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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复兴与巴洛克绘画形式和风格的演变

2024-02-18朱希哲

美与时代·美术学刊 2024年12期
关键词:文艺复兴巴洛克

摘 要:文艺复兴与巴洛克时期都在西方美术史中占有重要地位。沃尔夫林在《艺术风格学》中提出了线描与涂绘、平面与纵深、封闭的形式与开放的形式、多样性与同一性、清晰性与模糊性五对基本概念,概括了文艺复兴风格向巴洛克艺术的转化。以沃尔夫林的五对概念为基础,比较研究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与鲁本斯的《抢劫吕西普斯的女儿》,以此探讨文艺复兴与巴洛克绘画语言及风格的演变。

关键词:文艺复兴;巴洛克;沃尔夫林;西方美术史

从文艺复兴到巴洛克时期,西方绘画艺术风格发生了历史性嬗变。瑞士美术史家海因里希·沃尔夫林在其著作《艺术风格学》中,从绘画形式出发研究这两个时期的作品,构建了一套完整的艺术史批评体系,为后世提供了新思路。他深入分析了艺术创作的风格特征,尤其是在观看方式从触觉到视觉转换过程中风格的变化,提出了五对基本概念:线描与涂绘、平面与纵深、封闭形式与开放形式、多样性与同一性、清晰性与模糊性。其中,线描与涂绘是最关键的概念,分别代表触觉和视觉,线描通过线条呈现客观事物,而涂绘通过场景表达主观对事物的显现[1]。这一对概念反映了截然不同的世界观,各自能完美描绘可视事物。其他四对概念与第一对大体对应,前者体现文艺复兴或古典主义风格,后者体现巴洛克风格。理解并运用这五对概念,有助于更全面、深入地了解这两个时期的绘画艺术。

一、线描与涂绘——画面中形的界限淡化

线描与涂绘是绘画中表现造型的基本要素。《维纳斯的诞生》(图1)是波提切利的代表作,其造型主要依赖线条。波提切利通过清晰的轮廓线将人物与背景区分开来,维纳斯的婀娜身姿和飘扬秀发通过柔和的线条得以刻画。尽管从解剖学角度看女神的脖子和双手略长,但这反而增加了她的优雅。画中,春之女神和风神也通过坚硬的轮廓线表现得惟妙惟肖,呈现出浮雕般的装饰美。该画作为蛋彩画,波提切利选择用线条而非明暗表现造型,使画面呈现出和谐的色调,缺乏明显的明暗对比。

17世纪的法国画家米尼亚尔作为鲁本斯的追随者,主张色彩比素描更能强烈表现人的感觉,为洛可可艺术开辟了道路。巴洛克时期的艺术家更倾向于用块面,即涂绘来表现体积。鲁本斯的《抢劫吕西普斯的女儿》(图2)是涂绘的典型代表,画面中的英雄与女性形成鲜明对比,色彩丰富,层次分明,毫无波提切利那样的轮廓线痕迹。鲁本斯以块面为基本要素,舍弃清晰的边缘线,利用鲜明色块和强烈的明暗对比展现戏剧性瞬间,体现了巴洛克绘画的特点。

二、平面与纵深——画面层次的界限淡化

平面与纵深实质上是指透视法的运用。文艺复兴时期,绘画多采用平面构图,将线条层次安排在统一的平面上。而到了巴洛克时期,艺术家们逐渐采用纵深构图,发展了空气透视法(即色彩透视法),增强了画面的层次感和生动性。

波提切利在《维纳斯的诞生》中为增强装饰性,选择了坚实的平面构图。他将人物及装饰物按故事情节安排在水平层面上,用线条区分人物与背景,除了少量投影外,空间处理较少,也未利用色彩明暗形成光影效果。画面的左右部分没有穿插或交叠,使整幅画显得像是将元素堆砌在背景上,人物与背景相对独立,因而缺乏透视感和纵深感。

在巴洛克时期,艺术家们为了打破文艺复兴古典美的静谧,采用强烈的明暗对比和富有动感的画面。鲁本斯则选用较低的仰视视角,不仅增添了艺术情趣与美感,还增强了纵深效果。在人物刻画上,鲁本斯不使用明确的轮廓线,而是用不同的色块表现空间关系,使人物更好地融入环境。在人物安排上,鲁本斯将两兄弟的深色身躯置于姐妹的白皙身躯之后,使画面物象的清晰度及色彩饱和度、温度逐渐递减,体现了他对空气透视法的精湛运用。同时,鲁本斯将人物肢体设计成相互交叉重叠,利用强烈的体块和明暗对比增强了视觉冲击力,进一步强化了纵深感。这让人联想到早在五百多年前北宋画家郭熙提出的“三远法”,当时的中国山水画家也是通过景物的穿插、交叠来增强画面的纵深感。

三、封闭与开放的形式——画面空间的界限淡化

在构图形式上,沃尔夫林总结了“封闭”与“开放”两个概念。他在《艺术风格学》中解释,“封闭的形式在于通过构造的手段将统一体引向自身”,“开放的形式在于将画面中构成的统一体引向本身之外,从而形成无限的可能”,这一转变标志着画面构图方式出现了质的差别[2]。

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常用封闭形式构图,以主体人物为中轴线,两侧对称安排其他人物,表现庄重静穆的永恒之美。人物与背景通过清晰的轮廓线分隔,呈现画面的闭合特征。波提切利在创作《维纳斯的诞生》时,受古典主义影响,采用封闭式构图,将维纳斯垂直置于画面中央,风神与春之女神则对称安排在她的两侧。画面中的“垂直线”与“水平线”使整体呈现出稳定与平衡的特点。神话情节中,风神将维纳斯吹向岸边,春之女神则准备为她穿上新衣,波提切利将人物巧妙地安排成三角形构图,进一步增强了画面的稳定性,使其呈现出庄严神圣的效果。这种稳定感强化了人物与景物之间的边界,使画面在视觉上显得独立而封闭。

到了巴洛克时期,艺术主要服务于天主教会,于是艺术家们寻求通过强烈的运动感和空间感来营造欢腾的艺术体验,打破文艺复兴的封闭构图形式。这一时期,人物与背景不再由坚实的线条隔开,而是通过不同色块的堆叠交融在一起。画家们不再追求画面的对称,而是追求一种相对自由的空间格局,利用不稳定性形成视觉动感。鲁本斯在创作中不拘泥于清晰再现,而是将重心放在画面的情节性和戏剧性上,采用交叉式构图,这种富有动感和开放性的构图方式体现了巴洛克风格追求的运动感。他刻意突出画面某一侧,创造出稳定与不稳定之间摇摆的效果。人物夸张的姿态、扬蹄的马匹以及向外扩张的服饰,共同营造出一种张力,使整个画面向四周扩展,营造出画面空间的自由感。这种激昂喧嚣的场景使观者不仅看到主体人物,更凭借无限的想象延展至画布之外。这样的不规则构图形式淡化了画面的稳定性与秩序性,直接减弱了画面空间的独立性,使人物与背景之间产生连锁反应,促进了整个画面的联动,构成了画面的开放性特征。

四、多样性与同一性——画面元素间的界限淡化

沃尔夫林在区分绘画的多样性与同一性时,主要的判断标准是画面中各个要素是否能够独立出来。他认为,在古典艺术中,各图像之间相互独立,皆为明确的、可区分的个体,具有多样性的特点;而在巴洛克艺术中,画面中的各图像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一个整体并服务于这个整体,缺一不可,具有同一性的特点。由此可见,这对概念反映的是局部与局部的关系。前者是相互协调的并列关系,后者是共同服务于整体的交融关系[3]。

波提切利在创作《维纳斯的诞生》时,为了加强画面的装饰效果,有意使用线条,将人物与人物隔开,甚至连色彩也被隔开了。画面中的个体与个体间存在明显的界限,以至于风神、维纳斯与春之女神除了神话故事情节中必要的互动交流外再无更多接触。整个画面中的各个元素相互独立,去掉其中任意一个,影响的也只是故事情节的完整性,而非画面的完整性。而这些构成画面的独立个体置于一个画面内,同时又加以层次归纳,形成了层次中的多样化个体组合,这便体现了多样性的统一。

与之形成对比的《抢劫吕西普斯的女儿》,画面当中的四个主体人物呈“S”形,并互相有着肢体上的接触,表现了“抢婚”时激烈紧张的情节。显然,鲁本斯更注重画面的整体性与情节性而非装饰性。他想要通过强烈的动势赞美生命之壮美,于是通过鲜明的暖色块的运用和光线的设计,弱化了个体之间的界限,使个体与个体相互交融,共同谱写出这首生命的赞歌。整幅画中的各个元素都为这个主题服务,因此画面中任何一个元素被去掉都会影响故事情节和画面的完整性,因此各元素形成了同一性的统一。由此可见,巴洛克时期的艺术相较于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更加灵活多变,一反之前的过分理性,始终贯穿人文主义思想和世俗精神。

五、清晰与模糊——审美标准的界限淡化

文艺复兴时期,西方出现了与中世纪相对立的思潮——人文主义。人文主义的艺术家崇尚科学,颂扬人的力量,因此在创作过程中非常重视对个体的刻画,以达到绝对清晰的效果。而要达到这种效果,线的运用极为重要,于是艺术家们将素描与解剖学、透视学等科学理论相结合,塑造出结构严谨又不失美感的形体。

作为佛罗伦萨画派的代表,波提切利就十分注重用线造型,发展中世纪的装饰风格,创造出精致明净的独特风格。《维纳斯的诞生》便是绝对清晰的典例。画面正中间的维纳斯女神从肢体到面部五官再到每一寸肌肤,都被刻画得非常细致,甚至连她的金发都被画家表现得丝丝分明,异常清晰。画面两侧人物的衣褶以及衣物上的纹饰、风神翅膀上的每一片羽毛,甚至是背景中的青草绿叶和树干等,都被画家用线条准确地刻画出来。整幅画的每一个物象都被明确交代,真实地再现了人体的体积感。画家对细节的表现也极为出色,完美地体现了文艺复兴时期严谨、理性的绝对清晰。

巴洛克时期的艺术家们最关注的不再是线条和形体的刻画,而是绘画性,用鲜明的色块表现形体,以表现画面的戏剧性效果和强烈动势,探索与前人不同的审美体验。这一转变也使得物象与物象间的界限变得模糊,物象融入背景,画风进而由绝对清晰发展为相对清晰。鲁本斯在《抢劫吕西普斯的女儿》中利用色彩对比和光影效果突出画面的情节性,让画面中的人物仿佛置于幽深的戏剧舞台之上,并用弱化的轮廓线刻意回避绝对清晰,又将人物位置关系设计得错综复杂,使画面呈现出一种混沌朦胧的美感。鲁本斯没有用线条对细节做过多的刻画,而是用涂绘表现形体,让各要素形成一个整体并服务于情节,带给观者强烈的视觉冲击[4]。

六、结语

从文艺复兴时期到巴洛克时期,艺术家在绘画创作形式上因历史和社会因素而不断变化,因此两个时期作品的画面效果与风格大相径庭。在造型方面,波提切利受中世纪影响,仍将线条视为主要表现因素,而到巴洛克时期,鲁本斯受到社会经济和科技进步影响,绘画方式从线描转向涂绘。在透视方面,波提切利的作品未出现成熟透视方法,呈现平面化特点,鲁本斯则吸收新透视原理,使画面空间显得更深邃。在构图上,波提切利追求严谨对称的美,而鲁本斯则强调强烈的运动感和明暗对比。《维纳斯的诞生》展现各部分的多样性与独立性,每个形象可视为单独个体,而鲁本斯在《抢劫吕西普斯的女儿》中抛弃部分的独立性,以同一性为主,使各部分相互联系,服务于主题。在光影表现上,波提切利将光影视为辅助因素,运用清晰轮廓描绘真实主题,鲁本斯则将光影作为主要手段,创造模糊而深邃的视觉效果,为观者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理解沃尔夫林提出的五对基本概念,并将其运用于图像学研究,有助于我们更全面深入地解读不同时期的艺术作品及其背后的时代精神,并为后续研究提供思路。

参考文献:

[1]苏丹.沃尔夫林形式分析美术史研究简评[J].美术教育研究,2019(16):41-42.

[2]沃尔夫林.艺术风格学[M].潘耀昌,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85-89.

[3]宋童恬,叶洁楠.浅析沃尔夫林的形式分析理论[J].美术教育研究,2020(6):46-47.

[4]阎嘉.重访巴洛克艺术:反思审美感性主义的兴起[J].文艺争鸣,2021(8):88-95.

作者简介:

朱希哲,江南大学设计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术创作与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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