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手

吉洺萩  自由作家、茶文化跨 文 化 交 流 推 广传播讲师、企业文化品牌顾问。茶领域研修二十余年，曾为荷兰禾众基金会茶项目专家组成员，上海陶瓷艺术家协会副秘书长。

每到年底，舒予就会开始购置佛手作为家中清供的陈设物之一，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挑选佛手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有时在街头会遇上挑着担的农民，扁担的前后筐中装满了各种形态的佛手，那些佛手金黄明亮，外形上似花非花，似果非果，有的像手指聚拢在一起，弯曲如拳；有的是开指的佛手，姿态优雅动人，仿佛佛陀拈花。随便拿起一个仔细观察时，会发现那股香气近闻不一定能感受到，拿远后却又幽幽飘来，不张扬、不浓烈、不尖利，清冽绵长里带着丰厚的韵味。

《浮生六记》中描述：“佛手乃香中君子，只在有意无意间。”佛手摆放在书桌案头，其清幽香气会自然散发。有意无意间地闻到，感觉心神皆安。

《红楼梦》里描写探春的闺房时也提到：“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不管是明清的画中，还是在一些文学作品里，都有清供佛手的痕迹。中国文化里用佛手清供，是寄情雅物、长养身心的方式。

佛手的个头大小不一，有些小巧玲珑，可盈盈一握，舒予特别喜欢把玩。有时出去旅游，舒予也会带上一个放在包里，不时拿出来嗅闻，能荡涤旅尘。

大的佛手会带着枝，可以水培，作为瓶花观赏，若养得好，枝的末端会长根，有些人就会将出根的佛手扦插入土，隔年后就能栽培出一棵佛手小苗出来呢。

看到一个对长物的描述：所谓长物，亦即多余的物，没用的东西，于生活并非必需，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家伙使，这东西有时价值连城，有时候一钱不值。但常常的，无用而有大用，

美到极致的往往就是这种东西。佛手在舒予眼里就是这样的长物。但是它又超越于长物，因为这个看起来似乎无用的东西，却是老百姓心目中的一味药呢。

佛手又被称为“吉祥果”，浙江金华地区产的佛手也叫“金佛手”，被誉为“果中之仙品，世上之奇卉”；产于福建的称“闽佛手”；产于广东和广西的称“广佛手”；产于四川和云南的，分别称“川佛手”和“云佛手”。虽然都叫“佛手”，但在形态、性味等方面还是有點差别的。金佛手多用于观赏，广佛手和川佛手多能入药。

舒予记得，小时候家中老人做清供，一个白色瓷瓶中摆放着几颗形态优雅的佛手果，有绿色的也有橙黄色的，旁边还插着蜡梅花和有着红色果子的南天竺。它们被静静地摆放在江南老房子的客厅，一直会摆到春天，蜡梅和南天竺果子都不会掉落，俨然在时光里定了型。舒予观察到，佛手果会慢慢失去水分，缩小了尺寸，颜色也一点点褪去光亮。到了春暖花开时，老人有时会取出佛手，切片后泡水喝，偶然也会放在菜肴中。舒予知道，这美丽的长物是可以吃的。

这两年，舒予每年也从不同的地方买几颗佛手果回来。上海的黄梅天雨水多，偶能碰到雨水较少的时候。有一两年黄梅天后，佛手果就发霉了，且霉得有点离谱。但有几年，放在同一个地方，佛手果在雨季后竟能安然无恙，而且舒予观察到，只要熬过了第一年的江南黄梅天，佛手接下去就能顺利转化，经历过夏秋，到了年底就会变得小巧而硬朗，味道也变得厚实起来，带着上扬又安神的沉沉的香气。就这样，可以一年年放下去，真会变成古董和值钱的老药了。

放了几年的老佛手，硬得切也切不动。舒予有一次和好友心血来潮，把一个小巧玲珑的老佛手整个丢进水中煮水喝，佛手上冒着点点的气泡，释放着它蕴藏的精华。纯净的水中，慢慢弥漫出佛手独有的香气，此时舒予忽然想起了她的英国老师克瑞斯，一个有着家族红茶拼配史的老先生，他说最好的格雷伯爵红茶就是用红茶和佛手柑油拼配制作而成的。自然植物的香气和香精的气息是来自两个时空维度的，在舒予这里，她能做到心中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