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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墙往事:“疯子”越狱者是个护妹狂魔

2024-02-27阿光

知音·下半月 2024年2期
关键词:监区刘明疯子

阿光

小牟是个精神有点问题的杀人犯。一天,他像壁虎一样爬上顶楼,却被另一个精神病犯人说成是越狱。如何分辨精神病犯人说的话,成了狱警最头疼的事儿。

监区里,有一群精神病患者

李琛是一名监狱的狱警。

这天,犯人小牟收工回来,闪进李琛办公室:“李管教,麻烦您让其他人回避一下好吗?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向您汇报。”

办公室里其他犯人识趣地离开。小牟环顾四周,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轻轻放在桌子上。

“这件宝贝世间罕有,我把它送给您。”

李琛来了兴趣。报纸一层层剥开,可展现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矸石。当时,李琛那所监狱由煤矿改造而来,从事的劳动是煤矿生产,犯人能拿工资。在那里的生产区,矸石随处可见。

“这可不一般。”小牟用手指着矸石上的几道条纹,“这是一块渔网化石,具有极高的考古价值和收藏价值。一般人看不出来,但是我不一样,我有一双慧眼。”

李琛把矸石拿在手中掂了掂,再三端详,依然是再普通不過的东西。

李琛所在的监区原先只有三名精神异常的犯人,由于管理得当,受到领导表扬。后来,各监区想方设法,把这类犯人调到李琛的监区,说是统一管理。最多时居然有二十三名精神异常的犯人,小牟是其中之一。

小牟有点不正常,但改造态度好,开口之前总先说“您好”,如果不穿囚服,很像人民教师,看不出他是一个刑期九年的杀人犯。

小牟有两个特殊爱好:给人开花旗银行的巨额支票或者开药方治病。

精神异常的犯人不用下矿井挖煤,小牟像村干部一样在吸烟区背着双手溜达。走着走着,突然停在某位狱友面前,贴近脸盯着对方。

“有事?”对方被盯得发慌。

小牟从口袋掏出提前写好的“支票”递过去:“给,拿去花。”

对方接过“支票”,上面工整写着“花旗银行现金支票”,再看金额,整齐排列着十多个“0”。

“我的个乖乖,几十个亿呐,你这是冥币吧?”

小牟视金钱如粪土,挥了挥手,说:“小钱而已,花完了我再给你。”说完,将对方手中还未抽完的烟拿过来,吸进一口,昂首挺胸走了。

时间久了,大家见怪不怪,有时还配合小牟,说上一声“谢谢老板”。

开药方和支票需要纸张,小牟每月购买一摞信纸,仍满足不了他的用度,就常来李琛的办公室要纸。有段时间,李琛饮食和作息不规律,胃出了点毛病。小牟给李琛开了张中药方子,李琛没当回事儿,随意塞进口袋。

后来,监狱医院的医生无意中看到这方子,说这方子没问题,药材和分量配比精准,是治疗胃病的良方。这医生家里世代行医,入监后在监狱医院发挥专长,料想他说的不会有错。

这事儿传开之后,一名患有高血压的犯人,竟然私下找小牟看病。

小牟问“高血压”:“你知道蛇冬眠吗?到了冬天,蛇不吃不喝,血压和心跳降到最低,这是因为蛇体内有强大的降压基因,所以对于高血压病人来说,蛇是顶好的药。”

“高血压”信了,和小牟在生产区抓蛇。他在矸石山下面找到一条被人用矸石砸死的蛇,打算煮熟了吃。小牟阻止他:“不行,得生吃!”

于是,“高血压”强忍着,吞食了一条腐烂发臭的蛇,幸亏被人及时发现送了医,才转危为安。

小牟制造的闹剧很多,李琛时常被搅得焦头烂额,心想着这年的表扬应该没了。没有表扬兴许也是好事,因为按照监区领导的话说,“傻子管得好,其他的傻子就都往李琛的监区里送”。

这不,来了一个小牟还不够,别的监区又塞过来一个小龙。小龙也不用下井挖煤,平时站在墙根,一手掐着下巴,一手伸进裤子抓着下体,一站就是半天。他的精神状况比小牟还要糟糕。

不管多冷的天,小龙都只穿一身单衣,膝盖、屁股蛋、胳膊肘烂了几个大窟窿。他还往棉鞋里灌满水,在监区院子里来回地走,棉鞋扑哧扑哧直冒水。

小龙和小牟分配在同一监室。小龙只睡光板,从来不盖被子。

有天晚上李琛巡房,看见小龙直挺挺躺床板上,身上盖着一床凉席。后来得知是小牟给他盖的。只能是小牟的主意,但凡脑子好使的人,不会拿凉席当被子。

隔天,小牟拆掉自己的被子,洗干净被面、晒过棉花,再找来针线给小龙缝了一床被子。监区会发被子,兴许小龙觉得这样更显心意。只是小龙不领情,骂骂咧咧扔掉那些棉被。

李琛暗想,小牟对小龙有个照应也是好事,别再捅娄子就更好了。哪里知道,坏事不兴说,说了就来。

再回首,罪行背后无限酸楚

次年夏天,李琛的监区举办服刑人员唱歌比赛。

一名犯人报名时说要唱《当爱已成往事》,监狱领导问是唱粤语版还是普通话版,他说是粤语版。领导很高兴,于是搬来一套电视和音响,专门给这首《当爱已成往事》播放伴奏。

表演节目当天,伴奏刚起,电视上出现虞姬挥剑自刎的画面时,小牟突然在观众席站起来,他双眼通红冲上舞台,抓起凳子朝电视砸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呆狱警和犯人,李琛连忙招呼大家把发疯的小牟按在地上。小牟嘴里仍不停地吼叫:“我要杀了你。”

一群人手忙脚乱把小牟架到监狱医院,打了镇静剂。小牟冷静之后,李琛试图探出真相,小牟却什么也不讲。回监区以后,小牟性情大变,从不与人争执的他,开始骂人打架。

医生了解小牟的情况后,认为他是受了电视画面的刺激,这种情况最好是打开他的心结,避免再出现过激行为。

李琛准备联系小牟的家属来探视,才发现他是三无人员,无亲人会见,无汇款,无邮包。李琛不明白,小牟到底有什么心结?他犯的是故意杀人罪,但具体原因李琛并不知晓。

小牟有烟瘾,经常到吸烟区捡别人抽剩的烟头。李琛就安排他去洗衣房工作,一来是有人时时看着他,二来在那儿哼哧哼哧洗一上午,能从其他犯人手里分得十多根香烟。

小牟洗衣服的时候很乐呵,嘴里不停用普通话喊着:“小鸭牌洗衣机,现在开始工作啦,有洗衣服的客人,赶紧过来排队吧。”

小牟的精神状况慢慢好轉,似乎还体会到了李琛的照应,逐渐跟他亲近起来,有时竟然还能像正常人一样,跟李琛讲讲他的往事。

那时李琛的监狱没出过大事,犯人时常来回生产区和监区,规规矩矩地倒班干活儿,因此管理也相对松散一些。

一个中午,小牟来李琛办公室聊天。小牟摸了摸李琛桌上的烟盒,瞟了他一眼,见李琛没制止,从里面拿起一根,猛吸一口。在云雾缭绕中,小牟说起了他的过往。

“我爹妈以前是开拖拉机跑运输的,拉石头水泥那种。有一次拉石头,差点撞上一个酒鬼。”

“撞上了?”李琛也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没撞上,躲开了,酒鬼没死,我爹妈连人带车翻到河里,都死了。”

李琛想了想,说:“糊涂,让速不让道啊。”

“啥?”小牟没听懂。

“没啥,你继续说。”

“我跟我妹妹就成了孤儿,我叔叔把我们拉扯大。我们兄妹俩成绩都挺好,但是叔叔家里也有俩孩子,我叔叔就一种地的,供不起我们四个娃。”小牟抽口烟,顿了顿,“婶子跟我们说,她到处借钱也只够仨孩子的学费,我心想啊,总不能让两个堂弟辍学吧?也不能让我妹妹辍学吧?那我就不上了呗。”

“你是哥哥,你是该多担着点。”李琛点点头。

“不过可惜,后来我妹妹也没考上高中,想不明白,怎么会考不上呢,不应该啊。”

“后来呢?”

“后来她去当学徒工,站柜台了。”小牟弹了弹烟灰,“我倒考上重点高中了,以为还能考个大学呢。”

“没考上?”

“这不是杀人了吗?还考啥。”

小牟说,他妹妹18岁那年,出落得亭亭玉立,谁遇上都要多看两眼。那时镇子里有个叫刘明的,长得黑胖,他爸爸是镇里干部,也有亲戚在县城当官。刘明常常到妹妹的店里买烟,搭讪。

刘明托人去叔叔家说媒,叔叔婶子很高兴,说要是妹妹嫁到刘家,兄妹俩的苦日子就到头了。没承想妹妹不同意,推说年纪还小,还不想结婚。刘明脸皮厚,成天去店里搅扰,一口一个“媳妇”地叫着。

妹妹工作的商店,离家有七八里路。有一天,刘明中途拦下妹妹,把她拖进了玉米地。

“我一听说这个事儿,马上就去捅了他两刀。”

……

说到这里,突然,小牟猛地起身往外面跑,冲每个监室门大声吆喝起来:“豆腐,刚出锅的热豆腐咧。”午休的犯人们被小牟吆喝吵醒,有的痛骂道:“你他娘的叫个魂?”

李琛被小牟弄得莫名其妙,他发现,小牟的脑子里像是有个开关,可以在正常与非正常之间随意切换。时间久了,整个监狱都知道,只要他一吆喝卖豆腐,保管又犯病了。

小牟精力旺盛,睡眠少,半夜不睡觉,总爱在监区大院或生活区广场闲逛。

这原是不被允许的,甚至要进行处罚,但李琛向监区长说明了小牟的情况,大家就没有为难他,顶多把他叫回来。

半年后,李琛为他在管理上的松散付出了代价。

好好活,一场唏嘘的兄妹情深

那是半夜2点,小牟看监室里面的犯人都在睡觉,像大多数时候一样,起身出了监室门,出去溜达。外面走廊里的值班犯人正趴在桌子上面打盹,丝毫没觉察小牟溜下了楼。

在距离大门100多米远的门岗处,亮着灯,值岗犯人在里面坐着,眼睛时不时地看一眼紧闭的监区大门。小牟爬上二楼的晒衣场,从晒衣场向五层高的监室楼爬去。监室楼外面有一层防护网,爬上去不是难事。

眼看小牟一步步马上要爬到楼顶,下面传来一声响:“有人爬楼逃跑,赶紧来人呐,有人越狱了。”

小牟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大叫吓了一跳,险些掉下来。低头去看那个人,发现是小龙,他挥舞着双手拼命大喊着。

小龙的喊叫惊醒了正在打盹的楼岗。值班的管教和狱警们也很快赶到,手电强光向上照去,趴在护栏网上的小牟被照得通体发亮,他还背着一只枕头。

“你怎么不睡觉又出来晃?赶紧下来!”李琛朝小牟喊话。

小牟紧贴在护栏网上一动不动,嘴里还唱着:“我是壁虎,我会爬墙,我是壁虎,我会爬墙。”

值班的同事很恼火,训斥小龙大惊小怪,没事瞎喊什么“越狱”。把小牟弄下来后,同事教育小牟:“你还壁虎,摔死怎么办?”

就在这时,小龙指着小牟说:“报告管教,小牟精神病是装的,他想逃跑。”

大家都知道小龙脑子也不正常,李琛问:“你怎么知道他是装的?赶紧回去睡觉。”

“报告管教,我的精神病是装的,所以我知道他也是装的。”小龙站得直挺挺的。

“那你为什么要装精神病?”李琛不信。

“我这是当卧底,我就是要等着看他什么时候露出马脚。”小龙得意地说,“他就是想逃跑,我这是重大立功,你们得给我减刑啊。”

在一旁的小牟似乎又犯病了,忽然喊起来:“卖豆腐咯,新鲜出锅的热豆腐咯。”

“小龙,你有什么证据?”李琛不相信自己一直以来都被小牟欺骗。

“你们看他手上的胶皮手套啊,我亲眼看见他在洗衣房里面偷的,他要爬电缆所以偷了胶皮手套,傻子能懂这个?他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小龙过去扯下小牟背上的枕头,“这里面还有一身衣服,也是偷的。”

证据越发齐全,李琛不得不信了。

“卖豆腐咯。”小牟还在喊。

李琛气涌上头,大骂道:“你还装?!”

小牟终于安静下来,终于不装了。

“你为什么要装傻,为什么要越狱?”李琛问。

小牟笑了笑,说:“监狱太苦啦,实在不想待了。”

越狱是重新犯罪行为,小牟得加刑。而李琛因为疏忽大意,被监区长处分,写了检讨书。写检讨书倒没什么,只是一想到被小牟欺骗利用,心里就难过得不行。之后,监狱实行了更严格的管理。

小牟被关押在禁闭室,李琛给他送饭。放下饭菜要走,小牟依然一口一个李管教地叫着。李琛没理他,还气着呢。

“李管教,你是个好人,我思来想去……”小牟顿了顿,“还是得跟你说几句实话。”

“没什么好说的,你嘴里能有实话?”

“我是要逃跑,但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想给我妹妹报仇,那个刘明还活着呢。”小牟声音微微发颤。

李琛回头看见小牟双拳紧握,说:“那刘明犯的是强奸罪,肯定跟你一样也在监狱里面蹲着呢。”

小牟狠狠地摇摇头:“刘家很有势力,我婶子背地里收了彩礼,刘家就说我妹妹名义上已经是他家的人,刘明那不算强奸。我捅了刘明以后,我妹妹就喝农药自杀了。”

李琛意识到这案子并不简单。后来趁着一次休假,他找到小牟的老家,想了解情况。

这事儿在当地闹得很大,李琛轻易就打听到了小牟的叔叔家。小牟的叔婶告诉他,刘明重伤出院后就被逮捕了,也被判了刑。事实上,并没有小牟猜想的黑幕。

“那你们怎么不去看看小牟,给小牟讲讲这些事儿?”李琛问小牟的叔叔。

“哎,这事儿都怨我们啊,我们哪里有脸去见他。”小牟的叔叔抹着眼泪说,“以为跟刘家攀亲戚是好事,以为是对他们好呢。”

回程前,小牟的婶婶交给李琛一封信,说是小牟妹妹的遗书,让他转交小牟。

小牟因越狱未遂,加刑一年两个月。加刑程序走完,他重新被送到李琛所在的监区服刑。他瘦了不少,不到30岁,鬓角居然已经泛白。

后来在吸烟区相遇,李琛开他玩笑:“悠着点,别吸晕喽,你再出现幻觉,把自己当成壁虎,再去爬墙就不好啦。”

“您可别提壁虎的事情了,是我对不起您的教导。”

寒暄一会儿,李琛掏出他妹妹的遗书递过去。

上面只有一行字:

“哥,到底还是想告诉你,中考的时候我是故意没考好。以后你要好好活。”

编辑/邵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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