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寒:阅读,是来自天外的抚慰
2024-01-19
作者&朗读/杨知寒
杨洋的背影完全走了形,很难让人信服,她学过游泳,还游得很好;她是个明星,起码在我们都灰头土脸的年纪里,公主似的光彩奪目。我一下子想起她在换衣间最后和我说的那些话,如果以后想念彼此了,就各自去游泳。看来她没怎么游,起码没坚持。我不能责备她,因为我也没再下过水。
海山游泳馆不复存在,很多事都不复存在,但水里该有我俩的痕迹在。我们看着打水板逐渐漂远了,再不需要它。那一年,我们是彼此的陆地和海洋,山川总有改换,可山川始终都存在。
最早开始正式的写作是在什么时候,最初动机是什么?
很清楚,是2018年的春节后,我才从东北老家回到杭州,家里无人,想着自己写点儿什么,那时也根本没有方向,不知道该怎么写。那天也很奇妙,感觉到有话要说的冲动把我拽着,非写些什么不可。我想起家里一个亲戚,她从来被忽略,没有个人的家庭,更无子女,一生以照看别人的子女为业,活到六十来岁眼里还有儿童样的干净。想她,试着写她,一写居然洋洋洒洒,往后鲜有那样顺畅的体验。当晚写完,还总是感觉写得不够。如果非给那天和继那天之后的写作寻找动机的话,我想,是为被忽略而不该被忽略的人生,去进行记述吧。
您在成长过程中,有没有被阅读或写作帮助、受到指引的时刻?
阅读,或者写作,能真正帮到一个人吗?我常怀疑,又常现身说法,我的确在一些渺小到自己都习惯性略过的时刻里,感受到了来自天外的抚慰。那些距离已远的文字,并不通过玄虚,而通过人心的相近,穿梭时空,击穿你的当下。追溯这个时刻,会想到我念小学四年级时,每晚我的姥爷骑着二八大杠接我放学。我很少和长辈提及要什么东西,怕被拒绝,我脸皮很薄。但我的姥爷是个憨厚慈祥的下岗工人,他一直问我想要什么,冰激凌,还是羊肉串?让我坐在他的自行车上也得意扬扬吃点儿什么才好。我说想要一本书。他先是困惑,却没回话,带我去了书店。到书店门口,我告诉他,那不是一本练习册,也和学习无关。我想要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姥爷,你不要告诉我妈妈。姥爷当然严守秘密,虽然他觉得这个秘密可以声张,他简直跟我声张了一路,诉说他多么高兴,为我能喜欢看这样的书。我当时全不知道《巴黎圣母院》讲什么,吸引我想要它,只是里面一个卡西莫多,被迪士尼搬上银幕的、敲钟人的形象。那是我最初热爱、迷恋的文学形象,我经常为他哭泣,也为他高兴。搂着那本书,我度过许多夜晚,幻想自己和卡西莫多待在一起,替他擦拭泪水,研究他奇异的五官,再告诉他,总有人喜欢你的。
近些年来“东北文艺复兴”呼声很高,您也经常被归入其中。您赞同这种归类吗?在您看来,东北文学有哪些不同的特点?
说不上赞同和反对,我需要做的仅仅是把小说写好。东北文学和所有地域文学一样,有特点就有制约,有时制约成就了特点,反之同理。我喜欢东北文学,和喜欢自己是个东北人,喜欢东北这个地方,也一脉相承。这是我熟悉的土地,我只有在这上头呼吸,才呼吸出同频的空气,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受严寒的体验捶打,但这些却滋养着我的生机。我最早喜欢萧红,高中读到《生死场》忍不住击节赞叹,觉得语言怎能这样灵气。而这种灵气,作为东北人,体验还会加倍,从熟悉,加上确认,心里感觉真美,我们这里竟然出现过这样的星宿。后来读到《额尔古纳河右岸》《平原上的摩西》《冬泳》,都很喜欢,有种星辰布洒,而仰空一望,便息息相关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