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米的事儿
2024-01-22胡建琛
胡建琛
打开洗碗池灯,开启水龙头,自来水汩汩而出,一只只饭碗、菜盆子和筷子、饭锅洗刷了好几遍,脱胎换骨、焕然一新。猛见案板上,赫然留有一颗米饭粒,毫不犹豫捡起来,一口送进嘴里,仿佛吃了它才肚子饱啊。妻子在旁边瞧见,扑哧一声笑了。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呢?我望了妻子一眼,随手关了厨房里的灯,思绪一下跳到大上海。
1977 年,我小学毕业,母亲悄悄塞给我10 元钱,让我带点农产品,去上海父亲处度暑假。那时的上海延安西路、杨宅路一带,并不繁华,父亲工作忙,我经常与这里的小孩玩,一起或单独到虹桥、西郊动物园、徐家汇、大世界等白相,顺便用自己勤工俭学积攒的钱买零食。父亲发现后,竟把那10元钱没收了。
父亲吃得简单,因为我去了,伙食有了改善,梅菜烧肉、干煎带鱼经常出现,他的老师兄也会过来察看一番。父亲在院子里种了丝瓜,隔三岔五做丝瓜蛋汤之类,有时让我去小菜场排队买菜。白米饭一定管饱,他蒸的籼米饭,吃来一点不糙,糯笃笃的。我狼吞虎咽,难免有饭粒儿散落在桌上或掉地下,他不说什么,但都会一一拾起来吃了。
这两个月,我对上海及海派文化有了深入了解,而且与父亲朝夕相处,他的沉稳、勤劳、俭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人也长胖了,收走的钱回家时物归原主。
初中毕业,我同时考取了县中和中专,当时家里正在造新楼房,可谓双喜临门,村人和亲戚们都来祝贺,父亲力主我上中专,说:“这是一辈子饭碗的大事。”
工作后,开始在公社从事农业技术推广,亦即管“一粒米”。金秋时节,一望无垠的稻浪翻滚,意气风发的青年,经过几年基层的摸爬滚打,才知道这粒米并不简单:从大办农业,到分田到户,真正要种好这粒米是太辛苦、太低效益、太艰难了!
自己有了孩子,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孩子让父母带到身边。哪承想,思儿的念头越发迫切,逢年过节小夫妻奔向沪地,大包小包送去好吃的,孩子瞪大眼睛望着我俩,嘴里吧唧吧唧,两只小手各黏糊一饭粒儿,玩得不亦乐乎。忽然,终于醒悟了,“妈妈!爸爸!”孩子一下猛扑过来,两个饭粒儿,给了我们嘴里一人一颗。
父亲其时在沪郊的联营厂里负责,当地有的是新鲜鱼、肉和大米,他与母亲在驻地还种了不少蔬菜。父亲烧一锅饭,他一个人的饭量,就顶我们4 个人。尽管如此,有时孩子及母亲会剩下饭碗头,父亲二话不说,全部照单全收。
苏州弹词有严调开篇《一粒米》,是讲阿爹教育孙儿要珍惜一粒米,我百听不厌,从此爱上苏州评弹。故友说,我所以会写作,是多听了评弹。
一晃多少年,小朋友来陪我们了,每回精心准备,做许多饭菜。我总是慢慢吃到最后,比我更慢的小朋友,剩下的饭碗头及丢落饭粒儿,现在由我一扫而光,感觉也香甜,吃来是很自然的事了。小朋友下饭桌,我一人独坐,孤零零地,有时吃着,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眼前一片模糊,泪水和着米粒,一幕幕情景浮现,分不清今夕何年……
“光盘行动”喊了多久,但餐饮主食浪费率达10%~20%。一粒米的事儿,不是小事,它关乎国家、每个家庭,剩饭菜能吃的不应浪费,把最后一粒米饭也吃进嘴里。
责任編辑:朱丽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