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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国翻拍下的符号“变装”与意义解码研究

2024-03-18葛欣童

艺术科技 2024年4期
关键词:文化符号

摘要:目的:跨国翻拍的电视剧潜移默化地进行着文化输出,其影视文本符号处于与不同文化语境对话的过程中,在不同语境中有不同的象征与意义生成。如今,电视剧跨国翻拍现象盛行。但是随着市场的快速发展,创意枯竭的问题愈演愈烈。“抄袭”“拿来主义”一直是翻拍片难以撕下的标签,其发展任重道远。方法:基于此,文章以被评为“目前电视上最好的电视剧”的丹麦电视剧《谋杀》以及翻拍版本中最成功的土耳其版为研究文本,以文化符号论为理论依据,从画面环境、人物行为、声源音效三个方面观察丹麦版和土耳其版两个影视文本之间的符号转变,继而对土耳其翻拍丹麦版《谋杀》这一行为进行意义解码,从商业的新颖性和安全性、环保主义立场以及文化普适性三方面入手,充分展示跨国翻拍行为背后的多重价值。结果:丹麦版《谋杀》具有典型的“北欧黑色”特征,忧郁和冷静的基调贯穿全剧。相反,土耳其版《谋杀》通过本土化影視符号“变装”表现出了符合土耳其文化的夸张风格。结论:文章为电视剧跨国翻拍走出“复制粘贴”的困境指明方向,即深度理解原版内容,深刻体会其艺术内涵,在严格遵循原版核心剧情的基础上,以及在求同存异的情况下找到新的闪光点。

关键词:跨国翻拍;  《谋杀》;文化符号;意义解码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4)04-0-04

0 引言

塔尔图符号学派的领袖洛特曼强调“叙境”功能,认为“影像符号和特定的电影语境结合之后能创造出切合效果,从而多维度、多层次实现影片的意图表述,引发观众的共鸣与共情”[1]。影视艺术文本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由复杂的、多语的、开放的符号系统和交流系统组合形成的。德国著名哲学家恩斯特·卡希尔也认为,“符号化的思维、象征性的行动是人类生活中最富于代表性的特征,并且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都取决于这些关系”[2],即所有的文化都是由符号组成的,不同类型的符号形式指向不同的文化分支。符号在不同的文化之间流动,促进了多元文化的交流和理解。电视剧作为现代大众传媒手段之一,自然少不了对文化符号的使用。电视剧跨国翻拍背后蕴藏着深刻的跨文化奥义,而这种“跨文化”的实现就是通过影视符号的“变装”来完成的。研究如何在跨国翻拍过程中有效转变影视符号,使其成为民族文化的载体,在当前时代语境下有一定意义。

2007—2012年,丹麦完成了悬疑电视剧《谋杀》的三季拍摄,剧集播出后立刻被英国BBC4引进。丹麦版《谋杀》被英国评论家称为“目前电视上最好的电视剧”[3]100,其集均观众量超过100万,于2011年荣获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最佳国际戏剧奖,而后逐步在整个欧洲播出。美国、印度、德国、土耳其都曾翻拍《谋杀》,较之其他翻拍版本,可以发现土耳其翻拍的《谋杀》在未改动核心情节的基础上,对画面环境、人物行为、声源音效等影视符号进行了本土化重构,实现了文化符号的“变装”,具有鲜明的民族文化特色。

1 影视符号的“变装”:忧郁与夸张

在翻拍过程中,影像符号进行本土化“变装”,观察电视剧《谋杀》的两个版本,从环境塑造、人物行为情绪、音乐制作三个层面对影视符号内涵进行艺术解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丹麦版《谋杀》充斥着忧郁感,对比之下的土耳其版《谋杀》则呈现出夸张的风格。

1.1 画面、物象符号与环境塑造

不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都具有独特的地理空间,因此影视画面作为影像的叙事单位,本质上是一种空间的“能指”。“所指”是相对客观的、唯一的,“能指”是主观的、多变的。光线、色彩、物象符号从构图层面塑造了影像环境风格。在影像画面上,“能指”与“所指”并非“一对一”的,这为观众留下了极大的可阐释空间,导致不同接受语境下的观众会赋予画面不同的意义。因此,土耳其在翻拍丹麦版《谋杀》时,对画面构图及影视符号进行了本土化重构,实现了从忧郁到夸张的成功转变。

在环境氛围营造方面,丹麦版《谋杀》与土耳其版《谋杀》各具特色。“北欧黑色”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地区(冰岛、芬兰、瑞典、丹麦、挪威)联系在一起,是一种特定的叙事风格。2000年以来,这种以黑暗的故事情节和荒凉的城市环境为特征的风格成为国际电视文化中令人瞩目的存在。由于北欧常年被阴云笼罩,人的生活与思想受制于灰暗的天空,所以“北欧的斯堪的纳维亚艺术中存在一种特殊的忧郁美学”[3]101,其中萦绕惆怅、不安与躁动。在丹麦版《谋杀》中,11月的一天,少女娜娜谋杀案打破了哥本哈根市民平静的生活。此时哥本哈根市长竞选正在激烈地进行着,年轻有为的候选人哈德曼胜算颇大。女探长萨拉·劳伦和搭档梅耶在破案过程中发现,候选人哈德曼的竞选团队与这场少女谋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隐藏于案件背后的是哥本哈根两个政党竞选的阴谋与秘密。剧集开头就展现了北欧冬季特有的空间环境,传达出强烈的“北欧黑色”风格。衰草遍地的城市郊外、阴沉茂密的白桦林,为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营造出无限的压迫感。女探长萨拉·劳伦与搭档梅耶为了搜查证据,奔走于案发现场白桦林、哥本哈根市区。历史悠久的市政厅、庄严耸立的警察局是哥本哈根的城市地标符号,也是故事发生的主要地点。剧组并没有特地利用人工光源营造氛围,而是真实再现了哥本哈根的阴郁,展现了冬季北欧独有的自然风光。很多平日里熟悉的生活场景在镜头下显得危机四伏、疑云密布。被害女生娜娜的家是另一个重要场景,风格鲜明的宜家家具、丹麦著名设计师雅各布·延森设计的标志性桌椅、食品包装袋上由丹麦设计师奥格·西克·汉森设计的两个小女孩在玉米田中的海报等,这些特殊的符号道具反映了丹麦独有的文化特色。

土耳其版《谋杀》效仿原版使用自然光源,但其拍摄地点伊斯坦布尔阴天较少,整体看起来比丹麦原版晴朗明亮得多,因此很难展现出同等程度的神秘感与阴郁感。被害少女家的装饰高度反映了土耳其文化,其住宅周围摆满了体现中产阶级地位的装饰品。被害少女的母亲在家里穿的长开襟羊毛衫是中产阶级家庭的另一个标志。家居装饰、服装设计组合在一起,展现出浓厚的土耳其风格。

1.2 人物行为与情绪

在人物神态方面,两版《谋杀》存在较大差异,体现了冷静与夸张的碰撞,但影视符号都具有特殊的内涵和象征寓意。在文化符号的转变中,土耳其一直在致敬丹麦原版和满足观众之间徘徊,试图取得一种平衡。

夸张是土耳其电视剧的美学风格,亦是土耳其影视独有的文化符号,但这种夸张站在了丹麦版《谋杀》中极致的冷静的对立面。土耳其女主泽赫拉模仿原版女主萨拉·劳伦的穿衣风格,穿着深色外套,这背离了土耳其电视剧的美学风格。土耳其观众更希望在电视剧中看到穿着款式时髦、颜色鲜艳的服装并且化着精致浓妆的女性角色。在丹麦版《谋杀》中,人物情感表现不是靠面部表情,而是靠画面与环境的塑造,进而呈现出冷静内敛且极简的风格。女主角萨拉·劳伦从头到尾几乎没有表情,平静得让人望而生畏,但却表现出了永不回头的坚持、抛掉遗憾和眼泪的坚强。土耳其在翻拍时,为了模仿原版中女主角的冷静与理智,选择让女主角泽赫拉穿一件深色外套。可以说,当土耳其版《謀杀》决定在美学上接近丹麦原版时,这部电视剧就偏离了土耳其电视剧的传统风格。尽管这种分歧可以被认为是在土耳其背景下实现女性主角的创新转变,但过于忠实原版的审美规范就难以满足土耳其观众。另外,土耳其电视剧倾向于用很长的时间表达强烈情感。角色的情绪反应是剧集的主要吸引点,因此常常选择照亮角色的面部以使这些反应可见。但无论是在丹麦原版还是在土耳其翻拍版中,受害者父母的情感表达都非常明显。在丹麦版中,父亲怀着悲痛的心情前往案发现场,荒郊野外,警车上不断闪烁的灯是唯一的光源。人物的面部表情全部隐匿在黑暗中,但这并不影响观众通过环境感知人物内心的崩溃与哀伤。土耳其版本则设置了一系列场景为人物的情感宣泄作铺垫,所以单集时间比欧美剧长得多。观察土耳其电视剧,可以发现周播剧时长和日播剧有所区别。周播剧每集时长为90~160分钟,相当于一部电影的长度,日播剧每集时长为45~60分钟。两个版本电视剧的集数都是20集,但土耳其版《谋杀》单集时间约90分钟,丹麦版《谋杀》每集时长约50分钟,因此土耳其版比丹麦版展示了更多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几乎都是为人物情感宣泄设置的“填充场景”。对“得知女儿死讯”这一情节,丹麦版直接从受害者父亲泰斯抵达太平间开始叙述。而土耳其版先是展现受害者母亲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去告诉丈夫噩耗的场景,在两人驱车前往太平间的路上,又通过5分钟的交流展现其哀伤。父母到达太平间后,场面相对黑暗,但灯光清楚地照亮了两人的表情,以使观众能够看清。土耳其电视剧经常被人称为肥皂剧,因为它喜欢夸张的故事叙述,用大量的时间来描绘生活场景,如开车、吃饭、对话等,这容易使观众产生共鸣,但也导致土耳其电视剧剧情展开缓慢,遭人诟病。

1.3 音乐运用

音乐的使用为画面提供了新的意义表达方式,当音乐成为重要角色参与电视剧的叙事时,便在可视的画内空间的基础上增加了可感的画外空间,作品的价值意义与艺术内涵得以提升,电影语言的表达方式得以有效拓展。观察丹麦原版和土耳其翻拍版的音乐运用,同样可以发现明显差异。

弗洛伊德曾在《哀悼与忧郁症》中指明哀伤与忧郁这两种心理情绪的诱因都指向失去(loss),在酝酿哀伤的时候,人可以明确意识到自己正在丧失某物,而忧郁的情绪产生时,人意识不到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由此可见,忧郁更为抽象和无意识[4]。失去是理解“北欧黑色”中忧郁情绪的关键。丹麦版《谋杀》在多处运用“留白”来呈现失去带来的忧郁,人物冷静内敛的表演可看作丹麦版《谋杀》的“留白”,但更明显的“留白”体现在音乐中。丹麦音乐人Frans在音乐制作中也融入了忧郁,他指出,北欧人生活节奏慢,有很长的空白,生活该有的色彩与活跃极度匮乏,这种匮乏给他提供了创作灵感。《谋杀》的音乐几乎没有歌词,主要是器乐演奏,部分存在人声吟诵,总体节奏缓慢、旋律淡化,给人以空灵、辽阔、沉郁之感,这种“留白”也逐渐成为“北欧黑色”独有的音乐标准。在丹麦原版中,寻找被害少女尸体时,女主萨拉·劳伦的目光锁定在骑自行车的孩子们身上。尽管她同时在和未婚夫打电话,但她似乎并没有太在意未婚夫说的话,而是处于思考中。此时,背景音乐很好地贴合了萨拉·劳伦的内心情绪。而在土耳其翻拍版中,当女主角泽赫拉看到一群渔民在周围走动时,立刻挂断了未婚夫的电话,并跑向渔民,这使得整个环境都“动”了起来,与丹麦原版中表现出的“静”完全相反。泽赫拉在移动中被摄像机跟随,观众看到的是她的动作,而不是她的内心。当她开始和渔民交谈时,丹麦版《谋杀》的原声音乐响起,但由于人物行为存在差异,因此音乐效果也与原版不同。与萨拉·劳伦表面平静内心坚定的人设相比,泽赫拉显得犹豫不决,这使观众的情感产生了断裂。

2 意义解码:跨国翻拍的多重价值

论及翻拍,首先要界定翻拍与改编。翁贝托·埃科认为,翻拍电影是对之前原著故事进行的成功复述。托马斯·利奇认为翻拍电影是以相同的表现方式将一个特定的故事改编成新的话语化身。其中,“相同的表现方式”强调传播媒介与故事主干不变。上述对翻拍的界定同样适用于电视剧翻拍。不同的是,较之电影,电视剧跨国翻拍的复杂程度更高,其需要在较大的体量下考虑叙事的完整性、连续性,又不可避免地与本土文化产生联系。

改编则是指“与原作形成不同媒介间的重构”[5],改编是在跨媒介的基础上进行全新创作,如基于网络文学、游戏、漫画、真实事件拍摄影视作品。在某种意义上,影视剧都涉及改编,从剧本到影像也是跨媒介的。翻拍与改编之间并不能画等号,但广泛意义上的改编包括翻拍。由此可见,翻拍的责任并非遵循原作,二度创作出令人耳目一新、拍案叫绝的优秀作品,而是通过改变影视符号实现民族文化的转化。因此,本文所选的电视剧《谋杀》的两个影视文本之间的关系更倾向于翻拍而非改编。观察丹麦版《谋杀》与土耳其版《谋杀》,其异同点耐人寻味,跨国翻拍背后的意义机制也指向多重价值内涵。

创作者们之所以偏爱翻拍,一是因为推崇原版影片的艺术价值,即追求商业的新颖性,二是追求较高的商业价值,即商业的安全性。对制片方来说,翻拍具有广阔的商业前景。跨国翻拍电视剧,能以更短暂、更快捷的形式呈现高质量的故事情节,同时降低原创故事在市场上面临的不确定风险。制片方最看重的是翻拍电视剧与生俱来的人气流量和经济价值。要知道,翻拍的影视作品大多是已得到市场认可的经典之作,拥有良好的口碑和票房,有强大的收视号召力和票房影响力。例如,丹麦版《谋杀》中典型的“北欧黑色”风格以及剧中揭示的高福利国家背后隐藏的诸多社会问题,引发了强烈的社会反响。由此,原作的知名度会使翻拍作品未播先火,从而节省一大笔宣传费用。可以说,翻拍片风险更小,性价比更高。同时,创作者可以根据市场反馈,“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从环保主义立场视之,电视剧的翻拍是运用各类技术手段,重复利用收视良好且富有潜力的电视剧资源,能达到“物尽其用”的目的。不过,翻拍这一行为可能被视为唯利是图的资本家进行的商业投机行为,其利用低成本的投入与剩余价值的反复榨取“欺骗”观众,让他们反复观看同样的内容。但跨国翻拍电视剧则不然,考虑到时间和空间上的阻隔,观看翻拍电视剧的大多数观众很可能对他国原版电视剧一无所知,因此跨国翻拍的电视剧在翻拍国家可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观众的视野中。由此推断,相比系列续写,跨国翻拍能够获得更高的经济价值,从某种角度来说,翻拍片还能获得文化传播所产生的效益。

斯科特·罗伯特·奥森在《好莱坞星球》中提出了“透明叙事理论”,该理论为跨国翻拍提供了一个基准,即观众要对原文本产生跨文化认同,且原版影视作品表达的普世性的人文精神和叙事要素要保持不变[6]。不论是在丹麦版《谋杀》,还是在土耳其版《谋杀》中,探长都是女性,这符合不同地域女性观众的偏好,也引发了观众对女性价值观和生存境遇差异的思索和探讨。同时,电视剧所揭示的政治问题、种族问题、阶级问题、青少年问题等也都值得反思。一部剧集在被不同国家翻拍传播的过程中,折射出不同国家的文化,这正是翻拍作品的灵魂所在。

3 结语

随着市场的发展,创意枯竭的问题不断凸显。部分观众总认为创作者是因为灵感不足才选择跨国翻拍,但翻拍不等于抄袭,它无须完全照搬原版的内容,翻拍的真正价值不是“求同”而是“存异”。改編好一部作品的难度并不比原创低,把握内涵成为决定性因素。翻拍需要重视时代特点与观众喜好,观众的价值观不是一成不变的,审美水平也在不断提高。因此创作者在创作剧本时,应该吸取前人的翻拍经验,考虑本土的现实情况,体现时代特点。当下电视剧翻拍想要走出“复制粘贴”的困境,杜绝“同质重复”现象甚至“低质重复”现象,必须深入理解原版内容,做到求同存异。

参考文献:

[1] 王艺澄.《西伯利亚理发师》的电影符号学解读[J].俄罗斯文艺,2018(4):140-146.

[2] 张志安,吕伟松.符号、形态与场景:面向青年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浸润式传播[J].青年探索,2023(5):5-15.

[3] 蒋华,袁继锋.北欧黑色犯罪剧:地方叙事 全球视野[J].中国电视,2022(10):100-107.

[4]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哀悼与忧郁症[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2:3-4.

[5] 杨怡馨.法律类型电影《十二怒汉》的跨国翻拍与本土化改编研究[D].重庆:重庆大学,2021.

[6] 谢钦,李旭清.从“引进来”到“走出去”:跨文化交流下中国传统文化的嬗变[J].广西社会科学,2020(8):146-150.

作者简介:葛欣童(2000—),女,江苏无锡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广播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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