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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淤大地上的草木与飞鸟

2024-01-22柴薪

山东文学 2024年1期
关键词:严家构树白鹭

柴薪

严家淤大地上的野草和杂草,我大多数不认识,更不知它们的芳名。它们彼此生长着,覆盖着,纠缠着,在春天争先恐后地生长着,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不铺天,但绝对盖地。

在菜地不远处的空地上,长满着飞蓬草,野飞蓬。绿油油的飞蓬草,一簇簇,一片片,密密麻麻,有席卷之势,蔚为壮观。这人世间,有些事真说不明白,或许也不需要说明白。人为的种子,比如蔬菜的种子,长起来比较柔软,娇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而野生的草籽,比如野草,杂草,无人料理,浇灌,千辛万苦,却百炼成钢,长得粗犷,慓悍,蓬勃,野性。

野生的飞蓬草长得比人还高,野性的力量让人结舌,让人惊叹,让人敬畏。

飞蓬草分布广泛,是山野田头常见的野草,我故乡人叫“长毛头”。早些年乡人把飞蓬草的头折了当猪草,喂猪。飞蓬的头折了,又会长出来,折了,长,长了,折。不折不挠,绵绵不绝。野飞蓬却越长越多,越长越高。而飞蓬一词,读起来似有一番感慨之意。在汉字中,飞蓬一词有“野外飘零、身不由己”之意,蕴含着无奈、哀愁与悲叹。

飞蓬有药用价值。据《植物药志》记载,其根、茎和叶均含鞣质,叶和花中含挥发油;其花和花序可治疗发热性疾病,种子治疗血性腹泻,煎剂治胃炎、腹泻、皮疹、疥疮等。

飞蓬在古诗文中也常见。比如形容人的头发很乱。如《卫风·伯兮》中“自伯之东,首如飞蓬”,成语“蓬头垢面”里的“蓬”就是这个意思。《伯兮》中的“飞蓬”,其实是“蓬”的另一种,叫“小飞蓬”,遇风之后易被吹散。这首诗是写一位妻子对远方服役的丈夫深切的呼唤。“女为悦己者容”,而“悦己者”在远方而不得相见,便没了兴致梳妆打扮了,头发像蓬草一样杂乱。“飞蓬”在此还有了漂泊不定、无根随风飘动之意。所以,又形容人的漂泊无定。较早创造这一意象的是诗人曹植。在《杂诗·二》中写道:“转蓬离本根,飘飘随长安”,用“蓬”来比拟自己,“转蓬飘飘不定,‘流转无恒,远离本根和同伴,孤寂无依”。飞蓬的这种飘无定所的特征与诗人曹植的生活境遇及内心产生了共鸣。潘岳《西征赋》:“陋吾人之拘挛,飘萍浮而蓬转。”王维《使至塞上》:“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王绩《登垅坂二首》:“转蓬无定去,惊叶但知飞。”也是如此。

在衢江畔的严家淤种菜,每天穿梭在严家淤的飞蓬草之间,久而久之,似乎也像一支野飞蓬,随风摇曳,身不由己了。

严家淤菜地上的树木,我大多数认识,榆树,枫杨树,樟树,构树,桂花树,都是大乔木。榆树树皮暗灰,褐色,粗糙,有纵沟裂;小枝柔软,有毛,色,灰黄。榆树的果子,叫榆钱,可以食用,营养丰富。枫杨树在夏天会结一串一串像苍蝇一样的果子,也有说果子像金元宝,小小的金元宝,挂满枝条,我故乡人叫苍蝇树。樟树长得最高最大,枝繁叶茂,树身黑色或黄褐色,树皮紧,实,呈麻花状盘旋而上,像盔甲,坚硬,结实,树皮密密匝匝的,又像时间凝固的象形符号。

构树最多,构树又叫构,大都长在堤坝边。构树茎干较粗,黑褐色,表皮粗糙,呈圆柱形;叶子较大,呈椭圆形,边缘有锯齿,花朵较小,淡紫色,也可食用。构树的来历《酉阳杂俎》中有记载:“叶有瓣曰楮,即叶之缺刻,叶有无缺刻是单株间的变异,今均称为构树。”我前天在衢江的堤坝上,看见有人在摘构树花吃。据《本草纲目》记载,构可以补肾清肝,主治疗肝肾不足、腰膝酸软、头晕目昏、水肿胀满等症状。《诗经》中记载:“乐彼之园,爱有树膻。”可见在两千多年前,构便是一种蔬地野生的杂木。

构树下就是衢江,衢江不宽阔,波平浪静,江山港和常山港两股江水在双港口汇合处为上游(起始处)。衢江也不太有名,但越往下游,名声越大,流经沙湾时,江面宽,阔,浩瀚,著名的浮石潭,浮石古渡就在此处,宋朝的“铁面御史”,有“一琴一鹤”之称的赵抃就出生在沙湾。流经盈川时,江面更宽,更阔,渺渺一片,苍茫一片。

唐如意元年(692年)置盈川县,“初唐四杰”之一的杨炯曾在此做过县令。盈川自然风光优美,有盈川亭,盈川潭,丹崖峻峭,绿水青山,月夜泛舟,如游赤壁,因之,有小赤壁之称。衢江再往下游是:兰江,新安江,富春江,钱塘江,一段有一段的名字,一段比一段有名,直至没入东海,云蒸霞蔚,不知所终。

严家淤大地上的飞鸟也有很多,衢江上有白鹭、大白鹭、中白鹭、牛背鹭、野鸭、翠鸟。衢江水天一色,波光荡漾,鹭鸟群栖,远眺白鹭栖息地,犹如梨花绽放,近观之,惊鸿如一片飞云。严家淤的草木中有黑翅长脚鹬、黑水鸡、金斑鸻、东方鸻、灰头麦鸡、雉鸡、鹁鸪、鹌鹑。树林中红嘴蓝鹊、棕头鸦雀、黑短脚鹎、画眉、灰树鹊、松鸦、灰喉山椒鸟、喜鹊、八哥、乌鸦等出没。他们有的我认识,有的我不认识。有的常见,有的不常见。不管常见或不常见,认识或不认识,在白天,它们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一片喧哗,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在严家淤岛上的衢江大桥靠西边江边的第二个桥墩上,栖息着一只乌鸦。个大,嘴长,通体遍布黑色的羽毛,只有飞起来时才能看到一点白色的羽毛。

就它一只,或许它喜欢独行?是一只孤独的乌鸦。我每次经过时,几乎都能看到它。它也不怕我,在桥墩上跳跃,鸣叫,每次看到我冲我叫,叫声往往比喜鹊要嘶哑,也难听得多,不如喜鹊的鸣叫声那般清脆悦耳。

有时它会从桥墩上飞下,从我身前飞过,慢慢地飞入树丛中。它的翅膀扇动频率比较慢,却能够平稳飞行,而且似乎是在滑行,十分娴熟。不像喜鹊只能经常性拍打翅膀来确保不让自己落地。

乌鸦这种鸟,常常为诗人所喜欢。

美国诗人埃德加·爱伦·坡于1844年创作的诗歌《乌鸦(The Raven)》,于1845年出版。《乌鸦》一诗讲述了一个青年学生,由于失去心爱的恋人丽诺尔,痛苦万分,无法摆脱深深的思念。丽诺尔是他心目中一个理想化的女性,她有“绝代的光彩”。冬日一个夜晚,“一只庄严的乌鸦”突然来拜访他,他本想从乌鸦身上了解到他逝去的恋人丽诺尔的情况,乌鸦却告诉他 “永不复焉”,这使他更加悲痛,倍加憂伤。

英国桂冠诗人特德·休斯(1930—1998)也写有诗集《乌鸦》。是诗人的第四部诗集,也是他创作生涯的代表作。在休斯看来,乌鸦是许多神话的核心鸟类,是不列颠神话传说中的王者,有着令人着迷的品质。

在中国,乌鸦往往被人们认为是不祥之鸟。(其实,在中国上古神话中,乌鸦曾被誉为“吉祥之鸟” ,《山海经》也有记载。)

日本人喜欢乌鸦。在日本,乌鸦被当成是神鸟,所以不能赶也不能杀。日本古籍《古记事》及《日本书纪》中记载首位天皇神武天皇曾经在战役中得到天神派来的乌鸦帮助,而里面记载的这只乌鸦有三双脚,被称为“八咫乌”,后来一直被视为“立国神兽”。

严家淤岛上的衢江大桥靠西边江边的第二个桥墩上的那只乌鸦,栖息在那儿有一年多时间了。我每次路过时,几乎都能看到它,也有偶尔的几次,路过时,不见了它的踪影,不知它去了哪儿?

严家淤的大地上,鹁鸪最多。时不时传来一声鹁鸪的叫声,清脆,干净。鹁鸪:即斑鸠,羽毛黑褐色,天要下雨或刚晴的时候,常在树上咕咕地叫,也叫水鸪鸪。某些书中亦作“鹁姑”。宋·梅尧臣《送江阴佥判晁太祝》诗:“江田插秧鹁鸪雨,丝网得鱼云母鳞。” 宋·陆游《东园晚兴》诗:“竹鸡群号似知雨,鹁鸪相唤还疑晴。” 宋·薛季宣 《闻鸠》诗:“新妇抱儿未归去,愧死鹁姑啼满园。” 清·赵翼 《淝水》诗:“何处遥天听鹤唳,鹁鸪声里晓耕云。”

鹁鸪,是严家淤最多也是最常见的鸟,鹁鸪的叫声一年四季都能听到,但在春天叫的最多,最密,听到的也最多。在严家淤无论是早晨,上午,下午,或者是黄昏,“啯啯——咕,啯啯——咕”的叫声从未停息,此起彼伏。

我在衢江中游泳,常常看到白鹭,白鹭很美,很优雅,白衣翩翩,像古代穿长衫的公子,它们在水边驻足或起舞,起飞或落下是很常见到的。

我曾写过一首诗:《一只白鹭飞过衢江》,记下当时的场景:

它的倒影在江面上

漂浮,很轻很轻

像轻轻拂过的风

白鹭飞过的天空,也有过痕迹

我的目光曾被它抚摸

就像是在一个梦中

我曾用一根洁白的羽毛

轻拭着故乡

我在严家淤种菜和游泳,每天和严家淤的飞鸟见面,严家淤的飞鸟也每天看见我,不知道我们双方是否都有了审美疲惫?严家淤的飞鸟,虽没有“百鸟朝凤”,遮天蔽日,但一到春天,它们尽情地欢叫,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但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走进鸟儿的世界,它们的鸣叫声也永远不可能走进我的内心,鸣叫声从我耳边经过,像刮过一阵风一样,喧哗是他们的喧哗,宁静是我的宁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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