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诗与小说

[匈]卢卡奇

生活的艰难意味着当代意义的缺失，意味着无法解决地拘泥于无意义的因果联系。在徒劳无益的尘世近处和天堂远处枯萎，意味着必须坚定不移却不能从赤裸裸的、残忍的物质桎梏中解放自己，即生活的最佳内在力量所要征服的永恒目标，用形式的价值概念来说就是平庸。

生活的极乐在优先稳定的和谐中归入了史诗的韵文：神话中涵盖所有生活的前诗歌过程，已经把存在从任何平庸的艰难中解脱出来，而在荷马的韵文中，只有这春天的花蕾正含苞待放。然而，韵文只能稍微推动（花蕾）开放，只能把从一切羁绊中解脱出来的东西用自由的花环装饰起来。

如果诗人的行为就是发掘出被掩埋的意义，如果他的主人公必須首先冲破他们的监牢，并首先在艰难的斗争中获得他们盼望摆脱尘世艰难、梦寐以求的自由家园，或者在非常艰难的迷途上探求，那么，韵文的强力就不足以把这种距离——用花地毯来掩盖这一鸿沟——变为可通行的道路。因为伟大史诗的轻松只是历史时刻具体内在的乌托邦，而韵文赋予它所承载的一切东西的形式上的入迷状态，则必然使史诗失去其宏大的客观性和总体性，即使它变成田园诗或抒情小调也是如此。因为伟大史诗的轻松只有真正摆脱压抑人的羁绊才是某种有价值和创造现实的强力。在自由幻想的美好游戏中，或在向着极乐岛——难以在平庸有限的世界地图上找到——的冷静逃亡中，忘记奴役绝不可能写出伟大的史诗。

注：韵文：讲究韵律的文学体裁，用韵律格式写成的文章。与散文相对，如诗、赋、词、曲和有韵的颂、赞、箴、铭、哀、诔等。章炳麟《文学说例》：“韵文完具而后有散文，史诗功善而后有戏曲。”

（来源：卢卡奇著，燕宏远、李怀涛译，《小说理论》，商务印书馆，2012年10月1日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