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挫折经历如何影响公众安全感?
——基于10个城市调查数据的分析*

2024-01-30王晓楠

关键词:挫折经历信任

王晓楠

(上海开放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上海 200433)

一、引言

在全球风险社会与中国社会加速转型的双重语境下,在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交织叠加下,各类风险的跨界性、关联性、穿透性、放大性显著增强[1]。随着全球化、城镇化、网络化进程的加速,公众越来越清醒认识到人类无法避免风险,仅能降低其损失。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安全需求是指安全、稳定、依赖,免受恐吓、焦躁和混乱的折磨,对体制、秩序、法律、界定的需求[2]。安全感作为公众对城市安全感知的“晴雨表”,是衡量城市公共安全状况和评价政府对城市安全治理成效的一项重要指标。

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不断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形成有效的社会治理、良好的社会秩序,使人民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实、更有保障、更可持续。”[3]安全感是人们对自己需求满足中风险和危险状况的主观评价,安全感是底线,是提升获得感和幸福感的基础[4]49。也有研究认为获得感是幸福感形成的重要基础,安全感在获得感与幸福感的关系中扮演了“连接器”和“催化剂”的角色[5]。社会转型期,巨大社会能量的激活与规则体系的缺失这两种情形同时并存,对中国现阶段的社会矛盾会起加剧的作用[6]。挫折经历作为一种客观事实,是社会矛盾的微观表现。公众遭遇挫折经历极易引发情绪变化,对公众安全感产生影响[7]108。

本研究采用“2019年新时代特大城市居民生活状况调查”的数据,探讨以下问题:公众遭遇挫折经历后如何影响安全感?公众安全感是否存在差异化的影响路径?如何基于不同的影响路径,通过有效的制度设计缓解公众的不安全感,化解社会风险?为了回答以上问题,本文尝试构建挫折经历对公众安全感的影响路径,为保障公众安全感,有效防范、化解我国新时期各类社会风险提供对策和思考。

二、文献综述

(一)安全感的内涵和维度

国内外研究者从心理学、犯罪学和社会学等学科视角阐释安全感。犯罪学认为安全感是公众根据客观行为表现出来的对一定时期和空间下的社会治安破坏力和制控力的综合主观心理感受[8]15。心理学强调安全感是对身体或心理造成威胁的风险预感,以及个体在应对风险时体验到的有力或无力感[9]。社会学视角认为不安全感是社会环境下个体对不确定性和不安全的感受[4]42。安全感是幸福、安全的状态,不安全感则是一种预防和恐惧的状态[10]。

近年来,随着学科间的交叉融合,安全感的内涵由个人层面扩展至国家、社会层面,其测量也不再局限于个体视角[11]。有研究认为不安全感分为内在不安全感和外在不安全感[12]。内在不安全感是人格特质,由早期经验所造成的;外在不安全感是由外在因素导致的不安全感,如环境变化、社会压力或人际关系的压力[13]209。也有研究把安全感分为状态安全感和特质安全感,特质安全感是个体比较稳定、持久和内隐的主观体验,基于认知深化形成的比较稳定的情感体验。状态安全感具有即时性、冲动性和外显性的主观体验,是个体基于客观事实和安全需要产生的情绪体验[8]152。

本研究借鉴王俊秀和姚本先等对安全感的定义、分类和测量,认为安全感是具体情景下公众对人身、财产等合法权益可能受到侵害或对客观社会环境的不确定和不安全的感受。安全感呈现为个体取向和社会取向,分为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前者是个体人格特质的情感体验,属于内在安全感,后者是外在环境影响下的情绪体验,属于外在安全感。

(二)公众安全感的影响因素及路径

国内外研究者在微观和宏观层面对安全感的影响因素展开了大量研究。微观层面影响因素包括:人口结构、社会结构、社会经济地位、媒体使用因素等[10]。中观和宏观因素包括:社会稳定、社会治安、生活环境[13]206;健康状况和社区环境[14];居住环境警务资源配置、大众媒体传播、安全技能[15];城市化率、犯罪率和安全投入等[16];政府、企业、社会组织、公众多元主体在管理、意识、能力的不足[17];社会利益分配格局均衡程度和社会弱势群体边缘化程度[18]106等多重复杂要素建构安全感。

风险社会中政府或组织的信任危机会降低公众安全感。风险沟通中由于信息的混杂和失真,公众缺少准确判断的信息条件,引发信息不对称,进而降低公众信任感[19]。已有研究发现灾害信息、灾害类型等对政府信任有显著负向影响[20]。信任对公众安全感的影响存在“不对称原则”,消极信息降低信任的程度强于积极信息提高信任的程度。公众更容易受到消极信息影响,进而作出消极偏见判断[21],如遭遇客观灾难,政府信任降低,进而降低安全感[22]。Earle和Siegrist提出信任对风险感知的影响机制,认为信任结构存在差异性,并提出了“信任—信心—合作”TCC模型(trust-confidence-cooperation)。信任是具有弹性不会轻易破坏的,信心是脆弱的,容易受到过去的经历和事件影响,作出消极判断[23]。王俊秀等提出信任在建构安全感的认知路径和情感路径中发挥关键作用,属于联结点与中介[24]。姚本先等构建了“情景—情绪—情感”的安全感生成机制[8]152。

近年来,国内外安全感的研究成果突增,但对公众安全感的影响路径研究相对匮乏。已有研究存在以下不足:(1)大多研究从微观视角探讨社会治安层面的安全感或探讨总体性安全感,如环境安全、隐私安全或经济安全等,缺少从多维度视角分析公众安全感内涵;(2)已有研究虽阐释了“情景—情绪—情感”的公众安全感的影响路径,但缺少探讨挫折经历如何影响不同维度的公众安全感(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3)国外研究者虽然提出差异性信任对风险感知的影响机制(TCC模型),区分信任和信心的差异,但鲜有研究验证挫折经历如何通过差异化信任对公众安全感产生影响。

本研究创新之处在于:分析新时期公众安全感的二维特性,探索挫折经历对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的影响路径,分析差异性路径背后的内在逻辑,对保障公众安全感具有重要理论和现实意义。

三、研究假设

(一)挫折经历与公众安全感

伯科威茨对“挫折-侵犯”(frustrated aggression theory)理论进行了完善,认为挫折并非单纯剥夺,只有当个体利益受损且其受损结果与不公平的决策有关时,才会产生挫折感[25]。挫折并不一定导致攻击行为,不同人会产生不同反应,社会关系等因素会干扰侵犯行为发生[26]。挫折感是指个体因遭遇阻碍和干扰,致使其需求得不到满足、目标无法实现的一种消极的情绪状态[27]81。经济危机、失去工作等社会性压力与公众负面行为和消极情绪之间存在显著相关性[28]。挫折经历是干扰或阻碍目标的外在刺激情境,包括人为原因、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等[29]。个人受伤害经历包括各类突发事件和灾难,失业、低收入、各类矛盾中的利益受损等,对公众安全感产生影响[18]107。翁定军等对挫折“事件”进行分析,提出挫折生活经历对个体产生消极影响,改变个体的判断或态度,并加剧冲突感[30]94。

本研究依据“挫折-侵犯”理论,将挫折经历作为个体遭遇不公正待遇或者遭遇挫折的客观事实,遭遇挫折事件越多,公众认知越会产生偏差,进而降低公众的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并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H1:公众遭受的挫折事件越多,个体安全感越低。

H2:公众遭受的挫折事件越多,社会安全感越低。

(二)挫折经历、政府信任与公众安全感

已有研究发现挫折经历会降低政府信任程度。由政策失误或决策失败导致个体或群体生活窘迫的公众,通常比生活优越的人更不信任政府[31]。朱志玲发现人们遭遇挫折越多,其对基层政府的评价越低[7]97。对于弱势群体,由于沟通渠道不畅、利益表达机制不完善、制度保障不足等,农民工群体产生了对政府和司法系统的不信任[32]。

信任对安全感的影响路径研究发现,信任具有抽象性,对象一般为机构,公众根据机构的能力和表现作出判断,具有弹性,不会轻易破坏[33]1333。信任对安全感的影响机制存在 “对称性原则”(asymmetry principle of trust),建立在价值观相似性的判断基础上,基于社会关系、群体成员的关系和共享价值观,通过启发式的过程,减少公众认知复杂性[34]。政府信任通过启发式过程有助于减少认知上的复杂性,降低不安全感[35]。因此,本研究认为挫折经历通过降低政府信任,进而降低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并提出以下假设:

H3a:公众遭受的挫折事件越多,政府信任越低,进而降低个体安全感。

H4a:公众遭受的挫折事件越多,政府信任越低,进而降低社会安全感。

(三)挫折经历、政策认同与公众安全感

政策认同处于政治认同结构的最底层,是个体对包括宪法体系在内的社会规范力量的认知性期待[36],是微观层面公众对政府的具体政策,如政策设计、政策制定、政策执行的认可程度。利益分化与失衡、利益表达不畅和受阻会导致政治认同弱化,进而出现群体不满导致社会冲突[37]。政治认同基础的松动会扩大公众基于利益、制度、价值观念等的分歧,使其在面对社会矛盾和冲突时更易形成态度极化[38]。Earle、Cvetkovich、Siegrist等人认为信任对安全感的影响机制取决于信任结构差异,信任呈现 “对称性原则”,信心呈现“不对称原则”。后者对象一般为具体事件或政策,通常相信未来事件会按期望发生,一旦不符合预期,就会立即破坏[33]1334-1335。政策认同的对象一般是具体政策,较为具体,熟悉程度相对较高,符合TCC模型中信心的内涵。因此,为了检验政策认同是否存在中介效应,是否对两个维度的安全感影响存在“不对称原则”,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3b:公众遭受的挫折事件越多,政策认同越低,进而降低个体安全感。

H4b:公众遭受的挫折事件越多,政策认同越低,进而降低社会安全感。

(四)挫折经历、社会公平感与公众安全感

社会公平感是对社会不平等状况的主观感受,受到客观社会结构和主观公平观念的综合影响[39]33-35。社会公平感的研究视角包括:局部比较视角,如“相对剥夺论”“参照群体论”;客观地位结构视角,如“结构决定论”“社会结构论”“社会经济地位论” “社会经历论”等。相对剥夺理论认为个体在评价自身的境遇时,受相关参照群体的影响,容易作出社会不平等的判断[39]34。“社会经历论”认为日常生活中的一些不公经历也会影响公平感受[40]。挫折经历或者遭遇不平等的经历作为客观不平等,影响了个体的主观不平等[41]192-193。社会公平感作为一个既定事实,可以是引发心理和行为反应的原因[41]179。在邻避型环境冲突中,不公平感提升风险感知,进而影响公众参与非理性抗争的意向[27]81。怀默霆提出了“糟糕经历”更可能对不平等抱有批评的态度[42]。朱志玲验证了挫折经历通过公平感和社会安全感对政府评价产生间接效应[7]97。因此,本研究提出挫折经历通过降低社会公平感,进而降低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并提出以下假设:

H3c:公众遭受的挫折事件越多,社会公平感越低,进而降低个体安全感。

H4c:公众遭受的挫折事件越多,社会公平感越低,进而降低社会安全感。

基于以上理论分析和研究假设,构建出挫折经历对安全感的影响路径假设模型(图1)。

图1 挫折经历对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影响路径的假设模型

四、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数据来源于中国社会科学院和上海研究院的 “2019年新时代特大城市居民生活状况调查”,覆盖国内7个超大城市上海、北京、天津、广州、深圳、成都、重庆和3个特大城市杭州、武汉、长沙,其分布在长三角、京津冀、珠三角和长江上游下游区域五个都市圈。调查对象为现居住地址在本市且年龄在17周岁至74周岁之间的居民。调查采用入户调查方式和多阶段混合抽样方法,每个城市抽取40个居委会,每个居委会完成25份问卷,共完成问卷10 000份。由于本次调查分为A、B卷,根据研究需要采用A卷5 000份,删除缺失样本,有效样本为4 934份。控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

(二)分析策略

利用SPSS统计软件,采用最常用的Cronbach's Alpha值来检验量表的信度,利用Amos进行因子分析,检验潜变量的收敛效度和区分效度。测量模型拟合度检验后,进行线性回归和结构方程分析,验证研究假设,检验变量之间关系,选择Mockinnon PRODCLIN2方法检验中介效应[43-44]。

(三)变量测量

1.挫折经历。挫折经历部分参考翁定军等人的研究[30]97,调查对象是否经历以下事件:“遇到对自己或家人不利的政策”;“因为贫富差别而受到不公正对待”;“因为户籍差异而受到不公正对待”;“因为性别差异而受到不公正对待”;“因为工作单位性质不同而受到不公正对待”;“到政府办事时受到不合理的拖延、推诿”;“遇到不合理的收费”。选项为“有”和“无”,凡有该经历赋值1,无此经历赋值0,7 题得分相加,挫折经历的平均值为0.894,标准差为1.364。

2.内生潜变量。运用SPSS进行KMO检验和巴特利特球形检验,所有变量的Cronbach's Alpha 系数基本在0.6以上,KMO值为0.762,巴特利特球形检验卡方值为1 455.354( sig=0),表明问卷结构效度良好。运用SPSS对23个观测变量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共析出5个公因子,正交旋转后的因子载荷矩阵,如表2所示,分别命名为“政府信任”“政策认同”“社会公平感”“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5个潜变量的观测变量的标准化因素负荷量大于0.50,表明潜变量的测量题项有较高的信度。

表2 内生潜变量的题项与探索性因子分析

维尔将安全感分为个体安全感、经济安全感、社会安全感、政治安全感和环境安全感[10]46。王俊秀把安全感分为人身安全、财产安全、交通安全、医疗安全、食品安全、劳动安全和个人信息隐私安全八个方面[4]43。汪海彬等提出社会稳定、家庭安全、公共安全、社区安全、职业安全、身体安全 6 个维度安全感评估指标体系[45]。本研究安全感的测量依据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和中国综合社会调查中安全感测量指标[13]213-214,将因子聚为两类:“个体家庭财产安全”“人身安全”和“交通安全”具有稳定性,表现为内在特质安全;医疗、食品、劳动、信息与隐私、环境具有即时性,表现为外在状态安全[8]151。

(四)模型检验

1.信效度检验。表3所示,5个潜变量的Cronbach's α值介于0.746~0.834之间,大于0.7;潜变量的组成信度(CR)介于0.754~0.838之间,大于0.60,表明各潜变量具有较高的信度,平均方差抽取量(AVE)范围为0.502~0.568,大于0.5,表明每个潜变量具有良好的内部一致性,潜变量具有良好的收敛效度。表4所示,每个潜变量AVE平方根大于潜变量(构面)之间相关系数,表明5个潜变量具有良好的区分效度。

表3 各潜变量信度检验结果

表4 测量模型区分效度分析

2.拟合度检验。结构方程模型的拟合度通过观察多个指标进行评估,拟合指数代表了模型与调查数据的适配性,如表5所示:χ2/df=1.282,1<χ2/df<3;RMSEA=0.008<0.08;CFI=0.998>0.9。研究模型拟合度符合标准,表明结构方程模型具有良好的拟合度。

表5 结构方程模型拟合度报告

3.稳健性检验。为检验结构方程模型的稳健性,本研究将样本随机折半分析并进行模型参数比较。模型稳健性分析结果通过恒等性比较检验,因子载荷量、结构系数及结构协方差三项的卡方差异值均未达显著差异,表明具有跨群组的稳定性。通过结构残差与测量残差恒等性比较,发现|ΔTLI|<0.05及|ΔCFI|<0.01,测量模型通过残差检验,表明模型具有良好的稳健性(1)由于篇幅有限,数据结果不呈现,如有需要可联系作者。。

五、实证分析

(一)路径系数分析

控制变量民族、婚姻状况、政治面貌对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都没有显著影响(表6)。但是男性的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高于女性。年龄较高的居民个体安全感较强。高收入和高教育程度的居民社会安全感较低。

表6 回归模型路径分析

挫折经历对政府信任(a1=-0.195,P<0.001)、政策认同 (a2=-0.313,P<0.001)和社会公平感(a3=-0.336,P<0.001)有显著负向影响。挫折经历对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有微弱负向影响(c1=-0.034,P=0.048<0.05;c2=-0.042,P=0.013<0.05),表明挫折经历对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直接负向影响,假设H1、H2成立。但由于挫折经历对个体安全感的显著效应较弱,需要通过Boolstrapping法验证,H1是否成立。

政府信任、政策认同和社会公平感对个体安全感有显著正向影响,分别为政府信任 (b1=0.217,P<0.001)、政策认同(b2=0.136,P<0.001)和社会公平感(b3=0.239,P<0.001)。政府信任、政策认同和社会公平感对社会安全感有显著正向影响,分别为政府信任 (b1=0.145,P< 0.001)、政策认同 (b2=0.245,P<0.001)和公平感(b3=0.469,P<0.001)。研究结果验证了政府信任、政策认同、社会公平感对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都有显著影响。根据路径分析的系数变化可以判断,挫折经历有可能通过政府信任、政策认同和社会公平感对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产生影响。

(二)中介效应分析

中介效应检验一般采用偏差校正自助法(Bias corrected bootstrapping)[46],但是由于Bootstrap法只能验证模型中总体中介效应的显著性,Holbert和 Stephenson[47]建议采用 Mackinnon[44]的PRODCLIN2方法来检验多因子中介模型的特定路径的中介效应。考虑到本研究假设存在三个中介变量,因此需要采用Mackinnon PRODCLIN2方法分别对三个中介变量的间接效果进行显著性检验。表7中点估计、标准误和Z值采用Bootstrap法计算参数估计值,发现挫折经历对个体安全感的总效应、间接效应|Z|>1.96,Bias-corrected 95%置信区间未包含0;直接效应|Z|<1.96,而且置信区间包含0,说明挫折经历对个体安全感分别有总效应和间接效应,没有直接效应,表明H1不成立。表7中的部分中介效应检验通过Mackinnon PRODCLIN2方法计算,发现三个中介因子Mackinnon PRODCLIN2的95%置信区间不包含0,说明三条路径中介效应显著,验证了研究假设H3a、H3b、H3c,表明挫折经历通过降低政府信任、政策认同和社会公平感进而降低居民的个体安全感。社会公平感的中介效应较高,达到45.72%,政府信任和政策认同的中介效应分别达到30.28%和24.00%。

表7 总效应、直接效应和中介间接效应分析表

挫折经历对社会安全感的总效应、间接效应和直接效应|Z|>1.96,Bias-corrected的95%置信区间不包括0,说明挫折经历对社会安全感分别有总效应、间接效应和直接效应。表7中部分中介效应检验结果可知,三个中介因子Mackinnon PRODCLIN2的95%置信区间不包含0,表明三条路径的中介效应显著,验证了研究假设H4a、H4b、H4c,表明挫折经历能够通过降低政府信任、政策认同和社会公平感进而降低社会安全感。社会公平感的中介效应最高达到59.92%,政府信任和政策认同的中介效应分别为10.69%和29.39%。

综上,根据结构方程模型拟合度检验、中介效应检验,建构挫折经历对公众安全感的影响路径结构方程模型(图2)。

图2 挫折经历对公众安全感的影响路径结构方程模型

(三)异质性分析

通过对不同年龄和收入群体进行分组回归,进一步检验不同群体在影响路径中是否存在异质性。根据年龄分为四组,青年组(9~35岁)、中年组(36~59岁)和老年组(60岁及以上);根据年收入平均分为三组,高收入、中等收入和低收入。通过分组回归比较模型的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8条路径的标准化系数),其结果与前文的研究结果基本吻合,除了挫折经历对社会安全感的直接效应不再显著,其他直接和间接效应均显著(2)由于篇幅有限,数据结果不呈现。。进一步检验不同年龄和收入群体的挫折经历对安全感影响路径的差异性,发现年龄和收入组间系数差异检验结果均通过了显著性检验(3)由于篇幅有限,数据结果不呈现。,表明挫折经历对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的影响路径中存在年龄和收入上的差异。挫折经历—社会公平感—个体安全感路径中,不同年龄和收入群体的回归系数发生了显著差异,高收入和低收入群体遭遇挫折经历会显著降低社会公平感,进而降低个体安全感,中等收入群体相对较弱。青年和老年群体遭遇挫折经历会显著降低社会公平感进而降低个体安全感,但是中年群体相对较弱。上述结果说明了代际差异和社会经济地位(收入)在挫折经历—社会公平感—个体安全感的路径中可能存在异质效应,说明了社会公平感的“结构决定论”和“相对剥夺论”在安全感影响路径中可能存在,这一结论有待于后续深入探讨。

六、结论与讨论

本文采用“2019年新时代特大城市居民生活状况调查”数据,发现安全感呈现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二维特征,政府信任、政策认同和社会公平感在挫折经历对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影响路径中具有中介效应,验证了政府信任的“对称性原则”和政策认同的“不对称性原则”,构建了挫折经历对公众安全感的影响路径。

(一)研究结论

首先,本研究验证公众安全感的二维特征[4]45。个体安全感相对稳定,具有持久性,社会安全感具有即时性和冲动性。公众在遭遇挫折后往往迅速改变其情绪状态,产生焦虑,降低社会安全感。与此相对应,个体安全感并没有迅速降低。研究发现了安全感存在社会结构差异,男性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都普遍高于女性,虽然现代女性社会经济地位提升,但女性仍存在较高的不安全感。传统性别意识导致性别不平等,女性和男性在经济地位、社会地位和家庭观的差异性,决定了安全感的差异。教育程度高和收入高的群体,其社会安全感显著低于教育程度低和收入低的群体,表明社会安全感可能存在“相对剥夺论”[39]31-32。社会阶层地位较高者更容易受周围人和生活体验影响,在遭遇挫折情景下,其社会安全感可能会显著被削弱。

其次,挫折经历通过降低政府信任,在不同程度上降低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在遭遇挫折经历情景下,公众没有足够的知识和能力辨识复杂风险,往往依据个人知识储备、认知经验和价值观进行评估,降低其对政府的信任,进而降低其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研究发现政府信任的中介效应分别为30.28%、10.69%。由于个体安全感具有内隐属性,公众遭遇挫折更容易通过降低政府信任,进而降低个体安全感。正如公众在遭遇奥密克戎变异病毒的情况下,其个体安全感迅速下降,中央和地方政府通过有效宣传、教育,增强公众理性认知能力、心理承受能力,提高政府信任,有效保障公众安全感。政府信任在挫折经历对社会安全感的影响机制中存在“对称性原则”。公众遭遇挫折后,通过价值观驱动对信息进行理性选择,可以缓解社会不安全感。因此,及时发布和公开信息,拓宽政府、专家风险沟通渠道,增进政府信任,提高公众风险意识,增强风险识别能力和抵御风险能力[48],可有效降低公众不安全感。当前中国正处于社会转型、利益分化和价值多元导致阶层间冲突与矛盾频发,政府信任危机事件不断发生时期,完善多主体参与的沟通渠道,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主体间的矛盾冲突,维护社会秩序稳定。

再次,政策认同在挫折经历对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的影响路径中有显著的中介作用。政府信任和政策认同在挫折经历对社会安全感影响路径中,中介效应分别为24.00%和29.39%,政策认同的中介效应大于政府信任,说明政府信任具有弹性,符合“对称性原则”。当公众遭遇挫折经历时,对政府信任会大幅度降低,进而降低社会安全感,但是政策认同存在“不对称原则”,公众遭遇挫折,更倾向于相信负面信息,大幅度降低政策认同,进而降低社会安全感。因此,增强公众对政策的认同,可以有效缓解公众的不安全感。政策信息掌握程度和认知能力是影响政策认同的主要因素[49]。因此,需要拓宽政策信息获得渠道,拓展政策宣传的深度和广度,提高公众对政策信息的掌握程度,回应公众利益诉求,减少信息不对称导致的政策认知偏差,化解认知偏差引发的消极情绪。

最后,社会公平感在挫折经历对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的影响路径中,中介效应分别为45.72%和59.92%,表明社会公平感在挫折经历对安全感的影响路径中起到重要作用,验证了社会公平感的“社会经历论”在安全感影响路径中的重要作用。个体安全感的影响路径中,不同社会经济地位群体可能存在异质性,表明个体安全感的影响路径中可能存在“结构决定论”和“相对剥夺论”。

改革开放以来,平均主义利益获取机制被打破,城乡差距、地区差距、行业差距日益扩大,分配不公矛盾凸显。同时在对利益重新调整和分配的问题上,没有一套科学的均衡机制,导致贫富差距在城乡、区域、行业、阶层和社会成员中不断拉大,使社会成员普遍存在相对剥夺感,降低公众安全感,进而对社会稳定形成挑战[30]100。当前中国处于复杂转型期、社会矛盾凸显期,随着政治、经济、文化体制的变迁,传统的利益格局被打破。社会利益分配格局均衡程度和社会弱势群体边缘化程度是决定公众安全感和社会稳定的关键因素。因此,通过重新构建风险分担和利益分配机制,完善制度,促进公平正义,从源头化解社会矛盾,可以抵御社会风险的衍生,提升公众安全感。

(二)研究局限与展望

本研究存在一定局限。首先,受制于数据可得性问题,挫折经历测量中“因为贫富差别”“因为户籍差异”“因为性别差异”可能对样本有一定折损,影响结果的准确性,同时测量题项局限在利益受损或制度缺失等问题,无法揭示自然灾害、事故灾难、公共卫生和社会安全事件等其他具体挫折经历对公众安全感造成的影响。其次,由于政府信任、政策认同、社会公平感、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都属于主观变量,变量之间存在一定内生性问题,虽然已有文献阐释中介变量对个体安全感和社会安全感有显著影响,但由于数据是截面数据,无法推论变量间的因果关系,较难判断路径的唯一性和因果机制。最后,通过异质性分析发现了不同年龄和收入群体在挫折经历—社会公平感—个体安全感影响路径中存在较大差异,但是由于篇幅限制,无法进行深入讨论。未来研究可以完善数据的测量题项,通过纵贯研究,深入探讨因果机制,进一步探究不同类型群体在安全感影响路径上的差异性,拓展不同类型灾害事件或情景对公众安全感的影响机制。

猜你喜欢

挫折经历信任
很多事你只能独自经历
挫折使我更坚强
我经历的四个“首次”
回忆我的打铁经历
嘤嘤嘤,人与人的信任在哪里……
从生到死有多远
在挫折与攻关中铸就优雅
生活需要挫折
信任
一次奇妙的就餐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