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秘语
2024-03-03祁云枝
秋意渐浓。树木多穿起金黄橙红的衣裳,这是成熟的颜色,也是富足的颜色。天空中密布獨属于秋天的忙碌,看得见看不见的种子,在我的头顶上飞翔,奔赴下一年的生之约。一旁的女贞树上,两只灰椋嬉闹着在枝丫间啄食。蓝天、紫果、绿叶,组合成一幅画,鸟儿,是这幅画面上动态的笔触。灰椋吃饱喝足后抹着嘴巴飞远了,在鸟儿新陈代谢时,女贞种子穿越鸟儿的肠胃,被播种到远方。鸟儿播种的同时,还顺带施了肥。我追着一粒种子拍摄。镜头里,红枫种子旋转出令我痴迷的轻盈,它晃晃悠悠,漫无目的而又充满希望。
我用手接住一枚旋转着落下的翅果,一枚翅果含两粒种子,像两条吻在一起的小鱼身体呈倒八字张开。橙黄的鱼头是种子,鲜红透亮的鱼尾是翅膀,这枚翅果不像是现实的种子,更像是仙境里的精灵。在这架小小“螺旋桨”的带领下,红枫种子轻舞飞扬。
红枫种子成熟后脱离母体,因重力下坠的刹那,这对小鱼翅膀即刻开启了螺旋桨的功能,在空中飞快地旋转起来。一团小小的涡旋气流,出现在种子上空。涡旋气流似一团无形的手,拽拉着种子下落的脚步,为的是给风留出更多的时间,更从容地把种子带到更遥远的地方。头与尾之间、重与轻之间,一对种子的吻鱼组合,让红枫种子除了拥有机械制造、仿生学和生态学上的意义外,还具备某种哲学意味。
不远处的草坪上,一位年轻的母亲领着一个小姑娘在草丛里玩耍。园子里的草坪上,蒲公英像天空中的星星一样繁多。它们在这里出生、展叶、开花、结果。草坪出现多久,它们就生活了多久,东一棵西一棵,此起彼伏。小姑娘三四岁,圆脸、圆眼睛、圆嘴巴,连身体也圆乎乎的。她不时弯腰摘下蒲公英的绒球状果序,举至眼前,嘟起圆圆的小嘴,呼—— 一群种子各自撑开小伞,向天空的高远处翩跹。像是一口气吹开了时光之门,我的童年透适而来。多年前,在家乡的田埂地畔,我也曾像她一样,挑选出色的白团大的蒲公英绒球,高高举起,嘟着嘴唇,把种子吹向天空。小姑娘现在还不会知道,总有一天,她也会像蒲公英一样,离开她的母亲,飞到适合自己生根发芽的土地上。
此刻,望着天空里忙碌飞行的红枫种子,我与漫步瓦尔登湖聆听自然的梭罗,或在自家荒园中凝视昆虫的法布尔,有着相似的快乐。
是种子,让我的人生与草木链接,并渐渐地成为彼此。
(本文入选2023年广东省广州市中考语文试卷,文章有删减)
祁云枝,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美文》《科学画报》专栏作家。就职于陕西省西安植物园(陕西省植物研究所),研究员。
散文刊登于《人民文学》《北京文学》《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等,入选《中国文学年鉴2022》《2022年民生散文选》等多种选本。著有散文集《植物,不说话的邻居》《我的植物闺蜜》等十多部。获中华宝石文学奖、丝路散文奖、首届国际生态文学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等。
《意林》:作为植物研究的专家,您是如何开启写作之路的?
祁云枝:十年前,《植物让人如此动情》之《枝言草语》获得国家科技部2015年全国优秀科普作品,书里的很多文章被选做中学考试阅读题,从此开启了写作之路。
《意林》:您笔下的植物读起来生动活泼,中学生的常见问题就是写作起来文字不生动,没有细节,如何写好植物,您有什么诀窍?
祁云枝:这些年,我努力还原笔下的植物,它们美丽迷人、仪态万方,写作时,我常希望自己是个学识渊博的博物学家,能够洞悉草木身上所有的秘密,然后,用充满深情的语言,告诉更多的人,让人们懂得植物,爱上植物。要做到文章兼具科学性、趣味性和思想性其实不易,需要有专业的知识背景,需要一定的文学功底和合理的艺术渲染,需要不断地学习和积累。
如果说有什么写作诀窍的话,那就是:在写作中学习,在学习中爱上草木,并享受写作这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