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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信花言巧语,她在赌博平台充值400余万元

2024-01-22黄莎赵青青

方圆 2023年24期
关键词:业务员充值聊天

黄莎 赵青青

家住北京的蒋文娟退休前在一家金融公司工作,退休后热爱生活的她常常在小红书上发帖。2020年10月,蒋文娟的帖子被一个陌生男子点赞评论,两人在平台简单聊了几句后加了微信,开始聊起各自的兴趣爱好、家庭情况等。

蒋文娟透露出自己丈夫已离世,平时都是一个人居住,而该男子表示自己是山东一家酒店的老板,和她一样也离了婚,有个女儿跟爷爷奶奶生活。两人在情感经历方面很有共同话题,于是聊得火热。

聊天中,他们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开始出现“亲爱的”“夫人”“老公”“老婆”等亲密称呼,这类称呼像是触发了某个指令,针对蒋文娟的骗局就此拉开帷幕。

“等一下,我去投个注”

在一次聊天中,男子似乎是无意间提了一句“等一下,我去投个注”,但蒋文娟没有接这个话头。过了几日,蒋文娟又收到对方发来的几段话,大概意思是:我堂哥发现赌博平台有漏洞,在某些特定时间段内下注肯定能赚钱,而为了今后两个人一起生活有更好的经济基础,应该试一试,也一起投点钱。

在男子描绘的美好未来引诱下,蒋文娟点开对方发的链接,在一个赌博平台注册成为会员并充值了1000元。果然,这1000元按对方要求下注后赌赢了,赚得100元。

男子還说,这笔钱可以提现,让蒋文娟绑上自己的银行卡提现试试,这一试确实成功了,基本打消了蒋文娟的疑虑。

2020年11月8日,蒋文娟分4次投入20万元,获利3.2万元。第二天,她将账户里的钱全部提现。

这时候,男子说,如果能在App里充值满30万元,便能进“高级房”赚更多的钱。

蒋文娟有点犹豫了,说自己没钱。但对方却很体贴,说可以帮她充7万元,加上蒋文娟提现的23万余元就够了。蒋文娟同意并照做了,也一直听对方指令下注并获利。

之后,对方告诉蒋文娟,赌博平台有一个“彩金预留活动”,意思是充值越多送得越多,但在一段时间内不能提现。于是,从2020年11月10日起10天内,蒋文娟共在该赌博平台充值了405万元,其中有一天充值高达180万元。

除去充值后又提现的部分,蒋文娟实际充值了425万元,那时,她的账户内显示的总金额已经高达1200万余元。

问题也在这时出现。过了“彩金预留活动”规定的不能提现的时间后,蒋文娟发现平台仍然无法提现。她连忙找男子要个说法,男子则表示,让她再等一等。过了两三天,男子又说:“我们利用平台漏洞来赚钱的事情被平台发现了,钱被冻结了,我的钱也被冻结了。”蒋文娟终于意识到可能被骗了,于是向警方报案。

那么,和蒋文娟聊天的男子究竟是谁?其实,这个男子名为王博强,是河南省周口市人。2019年12月前后、2020年9月左右,他两次出境到老挝并加入了一家诈骗公司成为一名业务员,每天的工作便是到各个平台物色合适的诈骗对象,以交友恋爱为名,引诱被害人到所谓的有漏洞的赌博平台充值来实施诈骗。

蒋文娟这一单,他的报酬是30%的提成。然而,这钱来得快,王博强花得也快,光是吃喝嫖赌便花了数十万元。剩下的一部分钱公司换成了现金,帮王博强带到他老家。王博强的妻子问这个钱是怎么回事,王博强答复称:“我跟着老板赚了一笔钱,你不要多问。”

骗了钱还要“为你好”

事实上,蒋文娟只是众多被害人之一,而王博强也不过是该诈骗公司众多业务员之一。

除了业务员,该公司有专门负责引流的,有负责招募员工、帮人偷渡的,有管财务、管后勤、负责后台的。分工虽然不同,但都是围绕博彩诈骗这一“业务”服务。

“赌博平台漏洞”也压根儿就不存在。这些赌博平台就是这家诈骗公司开设的,他们称之为“盘口”。一般来说,一个盘口隔个十天半个月就会换。由于虚假的赌博平台众多,更换频次也高,工作人员起名字时还会上网搜索,如果有人说过被这个名字的赌博平台骗过,那肯定要避开。

每个负责盘口后台的工作人员会把业务员随机拉到群中,发对应盘口的名称及链接。每个被害人都是通过业务员发的链接去注册的,注册的时候平台的后台会显示这个账号是在哪个业务员名下,充了多少钱便能算成相应业务员的业绩。而群内还会发这个盘口在接下来一周内,什么时间段内逢赌必赢,甚至是违背常理的“无论赌大赌小都能赢”等信息。

以王博强这样的业务员为例。业务员进入公司后,会受到专门的培训,教他们怎么加人,怎么打招呼,像是刚开始聊天的几句话基本是固定的,“很高兴遇到你”“美好的一天开始”等。聊天中要怎么博取对方信任,把对方聊成恋人关系或者兄妹等亲密关系,怎么引诱对方投更多的钱。为了能顺利钓到大鱼,这类培训甚至还会教业务员对名车、名表、名牌化妆品、奢侈品等这类物品辨识。

接受培训后,业务员会从公司的后勤人员那里获得各个软件的账号,工作使用的手机、手机卡、流量卡等。

在他们撒网前,还有一步工作是“养号”。以后要用来加诈骗对象的微信,会提前发些朋友圈,放一些生活照,把这个账号包装得像个不差钱的人,一来方便取信于人,二来也不容易被官方封号。但封号对这些人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为了避免自己投入的时间、精力被浪费,他们往往会让客户再加一个微信,或者在别的应用里也添加成为好友备用。

与“养的号”要保持统一的是他们的人设——名字、年龄、生肖、职业、家庭情况等都要不出错。一般而言,他们都会将自己设定成离异状态,有孩子,情感经历丰富但经历过挫折,来和被害人寻求共同话题。有时候,业务员也会让后台帮忙制造一张假身份证图片以备不时之需。

接下来,便是要找到合适的诈骗对象。只要是有聊天功能的软件,他们都能使用,像是陌陌、抖音、快手、全民K歌、小红书、探探、Soul、百合网、真爱网等。通过给用户点赞、评论或私信的方式,筛选出愿意和他们聊天的人后,再让对方添加自己的微信。

当双方建立一定的感情基础,比如可以互相叫“老公”“老婆”的时候,便到了可以向对方提出利用赌博平台漏洞赚钱的时候。

有的业务员会在这个阶段突然不回复对方,说自己有项目要忙,或者装作不经意间说一句“稍微等一下,我去投个注”,只要对方感兴趣了,后续的骗局即可继续展开。

如果对方犹豫不决的话,业务员会提出,帮他们先充个520元或者1314元,“带着玩一下”。这次下注,肯定会让对方赢,如果对方想提现,也能提现成功。与之后可能骗到的钱相比,这笔投入算得上是放长线钓大鱼了。

直到感觉对方很难再往赌博平台充钱时,业务员会在后台给对方的ID备注“永不出款”,这样后台负责打款的人看到了便不会再给他们提现。如果没有备注“永不出款”,那负责打款的人就会在群里面说一下,某某某名下的客户出款多少,出不出,业务员回一个“出”,就可以打款了。

有时候,这个骗局也会因为一些细节而被戳穿。曾经有个被害人发现,之前收到的博彩网站网址打不开了,于是她又收到了一个新网址。然而,当她打开新网址和网站客服对话时,她发现该网站客服居然还保留着上一家博彩网站和她的聊天记录,于是察觉出问题,便不再继续充钱了。

但更多时候,被害人是到了无法提现时才感觉到不对劲。这时,等待这些被害人的是花样繁多的借口。他们会被要求加一个“客服”,这实际上是各个业务员所在小组的组长,由他们统一“善后”。

“需要补缴个人所得税”便是客服提供的一种“解决方法”。被害人觉得自己确实之前获利了,但没有缴税,如果说缴税后能把账户里的钱都提出来,那何乐而不为呢?然而,即便是“缴了税”,钱仍然提不出来。

在这个阶段,客服还会说是因为“恶意套取平台资金,账户被冻结”,需要交保证金,或者称其“流水不足”“再多充值提升VIP等级就可以提现”。总而言之,客服想尽办法榨干被害人的财产,甚至是让被害人去各个借贷平台借款来“帮助提现”。

当被害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业务员会切断和他们的联系,而这竟然也被包装成了“为你好”——因为一开始业务员和被害人都会说是自己的哪个亲戚朋友“钻了空子”“发现漏洞”,那么顺理成章的,他们的牟利带有一些“不正当性”。因此,他们常用的借口是“被抓了”,要么是被警方发现,要么是被赌博平台的人发现。而为了被害人好,怕他们在调查中“被牵连”,业务员往往要求对方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聊天记录删除,还说事情处理好之后,自己会主动联系他们的。因此,有的被害人在对方失联数月后,仍会发消息关心,直到案發,这些业务员被警方抓获时才知道,原来自己上当受骗了。

扣押护照,想逃不能逃

2022年7月起,王博强等24人陆续被警方抓获。2023年1月,该案移送至浙江省杭州市萧山区检察院审查起诉。

承办检察官任启栋发现,很多涉案人员明知是违法犯罪行为仍要出境“打工”,他们常常是老乡介绍老乡,有的还是父子齐上阵。但任启栋也说:“有一些人是被骗过去的,到了当地,护照很快被公司以办签证为借口收走。他们孤身在异国,没有人带路,可能也没有勇气、没有能力逃出来。而留下来的话,诈骗所得的分成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所以尽管有部分犯罪嫌疑人一开始是被胁迫的,后期也逐渐转变为主动地参与。”

收走护照只是这家诈骗公司管理员工的方式之一。涉案公司有着极其严苛的规章制度,每一个新人入职后都会领到一本关于规章制度的小册子,违反规定会被罚款。

这些规定有关于工作纪律的,例如上班要打卡,每天工作时长约为12小时,不能打瞌睡,不能做和工作无关的事情,骗到人可以请假,骗不到则不能请假;有关于人身自由的,上厕所、生病要报备,出办公楼、出园区也要报备,公司同意了才能出去。由于办公楼附近的几栋小楼开设了专门的餐厅、超市,宿舍楼也在那附近,所以大家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

为了不被警方发现,公司还规定,上班期间私人手机要放到统一的柜子里,工作手机跟私人手机不能有关系,不能发照片,不能发位置,跟家里人聊天不能拍到外面的参照物等。

经萧山区检察院审查认定,2019年至2021年,这家诈骗公司通过从国内招募人员,将招募的人员统一安排住宿并进行培训后分为不同小组,各小组组员使用软件点赞、评论引流后,通过微信聊天、朋友圈等内容虚构身份、职业、家庭等事实,与被害人聊天建立情感联系,之后虚构通过特殊途径或手段可以在博彩App投注并获利等事实,引诱被害人到公司统一控制后台的诈骗平台充值。王博强等24人从国内出境或偷渡至老挝,被招募进公司后从事上述电信网络诈骗活动,共计诈骗金额达人民币700万余元。

2023年7月,萧山区检察院向法院提起公诉。目前,该案已开庭审理,正在等待法院判决。(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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