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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杂技在创新中赓续绵延

2024-01-22涂思敏

方圆 2023年24期
关键词:吴桥杂技检察院

涂思敏

“吴桥杂技为什么发展不起来?作为一项传统文化,杂技为什么不能像相声、京剧一样破层出圈,形成自己固定的受众群体呢?”

这是河北省吴桥县检察院公益诉讼检察官李晓提出的问题,也是我在采访前抱有的疑问。不过,在跟随着检察官,一路探访了吴桥杂技学校、吴桥杂技大世界和吴桥杂技村后,我的种种疑问也得到了解答。

吴桥杂技距今有千年的发展历史,是我国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尽管现如今,它正面临着传统技艺后继无人、杂技演员陷入“高龄化”、从业人员职业保障不足、行业发展趋于萎缩等诸多问题,但它在吴桥,仍然是保持着鲜活生命力的存在,是仍在焕发新生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杂技如果要跟上时代发展,创新则是必不可少的。

“科班出身”

对于练杂技的人来说,入读吴桥杂技学校意味着正统科班出身。可练杂技,多少是一件“孤独”的事。在杂技学校的前几年,孩子们主要练基本功。只有练好基本功,提高身体素质,这些孩子才能正式进入杂技节目的排練。

累和疼是练习的常态,直到能成长为适应这种常态时,这个孩子才能算是入门了。也不是所有孩子都能顺利毕业,有的孩子会因为太累无法坚持而离校。可对很多孩子来说,放弃并不是一种选择。他们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适应这种感觉。

不过随着科学训练方法的引进和改善,孩子们并不用像以前一样“死”练,而是将一个技巧练到能熟练上舞台表演就行。表演的完成度和质量是第一位的,而非用功的时间和长度。

在杂技学校的学生有着远超出同龄人的乖巧和成熟。出生于杂技世家的张浩说自己是6岁的时候被父母忽悠过来的。他的父母常年在内蒙古跑马戏大棚,活重钱少还辛苦,他们把张浩送进专门的杂技学校,也是想要他能够登上更大的舞台,毕业后能进入全国排名前三的杂技团里。

陈姣姣也是因为相似的原因来到学校的,她家里条件不好,家里人听亲戚建议把孩子送来学习,她希望自己以后能成为出色的杂技演员,赚更多钱给父母,让他们后半辈不要再过度操劳了。

在疫情前,杂技学校每年还会招收来自非洲的学生,教杂技课的老师告诉我,他们大多数人其实并不愿意离开,吴桥虽然只是县城,比不上很多大城市,但这里比这些非洲学生的家庭条件要好。她至今仍记得一个非洲孩子回国后跟她打视频电话时的场景,“家里的房子都是那种蓝色的铁皮房子,旁边就是我们平时养牛羊猪的那种稻草大棚,无法遮雨避日。他们也想留在吴桥,可想留也留不下来”。除了这些来自非洲的留学生外,还有一些来自日本、韩国的人出于兴趣,自费来杂技学校学习。

祖传和师承

谈到吴桥杂技的非遗传承人,吴桥杂技大世界是一个绕不开的地方。

吴桥杂技大世界建立于1992年,建立的初心是想给那些四海为家、流浪漂泊的老艺人一个舞台,让他们能在这个地方安身立命,把自己一身的杂技本领展现出来。

杂技的传承分为祖传和师承两种方式。杂技大世界里的杂技小院就是有名的祖传世家。园区什么时候建成,祖孙三代人就是什么时候开始表演的。父母表演完儿女上,儿女表演完孙辈上。这一待就是30年,他们几乎见证了园区里大大小小的所有变化。

省级非遗项目飞叉杂技第四代传承人彭立新9岁开始练杂技。他出生于杂技世家,被浓厚的家庭氛围熏陶长大的他,小时候看母亲在马戏大棚表演时就爱上了杂技,后来越练越投入,杂技也成了他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说,表演杂技带给他日常生活里极大的满足感,看起来一成不变的杂技表演,其实他每天都想着法子来创新。

彭立新的徒弟在表演杂技。(摄影:方圆记者 张哲)

直到今日,彭立新还保留着每天中午在表演之余自己练功的习惯。他觉得现在练杂技的小孩比他们幸福,可以正常上学,练功也不再讲究死磨苦功。现在,彭立新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毕生所学教给热爱杂技的人。可现实往往很残酷,来彭立新这里学习的孩子要么是其他杂技团送来练习的,要么是游客看了他的表演把“调皮不听管教”孩子放在这里磨炼心志的。

这30年来,彭立新带出了很多徒弟,其中有些人去横店当特技演员,有些仍到处跑场演出,更多的人留在了影视城基地或者旅游景点里。

有时候,彭立新害怕“这门杂技在自己这里就断了根”。因为不想让儿子跟他一起吃苦,彭立新没要求他走上杂技道路,但有时候他又希望能把自己的功夫一分不留地传授出去。

庞永新(右一)向河北省吴桥县检察院检察官介绍杂技大世界。(摄影:方圆记者 张哲)

在吴桥杂技大世界,最受欢迎的节目之一是“上刀山下火海吞宝剑”。表演这项杂技的老爷子是1945年生人,走南闯北了大半个世纪,还会表演硬气功。但他坦言,硬气功因为难度大、危险性高,练习的人是越来越少了,现如今在台上表演硬气功的多是一些老艺人,硬气功正面临着失传的困境。

要跟上时代发展,杂技必须“忍痛转型”

作为中国非遗文化,杂技传承和保护的困境,既有自己的特性,又有跟其他艺术形式一样的共性。

艺术讲究的是与人内心的共鸣,杂技也不例外,但因为艺术追求而让孩子选择练杂技的家长毕竟还是少数。庞永新是吴桥杂技大世界智慧信息中心的主管,主要负责艺人和杂技的宣传。她说,在吴桥,他们培育后备人才的方式不再像以前一样,等着家长把孩子们送进来,而是自己积极主动地培养后备人才,建自己的学校,雇自己的老师,招自己的学员。老一辈的艺人并不会被淘汰,这里会给予他们一定的生存空间,让他们退居二线当艺术指导,不断替吴桥培养新鲜的血液,让杂技传承永葆生命力。

庞永新觉得,推廣非遗杂技的第一步,是能够让老艺人怀抱崇高的荣誉感表演。他们从民间找来这些老艺人,让他们离开农田、离开农村,给他们一个舞台,就像去公司上班一样,朝九晚五地生活,不用再像以前一样风餐露宿地到处巡演。

在庞永新看来,只有让他们内心真正认可了自己的表演艺术,而不再简单抱着那种“杂技只是讨生活的杂耍”的想法,杂技才有可能真正良性循环地发展下去。为了推广这些非遗老艺人,庞永新等人与时俱进地开通了抖音和快手等视频号,一开始做得很艰难,流量不够,但随着他们持之以恒地拍摄杂技视频和直播现场表演,现在已经有一批稳定而忠实的粉丝了。

在杂技领域,短视频流量最高的是一对叫石磊和菲菲的年轻夫妻,他们的视频主要在城市的街头拍摄,两人在观众的一片喝彩声中表演着高难度的杂技动作,配上各种吸睛的标题,获得了不俗的流量,但他们的粉丝最多的时候也没法与其他艺术形式的体量相提并论。

杂技的艺术性在哪里?杂技的生命力又在哪里?其实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来说,困境一直存在。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问题。

对于吴桥来说,限制杂技发展的一个根本原因在经济上。吴桥县小,地理位置并不优越,形成不了杂技的产业链,仅仅依靠一个杂技大世界也无法发展长线旅游业。而随着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对于杂技的鉴赏并不只停留于“新奇”“危险”“刺激”这几个感官特点上,而是要求有更高的审美情趣和文化内涵,可这对于练杂技的老艺人们来说并不容易。

吴桥丰耀杂技魔术道具公司总经理周文明说:“我做了这么多年杂技道具,其实创新是最难的。杂技发展最大的难点,归根结底是杂技人没有文化。他们有想法、有技艺,可没办法用杂技的形式表达出来。”他觉得京剧之所以能成为国粹,是因为它有唱词念白,让人们引起共鸣的很重要的原因是它背后有文学作为支撑。所以杂技如果要向前发展,需要有剧本故事作为底本,只有这样才能提高大众对于杂技艺术的认知。

在国际的杂技比赛上,中国的杂技表演永远是难度最大的,多是以难度系数取胜,缺乏其他国家那种幽默搞笑、唯美文艺的特点。庞永新觉得, 要跟上时代发展,杂技必须要“忍痛转型”。所以,大剧院的演员们每年都会绞尽脑汁地编排演出,将音乐、舞蹈、话剧与小品融入杂技表演。

为杂技文化的传承保护贡献更多检察力量

在吴桥县检察院,没有谁是不知道“三仙归洞”这一曾多次登过央视舞台的吴桥经典魔术的秘密的。在吴桥县工作和生活的检察官们,总是和杂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吴桥县,杂技就是人们的日常。在吴桥县长大的李晓说,小时候在农村,只要是过年或者有庙会的时候,孩子们都会跑去看杂技,村里的这个孩子会翻跟头,那个孩子会倒立……她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的。

2022年10月,一起案件引起了检察官们的注意。江苏淮安一个杂技团负责人因找不到传承人,便组织18名境外杂技学员偷越国边境到境内非法从事杂技表演。这起案件深深揭示了杂技因后继无人、缺乏发展规划、政策扶持力度不足等原因引发的杂技发展困境,也让吴桥县检察院检察官们开始思考,在吴桥杂技之乡的盛名之下,到底存在哪些问题?如何让杂技在传承困境中“走出来”并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呢?而检察官们又能为非遗杂技传承做些什么呢?

2022年底,河北省政府办公厅发布了《关于支持吴桥杂技繁荣发展若干措施的通知》,提出要实施杂技文化生态整体性保护的战略。2023年初,吴桥县检察院决定把“吴桥杂技”作为2023年公益诉讼工作的重点。他们将工作分为两部分,“守护”和“帮助”。“守护”是守护杂技非遗传承人,守护杂技后备人才的成长,守护杂技产业和文化发展。“帮助”是指在法律层面为吴桥杂技建设的方方面面提供帮助。

2023年8月,吴桥县检察院向吴桥县文化广电和旅游局制发了修缮和保护孙福友故居的检察建议。孙福友是一代杂技宗师,他的故居在2008年被列为省级文化保护单位。加强孙福友故居的修缮和保护,其实就是在保护非遗文化的记忆和杂技传承的历史。因而,检察建议里提出要采取科学的修缮和保养措施,切实做好对孙福友故居的整体修缮工作,确保受损文物修复的完整性和可读性,保护文物的原始状态和历史风貌。

2023年9月,吴桥县检察院与河北吴桥杂技艺术学校达成共建协议,建立共建机制。吴桥县检察院选派优秀检察官、检察官助理担任河北吴桥杂技艺术学校法治副校长、法治辅导员,好好呵护杂技人才的成长。

2023年10月31日,第十九届中国吴桥杂技艺术节闭幕,吴桥县检察院为此开展了“公益检察守护杂技盛宴‘回家路”的专项活动,展开一系列工作,例如与城市管理综合行政执法局协作,以吴桥杂技大世界为中心,开展了对周边道路环境、市容市貌执法监督工作;加强对县市场监督管理局的执法监督工作,督促其对杂技艺术节活动场所周围的商超、餐饮开展执法检查;主动对接县应急管理局、县消防救援大队监督责任单位对杂技艺术节活动场所安全消防设施开展的联合检查工作。

此外,吴桥县检察院将以此次中国吴桥杂技艺术节为契机,从杂技教育、杂技旅游、杂技魔术道具研制等多方面提供更加精准的法律服务,助力吴桥经济发展中彰显检察力量。

“检察机关立足法律监督机关职能,通过开展专项监督、法律宣传和教育培训等多种手段,加强与杂技行业的合作交流,积极推进杂技文化传承与保护。同时,利用支持起诉、法律援助等方式维护杂技艺人的合法权益,为杂技文化传承与保护贡献更多检察力量。”吴桥县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袁宁宁说。

检察官在走访调查时发现,其实发掘一个杂技表演项目往往需要长时间的深入研究。但是县城内有许多民间组织进行模仿学习,存在矛盾冲突,容易引发司法纠纷。比如,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鬼手”王保合的“三仙归洞”虽然很多人都会,但他在名字、手法上都有独特的创新点,很多人都在模仿,因而如何用知识产权法保护他技艺的独创性也是一个难题。

此外,有些非遗传承人的文化素养不高,没有办法对自己继承的技艺推陈出新,往往导致优秀非遗文化失传。还有很多非遗技艺面临着传承人断层的问题,培养一个成熟的演员需要6年的时间,但是时间不长就被别的杂技团挖走了……这些,都是吴桥杂技面临的难题,而仅仅依靠检察机关的力量是不够的。下一步,检察机关将加强与其他行政机关协调配合,做好杂技文化的传承和保护工作。

在离开吴桥的前一天,我向表演了30年杂技的老艺人提了一个问题:“你觉得杂技有一天会消失吗?”

他停顿了一会儿,说:“我觉得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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