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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画意蕴之美的表现形式

2024-01-18王景然

美与时代·美术学刊 2023年11期
关键词:中国画

摘 要:中國绘画是中国传统艺术的重要门类之一,以其独特的民族艺术风格,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具有独特的艺术价值。从中国画的色、线与留白的角度,探讨中国绘画艺术意蕴美的形成与表现,通过对意蕴美的分析,找到画家的精神体悟与艺术表现辩证结合的关系,为当代绘画创作提供启示,期望当代绘画能够对意蕴美有更多的探索。

关键词:中国画;意蕴美;绘画表现形式

意蕴美是绘画作品更深层次的一种感触,可以让观者观看物象后产生无限遐想,品味艺术美感的同时又能对画家传达的艺术精神和思想感情有深刻的体悟。中国画家注重主观精神的呈现,客观事物是寄载思想情感的客体。英国美学家克莱夫·贝尔在《艺术》中谈到,在每件作品中,以某种独特的方式组合起来的线条和色彩、特定的形式和形式关系激发了我们的审美情感。他把线条和颜色的这些组合和关系,以及这些在审美上打动人的形式称作“有意味的形式”。“有意味的形式”是意蕴美的传达方式。中国画有多种表现题材与形式,都能寄托传达画家的精神情感,本文从色、线、留白这些形式方面探寻意蕴美的形成与表达。

一、“随类赋彩”意蕴之美

南齐谢赫在《古画品录》中提出了“六法”,分别为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中国艺术的意蕴可以从“随类赋彩”的观念上找到具体的表达。

“随类赋彩”可以解释为“随类”“赋彩”,指人们对这一类事物的认识,不单单因个体的特殊性和明暗光影与环境而变化,而是顺遂万物的类别。“赋彩”是经过画家的思考,进行主观处理后再铺陈色彩,反映了画家对自然美的主观处理和个人追求。宋代在吸收了隋唐文化后也开辟了属于这个时代的审美特色,成为中国绘画艺术蓬勃发展的时代,更讲究真实与画家精神的碰撞。从李嵩的画中可窥见画家心灵与颜色的融合,呈现朴素意蕴美。

李嵩是宋代时期宫廷画家,用色含蓄隽永。其在“随类赋彩”的指引下,在《花篮图》中展现了色彩的意蕴美。以冬季《花篮图》为例,绘有山茶、水仙、绿萼梅、单瓣山茶、瑞香花、蜡梅,缤纷的花色经过处理后使这幅画的色彩和谐又不失雅致,仔细思考可以发现,这些色彩并不属于肉眼可见的真实。李嵩主动对花朵色彩的丰富性进行“随类赋彩”朴素化处理,在红花与绿叶之间,通过增添黄色与紫色,在丰富花篮内容的同时,削弱色彩冲突,加以白色与棕色丰富色彩层次,将整体的色调进行了统一。所有颜色罩于淡淡的黄棕色中,画面似乎安静了下来,画中没有争奇斗艳,只有和谐的轻松,即使只有明媚的花朵、娇嫩的绿叶,也能让人体会到朴素的静好,让观者对植物生命的色彩产生更深刻的理解。“随类赋彩”并非仅限于眼的观察,还有心的体悟,也反映出老子所说的“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和谐的静好可以安抚躁动的心灵,于朴素中能感受更广阔的美。李嵩于平静中观看生命的微妙,呈现出色彩的朴素意蕴美。

“随类赋彩”是一种基础理念,要想绘画中的色彩展现出意蕴美,需要作者的主观与客观辩证统一。画家应用笔下色彩记录内心的观感,色彩应是画家细腻内心最感性的呈现,从色彩的意味中能窥见画家内心的丘壑,为画面增添更多情趣。

二、线条的意蕴美

中国传统绘画离不开用线造型,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提出“无线者非画也”。中国人对于线条有着一种执着的意志,从原始时期到新石器时期的陶器上面就展现了各种折带纹、螺旋纹的线条图案,夏、商、西周青铜器上面则有云雷纹、饕餮纹这样的线条造型,春秋战国时期帛画上面的人物神兽形象到魏晋南北与秦汉时期的画像石、画像砖,以及唐宋元明清各个时期,线条的形式形态层出不穷,线条的丰富变化反映了人们对艺术的深入理解和感知,它所蕴含的是中华五千年的哲思与文化沉淀。

在魏晋盛行的玄学背景下,传统的儒学礼制日渐瓦解,士人的思想更加注重自我与内心,远离功利的追求,渴望精神的自由。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充分诠释了这种浪漫自由的精神,作者用连绵如流水般的线去刻画洛神依依不舍的动态与情感,用线的律动去表现洛神的心理状态,将线条转化为一种追求自由深沉的情感表达。在这流动的线条中,可以感受到不受束缚的艺术精神,线条充满浪漫与自由的意蕴。到了唐代,吴道子独树一帜。他注重线的轻重缓急,《画史》记载其“行笔磊落,挥霍如莼菜条,圆润折算,方圆凹凸,装色如新”。他的线条不拘于常规,既能在笔锋转折中展现出刚劲,又能展现出柔和与坚韧,线配合着创作者的内在力量,使得画面获得了一种独特的张力。正如唐代的文化气息,坚韧自信,线条为观者呈现了强健之韵。经过唐末和五代时期的人文政治经济的变化,人的思想受到了新的启示。直至宋代,人们对线条的把控到达新的高度,宋代的画家们对线条有了更深入的探索,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梁楷。梁楷受当时文人画的影响,对用线的以形写神观念进行了更深度的思考,最终将线的意向传达推到了新的高度。《太白行吟图》是梁楷的代表作品,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让人们对李白的样子充满想象。李白宽广胸怀与踌躇愤懑的矛盾形象,始终没有找到最恰当的表现,然而梁楷的出现,让李白的形象有了具象化的寄托。梁楷抽离出最本真的线条刻画人物的情貌,将人物进行最深刻的提炼,用最纯粹的线进行表达,用笔酣畅恣纵,放肆的线条给了观者更多对空白的呼吸与想象,线条的墨色浓淡、轻重缓急、提按顿挫都是促成意境与形态表现的重要部分。梁楷高度精简的线条呈现了率意潇洒的意蕴,用线赋予人物鲜活的生命力,体现了化繁为简的美学形式,这种简笔线条的意蕴远超单纯的线条本身,线条所带来的恣放意蕴丰富了观者的想象。

随着绘画的发展,线已经成为极有意义的形式,从线条中能看到画家的修养与品位,单纯的线条不具备任何情感与意义,有意味的线条应融合画家的意愿情趣,并贴合客观物象所展现的独特性,这样的线条才能展现它独特的魅力。

三、留白的意蕴美

留白是中国画不可缺少的成分,多表现云气、水气,也是营造气势、节奏的手段。留白在构图章法中是经过画家精心设计的形式,也是中国绘画中独有的诗性表达,蕴藏着画家的哲思。留白于中国画中有着超乎寻常的作用与地位,在千年来不同画家的笔下营造出丰富的意蕴。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留白并非突然出现的技法。在原始时期的将军崖岩画中,我们就可以看到留白的雏形。到了秦汉时期,霍去病的陵墓雕塑群中的《马踏匈奴》雕塑进一步强化了留白意识。通过“循石造型”技法,将雕塑中马腹部大片留白,突显了整体的厚重感,从留白的处理上可窥“汉人石刻,气魄深沉雄大”的气韵。留白技法在唐代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其中王维是最有代表性的画家,他在唐代繁荣精致的青绿山水上另辟蹊径,去其颜色,只用水与墨去表现,其画被苏轼誉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王维的《江干雪霁图》展现了“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诗意,而“空”是王维画作中诗意的灵魂。画中前景的空白雪地,远处溪水与远山间的留白,将观者从有限具体的物象中引领至充满想象的诗意空间,从而获得人生感悟。王维创作出灵动的留白受到禅宗深厚的影响,诠释了《金刚经》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哲学。他从佛法的“空”中追寻内心的空明,将空明消融进环境之中,化作了笔下的好雪片片和皑皑远山。精神与心境的感触会使画家选取最打动内心的景物进行创作,画家根据心绪的指引会抛弃驳杂与繁复。在这样的创作中,也就能看到作者含有“灵性”的留白。在哲学感悟下,精神世界得到了净化与指引,画家在创作中更能抓到环境中贴合主观意识的景物,经过心绪与头脑加工后,带来的留白就会呈现空灵的意蕴美。北宋时期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中,留白也给画作帶来了一种天地浩然之蕴,这种感触的形成是范宽对世间思考下必然的创造。范宽有着对世界独特的看法,在他的画中,万仞之下,一队商旅从右下角的山路上缓缓走入画中,人的渺小与高耸的山石形成鲜明的对比。山石永恒伫立,树木繁荣生长,人在宇宙中只是微小的组成部分,比不上树木坚韧,也比不上山石长远,因此范宽怀着宏大的敬怀去感受自然万物。在创作中可见范宽突出了留白的处理,瀑布于万丈崖间一泻而下,迷蒙的云气水汽笼罩着万物。去追溯这段空白时,也许会想到千里深山,或许是浩翰江河,又或许是世间万事万物的无穷,无论这段空白指向着何处,都会让画面从具象的宏大层面中走进意象的浩瀚。留白在这里就是对整个宏大具象景物的升华,带来浩然的意蕴美。宋代的马远在《寒江独钓图》中,更是放大了留白这一形式带来的意蕴。一叶孤舟,一位钓叟,寥寥水纹,大面积的留白充斥着整幅画面。柳宗元在诗文《江雪》中写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正是马远画中所表现的意蕴。他的画里是“绝”与“灭”般的“孤”“独”,万象皆是虚妄,其受“俯仰自得,游心太玄”的哲学观影响,在他的画中用大片空白去表现人生的虚妄与自得,万物若虚妄便是无形无象,若内心自得,便万物释然,不需要具象的内容。空白就是最好的载体,能承载画家内心最真诚的想法、最有意味的形式,便有了意蕴美。元代的倪瓒用留白塑造出了空寂的意蕴美。其作品如《渔庄秋霁图》《六君子图》中的留白带来了一种空寂的意境与想象。一片沙渚上,几棵矮树,远山迷蒙,中间是宽阔的江面,留出大量空白,这样的留白将观者拉进倪瓒营造的世界,空寂、疏离是极度平和之境,在大片的空白中,是永恒的寂静。倪瓒的空白中是“心静似太古”的感受,风不吹了,云不动了,水不流了,没有行人,孤立的凉亭对着沉寂的远山,时间不再重要,当下即是永恒,正是这样的意识,才会有中段大片的留白。这样的空白背后不仅隐藏了客观世界的物象,也藏着倪瓒对世界、对宇宙的思考,有尽的山水中是无尽,沉寂的背后是时间的凝滞,也是通往永恒的方式。于倪瓒而言,瞬息万变与世事无常都不是世间的本来面目,一颗淡然的心才是体味世界最好的方式。留白之下是倪瓒对世间万物的理解,营造的留白之境带来了更广阔的空寂意蕴。

中国画强调“计白当黑”“虚实相映”,留白能传达更多“超以象外”的意味,将画面的层次变得更加丰富,并不是随意而为,而是需要画家合理地进行设计思考。留白在无形中传达画家的个人感情,也藏着画家对万事万物的思考。不同的留白处理都是画家传达深切感受最好的方式,这样的留白便具有了意蕴美,对其合理运用可以体现画作更高的艺术价值。

四、意蕴美于当代绘画的启示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升,人们更加注重精神层面的富足。艺术作为精神产物,需要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对于绘画艺术而言,直接对自然界客观事物的模仿或许并不能满足当下人们的精神需求,我们可以通过对中国传统艺术的挖掘,找到能够满足当下人们需求的核心,将其融入绘画作品中。在传统中国绘画中,意蕴美可以提供更深层的精神价值,比直接模仿的形象美更具有感染力。意蕴美的丰富性也会增强人们的审美感受,滋养人们的精神世界,于当今绘画而言十分重要。通过对色、线、留白这些形式的分析,可以找到意蕴美传达的一个突破口。在创作中对描绘事物的色彩进行处理时,情感色彩与客观事物的色彩可以相互渗透,色彩并不是随意铺色配色,而是要找到自己心目中的色彩和事物色彩的共鸣,要对颜色有真诚的感触,这样对颜色的处理便不单单是附色,而是有个人主观参与的有意味的色彩,这样更能接近意蕴美的呈现。于线而言,正如蒋兆和所强调的写真一样,“不看脸,只观心”,用心感悟,找到最打动内心的本质,用脑思考,用线描绘出最打动人、最本真的内容,从微小的个性中找到共性,共性会产生共鸣与想象。就像吴冠中的作品《狮子林》一样,他将思想内容与意境融合到最传统的点线面中,这种形式寄托的是狮子林中的精髓,也包含中国人审美的精髓。弯绕扭曲有韵律的线就是狮子林中那移步异景的景象,几点颜色更凸显出江南的明丽。江南不只是郁郁葱葱的江南,而是有着千年文化沉淀、充满诗情画意的江南,吴冠中用线、色彩与空白塑造出了江南最清雅的意蕴美。于创作者而言,更重要的是对生活的真切体会与观念态度。若是对生活缺少深切体会,那么创作内容便会流于浅薄;若是对生活缺少自己的领悟和看法,那创作的画也会缺乏精神意味,无法创作出满足精神需求内容。若想画作具有真善美,那创作者对待生活也应该保持有真善美的赤诚之心。意蕴美的呈现就是画家精神的宏伟力量,通过对意蕴美的探讨,希望能够让更多画家注重对自我的锤炼。

无论是色、线或是留白,都可以成为意蕴美的寄托,但最重要的是如何将主观情感、主观意识与客观事物有机结合寄托在这些形式之中。这在不同画家笔下都有不同的表达,他们对世界独特的理解与感受成就了画中的意蕴美,通过画中事物,引领观者感受丰富的世界,感悟独特的精神,从而慰藉人们的心灵,也为更多的创作者点亮了前行的路。

参考文献:

[1]贝尔.艺术[M].薛华,译.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

[2]丹纳.艺术哲学[M].傅雷,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3]李泽厚.美学三书[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

[4]彭修银.中国绘画艺术论[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1.

[5]刘颖.接受美学视角下中国画留白的审美研究[D].湘潭:湘潭大学,2018.

作者简介:

王景然,吉林艺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人物画教育教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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