有气机郁滞、水液停滞之患,气滞又可致瘀血、痰饮、阴虚等。气滞可使局部经脉之气阻滞,血液运行不畅,形成瘀血。气机郁滞不畅,不能推动津液运行,致津液代谢障碍,水谷精微不能正常运化输布,水湿内聚,发为痰饮。气郁化火,火热劫阴,耗伤阴精,又可合并阴虚等。属气郁发热者,可通过调畅气机达到疏散退热的作用[30]。以和法治疗自闭症,重在调和气机,使枢机之气升降出入有序,疏导血气,调和阴阳,使脏腑和平。通过柴胡类方剂调整人体的阴阳失和、五脏六腑功能失调,使气机畅通,各脏腑功能恢复正常并协调统一,则天人相应[31]。

3 小 结

《黄帝内经》就和合思想阐释了生命、疾病和治疗的原理。中医学本质上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部分,和合思想作为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指引中医治疗疾病方面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柴胡类方剂被灵活运用于中西医领域的频率日趋上升。其功效虽多,但终不离少阳枢机这一中心,治疗根本在于和合枢机,以贯通阴阳、通调气血津液、健运脾胃、疏肝行气,使人体达到“和”即“阴平阳秘”“阴阳平和”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