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的喉咙被树荫润过(组诗)
2024-02-05一苇渡海
一苇渡海
我记得一种铁屑
我记得一种铁屑
在疯人工厂
雪花般漫卷,在音箱
比雪花要白
在你的脑回路
闪着万物失联的信号
我记得一种铁屑
预感一样美妙
在你睡相的模具里
你抖动着它
你反复醒来
在天际线,弓与琴的喉头
这人家
这人家在一座山里
在山腰
林木像这人家的包裹
这人家在包裹里面
在夜里,一座山
寂静又葱茏
能挑明烟户的灯,熄了
这人家暗淡,薄透山影
无限接近梵音的核
一份孤零零的欣慰
醒枕
半夜我经常醒来以对付苟活的琐屑
女人说你老了陷入怀疑小心碰碎
身边的人。这些都对,或者说生命的
衰退赋予我睁眼一亮。我的身体是否
有另一套语言,借着矫正生活的方位
掩饰它对应某片真空中乱颤的磁石
无端鸟鸣
凌晨两点的鸟鸣格外清脆
在我们所知甚少的
时间性的线轴上
它们到底弄明白了什么?或者
预感像一种尚未成形的游丝袭来
纠缠着它们本该酣眠的蓝时辰
清脆呀,心房孵化着,含混的清脆
像自动靠边的,用波动
替代数学的第三方
把我们的时空
和不知存于何处的异时空接通
生成什么,又抵消什么
清脆呀,像在一个蓝本上回荡很久
而我们含混的不安之书
一定是它们拎得清了——
在我们可怜的资历外、门槛外
清脆
晨起洗脸的人用树懒的表情
看昨天。隔窗听到
另一个人昆虫般的倾诉
鸟鸣像翻过一页。遗忘对通鸟语的人
有过经验性补偿——
空白页时常是鸟经的残卷
时空错觉把一座书院拽成乞讨的
灰布袋。翻翻也是。躲进
昆虫之家,檐壁是壁虎的蛹……
洗脸人擦脸,像扎了一个吝啬的
袋口,止于七秒。在
出卖的耳根,鸟的喉咙被树荫润过
石头,在扬之水
你只看到长江水
你对一江石头一无所知
你对冰川
和冰川下石头的流动一无所知
你知道,在遥远的某一时点
洪水开山,劈出江门
石头倾泻
那是水下的流星雨
那是奇观小小的闹剧
时间之蚀孕育了逃逸宝贝
那里面的化石
含着山顶爱人的名下沉
像水兽吞下去的食物
人们以为这些石头将被消化
我们见不到水下最深的江石
它上面一定层层叠叠
细沙散漫对轮廓的遗忘
无意义就这样铺就了,江底呈现
渔火、城楼的灯、世代的风盏
在石头盛世里显得多余
不能划亮可见之物的
我们不叫灯火,叫石头
人们用石器把灯脚垫高
在水下,石头别无所用,河床散乱无章
梦游捕捉风物,带着人神经中的古老敌意
诳语荒诞:一江石头窃窃私语
那不是鱼儿跳出水面的借口
也并非鸟儿惊叫蓬松了山影
灵性的维和,风物的眼量
被消耗太久,滑入交感神经的浅表
(疯癫人披头散发,抱着芒鞋,就着
怎樣的照明,他给河流穿上芒鞋)
扬之水,失神般永远的扉页,谁嗟叹
谁就歌歇,“子在川上”止于这扉页
在遗忘的终点,石头
沉入非理性
逝景的骄傲,无法通过脐带
回流到女娲胎盘
在遥远的克里特岛,无灯可掌的废墟里
波兰人赫伯特仅带着一把史诗的石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