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共产党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的百年实践及主要经验

曹天禄

民主集中制是马克思主义政党普遍遵循的根本组织原则。马克思、恩格斯提出了民主和集中相结合的无产阶级政党建党思想，强调党的领导和权威在这一过程中的重要性；在此基础上，列宁明确提出了民主集中制的概念，并推广到共产国际各国党的建设中，“加入共产国际的党，应该是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则建立起来的”1《列宁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54页。。成立于1922年的日本共产党（下称“日共”）是按照马克思列宁主义建党思想，作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建立起来的，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实属必然。但该原则不仅一直遭到日本反共势力的攻击，认为民主集中制就是日共让日本社会失去民主和自由，这是导致日共被日本社会妖魔化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有日共党内个别干部党员和其他群众担忧民主会被集中湮灭，这是造成部分干部党员退党，抑或被日共开除，甚至是党分裂的一个重要原因。目前，日共是世界共产党和工人党中少数还在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的共产党。通过对日共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百年实践的研究，总结其主要经验，对于世界上其他共产党和政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一、日本共产党的民主集中制观

日共认为，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必然要求，作为日本工人阶级和广大国民的政党，日共没有自己的特殊利益，但这并不表明党的内部不存在分歧和矛盾，党要担负起实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这一人类“共同社会”的历史责任，就要处理好党内各种关系和矛盾，即必须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这有利于保证党的团结和统一、有利于充分调动全党的积极性、有利于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正确制定和执行、有利于不断提高党的领导水平、有利于抗击反共势力对党的攻击，从而使党向统一的方向和目标迈进。

（一）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是日共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的要求

日共从成立起就深深地打上了民主集中制的烙印，按共产国际要求，加入共产国际的各党必须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这一规定对日共纲领路线的制定有着深远影响。仅从战前制定的几个纲领草案中就可看出，日共特别强调中央的权威和集中领导。在日共看来，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就是坚持马克思列宁主义。

马克思、恩格斯虽然没有明确提出民主集中制的概念，但在实践中提出了以民主和集中相结合作为无产阶级政党的建党思想。他们根据共产主义者同盟分裂的教训指出，第一国际既要反对只要集中、独裁，不要民主的密谋集团的“集中制”，又要反对不要集中统一，只要个人意志的“自治制”。列宁在领导俄国工人运动和探索建立新型无产阶级政党的实践中，创造性地运用和发展了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民主和集中相结合的建党思想，明确提出了民主集中制的概念，1906年3月，他在《提交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统一代表大会的策略纲领》一文中指出：“党内民主集中制的原则是现在一致公认的原则”1《列宁全集》第12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48页。。

战后日共重建，1945年制定了第一个党章，党章依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的民主集中制思想，首次提出了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虽然党章此后经过多次修订，但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始终贯穿于历次修改的党章中，并不断对该原则提出一些“日共式”的认识。《58年党章》就是日共根据1938年苏联出版的《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中关于民主集中制内容，进一步具体化为“日共式”的民主集中制表达：党的决定必须无条件地执行，党员个人必须服从组织，少数必须服从多数，下级组织必须服从上级组织，全国各个组织必须服从党大会和中央委员会。在日共看来，这样的规定是日共坚持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表现，从而彰显出日共马克思主义政党的特质，并与日本其他政党区别开来。在《2000年党章》中，日共根据形势需要，虽然删除了民主集中制的上述表述，并新概括为“五根支柱”，但仍强调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日共必须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2023年日共委员长志位和夫在纪念日共成立101周年时特别指出，民主集中制是“全党的血肉”，必须坚持。

（二）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是日共肩负的伟大历史使命使然

日共党章规定，日共既是日本工人阶级政党，又是全体国民的政党，以科学社会主义为指导，目标是实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这一人类“共同社会”。日共认为，科学社会主义是作为一种学说、过程和体制而存在的，但作为体制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在地球上尚未实现，即马克思、恩格斯对于在经济文化先进的国家取得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胜利的设想还没有实现，日共则肩负着探索实现这一伟大历史使命的责任。

在日共看来，日本是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已经具备了向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过渡的条件，但又具有对美国高度依赖和以大企业与财界为中心的特点，存在许多与日本人民根本利益相对抗的矛盾2《日本共産党綱領》，《しんぶん赤旗》，2020年01月18日。。在此背景下进行社会主义变革，对于日共来说，“是一个既具有特别困难性，又具有丰富可能性的事业”3[日]志位和夫：《綱領一部改定案についての中央委員会報告》，《しんぶん赤旗》，2020年01月16日。。2020年日共在二十八大新修订的党纲中提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变革是通向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大道”这一命题，指出日共肩负着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探索实现人类“共同社会”的历史使命，必须克服困难，为变革日本社会而努力探索4《日本共産党綱領》，《しんぶん赤旗》，2020年01月18日。。如此，日共认为要在日本取得革命成功，党就要高度团结统一，就必须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

为了实现日共的历史使命，一方面，必须充分发扬党内民主。为了发挥党员和党组织的积极性、创造性，使党的生活朝气蓬勃，树立自觉的纪律，为了总结党内丰富的意见和经验，提高党员的认识，也为了排除个人独断专行，实现集体领导，加强党的领导力量，就必须保证党内民主，开展活跃的党内讨论；另一方面，党内民主必须以集中制为基础。党内民主只有同党的集中制相结合，党才能统一全党的意志和行动，发挥强有力的实践力量，克服困难，成为能够战胜敌人的战斗组织。为此，日共强调全体干部党员必须同忽视党内民主和压制党员创造性的官僚主义和保守主义作斗争，同时必须同削弱集中领导的无原则的自由主义和分散主义作斗争。

（三）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是日共抗击反共势力的需要

长期以来，日本反共势力只看到民主集中制集中的一面，无视其民主的一面，将日共定义为是一个专制、独裁、暴力的政党，认为民主集中制的“本质是独裁制”1[日]志位和夫：《歴史に深く学び、つよく大きな党を――『日本共産党の百年』を語る》，《しんぶん赤旗》，2023年09月17日。。日共认为，为了有效反击各种反共势力，需要党团结一致、凝聚力量，因而必须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

在日共成立100年之际，日本各路反共势力又旧调重弹，对日共民主集中制进行攻击。为此，日共中央委员会党建委员会于2022年8月26日在其党报《赤旗报》上发表了《以变革日本社会为目标的革命政党的干部政策是什么？--回应一些批评》，与反共势力进行理论论战，借向社会阐释党的干部政策之机，又一次对民主集中制进行“日共式”的表达，强调日共现行的领导选举方法是“最民主、最合理的”。

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反共势力除了继续攻击日共党内没有民主，是专制、独裁的政党外，主要集中攻击日共领导制度，认为日共领导人没有经过“正式选举”，上任后又“赖着不走”（“终身制”），进而还为日共开出了药方：“应该通过党员直接投票选举党首”。但日共认为，为了实现日本社会变革事业，绝对需要一个具有理论和政治力量的领导层，才能够开拓复杂而艰难的斗争前途。现在的中央委员会以及党的领导层，正是在这样的设想之下，通过大会民主选举产生的。党的代表大会是党的最高决策机构，由全国代表通过民主选举产生中央委员会，中央委员会通过民主选举产生干部委员会、干部委员长、干部委员会副委员长和书记局局长。无论是在哪个层级的党的干部选举，都既保障了党员推荐其他人的自由，又保障了自己参选的自由，实现了民主选举。日共之所以要采取现行的领导政策和领导体制，一是日共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肩负着实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宏大历史使命，而要完成这一历史使命，必须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二是民主集中制本身是民主和集中的高度统一，不存在只有集中没有民主的现象；三是如果进行直选，党就会像其他政党一样出现许多派系，这有违党章关于“禁止党内建立任何派系”的规定；四是党内所有干部和领导机构都是通过选举产生的，年轻党员可以通过选举成为相应岗位的干部。而对于个别干部的任期问题，只是选举的结果。

针对民主集中制就是自我封闭的问题，日共指出，作为对广大国民负责的政党，坚持民主集中制不是自我封闭，《2000年党章》已经向世人表明，日共向所有人“开放门户”，从支部到中央委员会，都要努力成为一个对广大国民和广大市民开放的党，并继续与他们进行对话与合作。因此，民主集中制这一党的自律性原则同向国民开放并不矛盾，以“民主集中制=封闭体制”的标签来对日共进行粗暴的评判是没有任何事实根据的。2[日]日本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党建委员会：《日本社会の根本的変革をめざす革命政党にふさわしい幹部政策とは何か――一部の批判にこたえる》，《しんぶん赤旗》，2022年08月27日。

二、日本共产党坚持民主集中制的百年实践

日共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的百年实践，经历了四个发展阶段，以不同阶段制定和修改的党章为标志，相应表现出不同的演进特点。

（一）战前日共为民主集中制的提出和确立进行着思想和理论准备

日共成立之时党员仅百余人，“还存在着无政府主义和改良主义等机会主义思想的影响。在组织方面，也残存着党成立以前的那种共产主义小组联合体时的狭隘性质”3[日]日共中央委员会编：《日本共产党六十年》上册，段元培等译，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20页。。在这种情况下，共产国际只能“帮助”日共先后制定了四个纲领草案。虽然这些纲领草案都没有明确提及民主集中制，但仔细观察，我们还是可以从中发现，早期日共从思想和理论层面十分强调“中央集权”“有纪律的”“统一的意志”“统一的组织”“强有力的”等民主集中制“集中”方面的内容，这是与日共成立时所处的恶劣环境相适应的。

日共在第一个《日本共产党纲领草案》（下称“《22年纲领》”）中指出：“日本工人阶级，只有在拥有统一的中央集权的指导部时，才能经过推翻现在政府的道路，在争取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的斗争中取得胜利。有些革命分子（无政府主义者、工团主义者等）之所以反对拥有这样的指导部，是因为他们不能理解在斗争的决定性时刻所必然出现的总体形势。这个斗争迟早会导致与拥有强有力的、中央集权化机构的国家权力的直接冲突。为了粉碎这种机关，革命的无产阶级的行动就必须有最大的计划性，而这只有依靠统一的意志和统一的组织力量才能实现。”1《日本共产党纲领集》，《しんぶん赤旗》，1932年06月28日。这里的“指导部”指日共中央，而日共中央必须“拥有统一的中央集权”，以及要有“统一的意志”和“统一的组织”，才能领导日本工人阶级获得革命斗争的胜利。

《关于日本问题的决议》，即《27年纲领》则进一步强调：“如果没有独立的、在思想上经过锻炼的、有纪律的、中央集权的群众性的共产党，革命运动就决不可能获得胜利”2《日本共产党纲领集》，《しんぶん赤旗》，1932年06月28日。。该纲领在《22年纲领》“中央集权”的基础上，加上了党是“有纪律的”警示语，这是日共对1924年党的主要领导人没有经过组织决定擅自解散日共的教训总结。《关于日本形势和日本共产党任务的纲领》，即《32年纲领》指出：“为了建立强有力的党领导机关……必须集中全部党的力量”3《日本共产党纲领集》，《しんぶん赤旗》，1932年06月28日。。这里所谓的“强有力”“全部”，就是指日共要“中央集权”。

可见，虽然战前日共没有提出民主集中制的概念和内涵，但从其早期的纲领路线中，我们还是可以挖掘出民主集中制里“集中”方面的相关内容。由于战前日共的非法身份，其一经成立就遭到专制政权多次血腥镇压，从而决定了在非常时期，“集中”的意义大于“民主”。因而，我们就观察到早期日共较多强调“集中”的作用，对“民主”有所忽视，但客观上却为日后日共提出和确立民主集中制进行着思想和理论准备。

（二）战后初期日共四大制定的党章首提民主集中制概念

战后，美国对日本进行了“非军事化”和“民主化”改革，成果之一就是战前被专制政府取缔的包括日共在内的民主力量合法化。在苏共帮助下，日共于1945年12月召开四大，选举出了中央委员会，标志着日共的重建。大会通过了党的行动纲领，并首次公开发表了《45年党章》。自此，日共有了管党治党的“总规矩”。党章第一次提出了民主集中制概念，指出“党的组织结构的指导性原则是民主集中制”，表明日共开始按照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建党原则来进行建党活动。

合法化后的日共面临着一个全新的党内环境，德田球一、宫本显治、志贺义雄等百余名日共干部党员相继出狱，野板参三也从中国回到日本，一些地方党组织开始恢复或重建，从而出现了比战前更为复杂的一系列问题：党的干部如何产生和安排，党的机构如何设置，各级党组织关系如何协调，工人阶级中的先进分子如何入党等。为此，《45年党章》提出了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及具体要求：党的全部领导机关由选举产生、党的机关向选举自己的党组织作定期报告、严明的党纪和上级机关的决议对下级机关具有无条件的约束力等。虽然日共强调必须遵守党的纪律、下级无条件服从上级等“集中”的一面，但党章也首次关照到了“民主”，指出日共全部领导机关由选举产生等。鉴于重建期日共面临的艰巨任务，1946年日共中央委员会又作出了“保持党内民主和铁的纪律”的决议，要求重建后的日共要发扬民主，更要有严格的纪律来促进党的建设和发展。

但是，由于日共对复杂多变的党内外环境认识不足，党的主要领导人独断专行，民主集中制遭到破坏而导致了日共历史上严重的“50年问题”，即面对冷战的到来，日共仍认为美国占领军是“解放军”，于是，情报局于1950年发表了《关于日本的形势》的评论，批判野坂参三关于即使在美国占领下人民也能掌握政权的“野坂理论”，认为它与“马克思列宁主义毫无共同之处”，是“反民主、反社会主义的理论”。结果造成了日共思想的极大混乱和组织分裂。以德田球一为主的“感想派”指责以宫本显治为主的“国际派”，最终宫本显治等人被排挤出政治局，其支持者也遭到打击，有的甚至被开除出党。1950年9月，德田球一等人认为随着冷战的到来，和平已失去意义，于是匆忙作出了解散中央委员会并转入地下和建立临时中央指导部，进行武装夺取政权的决定。而被排除在日共领导层外的宫本显治、志贺义雄等则宣布建立“全国统一委员会”与临时指导部对抗。由于情报局和苏共、中共都支持“感想派”，“国际派”也就自行解散了“全国统一委员会”，但两派的矛盾进一步加深。

实践证明，日共在转向武装斗争期间，不但没有得到发展，反而使党组织遭到破坏，许多党员被捕，党的力量迅速下降。这从反面证明了如果党内民主集中制遭到破坏，那么将给党带来巨大的灾难。《45年党章》虽然提出了民主集中制的概念，但受其理论水平和实践斗争的限制还无法实质性地贯彻落实。

（三）冷战时期日共七大自主修订的党章对民主集中制内容的丰富

针对“50年问题”导致的日共分裂，1955年，在苏共主导下，日共召开了“六全协”，强调要在思想上建设一个“以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武装起来的党”，在组织上把克服党的分裂作为当前最大的紧急任务，并明确提出关于改变日共“家长式的个人领导方式”，确立发扬党内民主和实行集体领导的方针。为了彻底解决“50年问题”，日共排除了苏共的反对，并在1958年召开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七大，确定了影响深远的以宫本显治为核心的领导体制，并首次独立自主地制定了党章，丰富了民主集中制的内容。

日共七大总结了“50年问题”的五大教训：“（1）在任何情况下，都要维护党的统一和团结，特别是中央委员会的统一和团结，这才是党员的首要任务。（2）为此，要坚决反对家长式的以个人为中心的领导和无视的自由主义与分散主义，在任何时候都要严格遵守党章，按规定定期召开代表大会和党的其他会议，贯彻民主集中制和集体领导的原则。（3）要尽最大的努力加强中央委员会内部的团结，加强中央和地方组织之间的团结。（4）党的分裂，破坏了群众团体的正常发展，根据这一惨痛教训，在任何场合下都不能把党内问题带到党外去，要尽力在党内解决。（5）要彻底肃清轻视党的思想和理论建设的倾向，党中央委员会要带头，组织全党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为提高党的政治理论水平而努力。”1[日]日共中央委员会编：《日本共产党六十年》上册，段元培等译，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74页。

七大通过的《58年党章》是日共首次自主制定的党章，该党章对民主集中制实则进行了具体阐释，即“四个必须”和“一个无条件”。对于如何处理民主与集中的关系，党章进一步指出，“党要正确地把民主的原则和集中的原则统一起来”。除此之外，《58年党章》还丰富完善了党的领导原则。《45年党章》首提党的领导原则是“集体领导”，但并没有进一步阐释，《58年党章》则在此基础上提出：“党的领导原则是以集体的智慧和经验为基础的集体领导和个人负责相结合的原则。”这就要求日共把集体领导和个人负责正确地结合起来，凡是重要的问题全部由集体决定，但这并不是说可以忽视个人的作用，而是“个人对所分担的任务要发挥创造性并尽到责任”2《日本共产党纲领集》，《しんぶん赤旗》，1932年06月28日。。《58年党章》之所以如此强调民主集中制和集体领导原则，是基于对“50年问题”的深刻总结。

对《58年党章》日共提出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及内容，日本各反共势力发起了猛烈攻击，如立花隆在他的《日本共產党の研究》一书中认为，该原则是日共专制、独裁的源头，诬蔑日共内部没有自由，只是上级组织和领导说了算，下级组织和党员“什么都不能说”，普通党员只有“服从”的义务，毫无权利可言。自民党更是蛊惑广大选民，“少投日本共产党一票，就是给自己多一份自由”。长此以往，民主集中制在日本逐渐被歪曲，日共也逐渐被妖魔化。

（四）二十一世纪以来日共二十二大对民主集中制内容的修改

苏东剧变把日本反共势力对日共的攻势推向了一个新高度：“共产主义崩溃”论 、“资本主义胜利”论、“日本共产党完蛋”论等在日本甚嚣尘上。这一反共浪潮确实导致了日共内部思想混乱，一些干部党员对党存在的价值失去信心而退党，个别领导还提出了“对内不问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对外反对大国霸权主义”3转引自曹天禄：《日本共产党的“日本式社会主义”理论与实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91页。的主张，从而使日共经受着自“50年问题”以来最大的考验。

为了回击反共势力的攻击，也为了回应一些国民对日共理论路线的疑惑，2000年，日共召开了二十二大，对《58年党章》进行了“根本性”的修改。《2000年党章》虽然仍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但删除了“党的决议应无条件执行”和“四个服从”，将“无条件执行”改为“自觉执行”等。民主集中制内涵被新概括为“五根支柱”：第一，党的决策通过民主讨论，最终采纳多数人的意见决定。第二，决定了的事情，全体执行。第三，所有的领导机关，通过选举产生。第四，党内禁止建立派别、派阀。第五，党内意见不一致时，必须通过少数服从多数的组织原则解决。4《日本共産党第22回大会》，《しんぶん赤旗》，2000年11月22日。

日共认为，之所以进行这样的修改，是因为原党章中的民主集中制规定，在内容上含有容易使人产生误解的地方。如“四个服从”虽然是民主集中制的核心，是党要达到生活和活动的理想状态，但这只是从上到下单方面通行的表现，容易给人一种以上对下强迫命令式的意思。旧党章中虽然也规定下级有不同意见时可以保留，但“无条件执行”就不成立了。“四个服从”也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也有不正确和被误解的内容。日共认为，虽然新党章对民主集中制进行了新概括，但在实际中仍会被敌对势力作为攻击党的材料。1《日本共産党第22回大会》，《しんぶん赤旗》，2000年11月22日。

三、日共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百年实践的主要经验

纵观日共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的百年实践，我们可以从中总结出一些主要经验，这些经验不仅是日共党建的宝贵财富，而且也给其他国家共产党和工人党党建工作以一定启发。

（一）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是日共百年不倒的“根本”

2023年9月17日，志位和夫在日共成立101周年纪念大会上特别指出，经过党历史上多次的争论、斗争，甚至分裂的考验，“我明白了维护党的统一和团结是多么重要，关系到党生死存亡的重要性，所以重视集体领导，珍惜党内民主主义，杜绝破坏党章的分裂主义和派别主义。不--我想强调的是，民主集中制的原则已经成为全党的血肉，这也是今天应该吸取的极其重要的教训”2[日]志位和夫：《歴史に深く学び、つよく大きな党を――『日本共産党の百年』を語る》，《しんぶん赤旗》，2023年09月17日。。从日共百年发展史看，坚持民主集中制是日共百年统一和团结而不倒的“根本”3[日]日本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党建委员会：《日本社会の根本的変革をめざす革命政党にふさわしい幹部政策とは何か――一部の批判にこたえる》，《しんぶん赤旗》，2022年08月26日。。

日本一直是仇共反共土壤十分深厚的国家，由于价值观的根本对立，战前统治阶级几乎将日共赶尽杀绝，其他保守势力、右翼等反共势力自日共诞生之日起，一直不断地对日共及其领导人进行包括人身伤害在内的各种攻击。虽然战后成为合法政党，但至今日共仍被政府以没有完全放弃暴力为由作为警察重点监视的对象。在这种恶劣环境下，日共认为，党只有团结一致、自身强大才能聚集力量回击反共势力的攻击，才能谋生存、求发展。正因为如此，今天，日共不仅成为日本政坛规模最大、最具影响力的左翼政党，而且成为当前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党员人数最多、组织化程度最高和影响最大的共产党。于是有人发出了日共何以能存续百年这一“日共之问”？其实，日共已经作出了回答，这就是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

历史上，除了反共势力对民主集中制进行攻击外，日共党内也不时出现干部党员对民主集中制的质疑，有的直接指责民主集中制，有的担心民主会被集中湮灭等，结果有的选择退出日共，有的被日共开除，有的还造成了党的分裂。无论哪种情况，都给日共带来了极大的消极影响，为反共势力提供了攻击日共民主集中制的“佐证”。其中，最为严重的就是“50年问题”，前日共领导人宫本显治将此称为“日本共产党历史上最大的悲剧性大事件”4[日]志位和夫：《歴史に深く学び、つよく大きな党を――『日本共産党の百年』を語る》，《しんぶん赤旗》，2023年09月17日。。自此后，日共每次党大会和其他重要会议，都要提出“50年问题”，目的是使全党牢记“党的统一和团结的历史教训”，提醒广大干部党员自觉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的重要性。志位和夫在纪念日共成立101周年大会上又指出，“当时党的领导体制有缺陷。在德田球一书记长的领导下，党内民主主义和集体领导被忽视，后来被称为‘家长式’的以个人为中心的领导方式，压制批评，派阀主义横行。这些党的弱点在1950年暴露出来。”5[日]志位和夫：《歴史に深く学び、つよく大きな党を――『日本共産党の百年』を語る》，《しんぶん赤旗》，2023年09月17日。提醒广大干部党员在新形势下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对于加强党的统一和团结、防止党内出现派系、反击敌对势力、变革日本社会的重大意义。

1976年，日共党员田口富久治发表文章称，共产党取得政权后将把民主集中制变为国家的政治制度，会不可避免地将导致专制和独裁。对此，不破哲三撰文进行了全面批判，指出田口理论的实质是“多元主义”，它将政党和国家无原则地混淆了，把议会政治的理论引入党内，不过是巴枯宁主义的现代翻版，与科学社会主义毫无共同之处6[日]不破哲三：《科学社会主义研究（续编）》，刘丕坤、张碧清等译，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1页。。2023年2月，日共党员松竹伸幸擅自出版书籍，并以出版、言论自由为名，攻击民主集中制，主张党首直选，认为“党内存在的异议没有可视化”，污蔑日共不允许不同意见的党员存在，攻击党纲及党的安保、自卫队等政策，称日共是“难以称之为现代政党的‘个人独裁’式运营的党”，企图造成党分裂，最终被日共开除。这在日本引起较大反响，一些具有右翼倾向的媒体趁机推波助澜，《朝日新闻》就认为这是日共没有民主自由的表现，是日共专制、独裁的体现。对此，志位和夫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松竹伸幸没有按照党章相关规定，通过正式渠道表明自己的不同意见，却突然从外部攻击党的章程和纲领，党按照党章相关规定将他开除出党是必然的。

正是由于日共百年来始终坚持民主集中制，才使日共存续至今，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是日共百年不倒的“根本”。也正是因为如此，日共才没有像日本其他一些政党那样，出现经常性的分裂、重组，直至消亡。日共认为，一些政党为了执政，其政策路线不时发生变化，政党的名字经常变换，使国民对其捉摸不定，这对国民极其不负责。日共是日本至今唯一始终保持党名字不变的政党，体现了党对广大国民负责任的态度。

（二）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应以党的思想建设为先导

鉴于民主集中制具有约束性、强制性的一面，应当如何使全体干部党员“自觉”地接受民主集中制，即如何使全体干部党员自觉地服从，而不是被动地接受该原则？日共认为必须通过学习和教育来提高广大干部党员的理论水平和思想政治觉悟来实现。

首先，确立“教育立党”的方针。早在1960年8月，宫本显治就根据列宁的“灌输”理论，在日共第一次全国积极分子会议上指出，群众的政治和阶级觉悟不会自发产生，必须靠学习和教育提高党的理论建设和党员的思想认识水平，因此，学习和教育是加强党先锋性的“首要问题”。七大首次将干部党员的学习和教育作为党建工作一项必须长期坚持的重要方针，此后日共每次党大会和全会上都会对此加以重点强调。特别是十四大明确把将学习和教育上升到“教育立党”的高度，指出学习和教育工作是党的整个工作的“根本前提”。不破哲三认为，“教育立党”方针的确立，在日共党建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

其次，创办学习和教育机构。为了贯彻落实“教育立党”的方针，提高广大干部党员的思想政治和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水平，日共创办了各类学习和教育机构。如中央人民大学，包括中央和都、道、府、县以及地区各级党校，各级干部学校等。中央党校从1970年起每年举办面向全体党员的有关党章党纲、党大会和全会以及马克思列宁主义夏季讲座，强调读、看、听等学习方法在学习和教育中的作用。为了加强对学习教育机构的管理，日共还专门设立了中央直属的中央党校运营委员会。

再次，创设“各级讲师资格考试制度”。为了保证学习和教育质量，培养高水平的干部队伍和加强广大党员的思想政治素质，日共十届五中全会决定创设“各级讲师资格考试制度”，明确通过资格考试的党员，可以作为各级讲师向各级干部党员讲授相关课程。这一制度的创设，对于提高广大干部党员的理论水平和思想政治觉悟起了重要作用。

最后，确定学习和教育书目、内容和时间。为了使学习和教育工作有的放矢、扎实推进，早在1961日共就创办《月刊学习》杂志，把自学科学社会主义作为干部党员应自觉完成的任务。为此日共中央还制定了“自学必读文件”，即《关于自学的意义和文献》，指定了自学的必读书目，发行和广泛使用了《初级教科书》。十四届二中全会决定把纲领、党章、党史和社会主义四门基本课程作为干部党员必修的义务教育课程。十五届八中全会又把初级教育改为“基本课程”，要求全体党员以学习党代会和中央全会决议为中心，抓住五个中心环节，即学习党的纲领路线，学习正确把握形势，展望和任务，学习各个领域的政策和方针，学习党的建设，学习科学社会主义。为此，日共经常举行“教育月”活动，进行新党员教育、基本课程教育、日常学习教育等。党组织对新党员“从希望其成长的立场出发，优先对其进行纲领、章程等”党的基础知识的教育。如《2000年党章》要求党员“及时阅读党大会、中央委员会的决定，努力学习党的纲领、路线和科学社会主义理论”1《党紹介.規約.日本共産党規約》，日共网站（www.jcp.or.jp.）。时间上，除自学外，日共中央号召一周召开一次支部学习会议，领会并贯彻党的纲领和各项政策决议。

正是因为日共坚持不懈地对干部党员进行学习和教育这一思想建设，从总体上看，确实对提高广大干部党员理论素养和思想政治觉悟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使他们坚定了对党存在价值的认同，广大干部党员成为自觉践行民主集中制原则的坚强战士。

（三）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应以党的政治建设为基础

民主集中制与政治建设密不可分。政治建设的目的是使全党在思想上和政治上达到高度一致，确保党的先进性，使全党步调一致地沿着正确的政治方向前进。政治建设的核心是维护党中央权威，也即维护党的领袖权威，二者不可分割，这也是民主集中制的关键。列宁指出：“在历史上，任何一个阶级，如果不推举出自己的善于组织运动和领导运动的政治领袖和先进代表，就不可能取得统治地位。”1《列宁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86页。

日共党章规定，在民主集中制基础上，实行“具有长期经验和丰富智慧的久经考验的干部”和“有前途的年轻新干部”相结合的党的干部政策，是符合党以从根本上改变日本政治的民主主义革命为任务，以不断推进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社会建设为目标的革命政党实际的。日共认为，党要应对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进行革命事业的困难局面，就需要日共中央委员会的领导来谋求日本前进。“在日本，为了使革命事业取得成功，中央委员会必须发挥正确、敏捷、稳定的领导作用。同时，必须按照革命传统，继承和发展党的路线。”为此，党以现行的领导体制及传统干部政策来制定干部名单，使老干部和年轻干部都能发挥出最大潜力。2[日]日本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党建委员会：《日本社会の根本的変革をめざす革命政党にふさわしい幹部政策とは何か――一部の批判にこたえる》，《しんぶん赤旗》，2022年08月27日。

日共认为，现有的领导体制是符合以变革日本社会为目标的革命政党--日共“本色”的。在当下复杂多变的国际国内环境下，日共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班子。正如列宁指出，“无产阶级要想战胜资产阶级，就必须造就出自己的、无产阶级的‘阶级的政治家’，而这些政治家同资产阶级政治家比起来应该毫不逊色。”3《列宁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89、151页。因此，必须维护日共中央的权威。

维护中央权威，也就要维护党领袖的权威。党的领袖权威在无产阶级革命斗争中起着特殊的作用。列宁指出：“阶级是由政党来领导的；政党通常是由最有威信、最有影响、最有经验、被选出担任最重要职务而称为领袖的人们所组成的比较稳定的集团来主持的。”4《列宁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89、151页。虽然日共党章中规定党实行集体领导原则，没有党以谁为核心的提法，但自1958年日共七大至今，事实上先后确立了以宫本显治为核心的领导体制、以不破哲三为核心的领导体制和以志位和夫为核心的领导体制。也正因为如此，日本反共势力对民主集中制的攻击，常以这三位领导人的任期为靶子进行指责，认定日共实行干部终身制，党内没有民主自由。“确立战后党的路线的前议长宫本显治直到1997年退居二线为止，担任了近40年的最高领导人。现在的党首志位和夫继不破哲三之后就任委员长超过20年了。”5[日]村上太輝夫：《民主集中制という呪縛》，《朝日新聞》，2022年07月16日。可见，从反面看，反共势力也认为日共不同时期存在着领袖人物这一事实。

正是日共坚持以维护中央权威和领袖权威为核心的政治建设，并与民主集中制实现了有效衔接，造就了不同时期的坚强领导集体和领袖人物，才使日共没有像其他一些国家的共产党那样，或内部矛盾重重、或一盘散沙、或经常分裂、或“改名换姓”，从而使日共百年屹立不倒。

（四）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应以组织建设为重点

马克思、恩格斯十分敏锐地注意到了组织的重要作用，指出组织是无产阶级政治斗争中最重要的武器，“任何政党没有组织都是无法存在的”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63页。。列宁根据无产阶级革命的斗争经验指出：“无产阶级在争取政权的斗争中，除了组织以外，没有别的武器。”7《列宁全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10页。所以，无产阶级政党在领导广大劳动群众进行革命斗争中无不重视组织的建设。目前，日共拥有20000个左右的党组织（含中央、地方、基层支部等），遍布日本各职场、地区、学校、医院等，是日本所有政党中组织化程度最高、分布最广泛、结构最严整的政党，但却被日本一些政党和社会人士视为是日本最神秘的政党。

日共组织结构为“4+2”模式，即中央组织、都道府县组织、地区组织、支部，以及党外组织的党团和公职机关的党组织。按日共党章规定，中央委员会、道府县委员会、地区委员会、支部委员会分别是日共中央、都道府县组织、地区组织、基层的领导机构，分别负责各自的组织机构建设和具体事务工作。同时，党章又规定，中央委员会与下级组织实行垂直管理，中央有责任指导都道府县、地区和支部等下级的工作，下级应主动征寻中央领导机关的意见。民主集中制贯穿于中央、地方、基层等各层级组织建设中。

日共把组织建设视作“生命线”，特别重视基层组织建设，将支部建设作为重点，要求有条件的地方都应设立支部，认为党的生命在于支部，确定了“支部是主角”的基层组织路线。加强基层组织建设的一个重要任务是以选举为中心，不断扩大地方议员人数，因此，日共高度重视四年一次的地方统一选举。由于捍卫和保护劳动人民生命与生活的理念和做法得到不少弱势群众的支持，其地方议员人数多年来一直居各党之首。基层组织在形式上实行支部自治，但实质上实行民主集中制，中央定期主持召开县委和地区委员会委员长会议，听取工作汇报，部署工作安排。

党是由党员组成的，党员的数量决定政党的规模和社会基础，党员的质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政党的水平。目前，日共有党员26万人左右，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人数最多的共产党。为了扩大党的阶级基础和社会基础，《2000年党章》宣布日共“向所有人开放门户”，不再限于日本工人阶级。发展党员历来是日共组织工作的重点。为了提高党员的质量，日共强调，在民主集中制基础上，依靠党员自觉严格地遵守纪律来实现全党统一和团结，是党的生命和胜利的保证。要求党员不允许有损害党的政治方针和组织原则的行为。违反党的纪律、不执行党的决定、破坏党的统一、建立派系、进行派别活动，被日共视为是破坏党的最恶劣的行为。

综上所述，日共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是其百年不倒的“根本”，并给其他国家共产党和工人党一定启发。可以预见，日共在未来的发展中，还将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但可能还将调整其具体内容。同样可以预见，在未来的发展中，民主集中制仍是反共势力攻击日共的理论焦点，党内还会有个别干部党员对民主集中制提出质疑，至于要消解广大国民对民主集中制的误解，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