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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萧红作品中的女性意识

2024-02-19刘佳

长江小说鉴赏 2024年33期
关键词:生死场呼兰河传女性意识

[摘" 要] 萧红的《生死场》和《呼兰河传》两部作品,都以女性意识为基调,通过悲剧性描述呼唤女性独立和自由精神。本文通过对《生死场》和《呼兰河传》中女性婚姻、生育、灵魂等方面的女性意识的阐述,揭示萧红作品中所反映的女性对悲悯命运的抗争精神,以及女性反封建、反压迫的自我觉醒精神,进而探讨萧红作品中女性意识的现代价值。

[关键词] 萧红" 女性意识" 《生死场》" 《呼兰河传》

[中图分类号] I1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33-0035-04

萧红,出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呼兰区一个地主家庭,中国近现代女作家,被誉为“20世纪30年代的文学洛神”,其以独有的语言风格和叙述方式在女性意识领域占有崇高的地位。1935年萧红在鲁迅的支持下发表了成名作《生死场》,1940年发表了长篇小说《呼兰河传》《马伯乐》等。她的作品带着浓郁的生活气氛以及地域特色,阐述了在男权社会中女性的悲剧命运,体现了对女性这一弱势群体的灵魂关怀,对女性人物的创作始终有着独特的人文特点。

一、作品中女性意识的表现

1.婚姻混沌——身陷囹圄的“坟墓”

婚姻到底给女人带来了什么?无论是生活和家庭的压迫,还是社会的压迫,都令人窒息,更别说无尽的束缚、繁忙的家务、丈夫的冷漠……对有些女人而言,婚姻就像爱情的坟墓,触碰了婚姻,就好似踏进了坟墓。

在《生死场》中,萧红通过简单的人物对话分别展现了几个女人的悲惨婚姻生活,用直率语调去描绘活灵活现的人物。麻面婆麻木不仁的可悲:萧红用猪的声音来形容,阐述出女性和动物一样地位低下,她婚后的思想愚钝,对丈夫鸢肩羔膝的卑微地位,不知痛痒、心如木石;金枝的失身:从她的身上隐约可以看到反对包办婚姻的自由式恋爱思想,但爱情路上的“河沿”是一个巨大的深渊,繁忙的家务、丈夫的恶语,抹杀了婚前那个神采奕奕的金枝;打渔村最美丽的女人月英:原本温柔和气,而婚后的她都没有一口水喝,眼睛牙齿也都变绿……她痛苦又艰难地活着,这悲惨的婚姻最终让月英以最恶浊的方式踏入了生命的坟墓……

在《呼兰河传》中,呼兰是一个偏远狭小的地方,封闭落后的人不一而足,小团圆媳妇可谓是婚姻中的一大不幸者,原本一个健康、壮硕、大方、年仅十二岁的女孩在嫁过来之后却因为乐观、吃得多、大方而被婆婆教训打骂。“她又不能跑掉,她又不能丢了。她又不会下蛋,反正也不是猪,打掉了一些斤两也不要紧。”这些涉及动物的描摹将小团圆媳妇婚后的悲惨遭遇表现得细致入微,身为童养媳的她原本是容光焕发、朝气蓬勃的,一个好好的人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到最后被摧残得奄奄一息、半死不活,可见混沌的婚姻使人体无完肤。

2.生育工具——无情的镣铐

女性应该是独立且自由的,而不应该被生育所束缚。萧红作品展现出的女人的生育是悲惨的,生活在小城呼兰的女人,好像生来就是孕育生命的工具,她们的肉体和精神都已经千疮百孔,在怀孕时她们卑微而无助,用完了就可以被人随之践踏,完全没有强烈的自主意识[1]。

《生死场》中,萧红将女人的生产比作了“刑罚的日子”,在她的笔下,刑罚就是从女性受侵害那一刻开始的,随后生产就和受刑罚一样痛苦。萧红用动物来隐喻女性婚后成为生育工具,如大狗、大猪……。金枝的刑罚即将要来了,她在怀孕时完全无法顾及身体和精神状态,只能像工具一般被蹂躏、被利用,麻木的金枝只得安分守己地做着满足丈夫纵欲的一枚棋子。或许是这种宿命感过于强烈,金枝始终从未吐露过一声反抗,毫无生气地活着。生产带给女人的痛苦不计其数,萧红在多个地方把女人和动物的生育放在一起来进行描写,影射了书中所说的“在乡村,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人和动物一样卑贱,同时也从侧面表现出女性和动物一样,女性就是生育的工具,在这个过程中,女人好似一个濒临死亡、沉溺在水中的动物抓着一段即将断裂的木头一样,感到痛苦和残酷,埋葬了自己本该独立自由的本性。

3.灵魂萧兮——禁锢的宿命

每个人都是有灵魂的,只是迫于现实的压力,找寻灵魂之地的选择不同,有的人在路上踌躇不前以至于虚无缥缈,而有的人则是东寻西觅,即使磕磕碰碰也会重拾找寻自我的信心。

在《生死场》中,麻面婆受到他人的辱骂拌嘴或扰乱时她不会反抗也不会争斗,只会“像一摊蜡消融下来”,“永远像一块衰弱的白棉”,没有思想、呆头呆脑、冥顽不灵,是生活的折磨使她变得吞声忍气以至迟钝呆板,她的灵魂已不复存在。王婆也是如此,把麦子看得比孩子还要重要,这里的生命如草芥一样微小,压抑的生活使她到了万念俱灰的地步,她的灵魂在不知不觉中飞走了。萧红用最简洁的语言深刻地表现出女性在庸俗社会下的坚强,她们不停地劳作只是为了最基本的生存……她们是这样混混沌沌地活着,一代又一代,不知道为什么生,也不知道为什么活。但王婆也是女性中一颗璀璨的明星,在赵三成立镰刀会时竟从儿子那里找来枪同丈夫一起奋力反抗地主的压迫,在一起对抗日本人时王婆也积极参与,她的坚强与智慧没有让她落入麻痹的大坑,她的灵魂没有被吞噬,像指明灯一样永远为自己指引方向。在萧红的笔下,她有主见、思想、灵魂,也有着萧红寓于其中的女性自立自强的盼望。

在《呼兰河传》中,小团圆媳妇被婆婆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折磨,小团圆媳妇的琐事从侧面表现出小团圆媳妇一直都是逆来顺受的,她的意识里丝毫没有反抗,甚至在得知自己当众洗澡时也是如此。除此之外,萧红还将冯歪嘴子和王大姑娘的自由爱情做了叙述,将两人的灵魂更深层次地表现出自由的情调。

4.封建迷信——暗无天日的“市民文学”

萧红作品中呈现出人们对女性不平等等社会现状的漠视。在呼兰这座小城中,“看客”就是事不关己的“市民文学”的一种体现。所谓看客形象,是指文学作品中除了主要人物之外,甚至连次要人物都说不上的一些芸芸众生形象。在萧红的作品中遍地都是“凑热闹的看客”,这些闲来无事的看客看似是小人物,但在萧红的笔下,这些小人物身陷在自欺欺人的陷阱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被看的对象。

在《呼兰河传》中,看客精神尤其表现在大泥坑以及小团圆媳妇身上。一方面,大泥坑可谓是这个小城的一大谈论话题,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闲话。人们因大泥坑得以解闷,以此来消磨无聊的闲散时光。比如,当马掉进去之时他们不断喝彩,即便是倒彩,他们也欣然为之。在他们身上所折射出的这种病态心理使人唏嘘,透露出这些人愚昧无知却不自知的可悲形象。另一方面,小团圆媳妇的逝世无疑少不了看客的存在。当人们得知她过来时都争着抢着去看她,在她生病时,这些看客又来凑热闹,“偏方”“邪令”“替身”无一不是封建迷信下的产物。她们将这些毫无根据的传言一代接一代地流传,甚至荒诞到了偏信当众洗澡的地步,就这样小团圆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厥了,而这些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这残酷刑罚的幕后参与者。看客们看似热心肠的帮助者,实则是残害他人的爪牙,他们才是那封建迷信下的奴隶,像行尸走肉一样被恶俗陋习所掌控。

二、《生死场》与《呼兰河传》中女性悲剧的描写对比

1.动物类比与儿童视角的描述

在《生死场》中,萧红运用大量的动物形象来描写女性的价值的缺失,将女性和动物相提并论,甚至在这些人与动物结合渗透的描写中给动物赋予了自身的特定形态,用女性的语言、动作、思想等方面来暗含当时境况下女性的生存状况。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具有精神世界的认知和不受单纯的欲望支配,而在书中麻面婆像一只母熊、有猪声,像狗、爬虫……而王婆则像猫头鹰,金枝像小鸡,成业婶婶像小鼠,甚至在把生产的女性比作鱼,还穿插狗、猪、鸟、牛、马等动物的生产。这种象征性的讽喻手法,通过塑造多样的动物形象来描绘人或温顺或愚笨的特性,蕴含着萧红对传统女性生态伦理和社会地位的批判与嘲讽。这揭示了这些女性缺乏自我价值认同,并且缺失了人的主观能动性[2]。

《呼兰河传》将内心积闷的情感以“我”的儿童视角连接了每个零散的章节故事。萧红的幼年是寂寞悲切的,但她和温暖的祖父的生活经历贯穿于她所描绘的小城中林林总总的故事中。比如,从“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描述和小团圆媳妇之间发生的事情,小团圆媳妇原本是个身体健康的少女,却被婆婆以及愚昧的邻里邻外的人折磨得生不如死,而“我”只是作为一个儿童来叙述抽帖儿、洗澡等陋习。“我”是单纯的,同时也有着旺盛的求知欲,难免会对身边发生的小事饶有兴致,从读者的角度加强了对传统封建教条下的恶俗偏方的讽刺,以及作为成年人对女性遭遇深怀悲痛情感的流露。采用儿童视角进行描述可以直接表达自己内心的真情实感,使之更有说服力。

2.时间结构与空间结构

《生死场》从开篇到结尾都是按照时间的自然更替顺序叙述的,从几代人的宿命表现出人对生死的麻木和时间的轮回。当时的中国社会一直处于故步自封的状态,虽然时间在不断流逝,但男尊女卑的传统陋习始终保持。时间的更替和世代的循环都是建立在女性代代生育的基础之上,王婆、金枝孩子的不幸惨死让薪火相传失去了原本的孕育意义,这不仅让女性受到了肉体上痛苦的折磨,还在之后接连遭受精神上的折磨,……这都展现出了一种毫无价值可言的生命延续。尽管王婆及她的女儿有反抗意识,但最终也以失败告终,这更加让觉醒的女性毫无退身之地,只好附庸于男性,形成逆来顺受的麻木心理。女性生育和时间顺序形成了隐藏式的参照,这样的安排不仅让读者产生对女性的悲悯,更突出了王婆、金枝、月英等女性遭受压迫之苦的主题。

《呼兰河传》中区域化和现实化的空间叙事较为明显。通篇没有主要人物及事件为线索,每个章节由琐屑的故事拼凑而成,看似混乱但乱中有序,细节之处充满了对女性主义的权衡,隐晦地表现出对女性主义坚定的立场[3]。《呼兰河传》开头就呈现了一个宏大的场景叙述,以十字街、东二街道、西二街道为主所呈现的现实社会空间是荒凉且悲戚的,这种病态的空间更加有力地衬托出这里人们的愚昧顽固。前两章以第三视角叙述小城中的人们认为人生活着就仅仅是“吃饭穿衣”,以独我的姿态来批判嘲讽这个小城是多么的混沌落后。从第三章开始笔锋偏转,转调到另外一个回忆空间即“我”儿时的生活场景,同时和现实生活相连接,串联了不同空间下的故事场景,将这群人扭曲和浑噩的价值观极尽描摹。这些无不体现出女性卑贱但反抗不了的禁锢状况,也感性地书写出这里的女性在思想陈腐的狭隘社会空间中一直饱受男尊女卑的压迫束缚。

3.片段式与自传式

《生死场》的整个故事情节是由一个个小片段组成,其中掺杂着不同的人物和情节,描写了王婆、月英、金枝等不同女性人物家庭环境的故事,将这几个独立的片段连接成文,每个片段之间还用小标题,使得其容量大且结构自由,由不同的女性主体分别呈现,既各自独立但也彼此连结,使得描写女性主义的主题更加充实,并且让小标题更有艺术性。比如,“菜圃”“荒山”“蚊虫繁忙着”“黑色的舌头”,等等,看起来朴实无华,但背后隐藏的是轻灵含蓄的主题,也有意识地点明了想要表达的主旨,使其贯穿故事情节的始终,使女性主义的主题更加突出。

《呼兰河传》则与之不同,全篇以萧红儿时“我”第一人称的视角来记述自己儿童生平的经历,萧红笔下所描述的儿童视角始终是面向黑暗的,她所处的环境,面对的人群从另一个层次来说都是黑暗的,且无边无际[4]。例如:节妇坊以永久的、固化的思想将女性禁锢成温顺挨打的形象;小团圆媳妇作为胡家童养媳就要被婆婆虐待,只因小团圆不符合她们那顽固思想里的该有的媳妇形象;王大姑娘和冯歪嘴子追求自由婚姻,却只有王大姑娘被村里人不停谩骂……从儿童的第一视角来看这些都像是一种黑暗的牢笼。这只是萧红个人的生活经历和体验,她利用这种儿童的纯真将读者的共鸣更大化地挖掘了出来,映射出这里女性凄凉可悲的形象。

三、女性意识描写的现代意义

1.消除封建的落后观念

在这两部小说中,王婆就是那个大声疾呼自我存在的女性,在婚姻上可以说王婆与其他女性大相径庭,她是勇敢、自由的。王婆从一开始就带有反叛自由意识,在她身上体现出了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虽然她的一生命运坎坷,但她改嫁三次以此不断寻找婚姻的价值。面对第一任丈夫的家暴,她带着孩子决然离去,因第二任丈夫的不幸病逝又嫁给了赵三。在婚姻上不能说王婆是幸福的,她一直在摆脱女人低眉顺眼、唯命是从的标签,王婆在婚姻这条道路上的不断探索,已经让她独立于这个落后野蛮的社会,即使这条路灾难深重,她也仍然顽强不屈、坚韧不拔,以此来认知自我、追求自我。

2.告别传统女性性别偏差

男女性别偏差自古以来就存在,一百多年间只有少数女性在男尊女卑的社会中不断树立自我独立意识,《生死场》中的王婆以及她女儿发出了不平则鸣的抗争,“她的牙齿为着述说常常切得发响,那样她表示她的愤恨和愤怒”以及“我必定要像哥哥”简单且平静地表达出在封闭落后的环境中作为女性也不会消弭在自我的软弱中,而是去抵抗去争取。《呼兰河传》中的冯嘴歪子和王大姑娘也一样,两人一直在自我独立的道路上坚持,即使生活很苦,也一直坚守,这是处在与萧蔽社会中一种生生不息的无声反抗[5]。

首先,从男性角度来说,应该要让男性对性别偏差形成清楚且正确的认知,即女性不再是男性的附庸,无论男女,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其次,从女性角度来说,不能将自己认为是他者。萨特在《禁闭》里说过“他人即地狱”,如果过于在意他人的想法,受他人的控制,就相当于自己进入了一个他人所构建的地狱。三次改嫁的王婆、顺从内心找寻爱情的金枝,以及不顾他人谩骂的王大姑娘,都是正确认识自我,做出了她们自己的选择。所以,拥有真实的自我才是女性真正的完美。

参考文献

[1] 韩彬.论传记体话剧《萧红》与《生死场》《呼兰河传》的互文性[J].名作欣赏,2024(26).

[2] 张馨之.试论萧红《呼兰河传》中的文学启蒙性[J].名作欣赏,2024(26).

[3] 林静远.论萧红小说抒情性的建构[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20.

[4] 郭亚昕.萧红小说的悲剧审美价值[D].西安:长安大学,2020.

[5] 刘雅琴.“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萧红小说中的女性身体叙事研究[D].重庆:重庆师范大学,2016.

(特约编辑 杨" 艳)

作者简介:刘佳,西北大学现代学院文学院,研究方向为汉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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