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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意识中的不能承受之轻:《逆旅浮生》创作谈

2024-02-11

科幻立方 2024年1期
关键词:逆旅张亮时空

我想,如果能一刀斩断时间,那会怎样?于是有了“时空钟”的雏形。李烁这个人物是随着时空钟出现的。我想象时空钟笼罩地球的样子,想象人们在时间断裂状态下的生活。当我在心里想到一无所有的李烁,在时空钟的诡异光影下,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奔赴那场期待已久的约会时,我知道,故事的双臂已经向我展开了。

李烁的一无所有,是接近彻底的一无所有,被孕育时没有母亲子宫,没有父亲,出生后,身为科学家的母亲工作又很忙,极少照顾他,他靠外婆拉扯大,外婆后来也去世了。因为母亲桑珠带来了时空钟,他不得不从小背负母亲的阴影,承受她的罪,被动为她赎罪。李烁从一出生,灵魂就被众人的恶意踩在脚下,“尊严”“公平”“期望”“关爱”这些词从未出现在他的人生里,甚至连最低标准的正常生活他也无法实现。公众的愤怒需要出口,桑珠已经死了,出口就是他。这样的他,万念俱灰,直到抓住一缕爱的光芒。

情节在这里做了一次呼吸,牵动出了下一次呼吸,我听到了故事的脉搏。到了这个时刻,故事便挣脱我,甩开膀子自己前行了。

我被故事带到了库车河边的苏巴什寺遗址,那是李烁母亲生前去过的地方,也是《逆旅浮生》小说世界里所有人物“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最初源头。我看见,执着的桑珠抱着小型量子计算机站在遗址附近,狂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和衣摆。在黑石黄沙间,她那么小,只是苍茫大地上的一缕孤独浮影。我透过她的心,知道她想探寻宇宙和人心中隐秘的未知,想把它们一一揭开。那一秒,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强烈感到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故事里等着我,暂时还看不清楚,直到另一个人物张亮的出现。

张亮是个以为自己只有十二岁的小男孩,他以为自己和父母生活在小镇上,成天梦想着离开家去闯荡世界。其实,以上这些他都不是。他只是一个意识,一个只存在了五分钟的意识。他的人生只是他的“以为”。

写到这里,故事一个急转身,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张亮只是一个意识,他会顿悟吗?当头棒喝,我看清楚了冥冥中等我的东西:物理学和宗教之间有交叠吗?

更多问题滚滚而来。

人在宇宙中是个什么角色?什么是相、色、空?意识是什么?什么是“我执”?如果“我执”是心灵的产物,它又是怎么产生的呢?

日裔美籍科学家加来道雄( Michio Kaku )认为,人类一直有两个最大的谜:宇宙和心灵。

宇宙和心灵,就像两个万花筒,千变万化却又有一致性。 人类对它们的认知一直在改变。比如,物质已突破固、液、 气三态,增加了等离子态、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费米子 凝聚态……还在增加。20世纪初,人类所知的基本粒子只 有3种,而如今已是61种,我尤其迷恋希格斯粒子,如果 没有它,电子和夸克就没有质量,就不能形成原子和分子, 也就不能形成任何物质、生命形态了。美国科学家肖恩·卡 罗尔( Sean Carroll )在他的著作《寻找希格斯粒子》里说:“希格斯粒子是一种特殊的粒子,一种可以很自然地与我们 尚未发现的其他种类粒子互动的粒子……希格斯粒子可能是 我们这个世界与另一个我们无法企及的世界连接的门户。”我们看不到谜的尽头,却永远都饱含期待,新的发现就在下 一个路口,就在下一秒。那么,在这个物质的构架里,心灵 是什么?我们的善恶又寄放何处?科学和哲学、宗教之间有 多少冲突、多少交集?是什么激发了李烁和张亮的心灵内部 状态,促使他们做出最后的决定?物理学家、哲学家、宗教 学家,所有对宇宙和心灵好奇的人,都在努力剖开表相看到 真相。

心灵是人的一部分,人是宇宙的一部分。意识作为心灵的承载,是生命里最神奇的东西,是人类和宇宙接洽的一座桥梁,也是最难构建、最匪夷所思的一座。意识可以被看作是一个过程,通过评估过去、模拟未来的过程,通过大脑1000亿个神经元同时处理数据做出决定的过程。意识也可以被看作是“一念”。

但是,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是故事带给我的另一个窗口,让我得以窥见更多。

英国生物学家托马斯·赫胥黎( Thomas Huxley)认为:“人类所有问题中的问题,最根本和最有趣的,是确定人在自然界中的位置和他与宇宙的关系。”我想,人在文学中最吸引我的问题,是“我”和寻找“自我”的关系。

透过这个窗口,我看到李烁,一台以人体为基质的量子计算机,不得不在剥开生活的层层谎言后,在迷失的丛林里挣扎,寻找最后的出路。小小的张亮,作為一个意识,存在的时间还不如一只蜉蝣,殊不知,他“以为”的真实世界只是一场虚拟设定,他无法表达自己的迷惘,深陷其中。

他们都曾经“以为”自己是谁,在故事的推进中,身份被推翻了,撕毁了,可压在身上的苦难丝毫未减。这样的存在有何意义?自我怀疑让他们和自我、和创造他们的母亲桑珠、和全人类之间的关系既充满冲突又相当微妙。

当人物的命运跌到低谷,时空钟的断裂挣脱了原来的节奏,危机将李烁和张亮推到了悬崖边缘。张亮尚未从真相的溺扼中缓过神来,不得不面临生死选择;而李烁呢,手中握着“复仇之剑”,能一斩快意却又做出了相反的举动。二人的自我顿悟,在大众的恶意里、在危机的逼迫下爆发赋形。人生如逆旅,我们的现实生活里也有时空钟,生命中处处蕴含着“不能承受之轻”,我们在斑驳的人性中寻证,透过平凡的日月经纬萃取灵魂之光。

科幻文学通过科学理论和肆意想象把人、宇宙、自我三者完美地结合起来。它慷慨地给予我千变万化的世界模型作为叙述背景,给我带来不一样的思考和写作体验。它是一个拥有无限风格的水晶球,在转动中隐喻人性,镜映当下,想象未来。我在敲打键盘的时候,觉得能从科幻的莫测变幻中捕捉故事呈现给读者,深感幸福。

《逆旅浮生》不只是李烁和张亮的旅程,也是我不断产生怀疑的旅程。写作中,奔跑在前面的故事总是停下来,向我提出很多问题,比我在提笔时想到的要多得多。为了找到答案,我做了大量阅读,意识到我对于多学科之间交叠的兴趣,早在这个故事之前,就安安静静等了很久了。故事只是一个引子,探索人、宇宙、自我之间关系的脚步,永远在路上。

写作结尾时,我和故事依依不舍道别,忽然发现李烁和张亮的名字里都有一道光。我没有刻意为他们取名,难道,这也早被故事藏进了冥冥之中?

故事从我这里启程,阅读后的感受止于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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