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皮尔斯符号学的戏剧舞台交互装置设计研究
2024-03-28蔡欣怡李栋宁
蔡欣怡 李栋宁
摘要:目的:在立体主义、实验戏剧等艺术思潮的影响下,戏剧舞台设计往往过于重视数字技术和感官刺激,而忽略了戏剧的本质,冲击着戏剧的戏剧性。在“炫技”或“炫目”的浪潮中,设计师应当如何以系统性方法构建戏剧舞台交互装置,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文章以皮尔斯符号学为视角,创新戏剧舞台交互装置美学理论,旨在为当代戏剧舞台交互装置的体系构建研究贡献绵薄之力。方法:文章基于皮尔斯符号学视域,以交互装置为研究对象,明晰戏剧文本、装置场域范畴,在“戏剧文本—交互装置—角色互动”坐标轴中构建其设计体系。戏剧舞台交互装置设计师基于戏剧符号文本解码戏剧主题与情感;预设戏剧场域元语言和演员、观众情感;再基于设计师知觉意向,搭建质料载体、创作内置影像、外延互动形态,填充装置之“形、身、韵”,并结合演员动作空间对符号的传达,共同编织设计数字交互装置符码本体。结果:当代数字交互装置对传统戏剧舞台而言是创新也是挑战,技术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只有以戏剧的戏剧性为内核,借由符号构思、场域预设到本体创作,人、物、场共同审视,戏剧舞台交互装置最终才得以落地与“敞开”,构建其符号学设计体系。结论:数字交互装置延展了戏剧舞台空间,活化了传统戏剧布景式舞台,让戏剧舞台历久弥新。
关键词:皮尔斯符号学;戏剧舞台;数字交互装置;戏剧性
中图分类号:J8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4)05-0-03
0 引言
从透视布景到约瑟夫·斯沃博达对光影的注重,迪克·黑根斯对“互动媒介”的宣扬,乃至数字交互装置的介入,拥有百余年历史的舞台美术在当代戏剧舞台创作中呈多元化、科技化、革新化等态势。在立体主义、后戏剧思潮下,不少设计师在舞台设计中拘泥于数字技术和感官刺激,忽略了戏剧的本质。戏剧舞台交互装置是戏剧场域中质料、情感、角色和数字的有机组合。1917年马塞尔·杜尚的装置《泉》,显露出艺术可由物象之形抽象出符号。1940年维尔特鲁斯基及布拉格学派称“舞台上的一切都是记号”,舞台的假定性、戏曲的“一桌二椅”,无一不体现戏剧舞台的符号性。查尔斯·桑德斯·皮尔斯的“再现体、对象、解释项”是符号显现的过程,设计师只有先剖析预判符号对象、解释项,方可更妥实地构建舞台交互装置符号。在符号学视域下,作为戏剧符号可感知的再现体,舞台交互装置是对传统物性的创造,对表意的延伸,设计师应基于“戏剧文本—交互装置—角色互动”的坐标轴构建舞台交互装置。
1 戏剧文本:舞台交互装置符号对象的解码
戲剧文本即剧本,作为戏剧艺术的一种伴随文本,是设计师构建舞台交互装置的基石、原点与核心[1]。戏剧文本作为舞台交互装置符号的指示对象,牵动着装置叙事与情感,而装置对戏剧文本的模仿和再现,能够凸显戏剧的戏剧性,这也是舞台交互装置区别于一般数字交互装置的要素之一。剧本解码,是舞台交互装置设计师对戏剧剧本不断甄别、解读和剖析的过程。设计师通过解码以对白为主的戏剧剧本,研析其戏剧动作、戏剧冲突、戏剧情境等戏剧性符号文本,便可知晓戏中角色对话、情节叙事、戏剧动作、环境氛围、思想情感、文化内涵等信息,筑牢舞台交互装置的构建基础。无论是正剧、喜剧、音乐剧、实验剧、儿童剧还是舞剧,多幕剧还是独幕剧,设计师首先都要对戏剧文本进行解码,揣度角色在舞台空间中的行动路径,预设其与数字交互装置的互动。进而通晓戏剧语境,提炼其主题思想,以此构建数字交互装置的情感原点。再依据戏剧语句文本、语义文本、语境文本,筹划数字交互装置中的戏剧情感。
2 戏剧场域:舞台交互装置元语言的诠释
场域,指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或一个构型[2]。舞台交互装置场域,是数字交互装置、戏剧角色互动、舞台布景之间“在场”的关系网。装置元语言的诠释,即戏剧场域的表意,也是设计师预设戏剧演出呈现、装置与场域融合的一种延伸与外化。皮尔斯理论认为,一个符号只有被解释成符号才能成为符号[3],舞台交互装置符号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因可诠释的意义而得以饱满呈现。“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舞台交互装置元语言,即戏剧场域的预设,关联着其整体构建。
当代舞台交互装置打破了以模仿和再现为主的传统戏剧模式,为意向符号敞开了空间。在舞台交互装置元语言的象外之象中,设计师预设的表意显露。数字交互装置的戏剧价值,不在于还原出多绚丽的影像或现实复制品,而在于一种经过设计师编码、演员传递符码、观众解读后的情感,升华出戏剧的情绪与意义。设计师将自己的知觉意向和情感预设,借舞台交互装置作品进行可视化呈现,促成演员和观众的直观感受[4]。通过预设舞台交互装置场域、元语言,深入戏剧内部结构,参与戏剧叙事,延伸出其审美符号,具有审美价值。
3 舞台交互装置:戏剧符号再现体的设计
3.1 装置亲历者的在场动作
镜框式舞台中,数字交互装置从辅助性布景转为极具能动性的戏剧元素,从传统影像的独立呈现到装置与角色的协作。数字交互装置与舞台美术具有契合性,皆是四维时空的表现艺术,都注重人的“在场”、场域及互动。
数字交互装置处于剧场性四维时空场域中,装置动作随时间而影响戏剧叙事和戏剧环境,戏剧动作的在场也体现着戏剧的戏剧性。角色演员是戏剧符号的亲历者和传递者,是装置构建的一部分。若不考虑角色在场的戏剧动作,就无法想象角色具身的活动空间,更无法准确预设数字交互装置环境。因此舞台交互装置的构建需要共同审视场域中的角色动作、交互装置、空间环境,即人、物、场。
戏剧舞台交互装置动作以戏剧文本为模仿基础,角色亲历叙事、在场动作和生成情感都深受戏剧文本的指导。设计师预设角色区域、支点、路线等行动路径,依据主次、方位、范围划分装置所占区域,设置前后、左右、侧区,中心区、主副演区、过渡区等,建立角色在数字交互装置空间中的行动区域,完成角色的在场互动。
数字交互装置因角色在场动作而“活”起来,以全息、激光、虚拟现实、多感官交互、机械数控等多种数字交互装置再现于角色面前,演员以触、摸、移等在场动作介入装置,装置因介入而有响应,生成新的数字影像虚拟符号,二者呼应。演员结合自己的舞台经验、感受构想,形成自己的知觉意向,与戏中角色共情。实体舞台上,演员真实“具身”于戏剧空间内;数字交互装置世界中,形成与演员对应的虚拟“在场”身份,实体身份与虚拟身份实时相互反应,设计师预设的“空白”被不断填补完善。数字交互装置消弭了传统艺术作品“看与被看”的二元对立界限,而舞台交互装置的互动弥合了传统舞台布景与角色之间“远观”的罅隙[5]。
3.2 装置空间的审美还原
数字交互装置可通过质料载体、内置影像、形态互动等方式营造出设计师预设的戏剧情感,但其本身并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戏剧空间,单独的数字交互装置在剧场中展出便会显得“无戏”。相反,数字交互装置与舞台台面、布景、灯光等舞美元素相嵌合,共同营造整个戏剧氛围,才能达到“有戏”的效果。
舞台交互装置空间既不是简单静置的布景,又不是符号堆砌的容器,应该与其他舞美手段结合,共同呈现戏剧符号,还原戏剧舞台审美意象。数字交互装置设计师借助自己的知觉意向,编码再现交互装置符号,调控舞台交互装置空间内点、线、面、体的形状分布,二维、立体的肌理质感,以及动态的舞台灯光等视觉元素,将演员、装置、场域在动作、时间、空间、情感中达成统一[6]。经组合、分解、再组合,编码与解构,在形状与色彩、光与影、材料与质感、活动与节奏等创造的符号性意向空间中,呈现沉浸式戏剧舞台交互装置。
3.3 装置本体的创作建构
置身于当代艺术语境和戏剧舞台场域,舞台交互装置因此具有当代数字性、多元综合性、实时互动性等特征。如科幻或历史类戏剧中,装置视觉特效和虚实转换的显现,或音乐剧,或舞剧中,装置与演员肢体的互动,以多重数字媒介的拼贴,构建科幻与现实交融的多元化舞台空间,呈现出奇幻的舞台效果。从最初的幻灯机、投影仪、LED电子显示屏,到全息、激光、VR、AR、3D Mapping、无人机等技术的应用,舞台交互装置不断迭代更新。
2017年悬疑探险剧《摸金玦》中,3D Mapping、投影等装置与三维场景的影像内容共同呈现100余个盗墓场景,再现墓穴探险中地上与地下的惊险世界,真实角色与数字虚拟内容在舞台上共同创造逼真生动的感知效果。
在戏剧舞台场域,设计师深度解码、提炼出戏剧叙事和情感观念,融合自身创作经验,当下叙事文本、戏剧情感,以及对舞台场域、角色介入的期许预设。将这些知觉意向进行重组与编码,进而抽象塑造出装置的质料、图像、声音、光影、互动符号性意象,以此构建舞台交互装置的符号再现载体。2017年张艺谋执导的国家大剧院版《对话·寓言2047》中,现代舞与激光交互装置、碗碗腔与全息投影交互装置、提线木偶与机械臂、笙演奏与无人机……对传统文化符号文本进行解构,结合设计师审美的知觉意向符号,最终蕴含、消解在各类舞台交互装置的符号性意象中,突出“科技与人,何往何至”之哲学思考。
舞台交互装置的构建离不开质料载体的搭建、内置影像的呈现以及外延形态的互动。装置的质料载体是可以被感知或操作的实体材料,有传统绘画、雕塑材料、合成材料之类布景可塑材料,亦有如LCD、LED之类可显质料,还有如投影幕布、全息膜之类可转化呈现的材料等。譬如2022年顺义大剧院版舞剧《南苑秋风》的设计师以全息影像将角色动作实时投射到全息幕布上,同时结合昏暗舞台灯光以隐藏全息幕布本体,裸眼3D影像悬浮于空中,观众即使多角度观看也能获得虚实难分的视觉震撼。因此,设计师可依据可靠性、灵敏度、耐用性等因素来选择适配度较高的质料,以错置、悬空、分割、集合、叠加等设计手法重构,勾勒装置符号之“形”。
随后通过设计内置影像,填充装置符号之“身”。装置影像符号元素有三种类型。“质符性”影像,即与戏剧符号文本有直接相关性的符号,如代表冬季的飞雪画面。“单符性”元素,是与戏剧符号文本有因果关系或时间先后关系的符号元素,如暗示战争发生的烽火影像。而“型符性”元素,是与戏剧符号文本之间没有任何因果关系的符号元素,如非线性叙事影像、抽象的实验动画。设计师由知觉意向勾勒出线性或非线性的文本叙事,抽象或具象的画面风格,图形或视频的动静状态,二维或三维的场景空间,实景、动画或CG特效……设计师在装置影像的数字空间中编码,渲染情感与戏剧氛围。
实时投影、数字虚拟人物、数字实时生成或动态捕捉等都可与演员产生互动行为,这种互动是装置的一种外延形态,活化了戏剧舞台数字交互装置,是装置符号之“韵”。而依据角色演员动作实时生成的数字交互装置,借Kinect传感器、红外LED灯管发射器等设备,跟踪、采集角色演员的骨骼和动作数据,实时传输至感应处理器系统,计算渲染可视画面并实时或延时性投射至舞台上。如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版《暴风雨》,设计师在爱丽儿的内层服装中固定传感器,采用VFX和实时动画来绑定、捕捉演员的表情和动作,采集传感追踪数据,编码生成虚拟角色爱丽儿精灵,角色的运动轨迹可传输到虚拟空间内对应的虚拟身份上,现场演员表演和数字虚拟精灵互为动作,在舞台交互装置中交织绽放。
4 结语
舞台交互装置的融合突破了传统戏剧中仅作单独背景的舞台美术桎梏,增强了戏剧舞台的互动与默契,突破了戏剧时空、材料、观念的限制,活化了传统戏剧布景式舞台,为当代戏剧舞台注入了新鲜血液。基于戏剧的戏剧性,舞台交互装置在“戏剧文本—交互装置—角色互动”的坐标轴中构建,设计师解码戏剧符号文本,提炼装置符号所指对象与戏剧主题与情感;借助观众和角色演员的审美感受,預设诠释舞台交互装置场域,在戏剧情感世界与戏剧共情;以其质料、影像、互动形式再现戏剧符号,共同编织装置符码。一味追求炫目与炫技都不可取,若只顾追求技术新奇和视觉盛宴,会导致戏剧情感缺失,甚至让舞台交互装置艺术失去独立性。因此,舞台交互装置的构建观念尤为重要,技术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只有在此观念的指导下历史悠久的戏剧艺术才能再创舞台奇观。
参考文献:
[1] 潘健华,潘天.慎思“后戏剧”膜拜下的舞台美术革新:兼评2019布拉格国际舞美展[J].戏剧,2019(6):46-53.
[2] 布尔迪厄,华康德.反思社会学导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22.
[3] 皮尔斯.皮尔斯:论符号[M].赵星植,译.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4:165.
[4] 李栋宁.触发与激活:影像艺术叙事理论的机制建构[J].艺术百家,2020,36(4):156-162.
[5] 李栋宁.数字媒体艺术之美[M].南京: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23:142.
[6] 胡妙胜.阅读空间:舞台设计美学[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33-35.
作者简介:蔡欣怡(1999—),女,湖北武汉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数字媒体艺术。
李栋宁(1971—),男,江苏南京人,博士,教授,研究方
向:数字媒体艺术设计及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