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设游戏“私服”狂赚钱，侵犯了他人著作权

语斯雯頔 武晶

“啪！”王云歌的右手快速回落到空格键上，因为用力过猛，按键发出一声巨响。键盘上方向键的箭头因为长期被触摸，已经磨损得看不清了，就像王云歌的情感生活一样，方向不明、朦胧不清。

躲进虚幻的避风港

王云歌似乎和数字“3”特别结缘。她今年33岁，经历过3段婚姻，但是每一段婚姻她都觉得自己过得不幸福。后来，她把婚姻的不幸归因于“自己遇人不淑”，心情变得愈发苦闷。每当这时，她就会躲进游戏世界，没日没夜地敲击键盘，借此忘却心中的烦恼。

这款令王云歌沉迷不已的游戏叫《劲舞团》，是曾经风靡全国的舞蹈类休闲社交网络游戏。玩家可以在游戏中听到热门歌曲，还可以为自己的人物打扮换装，更重要的是可以通过社交聊天模式结交到新朋友。

王云歌可以说是最早一批玩《劲舞团》的玩家。作为一款陪伴王云歌17年人生时光的游戏，这里面承载了她所有的青春和回忆。不过这几年她身边的玩家朋友一个个走掉，往昔的热闹早已不在，只留下她一个人还在刷级、记舞步。所以，当王云歌遇到姜明樊的时候，她仿佛找回了曾经集体玩游戏的快乐。

姜明樊也是一名《劲舞团》的老玩家。姜明樊上初中时，偶然接触《劲舞团》，便迷上了这款游戏。那时因为家庭原因，姜明樊没有再上学。空出来的大量时间，姜明樊就都拿去打游戏了。因为特别喜欢玩《劲舞团》，姜明樊经常在网上逛相关的贴吧和论坛，花大精力去钻研，从中学到了不少技术。后来，姜明樊在游戏里遇到王云歌，二人很快成为好朋友。

多年来，《劲舞团》时不时就会传出关停的消息。2022年7月，网上再次有消息称游戏要关停。王云歌看到这个消息后特别难过——作为一款陪伴了她17年人生时光的游戏，这里面承载了她所有的青春和回忆，现在这根精神支柱即将崩塌。于是，王云歌找到姜明樊商量，不如他们自己搭设一个游戏“私服”，这样就可以一直玩游戏了。

运营队伍顺利“成团”

听到王云歌的想法后，姜明樊欣然同意，开始想办法去寻找搭设“私服”需要的游戏包。没过多久，姜明樊果然在一個游戏论坛里找到了《劲舞团》的游戏包。顺利下载后，他又找到服务器租赁公司，花钱租赁服务器，并将游戏包内的代码放进去。安装和运营服务器后，姜明樊用启动器的插件，成功设置游戏的客户端。有了客户端之后，姜明樊就可以生成游戏链接，方便日后发到QQ群让玩家点击下载。

搭设和租赁服务器的过程中需要花不少钱。为解决费用方面的问题，王云歌又找来另一名游戏好友葛晴。葛晴了解到王云歌想要搭设“私服”的想法后，二话没说就决定担任出资人的角色，并掏了10万元作为运营的初始资金。葛晴知道设置私服游戏一定会很有赚头，毕竟当年《劲舞团》有大量的忠实粉丝，他们一定可以重现过去游戏世界里的辉煌。为运作好“私服”游戏，王云歌知道仅凭他们3人的力量还远远不够。她很快成立了一个游戏运营团队，在《劲舞团》的玩家中找到了3位帮手：冯亚彤、刘叶文、许茜琳。3人都是家庭主妇，长期在家带孩子没有工作。为了挣点钱补贴家用，3人答应王云歌加入她的团队。

因为6个人都是《劲舞团》的资深玩家，所以每位团队成员都热情高涨，想要为运营游戏出一份力。团队分工明确，每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在身。王云歌作为组织者，主要负责运营整个团队；姜明樊为游戏提供技术支持；葛晴是出资人，同时辅助游戏运营和上架，并解答玩家的问题；许茜琳、刘叶文、冯亚彤3人都是客服的角色，但每个人负责的部分各有侧重点。许茜琳帮忙收取客户的充值款，刘叶文负责维护客户并指导玩家安装游戏，冯亚彤则提供游戏道具并解答客户疑问。

一个月后，这个顺利“成团”的运营队伍，开始对外推广他们搭设的“私服”游戏。为了打出与众不同的游戏宣传特点，王云歌专门找了一家做游戏音乐的公司，将正版游戏中没有的歌曲和其他需要付费的曲目，大量添加到他们的“私服”游戏中。

平时，团队成员除了负责自己的工作以外，也会抽出时间带着其他玩家一起玩游戏。“今晚8点，都来线上跳，有新舞曲更新哦！”葛晴在玩家群里喊了一句。很快，QQ群里有人接连回应，还有人发文支持。

有了一定粉丝基础，王云歌打算继续加大宣传力度。她知道近些年网络直播是主要的推广渠道，遂联系了某短视频平台的女主播，让她直播玩游戏的实况。葛晴等人在空闲之余，就会匿名溜进直播间，当起托给直播间刷人气、带节奏。没想到直播效果反响强烈，这款“私服”游戏被迅速“带火”，很多玩家陆续找到王云歌等人，表示自己想要玩他们的“私服”游戏。

虽然，王云歌和其他5个人在现实世界中身处天南海北，他们私下也没有见过面。但是凭借对《劲舞团》的钟爱，他们也都对彼此感到分外亲切和信任。在他们眼里，这是由他们一手打造出来的小天地，充满着永远无法磨灭的热情。

构成侵权

许茜琳刚把充值收款的二维码放到QQ群内，就收到多名玩家的打款，内容包括买游戏道具、买歌曲、刷级等。冯亚彤根据玩家不同的需求，列出相应单据，并交给姜明樊让他在游戏后台操作。经过“氪金”（在游戏或虚拟平台上花费大量的金钱来购买虚拟物品、游戏道具或增值服务的行为），有的玩家一夜之间跃升为家族长老，有的人直接冲到90级以上。在这里，不需要努力，只要有钱就可以获得超额的回报，实现在现实世界里无法轻易完成的梦想。

而“私服”游戏团队的成员，也从中获得高额的利润。玩家每在游戏中充值1500元，3名客服每人都可以拿到100元提成，其他3人分成占比就更多了。截至案发，王云歌等6人通过运作“私服”游戏获利164万元。随着“私服”游戏在线上被玩家们广泛传播和分享，王云歌愈发陶醉在成功运营游戏带来的巨大成就感之中。

2022年9月，《劲舞团》授权的中国总代理公司发现王云歌团队的“私服”游戏在多个QQ群大量推广传播的情况。公司的运营总监找到公证处，将“私服”客户端的游戏页面和正版游戏页面进行比对。经过比对后发现，两者之间呈现的游戏画面、音乐等游戏内容基本一致。9月17日，该公司正式向上海市公安局静安分局经济犯罪侦查支队报案，并提交之前比对两款游戏的证据。

2023年4月20日，上海市公安局静安分局经侦大队将案件线索移交给上海市静安区检察院。承办此案的检察官在审理案件的过程中，已经确认著作权人提供相应登记的证明和实际运营公司软件的情况，著作权人也说明并未授权给王云歌运作的“私服”游戏。由此，检察机关认为此案存在未经著作权人许可的前提条件。

那么，如何判定侵权呢？接下来，就需要看运行的“私服”游戏软件和权利人运行的软件有没有构成实质性相同，也就是说，要看两款游戏之间的相似性有多高。为精准比对结果，办案检察官邀请专业技术鉴定人员，通过全面对比两款游戏文件的大小和占比。最终鉴定结果显示，“私服”客户端代码和正版游戏代码之间整体相似度高达98%。根据鉴定结果可以得出结论，王云歌等6人的行为构成侵权的事实。在这起案件中，王云歌等人的侵权行为不仅涉及复制发行正版游戏的客户端代码，同时还触犯了《刑法修正案》（十一）中提及的未经著作权人许可，通过信息网络向公众传播计算机软件作品的法律条文。

2023年7月25日，上海市静安区检察院对该案提起公诉。10月17日，静安区法院以侵犯著作权罪对王云歌6人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六个月至一年二个月不等，均适用缓刑，并各处罚金人民币55万元至11万元不等。

“在本案中出现的搭设游戏‘私服的犯罪行为并不是孤例，在许多游戏论坛和平台都可以看到讨论‘私服的话题和内容。为什么大家都爱玩‘私服？因为玩‘私服时玩家不用花费时间刷级，拿钞票就可以买到自己想要的道具，穿最好看的衣服，跳最酷炫的舞蹈。”承办此案的检察官对《方圆》记者讲解道。

正如检察官所言，在游戏的世界里一切困难都可以用某种方法迎刃而解，但现实中的难关就没那么容易闯过去了——就在案发前不久，姜明樊的父亲因交通事故意外去世，而从小抚养姜明樊的爷爷身体也每况愈下，在面临接连的现实打击后，姜明樊选择的是逃避。在游戏的世界，他找到了暂时的避风港。

“一款游戏的制作和开发，要耗费许多人的心血，通常是由多位创作者凝结创意和汗水，用心制作出来的。但如果擅自篡改创作者设置的游戲规则，显然是不尊重他人的劳动成果的。现今，设置‘私服游戏的犯罪行为频发，我们在办理这类案件中，发现相关领域的企业和个人已经对此行为有所警觉，也意识到向公安机关报警的重要性。但是如果只依赖著作权人自身维护权益，是无法有效铲除这类侵权行为的。为此，我们希望游戏玩家增强版权意识、保护正版游戏，只有他们主动拒绝玩‘私服游戏，才是从源头断绝‘私服游戏的产生。同时，我们也期望各大网络平台可以尽到一定的社会责任，及时发现和删除在平台上发布的‘私服游戏相关信息和链接，以防止该类侵权行为通过网络渠道进一步向大众推广传播。”对于治理搭设“私服”的乱象，办案检察官表示将继续总结办理相关案件中发现的问题和经验，并将在接下来以推进行业治理的方式来减少这类犯罪的发生。（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