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咸蒜
2024-01-22董茂生
董茂生
那年的深冬,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我们家居住在原绥芬河区建设公社建新大队,地处偏远又缺医少药。村里的赤脚医生给我开了些药,吃了以后也不见有什么效果。父亲见我一连几天高烧不退,咳嗽不停,整天不吃不喝,便带我到区里的医院住院治疗。到底是正規的医院,医生给我诊断后,只打了几天吊瓶,我的病情就有了明显好转。
医院为了方便远道来住院的患者和家属用餐,特意在医院的后院开了一个食堂。每到饭口,父亲都要去食堂把饭菜打回来和我一起吃。食堂的饭菜品种很单一,菜每天除了白菜、萝卜就是土豆,连点肉星都没有。家住市区或附近的患者用餐就方便多了,家里可以变着样做好饭菜送过来。有时,我看到和我同住一个病房比我略大些的小男孩,津津有味地吃着家里送来的饭菜,就跟父亲说也想吃。父亲为了不让我们显得尴尬,赶到人家来送好吃的,就带着我到病房外走廊里溜达。
食堂的饭菜吃久了,我感到嘴里没味,就和父亲说想吃点咸菜。那时,商店不多,卖咸菜的更少,回家去路途又远,父亲想到了居住在市区周边卫东大队的大姑父。大姑是父亲的叔伯姐姐,在我出生前三年就去世了,大姑父没有再娶,一个人带着三个不大的孩子过日子也真不容易。父亲趁我打完针睡觉的工夫,就从大姑父家给我端回来满满一“二号碗”咸蒜。
大姑父家的咸蒜是用酱油腌的,很好吃,我趁父亲出去的工夫,什么干粮也没吃,一口气就空口把一大碗咸蒜吃了。父亲回来后,发现只剩下一只空碗,忙问我咸蒜哪去了。开始我不敢说,怕把咸蒜都偷吃光了挨父亲打,可父亲还是从我的神色和咳嗽声里发现了什么,我只好交代说咸蒜让我吃了。
父亲见此情景可真吓坏了,他顾不上打骂我,抱起我让我往外吐,又端来温开水让我喝。我吐了半天,咸蒜吐出来不少,可嗓子却齁得不轻,一声接一声不住地咳嗽。父亲急忙找来了医院大夫,大夫问明情况后,把父亲狠狠地训了一顿,说:“这孩子感冒烧起了肺炎,本来已经见轻了,这倒好,肺子和气管都可能落下毛病。”大夫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给用了些消炎药。
晚上,我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嗓子像拉风弦一样齁齁直喘,咳嗽得也更厉害了,水倒是喝了一碗又一碗,撑得实在受不了,就趴在床上哇哇吐。父亲见我这么遭罪很后悔,悔自己不该去捞那碗咸蒜。那一晚,我和父亲整整一夜都没有睡着觉。原以为过两天就没事了,可谁知一直到出院,咳嗽和齁齁气喘的毛病也没好。
从那以后,我就落下了这个齁齁巴巴的病根。夏天天气温和湿润还好一些,最怕的就是冬天,寒气一呛就胸闷咳嗽。为了给我治病,父母到处打听偏方,听说吃油炸鸡蛋管用,母亲就天天起早做饭时,在锅门口用勺子给我炸一个鸡蛋吃。那时每户只准养两只母鸡,鸡下蛋卖的钱就是一大家子一年的油盐酱醋。鸡蛋再珍贵,母亲都没有犹豫过。一入秋,母亲不仅将自家鸡下的蛋小心翼翼地存放起来,还走东家串西家用粮食换来鸡蛋留着给我冬天吃。就这样,我一直吃了三年的油炸鸡蛋,咳嗽和齁齁气喘的毛病虽然没有去根,可也确实减轻了不少。
直到今天,我对酱油还是特别敏感,拌凉菜多放点酱油,我吃了就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