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总泡饭”,怎么馋哭了全国观众?
2024-03-13申功晶
申功晶
前不久,由金宇澄茅盾文学奖小说改编的同名连续剧《繁花》热播,由胡歌饰演的宝总每次离开黄河路口的灯红酒绿后,总要溜进小馆子吃上一碗泡饭才踏实心安,而那碗有着黄泥螺、红腐乳、虾籽鲞鱼、肉松、酱瓜、油条蘸腐乳汁六样佐菜的上海泡饭也因此火出了圈。
宝总吃的这份泡饭属上层豪华版“泡饭”。早年,梁实秋在《雅舍谈吃》中写到,他去上海朋友家投宿,早餐吃泡饭,四只小碟子装油条、皮蛋、乳腐、油氽花生米,“一根油条剪成十几段,一只皮蛋在酱油碟子里滚来滚去,谁也不好意思去挟开它”,言辞之间道尽上海底层的拮据寒酸。其实,作为一座“移民”城市,上海人“吃泡饭”的习俗或受大量江、浙“移民”之影响。
泡饭,顾名思义是用白开水泡上煮过的米饭,本地人的吃法比较随心,大体有两种:一种是直接将饭菜煮在一起,出一锅“菜泡饭”,另一种则是将白水泡饭配上各色配菜“搭子”。
听父亲讲,在20世纪初期,我家苏州老宅的墙门间住着车夫一家,车夫一大早就要送我祖父去布行上班,女主人为图省钱、赶时间,将隔了夜的剩饭剩菜倒入锅里,用开水烧滚一下煮开,车夫端着青瓷海碗“呼啦呼啦”喝下,饱腹又暖身,就是最简易版的菜泡饭。我祖父那时光景好,吃腻各色大餐时,也会关照小厨房备点泡饭“解解腻”。说是解腻,但还是会配“搭子”,用小碟子装了,和一碗普普通通的开水泡饭形成泡饭套餐。听说祖父的泡饭搭子“花头经”不少,一年四季的花式配菜绝不重样。
到了冬天,用本地新米、霜打“矮脚青”、咸肉制成的“咸肉菜饭”,趁热掘一勺猪油,一大块入口,咸肉肥肉丰腴,瘦肉细嫩,米粒饱满香糯,荤油鲜香。这样美味的菜饭冷却后,锅底贴着一层烧焦的金黄饭糍,用铁勺一块一块掘下来烧泡饭,鲜到眉毛都掉下来。我家乡的苏式酱鸭鸭肉鲜嫩且嚼劲十足,从鸭皮至鸭骨都渗入卤香味,吃剩下的鸭肉、骨头扔进泡饭,加点菜蔬,一道煮,美其名曰“老鸭泡饭”。
1949年后,祖父被下放到偏远的苏北农村,年幼的父亲跟随祖父从无锡走水路,吃了一路泡饭,几根咸菜打发一顿,亦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记得我小时候,父亲会早早给我买好生煎馒头、泡泡馄饨、小笼汤包……他自己却习惯用隔夜的菜饭烧“咸泡饭”吃。我曾问过父亲,为何如此热衷泡饭,他回答:簡单落胃。
我参加工作后,应酬不断,大宴筵席之后,突然萌生了吃一碗白泡饭的强烈欲望,白水淘饭,入口清爽除腻,落胃惬意熨帖。我开始尝试做各种咸泡饭,虽说吃泡饭丰俭由己,可配菜始终不宜太荤,当以咸鲜为主。比如,一颗“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的咸蛋,“一筷子戳下去,直冒黄油,吃在嘴里也是沙沙的”,想想也馋哭。松花蛋也是泡饭的“黄金搭档”,一切四半儿,葱、姜、蒜切末调汁,入口嫩滑鲜香。绍兴的火腿腐乳堪称最经典的泡饭搭子,在保留豆腐原味的同时,又增添火腿之鲜美,它汁水浓稠,绵软鲜香,还有明显的火腿碎粒,很下饭。总之,配料不能喧宾夺主,烧好的泡饭,要等它“涨一涨”,方才黏稠、有劲道。起锅的泡饭,一碗落肚,暖融融传遍全身,熨胃贴心,足慰平生。
我吃着随心搭配的泡饭,突然有点理解宝总“中场休息必定要吃碗泡饭”,那是老上海才懂的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