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GPT环境下思政教育的风险预警与纾解路向
2024-02-18濮丹阳张敬威
濮丹阳 张敬威
[摘要]以ChatGPT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术为思政教育带来了机遇与挑战。媒介变革引发了它异技术对思政教育的主体性挑战,场域变革引发了“伪参与感”对思政教育的环境挑战,向度变革引发了技术拜物教对思政教育的价值性挑战。其产生原因有数字技术下个体被感性主导后产生的“故事性对抗”、数字环境竞速下由于线性叙事的缺席而导致路途与景深的消失、在资本对技术意向的渗透下导致的价值的偏离。数字化背景下思政教育应聚焦“大他者”的构建,意识形态感性叙事的教学模式为思政教育提供了一种可行性路径,从开展意识形态感性叙事以构建思政教育的大他者地位、回归思政叙事过程以寻找感性与理性的张力、规范数字化伦理限度谨防意识形态的叙事性渗透三方面出发,保证思政教育“以人为本”的根基,明晰教育技术时代思政教育的“变”与“不变”。
[关键词]意识形态;感性叙事;大他者;路途与景深;伦理风险
[中图分类号]G43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843(2024)01-0080-08
[DOI]10.13980/j.cnki.xdjykx.2024.01.013
习近平总书记在向国际AI与教育大会致贺信中指出,要“高度重视人工智能对教育的深刻影响,积极推动人工智能和教育深度融合,促进教育变革创新”[1]。随着技术快速迭代与国家政策需求,技术赋能思政教育成为热点问题,ChatGPT的诞生作为人工智能发展的节点性事件,直接引发了人工智能技术与思政教育融合的新浪潮。若对ChatGPT为代表的新生技术不加以伦理规范限制,其以大数据算法为依托,以构建用户画像为手段,则能够对技术受众价值观与消费偏好进行引导。思政教育的核心要务之一便是对学生的价值观构建与政治认同进行正确的引导——形成学生的“大他者”①,“大他者”的重要路径则是依靠感性叙事逻辑的引导。所以,在促进技术赋能思政教育发展的同时,也应对技术意向性加以警惕,对技术环境下的感性叙事逻辑与“大他者”加以考察。
一、人工智能赋能思政教育的伦理风险
当今,教育领域正进行着广泛而深刻的技术革命和数字化、智能化变革。思政教育作为具有意识形态色彩的教育领域与ChatGPT这一新兴技术融合前,对ChatGPT的前提性批判与伦理风险探析就显得尤为重要。当前对教育技术与思政教育融合的研究多集中在技术如何赋能思政,抑或如何更好地发挥技术作用,忽略了以ChatGPT为代表的教育技术本身的功能归属及技术意向性与思政教育的适切性问题。本文基于此探討ChatGPT的意向性与资本属性问题,并从教育哲学的角度提出可能的调试路径与优化策略。
(一)媒介变革:它异技术对思政教育的主体性挑战
2016年12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高校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强调:“要运用新媒体新技术使工作活起来,推动思想政治工作传统优势同信息技术高度融合,增强时代感和吸引力。”[2]随着技术的更迭升级,从慕课到智慧学习平台再到教育人工智能与今天的ChatGPT,技术从“介入”到“融入”了教育领域。以ChatGPT为代表的教育技术具有“空心化”与“无主体”的特点,正是这一特点使得ChatGPT可以与任何教育学科进行深度融合,这种无差别的融合,造成思政教育的主体性困境。ChatGPT对思政教育主体性的入侵可以体现在思维与实践两方面。思政教育是立足于“以人为本”的根本目标,以感性叙事为主要方式,并遵循“感性存在—感性介质—感性心理—感性认同”的逻辑发生与运行[3]。思政教育的核心内容即意识形态,马克思主义视域下意识形态不仅包括系统的、抽象的价值体系、观念体系、思想体系,反映的是一定经济基础之上关于世界和社会诸多看法和认识的总和[4],即为理性意识形态,还包括“表现独特的情感、幻想、思想方式和人生观构成的整个上层建筑”[5]。由此看出,在思政教育思维培养领域中,意识形态与价值观无法通过技术得到很好的培养,思政教育的感性叙事逻辑会不可避免地受到技术应用逻辑的分解,形成思政教育培养过程中主体性思维方面的困境。
ChatGPT在实践范式中对思政教育形成的主体性困境主要体现在技术意向性的含混使用。美国哲学家唐·伊德(D.Ihde) 受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的启发,将《存在与时间》中“用具的形式指引”或 “指向结构”直接称为 “技术意向性”[6]。以技术意向性为视角分析ChatGPT等教育技术在思政教育实践中的作用可得出不同技术的结构指向与居间作用,根据技术在思政教育中的居间关系可以将其划分为4种类型: 具身关系(embodiment relations)、诠释关系 (hermeneutic relations)、它异关系(alterity relations)以及背景关系 (background realtions)。其中ChatGPT与教育的关系就是典型的它异关系。以自动取款机为例子进行说明,我们下达指令使自动提款机能够根据我们的指令开始运行,此时的提款机就相当于一个 “准它者”(quasiother)。同理,将ChatGPT作为“准它者”应用于思政教育不仅会对教师与学生的主体地位产生冲击,还会对主体性作用的发挥空间进行压制与缩减,由此造成思政教育过程中各主体的主体性缺失及主体性作用难以发挥。
ChatGPT在思维培养与实践应用方面对思政教育的主体性进行破坏,也因此进一步构建了弱化主体性的完整过程。“它异关系”是通过对传统师生关系的“类主体”的挑战,不断加强“人—机”之间的作用关系,弱化“人—机—人”过程中的情感与人文价值,并对师生关系起到消解作用。将传统思政与智能思政的教育过程相对比,这一现象就更为明显。传统思政教育过程在真实的“在场”(Anwesen)进行教育,不仅通过师生传授的方式达到教育目的,且在慢环境中熏陶人,以环境潜移默化的作用与教师的高尚人格魅力引领人。因而,传统思政虽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却塑造了一个完整且饱满的教育过程。反观技术入侵下的智能思政,稍有不慎就会使教师失去对人文价值的追求,学生也会随之进入思维懒怠的状态,形成师生过于依赖技术的局面,从而引发ChatGPT在思政教育的思维培养、实践应用与教育过程3方面同时发生作用,也因此使主体性的缺失速度不断加快。
(二)场域变革:“伪参与感”对思政教育环境的挑战
大数据算法与信息茧房使社会共同体认同消弭,以ChatGPT为代表的教育技术的不当使用,不仅会引发教育中的主体性困境,还会使人失去价值理性坚守,成为“单向度的人”。技术为贴近使用者的需求与偏好,会采用特定的算法对使用者的用户画像进行刻画,从而得到一个丧失感情与差异的符号型人物画像;并根据特定的用户画像不断推荐这类符号人群感兴趣的领域与话题。长此以往,我们被困于不同的圈层当中,圈层内的“回声室效应”又会再次对信息茧房进行加固,引起认识间的断裂与不相容。而思政教育是把人培养成能形成社会认同与共识为中心的学科,技术一旦通过算法与信息茧房成为把控人的手段,必然会造成社会共识与社会共同体身份消弭的现象,给予思政教育沉重打击。
ChatGPT营造的“伪参与感”正在时刻瓦解着我们的决策权,这就是ChatGPT与其他教育技术的根本不同。ChatGPT在进行用户画像分析时,会给我们带来一种“伪参与感”。在这一进程中,我们看似ChatGPT的使用者与指令的下达者,实际上我们已经陷入一种虚拟的存在,并交出了我们的决策权。而在过往的教育技术使用中,使用者与教育技术的关系是“人—技术—客观现实”,而今则发展成“人—ChatGPT—客观现实”。思政教育关于意识形态与价值观的构建与确立,必然要经过人主观意识的选择与筛选。而这一改变相当于将决策权交由ChatGPT,不但會造成人的决策能力与选择辨别力的不断下降,甚至还会产生意识形态渗透的问题。从更深层次的角度来看,教育技术在思政教育中扮演的角色抑或不再是人认识客观世界的中介、桥梁与纽带,技术的地位进一步上升,而ChatGPT的不当使用也会逐渐瓦解人类所特有的决策权,对人的决策地位发起挑战。
ChatGPT最终造就“单向度的人”。思政教育的教育对象是人,更具体来说,是人的思维。马克思指出:“感性必须是一切科学的基础。科学只有从感性意识和感性需要这两种形式的感性出发,因而,只有从自然界出发,才是现实的科学。”[7]目前的教育技术已然打破了场地限制,思政教育的出场更加多元化。这意味着感性知识的获得将会更加困难,也就出现了技术理性与感性思维的对抗。思政教育的教育内容为意识形态、情感态度、价值观等,而这些思维认同的形成恰恰不能缺少人的感性认识。面临着“大数据运用的热处理、温导入与冷输出”[8],思政教育极易走上数字化的发展道路。ChatGPT带来的思政教育场地的突破以及信息茧房的双层禁锢,加之感性思维的式微与ChatGPT对人类决策权的瓦解,造就了“单向度的人”。
(三)向度变革:技术拜物教对思政教育的价值性挑战
技术等“器物”与“道”的关系探析并非今天才引起广泛关注。《周易·系辞上》中就曾深刻辨析过“道”与“器”的关系:“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9]。“道”指乾坤和阴阳变易的法则,法则是无形的,称之为“形而上”。“器”指有形之物和因物取象的卦画,称之为“形而下”。自人类历史文明出现以来,“器”便是作为认识工具与桥梁而存在的,对“器”的运用与研究最终都是为了认识或达到“道”的境界。ChatGPT等教育技术在思想政治教育中常以外显性的、中介式的方式来展现其技术优势,也就是所谓“事不离道、道不离事,道寓于事、事彰显道”[10]。在思政教育领域,“事”即思政教育本身,“道”对应思政教育的目的与追求,ChatGPT等技术仅仅应对应“体”这一概念,功能简单鲜明即连接“事”与“道”的中介形态[11]。
当今ChatGPT对思政教育的挑战正是“道”与“器”关系与地位的模糊甚至错位所引起的。思政教育应在技术理性横行的时代坚守生命的发展,而非聚焦智能技术的简单应用。对于“道”的漠视现象,要警惕技术拜物教对思政教育根基的挑战。技术拜物教(Technology Fetishism) ,也称技术崇拜 (Technolatry) ,指的是人们对技术(一种无生命的物或人工制品) 的崇拜[12]。自古以来就有对一般变化与技术的恐惧,换言之,对技术的恐惧不是今天才有的,在古希腊体现为对文字的恐惧、在15世纪体现为对印刷机的恐惧。总之,人对技术的恐惧很早就已存在,对技术的恐惧也在不断发展变化,在现代技术盛行的当下演变为技术拜物教。技术拜物教一定程度上甚至将技术看作可以取代人类智能的工具,从而对“器”顶礼膜拜,对“道”秉持无情忽略与边缘化的态度。正如狄尔泰(Wilhelm Dilthey)所说,“科学越发展,生命的意义和目的越空洞,这种荒谬的结果就是‘空虚的痛苦”[13]。
对技术拜物教的追捧与盛行必然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即“技术拜物教—弱化‘道的地位—削弱人类智能”。马克思认为“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14],意识活动是区别人与动物、技术的根本活动,在技术拜物教意识的不断灌输下,人工智能就被赋予了过于“智”或 “神”的色彩,演变为思想政治教育领域的“新宠儿”。在技术依赖症的惯性牵引下,由技术理性主导的教与学将贬黜本真教育的生命意蕴[15]。技术拜物教一再侵蚀人的智能与情感价值观,不断弱化思政教育的作用与重要价值,使人们在“功绩社会”②中越陷越深,只关注实际利益,甚至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全然忽视了人存在的意义与价值,对思政教育宣扬的意识形态与价值观视若无睹。
二、思政叙事的价值:对育人成效不足的循因
ChatGPT引发的伦理风险有其必然性与可溯性,其由思政教育内部与ChatGPT外部介入的共同作用引起。其中,思政教育内部引发伦理风险的诱因主要体现在思政教育与教育技术的故事性对抗,在对抗过程中,思政教育营造的育人故事略显式微,相反教育技术占据大他者地位,建构技术话语体系,主导思政教育发展路径。教育技术的融入加速思政教育学科特色的遗失,教育技术压缩思政教育的生存空间并对思政教育场域发起挑战,资本偏好的导向也加速思政教育育人作用的衰退。
(一)感性的主导:数字技术下的“故事性对抗”
ChatGPT造成的主体性困境究其根本是教育技术对思政教育有效传播路径即感性叙事性逻辑造成破坏,并形成了“故事性对抗”。“故事性对抗”是由当代后马克思主义的代表人物拉克劳(Ernesto Laclau)提出的,简单来说就是权力根本性地依赖于话语性故事。思政教育的感性叙事逻辑,即通过切中教育对象的心理需求与情感,将抽象化、知识化的教育观念通过与教育对象相关联的具体事件引起共鸣,以此形成对思政教育的价值认同,从而构建群众普遍认同的逻辑[16]。感性叙事逻辑最大的特点在于情感的唤醒与认同。感性叙事逻辑具有以下几个特点:教化性隐蔽、情绪化凸显、影响更持久。思政教育的主要对象就是青少年,青少年群体正处于情感性、斗争性并存的人生发展阶段,他们通过富有丰富情感色彩以及具有显著性符号化表征的语言与故事满足自身的文化需求[17]。因此,青少年文化与语言带有特殊的文化符码,并易与思政教育倡导的文化形成区隔,在这种情况下,感性叙事逻辑就显得尤为重要,甚至成为开展青少年思政教育的第一步。
技术同时具备感性叙事与应用逻辑,给予思政教育接受者巨大诱惑。技术是一种应用逻辑,与思政教育相比更加具备实用性。思政教育对人的影响或者说收益是长期的、缓慢的。而技术实用逻辑下带来的收益更加明了与实在。除了“投入—回报”的有力诱惑外,技术也很人性化地選择了叙事逻辑来推广技术的广泛应用。由此,技术占有天生的数字化优势,又营造出极具诱惑力的表象,致使ChatGPT应用逻辑下的故事理所当然地得到构建。“运用ChatGPT不仅能迅速完成学习任务,还能拿到好成绩,收获老师的赞许”,与之相比,思政教育所营造的“在慢环境中潜移默化地培养人,以真挚的情感打动人”的故事就显得相形见绌,并与思政教育塑造的故事形成强烈的对抗。
ChatGPT营造的故事更具吸引力且成为“大他者”,造成我们主体性的丧失。技术应用逻辑下的故事更加深入人心的理由,就是技术影响思政教育的核心症结所在。在《权力的游戏》中,瓦里斯让提利昂猜谜语:国王、教士、富商三人同处一室,中间站着剑手,且他们都让剑手杀掉另外两个人,剑手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呢?实际上,剑手选择听从谁,就表明剑手服从了这个人所代表的“故事”。因而,在这一谜语中,国王、教士、富商分别代表不同的话语体系:国王—权力、教士—宗教、富商—金钱。这在拉克劳看来,就是不同“故事”之间的对抗。换言之,故事性的对抗本质上是黑暗下的巨大投影,哪类故事营造得更具诱惑力,大众就更倾向于哪个话语系统即大他者控制。拉康(Jacques Lacan)明确指出:“大他者应该首先被当作一个场所,言语就是在这个场所中被构成的。”[18]技术故事性不断趋向于使自身崇高化,形成大他者[19],将思政教育限制在既定的符号系统,不断限制教育的内容也就是可认知的内容,也不断掐灭产生“奇点”③的可能性。在技术大他者的控制下,我们逐渐退出使用技术的主体地位,全盘依赖技术带来的便利与快捷。
(二)叙事的缺席:数字竞速下路途与景深的消失
思政教育过程性指向与教育技术的结果指向冲突,造成路途与景深的消失。思政教育是一种深度的全景学习,对人的影响是全面且持久的,如果说思政教育培养的是“活生生的人”,那么ChatGPT培养的则是“整合答案的机器”,对人的影响也仅仅停留在表层。由此,ChatGPT可能造就“单向度的人”,即丧失精神追求、一味服从现实、不具备批判性思维的人。思政教育则是以人的生理特点为基础,以多种育人途径为依托,以“路途”与“景深”为背景,以感性叙事为逻辑构造起全景的、完整的教育模式。思政教育模式的形成是以感性叙事逻辑为导向,这也决定了它是一种“过程性指向”。相反,技术意向性倾向于如何完成教育过程,是一种“结果性指向”。我们从游牧部落时期(nomade)过渡到定居生活(Sédentaire)再到今天的以ChatGPT为代表的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我们不再踏上路途性的道路,而是企图飞速到达渴望的目的[20]。我们渴望迅速获得知识掌握程度从无知—熟知的飞跃,这种方式也使我们失去了发展过程中的“路途”与“景深”。知识不再具有沉重的重量,从而失去了获取知识路途上的情感体验。
路途性缺失造成思政教育生存空间窄小,路途性可以从以下几个维度加以理解,即时间、场域、影响面与影响力。维利里奥(Paul Virilio)创造了标志性的竞速学(dromology)概念,教育技术促使我们对思政观念迅速获得的过程已经造成存在论上的 “路途的存在”被遗忘。这意味着大量具有高度抽象性与理性的思政观念与知识灌入学生的认知体系,但这类观念也仅停留在知识层面,很小概率会得到学生情感上的认同与实践中的应用。那么,思政教育就面临“失效”的危机。当教育情境从一个可感知的真实场域被缩减为界面化的呈现时,其空间感便消失大半。“如果间隔在突然变为界面时,变得苗条,‘更加苗条了,则事物,也就是被感觉到的客体,也同样变得苗条,失去了它们的重量、它们的密度。”[21]由此,思政教育环境中的其他要素对学生的影响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二者指向性的不同,不仅对思政教育的效果产生影响,而且造就了“单向度的人”。汉娜·阿伦特(Arendt,H.)在《人的境况》开篇,用拉丁语Vita activa来表达“活动生命”[22]。她认为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具有区别于动物的“活动生命”。她将“活动生命”分为3种活动,即劳动、工作与行动[23]。三者之间的联系与区别是:劳动与工作是人在受制于自然与生存的条件下进行的,简单来说就是一种生存的必然选择,而只有行动是具有多样性的,是维持人复数性与多元性的根本。马克思也提出劳动的多样性决定人的多样性。但现在在技术的推动下,很多人选择通过技术迅速到达“理想的目的地”,人的行动越来越具有单一性与同质性,从而造成“路途”与“景深”缺失,成为“单向度的人”。
(三)价值的偏离:资本偏好对技术意向的渗透
以技术意向性为视角能够说明ChatGPT技术的非中立性。数字化变成资本增值的唯一途径,以ChatGPT为代表的教育技术意向性就决定了教育技术是资本积累的新形式与新平台。意向性作为一种对具体主客关系的描述,既意味着意识构造客体的能力,也意味着意识指向客体的能力[24]。简而言之,意向性是一种指引与期待。技术意向性理论产生的一个重要理论根源是海德格尔对用具的形式指引(Formale Anzeige)的描述:“用具本质上是一种‘为了作……的东西。有用、有益、合用、方便等等都是‘为了作……之用的方式。”[25]也就是说,技术人工物在设计之初就被设计者铭刻(Inscribing),从而赋予特定的“脚本”(Script)[26]。换言之,ChatGPT是技术人工物设计者意向的载体。由此得出,技术不具有中立性。
与其他领域技术应用有很大不同的是,思政教育具有导向性(directionality)与育人性的教育意向,且思政教育的意向是单一的、具体的。而技术意向性不仅被赋予了功能归属,其意向性也越来越出现导向性异化与弱化的势态。技术意向性具有复杂性、市场性与使用性等特点,在技术人工物的设计之初,被赋予的核心“脚本”就是市场性即盈利。ChatGPT所带来的巨大收益使得平台必然走向资本垄断,数字化流量的收益大多来自教育平台的关注度、点击量与人气度,这类资本收益环节间是独立和封闭的。而ChatGPT的出现将对各教育平台进行统领,从而达到行业资本垄断的地位。ChatGPT也成为流量与资本垄断的新形态。
ChatGPT的意向性会受到资本偏好的渗透,导致各教育技术行业间的整合,形成资本的垄断,进而构造出对于技术人工物的设计者而言更加“完善的”数字化环境,造就封闭性更强的信息茧房,并以信息茧房巩固自身的垄断地位。这一系列连锁反应彻底使“道”与“器”的地位颠倒,我们将“器”置于高位,顶礼膜拜,对“器”无意识认同、对“道”的漠视态度,终会导致技术资本或者说技术拜物教对社会关系的全面驾驭[27]。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在会议中强调“立德树人”是思政教育的根本任务与根基。“高校思想政治工作关系高校培养什么样的人、如何培养人以及为谁培养人这个根本问题。要坚持把立德树人作为中心环节,把思想政治工作贯穿教育教学全过程,实现全程育人、全方位育人,努力开创我国高等教育事业发展新局面。”[28]在习近平总书记传达的会议精神中可以看出,思政教育的根本任务与“树人”密不可分,而社会关系被技术驾驭后,思政教育的立足根基也会随之瓦解,技术与资本的渗透与勾连可能造成对我国技术话语权的侵犯与意识形态的渗透。
三、聚焦大他者:意识形态感性叙事思政教育指向
通过对ChatGPT引起的思政教育伦理风险溯源可以发现,教育技术对思政教育的冲击以意识形态感性叙事为核心。那么,加强意识形态感性叙事构建思政教育的大他者地位成为最适切的应对措施。以开展意识形态感性叙事构建思政教育的大他者地位为指导,统领对思政叙事过程及数字化伦理限度方面的规范与治理,以此对教育技术与思政教育融合进行全方位优化。
(一)开展意识形态感性叙事:构建思政教育的大他者地位
ChatGPT转变了思政教育的教育方式与传播方式,迫使思政教育进行创新与变革。技术不断崇高化自身地位,成为话语体系中的大他者。因此有人过度夸大技术的作用,贬低思政教育的功能与价值,从而导致工具理性对价值理性的僭越。面对ChatGPT构造的话语大他者,思政教育必须增强主动性,主动出击,坚守思政教育的理论根基,主动讲述思政话语故事,构建利于思政教育主流思想传播的大他者,以此破解思政教育的主体性困境。
思政教育下的大他者以保持主流意识形态的高势位、促进社会繁荣稳定为目标,具备根本上的合理性。思政教育大他者構建的科学性特点以及习近平总书记对“巩固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29]的高度重视,决定了思政教育的故事体系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指导。人民的力量是巨大的,不容忽视的。习近平总书记曾强调,“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30]。这决定了思政教育的话语体系要以人民为中心,贴近人民需要,引起人民的情感共鸣。
总的来说,如何讲述与创建思政教育故事就成为解除思政教育困境的核心。应在故事讲述过程中构建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以人民为中心的中国特色思政教育故事,并且关注理念与传播两个层面,以此构建话语故事。得到民众普遍情感认同是构建故事的理念指导。被理解与接受的话语体系才能发挥大他者的作用,进而促进社会优良风气的良性循环。因而在构建故事前,需要加强对民众需求与心理的了解,增强民众对思政话语体系的理解与认同。这也是破解思政教育主体性困境的必由之路。在思政教育故事传播过程中,所要做的就是唤醒情感,重构思政教育中的主体性,以此发挥思政教育大他者的作用。因为情感认同都是建立在理性理解的基础之上,那么思想政治话语体系融入民众日常生活、思想政治教育专业话语“飞入寻常百姓家”就显得尤为重要。习近平总书记也据此指出:“一个道理能深入浅出阐释清楚,走到哪里能很快同群众打成一片,讲的话群众喜欢听,写的文章群众喜欢看,这样才主动,才能得心应手。”[31]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思政教育主体性困境才能被破解,思政教育构建的大他者才能发挥话语作用。
(二)回归思政叙事过程:寻找感性与理性的张力
思政教育的过程性指向与ChatGPT的结果性指向冲突,造成路途与景深的缺乏,思政教育生存空间不断窄化,造就“单向度的人”。思政教育是包括教育者、受教育者、教育内容、教育方式、教育场景等的完整系统。一方面,只有在长期持久的教育中,通过教育者对受教育者进行知识传授、价值引领以及榜样的树立等多种类型的教育活动,才能推动人思想的转变与情感的认同。另一方面,讲好思政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这个课对教师素质要求很高,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思政课教学涉及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涉及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建设和党的建设,涉及改革发展稳定、内政外交国防、治党治国治军,涉及党史、国史、改革开放史、社会主义发展史,涉及世界史、国际共运史,涉及世情、国情、党情、民情,等等”[32]。可见,教育过程长期性与教育内容之繁杂性就决定着单依仗教育技术达到思政教育目标简直是天方夜谭。
首先,只有明确思政教育的实践样态,即回归思政教育过程的完整性与丰富性才能在实践中合理处理感性与理性间的关系问题。人的价值观与情感认同是潜移默化的过程,这就要求思政教育回归过程性,聚焦思政教育的人文性与生命性。大学的思政课程作为大学教育的基础,是帮助学生树立正确人生观与价值观的重要抓手,还具有提升学生思想觉悟,转变学生思想的作用。但单一的思政课程教学并不能促进受教育者正确价值观与品德的形成,反而窄化了思政教育的育人途径。教师在思政教育教学中应促进思政教育走出课堂,走向社会,走向生活,杜绝以功利性目的为导向,增强思政教育的过程性体验,在生动的环境中达到育人目的。思政教育中主流意识形态的感性传播必然也需要专业化的队伍与专门性的人才[33]。在思政教育实践中,加大教育者对感性叙事逻辑的把控能力是提高思政教育效果的重要举措。
其次,在思政教育回归过程性的途中,也要时刻关注ChatGPT在思政教育中的作用与地位。全盘忽视技术会出现思政教育与时代脱轨、缺乏时代精神与创新性等问题。所以,思政教育应寻找学科感性与技术理性间的合理张力。换言之,思政教育不仅要发挥感性叙事逻辑的优势,也要利用技术拓宽思政教育的传播与更新途径。随着互联网的普及,新的话语体系层出不穷,要做好思政教育的感性叙事,就要紧跟时代步伐,在时代话语中参悟民众的多元需要与情感诉求,以此作为突破点与中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开展思政叙事,并将典型故事与思政教育的过程性通过教育技术传播给更多的民众,使思政教育获得广泛的传播路径与强大的生命力。对思政感性逻辑与技术应用逻辑间合理向度的寻求,最终目的是破解单向度的人,培养有思想、有担当、有血有肉的时代新人。
(三)规范数字化伦理限度:谨防意识形态的叙事性渗透
技术不是中立的,且存在很多风险。譬如:意识形态风险、数据隐私风险等。如今教育技术应用于思政教育中的导向性不断强化,教育技术中的算法是影响技术的核心要素,谁掌握ChatGPT的算法,谁就掌握传播思想的权力。ChatGPT背后隐藏的是技术话语体系的建构与传播,哪个国家最大程度地影响ChatGPT话语体系中秩序与价值体系的形成,ChatGPT就会与该国家的文化与民族精神产生反应,影响ChatGPT的发展走向,甚至向他国进行意识形态渗透。
互联网使得各种话语体系存在于同一空间,思政教育话语体系的不断更新中夹杂着层出不穷的消极话语。据此,拉克劳举了一个例子。在村庄里有一条瀑布,生活在这里的村民每天已经习惯了伴随“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水声生活,瀑布的声音已经成为生活的背景音。突然有一天,瀑布停止下落,村民第一次体会到寂静,但这个空白很快便被其他的噪音所填满。在拉克劳的例子中可以探析出我国主流话语权与其他话语之间的关系。其中“瀑布”就是我国主流的、占霸权地位的话语权,但它总是会受到其他噪音的挑战,它只能以压制、遮蔽掉它们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霸权地位[34]。我们如何看待外来话语体系完全取决于与自身认同的话语体系间的匹配程度。从国际局势来看,部分西方国家从未停止过对我国意识形态的渗透。部分西方媒体利用一切机会向我国渗透“普世价值”、历史虚无主义、新自由主义等错误思潮。而国内话语环境也确实受到不利影响,社会中存在着对利己主义、享乐主义的追捧。
拉克劳关于“瀑布”的例子,为我们加强话语主导权提供了思路借鉴。要防止技术本身携带的意识形态的渗透,就急需提升技术能力,以此提高技术话语权,压制消极话语的冲击。在防止技术的意识形态渗透方面,我们要不断发展技术的前沿领域,形成独属我国的技术体系,坚决抵制西方的文化滲透,并占据思想传播的制高点。时刻保持忧患意识,警惕意识形态渗透,加速高精尖技术发展,为我国思政文化走出国门走向世界打造坚实的利器[35]。与此同时,加大我国话语体系的传播强度,增强对红色文化等优秀传统文化的宣传,以中华优秀传统美德对抗外来的腐朽文化,以此唤醒民众、打动民众,从而在国内建设起坚固的话语体系背景音与强有力的文化网络,保证我国话语体系的主导地位。
注释:
①拉康用语,“大他者”是拉康精神分析理论中最具原创性的概念。“大他者”即符号性话语体系,是一种具有霸权地位的话语体系,本文中的“大他者”主要指教育观念方面的“大他者”。
②由当代著名德国韩裔哲学家韩炳哲在其著作《倦怠社会》中提出。功绩社会主要指疲惫的、抑郁的功绩主体在不断地消耗自我。在同自身的战斗中,功绩主体因为自身而困苦不堪。
③奇点即大他者无法解释的、处于大他者话语体系外的、不属于任何部分的部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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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姜佳宏)
Risk Warning and Relief Direction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in the ChatGPT Environment
——An Educational Philosophical Examination of Ideological Sensory Narrative Teaching
PU Danyang,ZHANG Jingwei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Jilin 130024, China)
Abstract: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technology, represented by ChatGPT, has brought 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 to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The transformation of media has triggered the subjectivity challenge of different technologies to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field has triggered the environmental challenge of “pseudo participation” to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and the directional change has triggered the value challenge of technological fetishism to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The reason for this is the “story based confrontation” that occurs when individuals are dominated by emotions under digital technology.In the digital environment, the absence of linear narrative leads to the disappearance of distance and depth of field, and the deviation of value caused by the infiltration of capital into technological intentions.In the context of digitalization,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should focus o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great other”.The teaching model of ideological emotional narrative provides a feasible path for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starting from three aspects: carrying out ideological emotional narrative to construct the status of the Other in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returning to the process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narrative to find the tension between sensibility and rationality, and regulating the limits of digital ethics to guard against the narrative penetration of ideology, Ensure the foundation of "people-oriented"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and clarify the “changes” and “unchanging”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in the era of educational technology.
Key words: ideology; perceptual narrative; the great other; road and depth of field; ethical ris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