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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育儿博主的平台实践与身份认同

2024-01-26郭俞杉

中华女子学院学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博主育儿媒介

郭俞杉

随着近年来电子媒介和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新媒体在建构性别文化中起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她经济、她消费、她力量,女性发展在传播媒介中不停被书写、被凝视、被呈现,大众传媒着力打造的女性形象越来越丰富多元。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和普及,自媒体已成为一种重要的社交媒介。在这个新兴媒介中,女性育儿博客的数量和影响力也越来越大。

女性育儿博客不仅是一个育儿经验分享的平台,还是一种自我展演的方式。在线上虚拟社区中,女性育儿博主通过分享自己的育儿经验、生活琐事、家庭照片等,来展示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同时,她们也通过这个平台建立自己的社交网络,与其他育儿博主、读者进行交流互动。这种自我展演方式不仅是一种自我认同的体现,还是一种社会认可和价值认同的体现。

与此同时,女性育儿博主在展演自我和家庭的过程中,还面临着一些挑战。首先,她们需要面对公共舆论的压力。在这个虚拟社区中,她们的语言行为往往会受到其他博主、读者、平台等不同行动者的关注和评价。在分享之外,可能会引起公共舆论的争议和批评。其次,女性育儿博主还要面对商业化趋势的挑战。在这个虚拟社区中,一些商业机构会利用女性育儿博主自身的影响力,进行一些广告、宣传等活动。这些商业化卷入可能会对女性育儿博主的自我展演和家庭产生一定的影响。

一、文献综述

社交平台,最早的理论基础来源于社交网络(Social Networking Services),源于 1967 年哈佛大学心理学教授斯坦利·米尔格兰姆(Stanly Milgram)的“六度分隔理论”,即线上形成一个逐渐扩大的网络圈,则网络社交应运而生。在这一媒介技术演进过程中,普通网民通过技术赋能逐渐成为新的议题表达者,并且成为新的网络意见领袖。着眼于这一网络现象,谢因波曼和克里斯威尔斯在2003 年出版的《自媒体研究报告》中,提出“自媒体”(We media)这一概念,强调普通市民通过数字技术获取并分享他们的真实看法与自身新闻。[1]国内学者喻国民将自媒体这一概念进一步阐释为:“平民化、私人化、普泛化和自主化的传播者,利用微博、微信、博客、论坛甚至是手机群发之类的现代化、数字化的媒介手段,向特定个人或者是不确定的大多数传递规范性或非规范性信息的一种新的媒介形态。”[2]刘利群则从性别媒介的角度提出,媒介的持续聚焦打破了现实社会的封闭和凝滞,以营造拟态环境的方式构建虚拟空间和场域,让性别议题得以凸显在公众面前,并通过议程设置不断吸引公众的注意力,引发全社会共同关注、思考、改善性别问题。[3]176

正是如此,女性也被卷入媒介技术的逻辑之中。从性别角度出发,女性自媒体从业人员有着自身的角色属性与展演特征,且不同媒介时期不同平台上出现了具有代表性的女性自媒体,包括直播带货、明星及各类网红、虚拟偶像等。可以说,自媒体已经嵌入各个行业,成为网络空间中的强大力量。

育儿自媒体作为女性自媒体中的分支,由于其涉及幼儿培养、家庭教育、母亲等社会议题,逐渐成为育儿的参照媒体。女性育儿博主也面临着来自公共平台和家庭环境的多重母职压力。母职是性别劳动分工的结果,背后包含着内在情感性、社会劳动性、家庭功能性等多重属性。西方母职的研究起步较早,随着西方社会经济发展、技术和产业变化以及性别话语的变迁,关于母职的研究有以下几种类型。“温柔母亲”,最早可追溯到1770 年到1837 年之间,由英国知名女性杂志《时尚女郎》(Lady's Magazine)引领。配合资本主义工业化过渡阶段,涉及性别劳动分工的需求而产生和建构了一种温柔的妈妈。[4]“科学母亲”,由专家权威和科学知识主要组成,科学的母职被医疗化养育建构,专业和权威权力再次规范妈妈角色。[5]“母亲战争”,由主妇母亲和在职母亲两种不同形象构成,试图构成二元对立和矛盾话语,让两种类型的母亲都变成单向度的母亲,让各自的优势不再重要,损耗了两种不同类型母亲的效能和信心。[6]243-265“自主母亲”,指从20 世纪80 年代到21 世纪初期在美国媒体逐渐升温的“新母亲主义”(NewMomism)现象,这一阶段认为女性有自主选择命运和角色的权利。[7]8经济学家巴杰特和南希佛伯尔指出,母职具有一定的社会化属性,这一过程中习得的母职具有“社会强势的利他属性”(socially imposed altruism)。[8]海耶斯提出的“密集母职”,即孩子的需要优于母亲的需要,以孩子为中心,劳动密集且花费高昂的养育方式兴起,是工业化过程中精致利己主义的呼应。[9]57因此,构成当代母职的内在冲突和文化矛盾:女性应该且必须践行母职,通过照料孩子的成长以达到家庭利益的最大化。公共话语和私人领域的双重性别标准下,加上中国中产阶级在养育和教育上的不断重视和焦虑叠加,进一步推动和加速了独具中国式语境的“密集母职”的出现。但是,女性的自我需求和内在价值则被淡化,需要承担起自我和家庭平衡的双重责任,并自主寻找解决策略。与密集母职相对应,卡伦克里斯托弗提出了“延展母职”(extensive motherhood),指出女性兼顾自身与孩子的需求,可以部分或者全部缺席。[10]这一策略性母职实现模式之下,团队式养育(collective mothering)或代理人母亲(surrogate mother)出现。[11]

在具体的中国语境下,现阶段母职已经从情感劳动、照料养育等生理母职,演变成母职再生产的独特变化。在中国的妈妈群体里,“内卷”“鸡娃”“拼妈”,从私人空间到社交网络,都在形成一种泛化的母职规训。此外,还有“鸡娃不如自鸡”“不要输在起跑线上”等母职焦虑涌现。作为现实中的母职实践者与平台上的自媒体创作者,女性育儿博主也受到这一趋势的影响。媒体中女性角色“辣妈”“猫妈”“虎妈”“牛妈”等标签性话语,以及女性育儿博主的人物设定和传播叙事,都在影响社会背景中的个人身份认同建构。“好妈妈”得以被重新定义,不再只是“身体在场”和“心理在场”的母亲,而是可以对孩子成长负责的掌控者和执行官。心理学家温尼科特提出的“足够好的妈妈”(good enough mum)也是强调母亲不需要完美,只需要足够好,近年来这一概念在心理学、社会学中也被广泛使用和传播。[12]304-305

综上所述,西方学术界对于“母职”及相关概念的探讨是随着工业社会及后工业社会的社会语境不断变迁的。换言之,母亲的角色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着社会期待和家庭结构及自身的诉求多方作用不断变化的。而在中国语境下,随着教育竞争、平台技术的赋能,母亲角色也在发生变化,由此个人和公共的边界趋于模糊,母亲被重新定义。基于此,本文选取女性育儿博主作为研究对象,一方面作为自媒体从业人员与平台、商业、关注用户产生互动;另一方面作为母亲也是家庭的一分子,她们的双重身份既是其内容产生的素材来源,又是其身份焦虑和社会冲突的缘起。因此,本文通过对女性育儿博主的从业动因和内容呈现进行分析,并进一步对其身份认同和冲突进行探讨,以期推动自媒体平台上的性别话语表达,推动女性公共话语表达的发展和进步。

二、研究方法

为了能深入研究上述问题,本文选取9 位女性育儿博主作为访谈对象,进行半结构式深度访谈(研究对象情况见表1)。每位受访者的访谈时间不低于2 小时,访谈次数2 到3 次。这9 位女性育儿博主是拥有一定用户关注的自媒体创作者,长期在育儿领域输出内容,其从业经验能够切中本文的研究问题。具体来看,受访博主的年龄集中在35—40岁,均接受过本科以上的高等教育,在内容创作及平台商业化发展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访谈内容主要围绕受访育儿博主的个人情况、从业动因、内容呈现、个人压力等方面展开。

表1 研究对象基本信息

三、女性育儿博主从业的动因分析和内容呈现

作为自媒体平台上的媒介内容生产者,女性育儿博主本质上是灵活就业的新型社会劳动角色。 她们背后的传播角度和母职实践,并非完全是私人的个体化经验,而是受到家务分工、性别话语、社会经济处境、产业技术条件、网络生态反馈等多重因素的影响。 她们的媒介内容生产围绕自身的母职体验和育儿经历,在自媒体平台如微博、微信、抖音、小红书等上,分享自己的育儿内容和母职实践,吸引了大量的女性受众。 受访的9 位女性育儿博主都直接或间接地提到,她们并非一开始就致力于从事自媒体事业。 在其职业选择背后,有几个看不见的共同动因。 同时,她们的自媒体日常内容也都是紧密围绕知识分享和个人呈现进行的。

(一)女性育儿博主从业实践的动因分析

1. 母职实践与职业转变的勾连

受访的女性育儿博主都是因为自己现实中的养育角色发生变化,继而转向线上运营自媒体平台账号,转为育儿博主的职业身份。 母职履行和博主职业基本是在同一时空开启的。 除了受访博主B02是在二胎之后才开始选择成为全职博主,其他几位博主都是在第一胎出生后不久,选择成为育儿博主的。 很多女性育儿博主认为,自媒体职业更像是自己日常的随手记录,分享生活日常。

我是妈妈,写着写着,就发现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妈妈,在网络的另一边,和我经历着差不多的生活。(B07)

我看上去是自由的, 但自由意味着家务和养娃依然是我最重要的工作。两个孩子睡了,我才能打开电脑和手机,更新内容。 (B03)

与全职育儿博主相比, 在职育儿博主更像是“职场妈妈”或“创业妈妈”,她们更重视自我价值和家庭时间的平衡和兼顾。 育儿博主的生活对于很多全职妈妈来说,并不陌生。 女性育儿博主作为现实生活中的妈妈和网络上呈现的妈妈,在其事业家庭发生冲突时也要做出妥协。 线上从事育儿博主的职业,看上去让其有了更多时间践行母职,但也意味着母职和职业的双重难题。 好妈妈、好职业,这两个身份没有边界地纠缠在一起,平衡变得更加困难。

2. 公共平台与私人领域的联动

大多数受访女性育儿博主表示,“公共平台上的分享与自己现实的想法几乎一致。 ”而且,女性育儿博主都展示出自我反思意识和强烈的批判性思考能力,对私人领域的母职实践和公共平台的母职呈现保持高度的觉察。 博主B01 从2015 年开始更新第一篇微信公众号, 之后每天都坚持2000 字以上的图文原创,现在则根据自己孩子年龄阶段的变化,增加了很多教育经验、时尚生活的内容。

我的分享尽可能地真诚, 越接近我自己的初心和价值观,我的表达欲越强烈,读者越喜欢,因为大家都是喜欢不做作又实用的分享。 或许有一些内容写的时候,我会有主观的感受,但绝大多数都是我最真实的心里话。 (B01)

其他几位从业超过5 年的受访博主,也都经历了从私人领域的实践到公共平台呈现的反思和觉察。 上述几个博主的共同点,为思考女性育儿博主的母职实践提供了一个多元的视角。 她们不仅是家庭场域内的母亲,还是公共话语里的“某种妈妈”。她们并不总是呈现同一个“自我”,她们对自我认知的困扰也有割裂和冲突的部分。 她们的情感和焦虑既有不一致的部分,又有整合的部分。 这部分复杂性在她们的母职实践和媒介叙事中均有体现。

(二)日常知识:女性育儿博主的内容呈现

传播活动在克劳斯·布鲁恩·延森眼里看来,依赖于三个维度:身体工具、大众媒介、数字媒介。[13]25-32而后两者和媒介密切相关。 正是借助媒介,女性育儿博主将自身的育儿经验作为重要的内容产出在平台上发布。 从其育儿的实践来看,女性育儿博主的内容传播是社会生活中的日常知识,是普通网民育儿的重要参照标准。

1. 提供情绪价值

9 位受访的女性育儿博主都乐于在自媒体平台展示自己的生活。 小到孩子的日常育儿生活,大到家庭的消费决策和教育选择,再到家长里短的关系状态,都是育儿博主展示内容的重要素材。博主B01在职场工作之外,开启了自媒体的分享。 她的第一条关于“带娃亲子旅行”的推送内容,就在微博和微信公众号收获了10 万加的阅读。 女性育儿博主通过自我展示,呈现自己的养娃生活、家庭照片、育儿经验、亲子出行攻略等,来构建自己的个人品牌。

我会经常分享一些家庭照片、孩子的成长记录等,来让读者更加了解我和我的家庭生活, 让大家看到爱学习的二胎妈妈的成长之路。 (B02)

有娃以后,很喜欢和粉丝分享一家四口的日常,有吃喝拉撒,有段子,自己觉得好玩,粉丝也喜欢看自己家的生活方式,相互打趣。 (B03)

可以看到,自我展示是育儿博主在虚拟网络中呈现自我和分享家庭的方式之一。 这样的日常内容除了贴近生活,也让女性育儿博主的受众,尤其是有类似问题和困扰的妈妈深有同感,容易触发受众共情,激发情绪感受。 而被共情到的受众,更容易信任和跟随女性育儿博主。

2. 输出功能价值

女性育儿博主的受众更习惯从网络中获得信息和知识。 女性育儿博主通过分享育儿经验,向其他新手父母和目标受众提供育儿垂直细分领域的有用信息和建议。 她们分享的内容往往涉及育儿知识、健康饮食、儿童教育、时尚搭配、亲子出行等方面。 通过分享经验,女性育儿博主不仅仅是在帮助其他父母,同时也展示了她们的专业技能、知识结构、认知水平和价值观念。

博主B04 会经常分享一些英语启蒙教育干货和育儿知识、理论和实操兼顾的育儿经验、母婴用品内容等。 这些都是受众喜欢的内容,体现在平台数据上,互动量和阅读量都很高,反向激励了博主的持续分享。

很多新手爸妈需要科学育儿知识, 我作为过来人可以给到我专业和实践的双重贡献。 (B02)

我喜欢美丽和时尚,我自己当作是边玩边聊天,喜欢穿搭和美好生活方式的妈妈就会关注我。 看到她们喜欢我分享的内容,我也会觉得很满足。 (B05)

作为亲子旅行类的育儿博主,我很喜欢玩,带着孩子看世界,我只聚焦于分享与自己旅行相关的内容,旅行的目的地和旅途中带娃的经历天然具有传播性,会让很多人喜欢。 (B06)

除此之外,超过半数的博主都会通过输出知识技能的方式记录和沉淀自己的育儿方法,参与出版和知识付费。 不管育儿博主分享的内容集中在哪一个角度,只要在自己的专业和兴趣领域输出媒介内容,就能给受众提供实用价值,并被持续关注。 而这种关注也会激励育儿博主持续创作,继续在功能价值上输出内容,是女性育儿博主自身成长和受众需求的双重结合。

3. 形成网络社群

女性育儿博主通过建立社交网络, 与其他博主、读者进行交流和互动,同时也为自己的社交和情感提供支持。 在自媒体平台, 她们通过评论、点赞、转发等方式与其他人进行交流,建立自己的社交网络。 通过构建“学霸妈妈”“会买妈妈”“时尚妈妈”“探险妈妈”等不同的身份,不断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这种社交网络不仅是一种交流方式,还是一种身份认同和社会价值的体现。

我喜欢经常与其他博主、读者粉丝进行交流,建立自己的社交网络和私人社群。 通过这种方式,我可以除了英语启蒙以外, 了解更多的其他养育和成长的知识,与不同的人交流生活经验。 (B04)

另外8 位受访的育儿博主也都通过建群、联盟、线上线下的互动方式组成社群,形成紧密的私下圈子,与粉丝受众或者同行伙伴进行频繁的私密沟通。 除了公开的发布,这些私密的圈子更安全、隐私、亲密,也更具情感共鸣。 可见,女性育儿博主通过自我展示、分享经验、建立社交网络等方式,展演自我和家庭,构建了一个自我认同和社会认可的虚拟社区。 与此同时,女性育儿博主也面临着结构层面的制约, 从而引发自身的焦虑情绪与身份不适,也使自己面临着重重挑战和压力。

四、多维情境的融合:女性育儿博主的身份焦虑与结构压力

自媒体主页上光鲜亮丽的“好妈妈”,也会面临种种压力和情绪,如养育、家庭、职业、创作、商业化和舆论争议等问题。 受访的9 位博主中,有7 位提到了自己的身份压力,一方面是在家庭中实践母职的妈妈,另一方面又需要把这部分生活呈现在自媒体平台上,不同时空中的角色转换又为女性育儿博主带来更多的负面情绪与身份冲突。

(一)女性育儿博主的事业和家庭冲突

职业的育儿博主和大多数职场妈妈一样,也面临着事业家庭冲突的问题。“基本没有可能平衡。想多陪孩子必然要放弃一部分工作,把工作带回家就必然侵入陪伴孩子的私人空间。”(B04)博主B04 在做育儿博主之前, 曾为了孩子做全职妈妈2 年,后来围绕孩子成长相关的英语启蒙开始创业。 她为了方便陪伴和工作衔接,把家搬到了公司附近,每天两点一线奔波在家庭和办公室之间,但是依然因为忙事业,使得陪伴孩子的时间很少。 在孩子生病或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她还是会陷入自我怀疑和内在冲突。 博主B03 有两个女儿,她在孩子出生之后专心做起了全职妈妈,后来做育儿博主也是建立在不影响陪伴孩子的基础之上的。 她表示,“平衡很难,想都要就会都做不好,只能尽力吧。 ”

育儿博主不仅是自媒体平台上的大V 妈妈,还是现实中的职场妈妈,因此混杂了育儿博主这一特殊职业的独特压力。博主B01 除了是专职自媒体从业者,还有一个创业团队需要带领。 “我有一次生病了需要做手术,我左手打吊瓶,右手敲键盘更新文章,准备当天的推送。 我或许没有必要这么拼,但你有要负责的人,你有粉丝在等着看你的内容,必须做下去。 除了寒暑假我专门留出陪孩子的时间之外,平时接送孩子和辅导作业都没办法全程负责。 ”博主B06 是一位曾带孩子去爬哈巴雪山的妈妈,她带着孩子去过60 多个国家和地区。 有时候因工作需要,她需要给孩子请假,耽误了孩子一些课业,让孩子参与高强度拍摄和艰难的行程。 家人希望孩子能有更多的时间学习,但她希望孩子多体验不同的风景,感受世界课堂的美好。 她理解家人的担忧,但对待自己的事业和育儿,她也希望能保持自己的想法和突破,不给孩子留遗憾。 由此看出,育儿博主的养育生活不可避免地和工作相互影响,也会随着工作和育儿节奏的失衡走向冲突。

(二)女性育儿博主的公共媒介形象和个人价值冲突

在提及博主的公共媒介形象时, 博主B07 说道:“我不想在粉丝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她们想看到的是精致的我,有力量的我,而不是深夜情绪崩溃的我或不自洽的我。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陷入瓶颈期,一直在吃抗抑郁的药物,但是我不敢和粉丝说,怕掉粉,怕她们觉得我之前晒的幸福都是假的。装也要装得很强大。 ”博主B08 经常通过蹭热点,与其他大V 明星工作室互怼来制造舆论关注,吸引眼球,从而通过流量增长引导商业转化,“我和别人互撕就能有流量,社群的带货数据就好”。 博主B09 虽然没有赶上自媒体飞速发展的快车,但她的自媒体收入也远高于当地的平均薪资水平。 她表示曾经接受过很多风险较高的商业合作,甚至承诺过合作方“大不了24 小时之后删帖”。 是维持公共媒介形象还是选择个人商业盈利,不少育儿博主遇到过类似的问题。 结合之前受访的8 名博主,她们在遇到媒介形象和个人价值冲突时,能够选择自己认同的方式,用自己喜欢且合适的方式来创造价值。 商业价值重要,但美好的公众呈现同样重要。 加上这几年的平台监管、媒介引导、政策管理,这一主题的平衡是关系育儿博主生存的基本要求。 具体来说,育儿博主会通过严格把关原创内容,谨慎选择广告合作伙伴,严格把握选品和推荐商品,关注风险内容的动态保证账号安全等方式,在保证商业价值的情况下,维护自己优质的公共媒介形象。

(三)女性育儿博主的母职焦虑和性别网络暴力

女性育儿博主通过“人物设定”和传播行为,来达到以商业为目的的传播效果。 与此同时,对女性尤其是女性育儿博主的刻板印象、污名化等情况,也伴随着性别议题和母职压力等问题。 博主B01 作为一名获得北大硕士学位的高学历女性育儿博主,最初很难接受孩子不是超级学霸而是普通人的现状,她后来意识到,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特点,作为妈妈要放下一些期待,光焦虑没有用。

我觉得很对的, 可能孩子的爸爸和老人不这么看待, 作为专业人士我不认同, 但又不想失去家人的支持。 两个孩子, 我也需要调整和应对现实家庭中的一切。 (B02)

最惨的一次,我因为讨论某明星的育儿方式,被黑粉骂到关评论,一夜之间几千条私信,全是不堪入目的言论。 只能一边吃药,一边告诉自己要坚强。 (B08)

博主B08 曾经因为网络暴力牵连家人,情绪和心理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女性育儿博主看上去是有影响力的自媒体平台创作者,但是在各种评论和舆论反馈的声音里,她们也会面对“我是谁”的困境。消极的谩骂、诋毁以及自己的内在焦虑,都会加剧其自身的困惑。

身份认同是个体对自我身份的确认和对所归属群体的认知以及所伴随的情感体验及行为模式进行整合的心理历程。[14]这一过程不是单方面的自我反思,而是社会和个体互相确认,最终形成建构。女性在形成认同的过程中,主要来自文化的被动呈现。 中国女性更容易视母职为个人责任,国家和集体的责任则容易被忽略。 女性弱势的刻板印象没有改变,女性依旧是家庭、情感、追星、爱美的代言人,很难真正参与社会公共事务的讨论。[15]女性育儿博主的这一刻板印象在平台化传播中也被强化。

与光鲜亮丽拥有众多粉丝的“网红”相比,女性育儿博主的在线展演与现实社会的母职冲突无处不在,甚至网络暴力、污名化、刻板印象、职业焦虑、家庭事业冲突的压力等充斥着她们的生活。 性别议题和母职焦虑,也是掩盖在女性育儿博主身份背后的困境。 这些育儿博主作为女性,也与之前研究发现的网络直播中的凝视相类似, 接受着身份的审判。[16]不管女性育儿博主存在哪种程度的焦虑,或者有哪些内在冲突和撕裂,她们在自媒体平台的分享和传播都在推动着性别话语表达,促进了女性的成长和女性权利的进步。

五、总结

福柯说过:“用不着武器,用不着肉体的暴力和物质上的禁制,只需要一个凝视,一个监督的凝视,每个人就会在这一凝视的重压之下变得卑微,就会使他成为自身的监视者。 ”[17]76按照这一惩戒凝视理论,女性身份的形成并不只是外在强加的,还是自我管束和自我统治的结果;女性不只是“男强女弱”社会的被规训者,还要在这一秩序里寻找自己的位置和出路。 女性育儿博主是“男主外,女主内”结构下异化的职业,她们受到平台传播和社会凝视的双重约束,身份认同也体现出这种矛盾。

媒介成为性别议题呈现的主要场域。[18]女性育儿博主也是在这个大结构和社会环境之下,建构起来的一种身份认同。 本文中受访女性育儿博主的焦虑和反思,对母职的实践和展演,须考虑其教育背景、经济社会地位、阶级结构等因素的影响。 在高度资本化、市场化的养育和教育领域,女性育儿博主的个体和公共内容都会被利益化。 而在女性育儿博主追求商业利益的同时,她们也会被这种新的母职规训所影响,甚至可能转向新的话语范式。 在马克思主义的视域下,女性解放和男性解放都是人类解放的重要组成部分,女性解放的真义是在尊重两性生理差异的基础上,携手共谋解放与发展,最终实现每个人全面而自由的发展。[19]在新媒体视域下,女性育儿博主呈现母职的转化和异化,同时这种异化也在推动自媒体平台上的性别话语表达,推动女性公共话语表达的发展和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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