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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的是自己,而且活得干净”

2024-02-21潘海燕

读书 2024年2期
关键词:艾丽耶夫斯基陀思

潘海燕

臧仲伦先生辞世,转眼快十年了。

那是二0一四年十二月十七日凌晨,收到乃娴小妹发来先生辞世的消息,我一时泪落不止。上完连堂四节课,没顾上吃午饭,便打车前往承泽园。不知为什么,我习惯性地先去了花市,买了一大束紫罗兰。我知道臧先生爱花,每次去看望都会带花。有一次去云南旅行,我专门带回一大束紫罗兰送给他,插在花瓶里,淡紫色的花蕊,泪滴一样垂落。臧先生见了,欢喜得像个孩子,他说,紫罗兰是爱与美的象征,是维纳斯送别情人时的泪水落到泥土里化成的,莎士比亚曾在他的诗作和剧作中咏叹过。

五天前的十二月十二号,我去看他,也带了一盆花,是马蹄莲,洁白雅致,花瓣中央裹着一束新黄。见我来,臧先生兴致很高,像往常一样,笑眯眯地围着花转,品评道:“这花漂亮,鹅黄的芯,旋转的白裙,真像飞扬的马蹄,在绿波间踏出一片春色来……”说着,便叫师母把花搬到他床头的桌案上。我和师母把花搬进去,搁在贴墙书架的最上层。这时,我看见书架右上方的墙面上挂着一张镶有镜框的圣母玛利亚怀抱耶稣的画像,像是拉斐尔画的,秀美典雅,映着马蹄莲洁白柔和的光,显得格外温婉。书架下方是一张老式写字台,写字台上摊着一个笔记本。臧先生平日有记日记的习惯,这个习惯,他一直保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周。

“枕着这么美的花,总该睡得踏实些了吧?”师母打趣道。先生笑而不语,只顾看花。由于癌症病情恶化,先生常常半夜疼醒,醒了再也睡不着,他坐起身,斜倚着墙,望着窗外的玉兰,一直到天明。玉兰三月才开,臧先生没能等到花开的那一天。

在北大读研,我拜顾蕴璞先生为导师,研究诗学,也上臧仲伦先生的翻译课。臧先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翻译专家,他还翻译了普希金、果戈理、赫尔岑、列夫·托尔斯泰、亚·奥斯特洛夫斯基、屠格涅夫和高尔基等很多作家的经典作品。经由他翻译出版的经典包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系列作品《罪与罚》《白痴》《群魔》《卡拉马佐夫兄弟》《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双重人格·地下室手记》等长篇小说,以及其他一些中短篇,如《穷人》《白夜》《小英雄》等。此外,臧先生还翻译了普希金的《驿站长》、果戈理的《钦差大臣》、托尔斯泰的《伊万·伊里奇之死》、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剧作《大雷雨》《自家人好算账》、高尔基的小说《切尔卡什》,以及赫尔岑的《往事与随想》(与巴金合译)等。尤其是《往事与随想》,他在巴金先生已经翻译出版的一、二卷之后继续翻译,直到二00九年四月,全书译完出版,上下卷共一百多万字。这是他“拼了几年老命”翻译出来的成果。

臧先生一九三一年正月初一出生于江苏武进,一个钟灵毓秀的江南小县城。一九四九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际,他高中毕业,怀着理想投笔从戎,原本安排入南下部队,后来被留在了南京临时组建的华东军政大学,陈毅担任校长。他在华东军政大学外语学校学了两年俄语。一九五二年,国家调整政策,军区不再办大学,华东军区外国语学校的建制随之被撤销。那一年,他参加全国第一次高校招生统一考试,因仰慕系主任曹靖华的学识,报考了北大俄文系。

从华东军区外国语学校解散到高考,中间只有两周的准备时间。他把自己关起来,看了十多天书便进了考场。不久,高考录取名单登在了上海的《解放日报》上。他从中间―北外、上外―一所所大学往下看,到最后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心想没戏了,但又不甘心,把报纸翻到前面又看了一眼,最上面是北大,第一个名字赫然就是“臧仲伦”。当年北大在华东区录取了七个人,他是第一名。

进入北大刚读了一年,老师发现“他什么都知道了”,便让他跳级,直接进入俄三。待读完俄三,刚好遇上俄文系请来几位苏联专家,开办研究生班,分设文学和语言两个班,本校保送文学班四人,语言班九人。那是我国俄文教育史上第一次开设研究生班,臧先生荣幸被选上,进了语言班。

一九五七年,他研究生毕业,留校任助教。可是,命运弄人,反右斗争开始了。当时,他正在为上海文艺出版社翻译一本书,天天抱着寄来的清样泡在图书馆看稿子,没有一句话妄议国家的大政方针,更没贴过一张大字报。有个分配到外地大学工作的同学来信,问他关于北大“大鸣大放”的情况,他给同学回信,简单介绍了一下北大的情况。结果信被发现,他因此戴上了“右派”的帽子,一戴就是二十年。同学、同事都对他冷眼相待,见面不打招呼,一九七七年摘帽时,臧先生称自己已“心如死灰,只想做个享有公民权的普通人,娶妻生子,了此余生”。

“文革”终于结束了,社会环境渐次回暖。他想找点儿事情做,但政治上和社会上的成见、老规矩、老习惯还在,门槛也多。在彷徨中,他一时无所适从,虽然不甘心蹉跎岁月,但能干什么,怎么干,又无从着手。就在这时候,他从报上的报道中得知巴金先生正在翻译赫尔岑的长篇回忆录《往事与随想》。早在五十年代读研究生期间,他就购买和阅读了苏联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往事与随想》。他想学一点前辈翻译家的翻译技巧和翻译方法,就从北大图书馆借来了巴老在五十年代翻译的《家庭的戏剧》(《往事与随想》第五卷的一部分),中俄对照,逐字逐句地研读,他发现其中有一些误译和翻译欠妥的地方。在妻子胡明霞的鼓励下,他给巴金寫了封“言辞恳切”的信,很快便收到了巴金先生的亲笔回信,信中写道:“仲伦同志:谢谢您的信,也谢谢您那些意见……”表示重译时一定参考他的意见,并请他校订《往事与深思》(巴金最初所译书名)的新译文。在臧先生的建议下,书名后来改为《往事与随想》。巴金说自己喜欢《往事与随想》,是因为要借赫尔岑的口,说出对“四人帮”的控诉。臧先生也有很多话要说。两人从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一个人,可以去伏案写作,也可以去种花、锯木头,这都是在搞艺术,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关键是真性情,得活的是自己,而且活得干净。”臧先生这么说,一生也是这么做的。

他和师母没有孩子。五十多岁,他们领养了一个孤儿,取名乃娴,小名艾丽。艾丽小时候调皮捣蛋,恨不得上房揭瓦,让师母伤透了脑筋。臧先生似乎从不着急,他见艾丽小小年纪就学着抽烟,并不打骂,而是问她为什么抽烟。艾丽说,不为什么,就是好玩,臧先生也不强行制止,只是说,抽烟不好,会长黄牙,对肺不好,艾丽那么美的嗓音,烟抽多了,就成老太婆了,不甜美了。尽管这样的劝说后来也没能完全阻止艾丽的好奇心,艾丽在成长的过程中比一般孩子走的路要曲折,她成绩不太理想,没有上大学,后来在麦当劳、肯德基打工多年,比较辛苦,但臧先生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路要自己走,人活的是自己。

因为臧先生的这种理念,艾丽在成长的过程中,天性没有受到多少压抑和束缚,她爱唱爱跳,尽管上学时因为调皮捣蛋,成绩不好,备受批评,但在臧先生眼中,艾丽是个善良的、有天赋的孩子。艾丽对学校几乎没有任何好感,老师在上面讲,她就在下面模仿老师的样子和腔调,气得老师直眉瞪眼,又无可奈何。后来,她初中毕业,高中没上完就辍学了,一头扎进社会,甚至连家都不回。臧先生尽管也为艾丽的前途担忧,但他相信总有一天艾丽会懂事,浪子回头,成为一个可爱的人。当别人都觉得艾丽“坏”到不可救药的时候,唯独臧先生静静地等艾丽长大,一等就是三年。其中有一年多的时间,他和师母离开承泽园,搬到昌平区的宏福苑住,离我们很近。我知道,他搬家是因为伤怀,我几乎每隔两周都带儿子问樵去看他一次。臧先生看上去很平静,但从他看问樵的眼神里,我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牵挂艾丽。他到处打听艾丽的下落,有时候太伤心了,就问我:“你说,艾丽想我们吗?”我说:“想,当然想,只是艾丽好强,她或许不好意思来见你们,她想混出点名堂再回家……”他好像被我说服了,或许,他心里也一直这样想。心情稍好一些,他就给我们讲起艾丽小时候的趣事。他说艾丽爱小动物,小时候养了只小兔子,当猫咪一样晚上搂在怀里睡觉。他还说艾丽诗文写得好,八岁就能写出节奏感很强的内容丰富的长篇叙事诗。师母的书画艺术,堪称大家手笔,艾丽受其影响,从小也有艺术的悟性,她随手一画,就是一幅绝佳的漫画。

三年后,艾丽回家了!回来的艾丽像是换了一个人,她身上野性的东西少了,留下的是丰富的朴素。多年在外打工,艾丽成了美食家。快三十岁的时候,她想换份更好的工作,想起父亲说她的嗓音好,就去参加培训,想报考配音演员。凭借出色的天赋和刻苦的训练,不出一年,她就能给一些剧目配音了。虽然后来因为练得勤苦,加上长期的慢性咽炎,她没能走上专业配音的道路,但在生活中她却始终保持着一份对艺术的热爱。她像父母一样喜爱种花,养小仓鼠,还练起了瘦金体书法。先生说得没错,千转万转,每个人最终还是要做回他自己。这话大家虽都这么说,但少有人像臧先生一样耐心等待,静静守望的。

艾丽说:“爸爸就像佛一样,从来都微笑着,他允许我去过自己的生活,哪怕走一些弯路,而不是从小就被生活绑架。”我向艾丽请教朗诵的技巧,艾丽跟我说,配音就是说人话,不仅吐词要字正腔圆,还要用声音来表达人的感情,要让别人从你的配音中听出你所扮演的角色的年龄、身份、心理、性格和心情,配音跟写文章一样,都是说人话,要让声音和文字一样富有生命感。艾丽说这番话的时候,俨然臧先生当年给我们授课的情形。

教学时,臧先生常常鼓励学生多读经典,尤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的作品。他说,读这些作家的作品能加深我们对人性、对生命的理解。

他从不歌颂强权人物,在分析作品时,时常提醒我们思考权力背后的傲慢。在分析《罪与罚》时,臧先生认为社会把拉斯科尔尼科夫逼上犯罪道路的说法是不可取的。拉斯科尔尼科夫的杀人动机,在更大程度上应该归咎于他自己——身为被压迫者,却受到“不做牺牲者,就做刽子手”的弱肉强食的豺狼哲学的影响,渴望像拿破仑那样享有无限的“自由和权力”。“自由和权力,主要是权力!支配一切发抖的畜生和芸芸众生的权力!”“谁的头脑和精神坚强有力,谁就是他们的主宰。谁胆大妄为,谁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对的。谁敢于唾弃更多的东西,谁就是他们的立法者,而谁敢于为他人之所不为,谁就最正确!从来如此,将来也永远如此。只有瞎子才看不清这点!”臧先生在他的《罪与罚》的译序中引述小说中关于拉斯科尔尼科夫杀人心理的描写,提醒读者不要只去同情“穷人”的社会处境,还应该看到拉斯科尔尼科夫式的“犯罪论”和“强权论”的危害性。“要做一个不平凡的人,就要敢于跨过尸体,涉过血泊”,用这样的豺狼哲学,是无法拯救世界的。

引导拉斯科尔尼科夫犯罪的是恨,对整个坏人当道、好人受苦的社会的恨。他由恨而起意杀人。而使他在道德上复活的是爱,索尼娅的爱。正因为有了爱,他才心甘情愿去受苦受难。“爱,使他们复活了,一个人的心里蕴含着滋润另一个人心田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生命的源泉。”按基督教教义,世界末日,世人都要受到上帝的最后审判。得救赎者升天堂,享永福;不得救赎者下地狱,受永罚。拉斯科尔尼科夫正是在基督教精神的感召下,走上了悔罪之路,在苦难和博爱中净化自己肮脏的灵魂,救赎自己的有罪之身。

不仅完成个人的救赎,需要爱;推进社会的革新,同样需要爱。在译序中,臧先生引述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的小说《白痴》中通过梅什金公爵之口异常激动地谈到的一段话:“不是用基督,而是用暴力来拯救人类!这也就是通过暴力来取得自由,这也就是通过剑与火来取得一统天下!不许信仰上帝,不许有私有财产,不许有个性,不是博爱,就是死亡,二百万颗头颅!”“不是博爱,就是死亡”—這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口号,意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不赞成,就让他灭亡。所谓“二百万颗头颅”,这是指一个名叫海因岑的共和党人说过的一句话:“只要在地球上排头砍去,砍掉二百万颗脑袋,革命事业就会无往而不胜。”尽管臧先生并不完全赞同陀思妥耶夫斯基关于“基督救世”的说法,但对“不是博爱,就是死亡”这样的黑白对立思维,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认识和批判。

臧先生翻译了不少托尔斯泰的作品,在他的引导下,我开始到图书馆借阅托尔斯泰文集。“活着就要有生存的勇气,要敢于把自己的生命承担起来,进而全身心投入到自由的创造中去;如果死,也要死得有尊严。”这是我通过阅读获得的对生死最初的认识。我不仅读了托尔斯泰最负盛名的三部小说《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和《复活》,还读了臧先生翻译的托尔斯泰的中篇小说《霍尔斯托梅尔——一匹马的故事》《克莱采奏鸣曲》《谢尔盖神父》和《伊凡·伊里奇之死》。这些中篇小说的结局大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在对“死亡”的凝视中,我渐渐领悟到,人的道德首先是执守生命。博尔赫斯那句“死亡使人变得聪明而忧伤”,更让人觉得勇敢有尊严地活着,本身就是一种自由精神的体现,而平静坦然地迎接死亡,也不失生命的尊严。这样的领悟,是臧先生为我开启的。

臧先生对翻译的见解自成一体。他常对我们说:“文学翻译不仅是双语转换的语言学问题,还是一种文化转换,思维习惯和审美习惯的转换。译作也应与原作一样,是一种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艺术品。”在他看来,每一部文学翻译作品都是译者与原作者发生跨语言共鸣的结果,是译者所看到、所读懂、所理解的原著,其中糅进了译者自己的人生体验和思考。

在谈及自己的翻译生涯时,臧先生说,俄国作家中,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他的最爱。“我与陀思妥耶夫斯基几乎有着相同的苦难经历,陀思妥耶夫斯基书中许多人物的思想、言论和行为,激起了我心中的共鸣。倒不是说我同意他们的观点,而是他们的言行唤起了我的思考。”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复调小说中,人物与人物,作者与人物,人物自己与自己进行着平等的对话或独白。臧先生作为一名译者,也作为一名读者,与作品中的人物和作者进行着平等的对话。他常常笑着对我们说:“他们向我提出问题,拓展了我的思路,扩大了我的视野。在对话和争论中,我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心中之块垒。但是我,正如作家所说,不过是一只‘具有强烈意识的地下室耗子’,空有满腔悲愤,却不知道如何行动。翻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成了我生活中的‘地下室’。”

陀思妥耶夫斯基经受过近十年的囚禁、流放、苦役和充军,被剥夺了写作和发表作品的权利。直到一八五九年初才得到沙皇恩准,重返俄国文坛,但仍受沙皇宪兵的秘密监视,并被禁止居住在彼得堡和莫斯科。直到年底,经多方奔走,才由沙皇恩准重返彼得堡。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相比,臧先生比陀思妥耶夫斯基还小两岁时,就被打成右派。作为一名变相的劳改犯,他也被剥夺了自由和写作、翻译、出版的权利。谈及往事时,他不无伤感地说:“我与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样是苦命人,同是时代的弃儿——一个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在十八岁的时候便立志研究“人和人生的意义”。他说:“人是一个谜。必须破解这个谜,即使你一辈子都在破解这个谜,也不要说你浪费了时间;我正在研究这个谜,因为我想做一个人。”为了成为一个人,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辈子都在进行对人心的探索。他的全部作品,从《穷人》开始,到他的最后一部巨著《卡拉马佐夫兄弟》,就是一部不断探索人心奥秘的记录。经历“文革”的创痛,臧先生也有一种压制不住的创作冲动。他相信自己将成为好的翻译家,通过翻译去破解“人”这个千古之谜。这位失去言说权利二十年的被放逐者,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找到了共鸣。虽然翻译并不能清除自己在“文革”时因他人诬陷告密所遭受的屈辱,但通过翻译,他能够更纯粹地感觉到自身的价值在不可抗拒地增長,希望、热情填满了他的内心。

因为拥有相似的人生经历,臧先生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有着天然的领悟。但是,他并不满足于此,打算亲自到俄罗斯去感受一下真实的俄罗斯。在给我们讲授翻译课时,他反复强调,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的一大特点是让事实说话——讲事实,讲细节。一位作家洞察现实、言说事实的能力,决定了他作品品格的高低。一九九二年春,臧先生访问了莫斯科。他先从俄国人的宗教信仰入手了解俄罗斯,几乎访遍了莫斯科和彼得堡的所有教堂,参加他们的祈祷和圣礼,感受俄罗斯。为了对辽阔的俄国大地有一个感性认识,他从北京到莫斯科往返坐的都是火车,从中心到边疆,从城市到乡村,他看到了西伯利亚和一望无际的森林、田野和草原,接触到不少俄罗斯人。在彼得堡和莫斯科,他探索那里的大街小巷。为了对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一个感性认识,他几乎访遍了与作家有关的博物馆。为了感受陀氏作品中的人物、故事和活动场景,他长时间地踯躅在涅瓦河边,眺望彼得保罗要塞,漫步在叶卡捷琳娜运河和芳坦卡河边的滨河路。他还寻访了《罪与罚》中提到过的拉斯科尔尼科夫楼、干草市场、市民小街、木匠胡同和科库什金桥。最后,他拜谒了位于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大寺院季赫文公墓中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墓。墓碑上写着:“阿门,阿门,我告诉你们,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这是《马太福音》上的一段话,也是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的卷首题词。臧仲伦先生用他的劳作,使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中国、在汉语中获得了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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