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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气、书生气、英雄气
——浅谈苏醒在甬剧《柔石桥》中的表演特点

2024-01-31杜竹敏

上海艺术评论 2023年5期
关键词:柔石石桥烈士

杜竹敏

灼灼桃花,殷殷碧血

1931 年2 月7 日,被关押在上海龙华看守所的“龙华二十四烈士”被国民党反动派秘密杀害。“龙华二十四烈士”中,就有包括柔石、李秋实、胡也频、冯铿、殷夫在内的“左联五烈士”。这,是一段不能忘却的记忆。

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前后,上海及全国舞台涌现出一批以“龙华二十四烈士”“左联五烈士”为主题的作品。相比之下,由宁波演艺集团出品、宁波市甬剧团演出的甬剧《柔石桥》与观众见面较晚。然而,尽管众多珠玉在前,用柔石家乡剧种(柔石籍贯浙江宁海)演绎的《柔石桥》依旧体现了鲜明的剧种特点和思想追求。

与此前同类题材慷慨激昂、热血磅礴的进行曲风格不同,甬剧《柔石桥》更似一段清新隽永、余韵悠长的咏叹调。主创在剧中对于“桥”这一意象的巧妙运用和着意强调,更带有一种对于人生、时代的哲思。

著名剧作家罗怀臻先生在扬剧《阿莲渡江》中对于“渡江”行为这样分析:“《阿莲渡江》要表现的是‘观念的渡江’。从前,我们表现了很多‘行为的渡江’,而行为是因为观念导致的。所以,我将笔墨着重放在了观念‘渡江’上——面对即将到来的新政权、新时代、新生活,在社会与时代的转换中,人的观念的转变。”同样,甬剧《柔石桥》中的“桥”是一座物理意义上的“桥”,更是一座从旧时代走向新世界的“桥”。柔石数度往来于桥两端,也不仅仅是在宁海与上海之间的奔波,更是对理想信念的上下求索。剧中人,无论柔石,还是冯铿、吴素英,乃至被黑暗社会无情吞噬的春宝娘都在“桥”的两端徘徊、穿梭,用生命谱响了一曲时代之歌。

甬剧《柔石桥》这样一部具有哲思的作品,在为演员创造了自由宽广的表演空间的同时,也对演员表演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对于角色的塑造,不仅仅需要准确地传达出人物自身的典型特色,也应通过这一人物,让观众感受到“这一类”人物的命运。宁波市甬剧团青年演员苏醒通过对“柔石”这一角色的准确把握,塑造了一个既具有英雄共性,又不乏甬剧特性的“柔石”形象,而达成这种共性与特性统一的,恰恰是其在表演中牢牢抓住了柔石身上的三“气”,即——少年气、书生气、英雄气。三“气”并非独立或割裂呈现,而是通过柔石一次又一次“过桥”的行为举动层层深入,融为一体。最终以“英雄气”的卓然显现,统摄“少年”与“书生”二“气”,最终升华成为以柔石为代表的一代知识分子革命先驱的辉煌形象。

少年气:粪土当年万户侯

早期红色题材、革命题材创作中,往往将英雄人物塑造成运筹帷幄、沉稳庄重,甚至老气横秋的中年形象。但翻开中国革命史,我们不难发现,早期党的领导人物投入革命时,很多不过二十上下年纪,正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在龙华牺牲的“左联五烈士”更是如此,他们中最年长的——甬剧《柔石桥》的主人公柔石牺牲时29 岁,冯铿24 岁,最年轻的殷夫只有21 岁。值得肯定的是,近年来,这种“误读”在影视作品中已经得到了重新认识。而在传统戏曲舞台上,受程式化表演等因素,主人公的年龄感还是会让观众感到比实际年龄偏大许多。

在《柔石桥》中,“85 后”演员苏醒不仅认识到了这一点,并将年龄感作为自己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抓手之一,通过立足传统程式基础上的生活化表演加以传达。在全剧前半部分表演中,苏醒在传统小生台步的基础上,有意识地加快了步伐的大小与速度,甚至在一些情绪点上运用了跳跃式的步伐,这是年轻人独有的充满活力的节奏感与轻盈感,同时也反映了在一个“万马齐喑”的压抑时代,充满抗争意识的热血青年企图冲破一切、改变现实的内心骚动。除了用特征性的少年步伐表现年龄感外,苏醒还多处运用了微表情,看似无意实则有意识地传递出角色内心深层的,甚至是潜意识的情感流露。例如第一幕中的几种“笑”:面对朱三爷提出请他做中人,典借春宝娘的荒唐要求时,嘴角下意识地微微一撇,表达出轻蔑的嘲笑;对妻子吴素瑛讲述自己动员教员、学生罢教罢课时,眉梢上扬,带着些“计谋成功”的得意之笑。这些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表演手段,将演员对人物“少年气”的理解有效地传递给观众。

书生气:一片冰心在玉壶

如果说“少年气”更多表现出对人物年龄的准确定位,那“书生气”则更多来源于对人物身份背景的认识和把握。相比于“少年气”的一往无前,“书生气”更多体现在理想与现实不断撕裂、角力过程中的痛苦选择,自信在现实面前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后的不服输与不低头。柔石的书生气体现在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朱三爷的恳请,告诉春宝娘必须拒绝被典押的命运,却不知如何回答春宝娘的“怎么办”,最终发现自己的书生意气和道德观念“帮不了”春宝娘的痛苦、自责;柔石的书生气也表现在:在上海得到鲁迅先生的教诲,与志同道合的冯铿共同创办杂志,宣传进步思想,工作获得党中央认可的欣喜,与举动处处受到反动派监视、破坏的愤懑,理想不能得到自由张扬的压抑。“书生气”也可以被视作柔石性格中最根深蒂固的烙印,联通“少年气”“英雄气”融合,产生不同的“化学反应”。“书生气”在“雨夜过桥”这一幕中表现得最为极致。这一幕中,柔石、冯铿、吴素英三人通过一段精彩的三人轮唱,加上各具特色的形体表演,极其浓缩地表现了“去”与“留”、“守”与“破”、“新”与“旧”之间的挣扎。吴素英用典型的戏曲圆场、小碎步塑造一位缠足的传统妇女,碎步的急切折射的是“以夫为纲”的传统观念,对自己追不上丈夫前进脚步的焦虑。冯铿的步伐是完全抛弃程式的大步奔跑,体现出新女性追求自由,义无反顾奔向新世界的急切。柔石则介于两者之间,一面是受到感召对于信仰的追求;一面是难以割舍老母贤妻,进退之间的延宕使人物更具血肉。苏醒在这里运用了戏曲传统程式化表演,如搓步、跌步、鹞子翻身等,既体现出了演员扎实的基本功,同时又将人物情感与传统做到了很好地融合,以程式化的极致表演将情感的爆发外化、具象化,强化情感力度,并有效地传递给观众、感染观众。

英雄气:无情未必真豪杰

最后要说说“英雄气”。演绎红色题材、英雄人物,似乎理所当然应该将“英雄气”的塑造放在首要位置。然而,究竟什么才是“英雄气”却很难定义。借用鲁迅先生在《答客诮》的一句诗“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来回答柔石的“英雄气”似乎再恰当不过。柔石的“英雄气”是通过他的“多情”表现的。他与吴素英的糟糠之情,与冯铿的知音之情,与卢大川的战友之情,对剧中并未出现的鲁迅先生的感恩之情,乃至他对春宝娘的同情,对笔下每个人物的共情,对国家和民族怀有的深情,成为他最终选择为信仰献身的情感基础。这种复杂多情的表达,在庭上抗辩这场戏中,通过大段唱腔的铺叙得到了集中表达。这也是一场极度考验演员的“独角戏”。在全剧矛盾冲突被推至最高潮时,在舞台上完成“一个人的表演”,将人物的心路历程以自述的方式表现出来,很容易流于生平流水账或口号堆砌。但在这段将近12 分钟表演演唱中,演员在双手基本被缚身后,仅靠表情、步伐传递情绪的形式下,运用清板、快板、慢板、叠板等很多板式,清晰地唱(演)出了情感的层次感,从最初回忆往事的温馨,到立志报国的自信,到理想受挫的愤懑,再到一口气问出十个“为什么”的呐喊,再到“惶惑茫然何时解,唯有奋身寻真理”的坚定,重归“走到这生死线,我无怨无悔、无愧无憾、无畏无惧”的平静,最终达到“将柔石名写在天地间”的“功臣不必有我”的忘我境界。这段表演也是演员将程式化与生活化融合得最为自然、流畅的一部分,庶几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

“桥、桥、桥”,是贯穿甬剧《柔石桥》始终的一曲呐喊。从幕启时柔石等烈士的就义,到幕落时众人的抗争。“左联五烈士”“龙华二十四烈士”最终走向了人生辉煌。他们和今天的你我一样,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有少年的自信与热情,书生的执着与纯净,英雄的深情与忘我。他们在故事中与我们一同成长,却始终不曾忘却出发时的那份初心。同样,我们也欣喜地看到,作为一名优秀的青年演员,苏醒在他饰演的柔石的“成长”过程中,也得到了舞台表演与艺术领悟的一次难得的锤炼与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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