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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之上

2024-03-19李木子

作品 2024年3期
关键词:杰森职场现实

李木子

禹风是先有生活再有小说的那类作家。这句话的意思既是在说他本人确实是先有了丰富的生活经历,包括职业的、文化的经历,再专职从事小说创作的,也是在说他的小说常常是基于实际的生活经历而生长出来的。这让他的小说首先是具有现实质感的小说,包括刊登于《作品》2023年第9期的中篇小说《克萨维尔、多喜和杰森》。

《克萨维尔、多喜和杰森》所讲的故事发生在巴黎某知名商学院的一个MBA班。以这个MBA班为交点,来自不同文化背景、拥有不同性格特质、处于人生不同阶段、怀着各自不同目的的人汇聚一堂,互相撞击——名校毕业的中国人“我”;离异又被前妻带走三个孩子的抚养权,害怕一个人独处会发疯的法国房东克萨维尔;在香港任职,借留学跟公司要了两年停薪留职调整期的日本人多喜;总是激愤地反对关于中国的一切的美国人杰森;中日混血,但身份认同为美国人的夏子;出身院校、行事作风看来都颇为不“正统”的中国人尼诺。但小说里位于巴黎郊区的商学院并不是一块悬浮的飞地,异域性与跨文化的沖突与摩擦也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大杂烩式情节剧,人物的差异和人物的关系总是在生活经验中展开。

比如逛超市,既是经济问题,又是人际问题。当了十多年财务主管的多喜想必存款富余,租了辆雪铁龙代步,又消费得起法国超商里价值不菲的亚洲食物。而学校里的无锡同学,懂得蹲下来翻货架,因为那里总是堆着同类商品中最便宜的东西。相较而言,多喜吃一顿的花费够“我”吃三顿,但“我”又不需要像无锡同学那么节省。在经济差异之外,还有人与人如何保持合宜距离的问题。因为不想总是蹭车占便宜也不习惯与人深交,“我”多次拒绝多喜的搭车邀请,要是在超市里不期然偶遇,或许出于尴尬,多喜便会抢着向“我”推荐他发现的各种东方食物,甚至自己取下来拿给“我”,而“我”总是当面道谢又找机会放回,也出于礼貌,多喜要等“我”同回,“我”又总是找借口说暂时不回。比如杰森解不开的中国“死”结,既是个人问题,又是世界问题。杰森对中国的敌意源于他的父亲上了大半辈子班的汽车厂搬去中国,之后他父亲失业加酗酒。而后他和尼诺的冲突又两次与尼诺兜售从国内带出去的平价U盘相关联。

但显然禹风又不是完全沉入现实的。禹风曾提及他讲述现实的方式是“离地一米”,“小说为什么‘离地一米?是你摸得到,但有一米的距离,就像看的科幻电影,你完全进入另外一个新城,这个城市可以飘浮,任何事情都会旋转。……生活是一个人,它跟我们每个人一样。小说可能是对它的一种克隆,它没有实际生存的合法性,但它所有的肌肉都是真的”。就像这位看起来和禹风本人十分相像的主人公“我”始终与一切人、一切冲突保持距离。与此同时,似乎小说中的一切人物都时常语带戏谑、反讽、打趣:克萨维尔嘲弄“我”,读MBA哪需要拼命,“你已上了船,船总要把你渡到新口岸的”,“就算到不了目的地……到时候每个人能占住一个小岛,当鲁滨逊,使唤星期五”;“我”看尼诺奋力泡洋妞,戏谑他“从前在三峡是这样打鱼的吗”,后又半开玩笑地说“不要忘了,你曾经是一个错误”……这些既是人物之间微妙关系的展演,又是人物对自己或许正摇摇欲坠的生活的无奈自嘲,因而也都是带有一种审慎、冷然的批判或自我批判的距离。由此看来,禹风确实始终在小说中践行着他在生活经验之外,最为看重的另一项写作尺度——理性认识,对现实、生活、文化的反思和批评。

何同彬在评论禹风的《鳄鱼别墅》时说禹风的职场小说有着显著的“反职场”特征,因为“职场是禹风逃离现代异化的起跳之处”。或许我们也可以说,禹风的这篇留学小说也有着显著的“反留学”性质。“不合格”的尼诺才是课堂上呼吁寻找的那种“out of box”的人,其他履历合格的同学却合格得很同质,“大家其实都像淡水鱼,而尼诺才是深海鱼类”。事实上到最后,真正在创业的也的确只有尼诺。于是,“我”感到“我们当年到MBA学院去寻找变化,那真是太鲁莽了,搞不好就骑虎难下,弄得像克萨维尔或杰森”。

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约略凌空于“离地一米”处俯瞰与讲述现实与现实中的人,语带戏谑与反讽地批判与反思城市、文化与处境,《克萨维尔、多喜和杰森》有时读来似乎避免不了一丝精英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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