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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蒙古室韦俄罗斯族文化旅游中的逐奇与认同体验研究

2024-01-17王泓砚王俊亮谢彦君

旅游科学 2023年6期
关键词:旅游者景观旅游

王泓砚 王俊亮 谢彦君

(1.江苏理工学院文化与旅游学院,江苏常州 213001;2.江苏理工学院体育学院,江苏常州 213001;3.海南大学旅游学院,海南海口 570228;4.海南大学旅游体验研究与设计中心,海南海口 570228)

0 引言

民族文化常常是表征一个地方文化独特性的载体,因而也赋有景观的功能,已日益成为满足当代旅游者体验需求的重要景观资源。文化是人文类旅游产品开发过程中不可或缺的灵魂性元素。对于大多数游客而言,越是古老而遥远的少数民族聚居地,其文化便越可能具有某种神秘的力量,进而成为游客凝视的对象,并成为一个可被观察、拍照、互动并沉浸其中的“活生生的景观”。从世界范围来看,“民族文化”已经成为一个受欢迎的旅游主题,从旅游角度消费和推广民族博物馆、民族社区、民族文化主题公园和民风民俗的成功案例不胜枚举。很多游客受族群文化景观的吸引,不远万里行走于此类风情各异的旅游目的地。然而,不同的游客群体与旅游目的地之间客观存在着一定的文化距离,这种文化距离是影响游客旅游体验的重要因素。因此,在“人人爱旅游,旅游重体验”的当下,有必要从文化距离视角对旅游体验中的问题与现象进行深入探索。

室韦是中国北方一个独具特色的少数民族聚居地,主要以俄罗斯族为主,拥有独特的俄罗斯族文化,近年来成为重要的民族文化旅游胜地。相应地,学界对室韦俄罗斯族文化及据此兴起的民族文化旅游给予了一定的关注,主要包括:室韦旅游扶贫中社会生态层面的压力与冲突应对(李燕琴,2015);依据社区居民对旅游的社会、文化、经济影响感知方面的差异比较,挖掘制约室韦旅游发展的瓶颈(李燕琴,2011);以室韦为案例地分析旅游场的维度并揭示旅游场景观类型对游客地方感的影响机理(王泓砚 等,2021)等。深入观察后发现,既往研究忽视了室韦游客文化背景构成的复杂性,对游客旅游体验的探讨尚缺乏文化距离因素的考量。前往室韦观光的游客具有不同的文化背景,既有与室韦俄罗斯族文化相近或相同的游客,也有与其民族文化相异的游客。这样,就提出了一个颇具一般性的理论课题:不同民族或拥有不同文化背景的游客对室韦文化景观的旅游体验是否存在系统性差异?如果有,这种差异是什么?这种差异是否对旅游体验的一般性特征具有同样的解释力?本文的宗旨是基于文化距离的视角,来审视室韦这一典型文化旅游目的地中不同文化群体旅游体验的规律,探索与室韦旅游目的地族群文化相同(近)和相异的两类旅游者凝视同一旅游景观所形成的旅游体验的差异性,解释这种差异的结构性规律、生成机理和表现形式等。本研究不仅可以丰富和深化文化旅游体验的研究内容,有助于了解民族文化旅游体验的构成要素和分型,进一步丰富文化旅游的相关理论,而且有助于旅游目的地营销组织更好地把握不同游客群体的文化背景,为旅游市场细分和精准营销提供理论依据。

1 文献述评

1.1 多视角透视下的民族文化旅游研究

民族文化作为旅游体验的客体或内容,一直是旅游研究的重要主题,史密斯(2007)对此在其经典著作《东道主与游客》一书中曾做过系统的阐述。传统上,人们对民族文化旅游的研究集中在民族文化旅游效应、民族社区居民旅游感知、民族文化旅游者、民族文化旅游体验等方面的案例研究。人们认为,民族文化对东道主社区的影响,其实是一把双刃剑,既可能是一种摧毁性力量——导致东道主社区传统价值观弱化(马晓京,2000)、社会紧张局势加剧、身份和地方意识侵蚀(Li et al.,2009)、民族文化失真和商品化(Berghe,1995)等,也可能是一种建设性力量——促进经济发展、提高居民收入(Chow,2005)、增加就业机会(Buultjens et al.,2010)、改变社会角色(付保红 等,2002)、提升妇女地位(刘韫,2007)等。还有一些研究将话题延伸到民族文化旅游对族群认同的作用上,而其结论并不完全一致,其中既有主张可增强民族意识(Susan,1995)、唤起族群认同(陈东旭 等,2014)、保持或重建族群边界(Berghe,1992;Eastam,1995;Medina,2003;Grunewald,2002)的观点;也有认为会瓦解族群认同、消弭族群边界(Gamper,1981)、加剧族群冲突(Jamison,1999)的看法。在民族社区居民对民族文化旅游感知的研究方面,主要侧重对感知类型(Williams et al.,2001)和感知影响因素(Horn et al.,2002;King et al.,1993)的探讨。民族文化旅游者的研究涉及游客类型划分(Moscardo et al.,1999)、旅游动机(Chang,2006)、游客消费行为(吴忠军 等,2004)、社区感知、满意度(黄燕玲 等,2008)、体验质量测量(钟洁,2012)等方面。

针对民族文化旅游体验的动机,一些研究发现,除了文化探索动机是最重要的动机类型外(Chang,2006),游客对民族文化旅游产品的本真性体验欲求很高(Sliver,1993),其在民族文化游客感知中具有重要地位(Taylor,2001)。民族文化旅游体验既可作为结果变量,又可作为前因变量。作为结果变量,其受到游客国籍(Kim,2012a)、游客参与(Kim,2012b)、游客情感(罗盛锋 等,2011)等因素的影响;而作为前因变量,则会影响游客的情绪(Huang et al.,2012)、重访意向(Huang et al.,2009)、推荐行为(Robinson et al.,2012)、游客心境和行为意愿(刘静艳 等,2015)、景观价值(Alhemoud et al.,1996)、满意度(马凌 等,2012)等。

1.2 文化距离作用下的旅游体验研究

在旅游过程中,场域、情境性因素一般只能对旅游体验产生某种“在场”的体验干预,而旅游期望和偏好则同时也是旅游体验的重要影响因子。通过观察会发现,有些人喜欢探访熟悉的环境或参与习惯性活动,另一些人则倾向于寻求新奇的刺激,刻意追求或体验异文化,人们通常从文化距离这一视角来观察目的地和客源地群体层面的文化差异(王佳果 等,2021),用以对群体间在文化规范和文化实践上存在区别的现象进行学术性解释(Kogut et al.,1988)。当前,文化距离对旅游体验的作用机制主要存在以下两种解释路径。

1.2.1 “文化差异吸引”说

一种观点认为,文化距离或文化差异越大,新奇感越明显(王丽 等,2018),游客文化旅游体验的意愿也越强烈(王佳果 等,2022),这成为吸引其体验旅游目的地的重要因素(Suh et al.,2005;Wang,2007)。因此,追求异域文化成为游客体验旅游目的地的主要动机之一(Brown et al.,2000)。新奇感在游客感知文化距离上呈正向影响(毕娟,2017),这种情况在韩国、日本、中国大陆及中国香港等研究案例中都能得到充分证明(Chen et al.,2001;Mckercher et al.,2001;Mckercher et al.,2003;杨旸 等,2016)。进一步的研究表明,文化距离与旅游动机的激发存在着倒U 型曲线关系:在达到最优文化距离(倒U型的拐点)之前,文化距离越大,旅游动机越强;而拐点之后,文化距离的增加反而降低了旅游动机的强度(周玲强 等,2017;刘祥艳 等,2018)。因此,文化距离与旅游动机不是单纯的线性表达关系。一言以蔽之,一定的文化距离可以成为吸引旅游者、满足旅游者好奇心理的动力因素,但越来越大的文化距离增加了文化冲突、语言障碍、风险感知等因素,使旅游交易成本攀升(Yang et al.,2019)、旅游者出行受到制约(Liu,2014),使旅游体验难以实现或体验质量降低。新近的研究还发现,文化距离对国际旅游的抑制效应呈下降趋势(Yang et al.,2019;Liu et al.,2021)。

1.2.2 “文化相似吸引”说

与上述观点不同,基于“自我一致性”理论提出的“文化相似吸引”的观点则主张,与自我概念越一致的产品或服务,消费者购买欲望越强烈,并在消费过程中越容易实现自我认同。一些研究证实,文化水平越高、知识储备越多的游客越青睐去文化遗产类旅游目的地体验观光(保继刚 等,1999),个体、群体倾向于游览或重游与自己的阶层、文化等一致的度假类或文化遗产类旅游地,城市白领也偏爱多次体验与自身品位相同的同一旅游度假地(朱竑 等,2019)。文化距离对国际旅游产生抑制作用(Fourie et al.,2013),与出游意愿呈负相关,导致旅游者倾向于去体验与自己文化相似的地方(周玲强 等,2017;Basala et al.,2001;Yavas,1990;Ng et al.,2007;Ng et al.,2009;Yang et al.,2012)。当然,也有研究认为,需要细分具体的文化维度去分析文化差异与旅游者行为的关系(Jackson,2001),个别维度的文化因素更能在特定情境下凸显作用力(Hofstede,1984),许多研究也印证了这一点(Money et al.,2003;Pizam et al.,2005)。

针对现有研究所做的考察发现,民族文化旅游的研究内容涉及旅游效应、社区居民旅游感知、民族文化旅游者、民族文化旅游体验等方面,现有研究尚未考察不同文化游客群体游览同一民族文化旅游目的地是否会产生差异性的旅游体验及其表现形式。以往旅游学术界选取游客文化距离或大或小的单一尺度进行旅游体验研究,对旅游体验类型是否因游客文化距离而存在差异暂无定论,对不同文化距离游客选择同一旅游目的地后产生的旅游体验现象缺乏综合性的理论解释框架,而且既有研究往往倾向于在一项研究案例中得出某种单向性的结论。这种研究在路径上往往缺乏对市场的细分,一定程度上制约了研究结论的理论解释力。因此,为了进一步推进上述研究,本文主要对不同文化类型游客拜访同一文化旅游目的地的现象进行考察,以探索不同游客群体旅游体验是否存在差异及其具体表现,关注的突出问题是:是否存在另一个超越于两极化的旅游体验价值取向的某种根本性力量,足以决定一个民族文化旅游目的地成为既能以其相似性又能以其差异性来吸引游客的高品质旅游目的地。

2 研究设计

2.1 案例地选取与游客类型划分

本研究以位于内蒙古自治区额尔古纳市的俄罗斯族聚居地室韦作为案例地。尽管当地的俄罗斯族讲普通话,并有浓重的东北口音,但其生活方式、起居文化保有浓重的俄罗斯族传统,形成与众不同的民族文化。室韦由此成为内蒙古重要的民族文化旅游目的地,每年吸引大量游客前往观光游览。

本研究依照文化特性的原则来界定室韦游客群体,将文化作为理解某一社会群体心理程序的识别标志(Hofstede,1984),以便于通过文化变量观察群体内部成员的相似性或群际的差异性。基于文化距离,按照是否与俄罗斯族文化相同或相近,室韦游客被划分为“同源文化旅游者”和“异源文化旅游者”。前者为来自除室韦之外我国其他地区的俄罗斯族游客和俄罗斯游客,他们与室韦俄罗斯族有着相同或相近的文化背景,因此被称为“同源文化旅游者”;后者为来自我国其他地区的汉族、蒙古族、回族等国内游客及其他国家游客,他们的文化背景与室韦俄罗斯族文化相异,因此被称为“异源文化旅游者”。

2.2 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2.2.1 研究方法

本文主要采用扎根理论方法探讨不同文化类型游客在面对同一文化景观时旅游体验的差异,考察这种差异的结构性特征及其表现形式,探究其中的“共景异感”现象及其规律。在相应的理论建构过程中,凭借三级编码技术对相关现象的范畴和类属加以识别。

2.2.2 数据来源与处理

本文数据主要来源于游客的游记文本和访谈文本。实地访谈时间为2019年7月5 日—7 月20 日,为期15 天,获得访谈文本2.5 万余字。共访谈22 位同源文化旅游者,收集48位异源文化旅游者的访谈和游记文本,相关信息如表1所示。游记文本主要来源于马蜂窝、新浪博客、搜狐博客及诸多微信公众号等,共89篇。游记文本和访谈资料的获取主要围绕游客在室韦的旅游动机、旅游方式、旅游体验等内容展开,依据游客文化背景将相关文本分为两类并进行独立编号以供编码使用。根据资料饱和度要求,研究者还追加访谈了4位同源文化旅游者和8位异源文化旅游者,经检验,没有出现有意义的新符码。

3 扎根理论分析

在扎根理论分析中,先把同源文化旅游者和异源文化旅游者的质性文本分开编码,再集中呈现编码内容与过程,并利用扎根理论分析的主导性思维“比较”来找寻两类文本编码的异同。这个过程是在开放式编码、轴心式编码和选择式编码3个环节上展开的。

在开放式编码阶段,采用多人相互独立编码的方式,最终一共提取了996个基本符码,进一步范畴化后获得15个亚类属。

在轴心式编码阶段,依据并列、递进、因果等内在逻辑关系将各自独立的开放式符码进行分类、整合和组织,将同类符码归于同一范畴下,旨在厘清类属与亚类属之间的联系,明晰类属的属性及维度,对之前的开放式符码及范畴重新排列,为未来的生成分析提供连贯性证明或辅助性解释。这一阶段对开放式编码中呈现的15个亚类属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分析,最终归纳合并出10个类属,分别为好奇感、依恋感、认同感、本真感、享受感、旅游动机、旅伴关系、旅游方式、景观象征、景观元素。开放式和轴心式编码见表2。

表2 开放式编码、轴心式编码汇总表

选择式编码是主要的理论建构过程。在这个阶段,编码目标主要集中在两个层面:

(1)发现核心范畴

表2 集中呈现两类游客文本的编码和类属提取过程。结果发现,两类游客共享一些相同类属,也独有一些差异性类属。两类游客在旅伴关系、旅游动机等诸多类属上完全一样,但在体验感受上却表现出差异:异源文化旅游者的体验感受包括好奇感、本真感、依恋感、享受感;同源文化旅游者的体验感受包括认同感、本真感、依恋感、享受感,认同感和好奇感是两类游客的差异类属。同源文化旅游者通常熟悉俄罗斯族语言,了解室韦俄罗斯族的历史和地理,甚至保有某种赓续不断的亲情纽带关系,因此,室韦对他们具有特别的情感和意义——“寻根”“寻家”和“寻亲”。于俄罗斯族和俄罗斯游客而言,室韦是似曾熟悉的场所,是独特的归属性意义空间,在餐饮、仪式活动和文化符号中激活尘封的历史记忆,唤起共同的文化回忆。文化是想象的共同体,拥有同一文化的族群内成员尽管互不相识,但总是彼此想象着共有的意念和一体性(Anderson,2020)。文化认同建构需要一定的特质和前提,即认知主体在与认知客体比较,挖掘彼此是否拥有共同起源、共享理念、一致凝聚方式的基础上建构起来(Hall,1996)。与之相对,大多数异源文化旅游者对当地俄罗斯民族所知甚少,在短暂的几天旅游时间中很难对其民族文化有深刻的了解和理解,所得的表面性认识和感受并不能直抵民族文化内涵的本质,因此很难对该民族文化形成认同(陈东旭 等,2014)。因此,基于差异化的编码结果,进一步回返于资料后,把异源文化旅游者的旅游体验编码为“逐奇体验”,同源文化旅游者的旅游体验编码为“认同体验”。这样,“逐奇体验”和“认同体验”成为两个关键性的核心类属从类属链中脱颖而出,成为阐明类属逻辑关系的关键词。逐奇体验和认同体验是两个内涵丰富的包容性概念,需要其他各体验维度的支撑,好奇感和认同感分别是核心维度,其他则为辅助维度,缺一不可。如果游客在室韦只获得好奇感,而本真感、依恋感、享受感不足,那么,这样的逐奇体验便是残缺不全的、不完满的。同理,认同体验亦如此。

(2)构建类属关系

确定核心类属之后,需要进一步梳理、阐明和解释各类属之间的逻辑关系,使得主类属之间的关系结构逐步清晰化(见图1)。依托这一关系结构,串联、勾勒出描述不同文化背景游客体验同一文化景观的理论脉络。即,在旅游动机的催发下,旅游者选择符合自身需要的旅游方式、旅伴关系探访同一目的地,身体在景观场景的综合刺激下,景观的意义得以表征,从而使两类不同的旅游体验成为两类不同文化群体各有所求的体验目标,它们就是逐奇体验和认同体验。因此,逐奇体验和认同体验成为位于类属关系结构中的核心层次,其他类属居于该结构中的支持层次。这如同一个“凸”字的造型,核心类属“逐奇体验”和“认同体验”位于“凸”字的顶端,其他类属位于下端,支持层次的类属凸显了核心层次类属的重要性和结构性地位。

图1 主类属的基本关系结构

4 逐奇与认同:俄罗斯族文化景观中的差异性旅游体验

4.1 差异性旅游体验的生成机制

扎根理论的编码结果可知,游客的文化类型决定了游客的体验结果,这一结论体现在编码过程所形成的核心类属与基本类属、主类属的关系主线上,从而构成了一个清晰的旅游体验生成模型(见图2)。该模型中,共有性类属被集中呈现,区别性类属则做差异性展示。由图2 可知,不同文化类型旅游者在各自旅游动机的催发下,选择符合自身需要的旅游方式、旅伴关系前往同一目的地旅游,游客身体嵌入旅游目的地,在景观场景的综合刺激下,景观的象征意义得以表征,身心整合生成逐奇体验和认同体验。

图2 差异性游客文化背景下的旅游体验生成模型

4.1.1 差异性旅游体验的生成动力

不同文化类型游客在选择旅游目的地时,实际上是在一个连续的谱系当中做出选择,而差异性和趋同性是这一连续谱的两端,它预示着在文化上具有极端或纯粹特质的旅游者会朝向两极做出选择,而大多数游客则处在这两极之间。

(1)趋同性旅游吸引力

民族文化旅游的核心吸引力来源于族群文化景观,前往此类聚落游览的游客往往都渴望在一定程度上接触、深入了解当地社会与文化(MacCannell,2008)。现代社会的旅游者满怀热情去追逐、探求、介入别的地方和别的文化,甚至对他者那种简单、单纯的生活方式怀有期许。从前往室韦旅游的游客身上,同样可以观察到这一点。对于同源文化旅游者,冥冥中似乎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情愫将他们牵引到室韦,这种吸引来自文化的趋同性。在这种吸引力中,旅游者的情感带有浓厚的原乡情结,将自己与给予相同记忆的地方紧紧联系在一起。此类旅游者在旅游场景中所获得的认同感、归属感更多来源于场景中的环境感知、人际互动和文化融入等,并以此来平衡“我是谁”和“我在哪”的关系。在这样的取舍中,他们更倾向于选择与自我认同一致的场景去消费,消费的动力来自对消费环境的认同(Rosenbaum et al.,2007)。

(2)差异性旅游吸引力

尽管同一性会让人建立起安全感,但差异性所带来的张力也令人兴奋,这也是旅游的魅力所在。由于旅游的异地性特质,旅游世界的景观往往展现为突出的异质性。凸显环境特质的景观总是蕴藏着某种新奇,以此作为激发和满足旅游者好奇心的原始动力。旅游者外出观光游览主要是寻求体验变化(史密斯,2007),这反映出旅游者在目的地与居住环境的对比中寻求差异的猎奇心理。新奇和独特的景观能够赋予游客想象的空间,激发想象的愉悦,以出其不意的方式满足自身的好奇欲。游客文化背景与旅游地族群文化的差异构成其旅游的重要动力,族群文化因为自身的“差异性”而凸显了“异文化”的内在特质。室韦作为民族文化旅游目的地,其独特的文化景观对异源文化旅游者具有很大的吸引力,这在访谈过程中也反复得以证实。访谈中游客表示“俄罗斯族”“金发蓝眼”“俄罗斯族的生活方式”等构成了对异文化游客的差异性吸引力,激发了他们对室韦的原始想象。独特的族群、异域的文化、别样的建筑、迷人的仪式、特色的饮食等往往成为旅游者“想象的异邦”,进而成为身体“体验的异邦”。

4.1.2 差异性旅游体验生成中的景观意义表征

任何景观都是勾连形式和意义的桥梁。游客依据自身文化背景、感受、观念的需要从旅游凝视中筛选出偏爱的景观形式,进而寄托情感于景观,赋予景观以意义。不同文化背景游客进入室韦旅游场之后,身心接受室韦文化景观的刺激,并赋予其不同的象征意义。人们通过表征表达世界、理解世界并认知世界(郭文 等,2020)。根据资料所展现的理论脉络,将景观意义的表征类型分为理想景观、迷思景观、浪漫景观、印刻景观和遁世景观5种。

(1)理想景观

游客在室韦景观的凝视中表达了寄予其中的人生理想,此种景观的象征意义可表征为理想景观。理想景观是游客赋予室韦景观一种超越世俗、理想生活方式象征意义的表征类型,是一种关于理想化生活的概念,是描绘理想、寄托情感的基点,是“伊甸园”“世外桃源”的另类版本。在室韦的景观体验中,游客阐述了自己的世俗理想,象征性地表达了自身对室韦理想生活方式的向往和心灵可以在此极乐世界栖息的热爱。通过对室韦文化景观的凝视来获取一种理想的生活方式,这种景观表征类型是对生活理想的最高表达:一个精致的、安全的、美好的世界。

(2)迷思景观

迷思是讲述地方、塑造集体身份和角色的诱因(Gao et al.,2012),是旅游景观具有吸引力的属性证明,更是景观灵魂的核心来源(彭丹,2017)。旅游地迷思是游客将内心投影于旅游目的地想象的映射(彭丹,2015)。受游记文本指引,以及自身文化经验的反馈等,游客在不经意中逐步营造或体验关于室韦的“迷思”藩篱,竞相冲进这座围城,一睹其“芳容”。文本中“俄罗斯族”“木刻楞”“蓝眼睛白皮肤”“东北话”“华俄后裔”“异国情调”“俄罗斯姑娘和中国小伙”等一些表征性词语,构成了游客所追求的室韦迷思,它们与特定的回忆、历史、传统、想象和愿望等相契合,成为吸引游客目光的焦点,成为凝视的核心,营造着室韦独特的景观氛围,满足了游客对室韦的想象,因此称这类景观为“迷思景观”。游客在对迷思景观的找寻中建构着室韦的地方意象,也建构着室韦的地方体验,景观形象自然而然地从旅游者的愉悦体验中以他们自己想象的形式提炼出来。

(3)浪漫景观

如果说理想是合理的、有根据的想象,那么浪漫应该是想象力任意驰骋,幻想色彩充斥其中,极具诗意与韵味。游客在景观解读中发挥高超的想象力,赋予其浪漫色彩,此类景观表征类型可定义为“浪漫景观”。室韦的文化景观经旅游者充分发挥自身想象力,倾注幻想的成分和色彩,赋予浪漫的象征意义之后,进一步加深游客在室韦的旅游体验。

(4)印刻景观

印刻是一种典型的主导行为偏好的记忆现象(鲍尔比,2017)。印刻越强烈,越会导致偏爱旧客体,回避新客体,从而将偏好限制在特定类型客体上(Bateson,1966)。俄罗斯族和俄罗斯游客在旅游期望方面也存在着“景观印刻”的情况。这类景观唤起同源文化旅游者关于自身文化的回忆,是其获得归属感、增强认同感的来源和基础。能激发认同感和归属感的景观凸显了自身环境的特质,游客与这些特质所存在的关系体现了既往文化经验对未来经验知觉基型的影响和作用。在出发之前,同源文化旅游者对浏览室韦哪些人文景观已有大体框定,偏爱寻觅他们生命中特定的景观,重温往昔,感受景观带给他们的非凡意义。无论是刻意寻找还是不经意再现,于同源文化旅游者而言,室韦的文化景观总能唤起他们自身的文化记忆,在地方环境与活动的参与中,对地方的体验、情感都将转化成记忆、怀念和分享,并最终成长为个人经验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这种地理意义的确认过程中获得归属与认可。

(5)遁世景观

多数人在面对差强人意的生活时会做出两种选择:一是积极努力以改变当下不幸境遇;二是逃避当前困苦与矛盾,转身另谋容身之所和栖身之地。旅游是人们实现这种逃避主义的重要途径和手段之一,人们借助旅游,与生活环境做一个短暂告别,遁入异地景观中寻觅对失意生活的补偿和精神慰藉,从游客的访谈资料中可以频繁得到此类行为趋向的经验证据。在游客看来,室韦的景观透露着静谧、安逸、朴实,也散发着孤独的味道,这种景观不仅激发了他们的审美意识,也引发了他们即时的逃避现实生活的需要,更为旅游者提供心灵和身体暂时逃避日常生活世界藩篱禁锢的栖息之所。在日常生活环境中遭遇挫折困顿的游客,在室韦逃避主义的景观遁世体验中暂获心理平衡、平静和精神上的超脱,因此这种景观意义表征类型可称为“遁世景观”。

景观意义的5 种表征类型并不是按照固定的层次清晰排列,而是呈现相互竞争、相互重叠的态势。同一种景观,不同的游客赋予其不同的解读意义,景观表征类型就会不同,但也会存在群体对景观的共享性意义,因而一些特定的景观承载了部分群体游客的公众性感知和集体性记忆。同一个游客也会赋予同一种景观不同的象征意义,这些象征意义可能是并列互无交集的,也有可能存在统摄性作用的主导类型,这主要取决于游客自身经验、心理感受、旅游情境等的综合性作用。

4.2 差异性旅游体验的分布谱系

通过上述分析,在室韦俄罗斯族文化旅游的语境之下,对旅游体验的认识可以借助分析的手段进一步加以深化。在室韦俄罗斯族文化旅游体验场域,当不同文化类型的游客的身体嵌入旅游场并与景观形成互动后,会展现出显著的逐奇体验或认同体验的择取倾向。因此,旅游体验可被理解为不同文化群体游客身体嵌入旅游场后接受景观刺激,身心整合生成的逐奇体验和认同体验。旅游本身就带着一种验证的烙印,在这种验证中,不同文化类型的游客以凝视的方式追寻脑海中社会建构起来的地方,一旦投身其中,便形成了不同的旅游体验。人们观看同样的景物,观看结果有所差异,其根源在于这种观看方式是文化性的、结构性的,背后的驱动机制是人们的文化与所处的社会结构位置不同(伯格,2015)。面对相同的文化景观,处于不同文化占位、拥有不同文化资本的人会形成不同的旅游体验。

相对于族群内部成员或相似族群文化群体而言,景观具有共相性,它激发类型化的旅游需要、促使类似的旅游动机产生,进而唤起认同体验。各地俄罗斯族回归故里庆祝巴斯克节,身寄各处的蒙古族重返故土祭敖包等均属此类。因此,景观共相是催生认同体验的前提。不过,本研究也证实,在民族文化旅游景观体验中,同时存在着“硬币的另一面”:相对于族群之间或相异族群文化群体来说,民族文化景观对于这类游客群体具有异相性。文化景观对族内成员或是相似族群文化成员构成一致性认同时,必然呈现对族外成员的差异性,即所谓的异相(谢彦君,2017),是催生逐奇体验的基础。

基于游客与旅游目的地族群文化背景的差异,旅游体验呈现谱系状分布,并具极化倾向(见图3)。在这条谱系轴上,若游客文化背景与旅游目的地族群文化存在差异,游客获得逐奇体验;若二者趋于相同,则获得认同体验。但二者的差异并不是越大越好,一旦差异超出游客的心理宽容度,势必会对游客体验地方文化景观带来梗阻,增大理解难度而降低逐奇体验的质量。同理,二者的趋同也并不是越小越好,完全的趋同则会导致游客在景观解读中产生厌倦,从而降低认同体验的水平。

图3 游客文化差异作用下的旅游体验分布谱系轴

4.3 差异性旅游体验的表现形式

不同文化类型旅游者在旅游动机的催发下,选择旅伴,确定旅游方式,进入室韦旅游场,身体接受不同景观符号的刺激,进而身心整合生成差异性旅游体验:逐奇体验和认同体验。

4.3.1 异源文化旅游者的逐奇体验

由于旅游的异地性和差异化,在旅游中人们常常扩展了对“他者”文化的理解和亲身体验(马凌 等,2018)。差异化是异源文化旅游者的看点,逐奇体验正是建立在差异化的基础上。他们常常因沉湎于这种差异而着迷,因发现一些不寻常的、珍贵的景观而心生无限喜悦,也因一些景观隐秘、奇特之处得到揭示而兴致高昂。这种“意外”是令人愉快的,带给异源文化旅游者的逐奇体验效果非凡。

(1)遁世型逐奇和憧憬型逐奇

通过对文本资料进行编码,可以获得有关旅游动机的差异符码,进而本文将逐奇体验分为遁世型逐奇和憧憬型逐奇(见表3)。同样是获得了逐奇体验,但基于旅游动机的差异,逐奇体验出现了分野。两类逐奇体验在情感、意向、情绪属性上表现出不同的特征。遁世型逐奇是一种厌世、逃避的消极选择,这类逐奇者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只要逃脱惯常环境进入一个差异化环境就能获得所需,这样的逐奇体验在情感上多为负向,意向上具有被动性,情绪往往是低落的。憧憬型逐奇表现为主动尝试探索未知世界,对世界充满期待,并报以憧憬和期许,情感多是正向的,情绪通常是兴奋的。

(2)反叛型逐奇和秩序型逐奇

根据旅游方式、旅伴关系的差异进行编码,本文将逐奇体验分为反叛型逐奇和秩序型逐奇(见表4)。反叛型逐奇者一般喜欢冒险,猎奇欲特别强烈,往往选择徒步、骑自行车或摩托车等非常规方式和路线前往室韦,即通过挑战常规来获得逐奇体验。在结伴方式上,他们不愿跟随大众旅游团,结伴数量少,游程中尽可能选择自助的方式。正是因为内心世界有着比其他游客强烈的冒险欲望,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非比寻常的逐奇体验。相比于反叛型逐奇者,秩序型逐奇者在态度上要保守得多,没有过于强烈的猎奇欲,比较缓和、适中。出于安全考虑,他们一般倾向于跟团或跟随较多的旅伴,选择常规路线,很少探索目的地的未知领域。因此,秩序型逐奇是在稳定秩序世界里,常规、保守、猎奇欲适中的逐奇。

表4 反叛型/秩序型逐奇编码分析

4.3.2 同源文化旅游者的认同体验

文化认同是个人受其所属群体或文化的影响,对该群体或文化产生的心理一致性的取向,以确认自身在文化上的身份。个体在文化的浸润、文化活动的参与过程中,认可文化的内涵与价值,体认个人与文化的关系,并将其逐步内化。室韦文化景观涉及俄罗斯族和俄罗斯游客集体记忆的传承和文化认同的建构,这些文化景观也作为过去的自我及行为的指示物来保持人地联结。

(1)印刻型认同和习得型认同

按照认同的不同来源进行编码,本文将认同体验分为印刻型认同和习得型认同(见表5)。同源文化旅游者对于室韦俄罗斯族群文化景观总体上是熟悉的,在与这些文化的朝夕相处中,逐步形成文化认同。印刻型认同来源于印刻景观带给俄罗斯族和俄罗斯游客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是他们在室韦与昔日熟悉的文化相遇后被激发并得以辨识的固有的文化认同。室韦俄罗斯族群文化经历变迁之后,同源文化旅游者经学习、了解之后获得的文化认同是习得型认同。印刻型认同和习得型认同在生成、次序和状态属性上表现出差异性:印刻型认同来源于印刻景观,是内生嵌入的,是一种固有的、自发的认同,相对来说比较稳定;习得型认同是在接受景观局部差异和变化的基础上,经学习、了解之后获得的认同,是外生植入的。相比于印刻型认同,因为获得的时间短,习得型认同在稳定性方面较差,易变且易逝。

表5 印刻型/习得型认同编码分析

(2)认同探寻和认同承诺

按照认同发展的不同阶段进行编码,本文将认同体验分为认同探寻和认同承诺,二者在层次、形态、表征上具有明显的区别(见表6)。认同探寻属于认同体验形成的初始阶段。这一阶段,同源文化旅游者在室韦会寻找与自身文化趋同或相近的文化景观,积极了解室韦俄罗斯族群文化景观的内涵,探求室韦俄罗斯族的成长历史,在这种找寻中探寻认同。分析文本中的“机会”“可以听见”“想想就觉得”“再现”“填满”“别处找不到”“跑到”等符码可以发现这种找寻的刻意性与目的性,因此认同探寻具有动态性和过程性,是认同体验的基础和前提。经由认同探寻阶段之后,认同体验进入终极的认同承诺阶段。同源文化旅游者进一步理解室韦俄罗斯族群文化景观的意义,形成认可,并产生归属。认同承诺是一个结果状态,是相对静态的。文化认同意味着同源文化旅游者的旅游体验不是单一地对室韦文化景观的被动反应,而是具有唤醒、激起他们认同意识的能动作用。

表6 认同探寻/认同承诺编码分析

5 结论与讨论

5.1 研究结论

不同类型的旅游者造访同一景观,尽管其行为表现多种多样,但其旅游体验却可能存在规律性。就某一具体旅游目的地而言,探究游客旅游体验的有限类型并掌握其特征,有助于更好地完善旅游目的地的产品开发和顾客服务。因此,本文关注的核心议题是探讨不同文化距离游客拜访同一文化旅游目的地旅游体验的规律性,即旅游体验是否存在差异,及其生成路径及表现形式等。通过对室韦两类不同文化背景游客群体旅游体验的对比分析发现:逐奇和认同是两类游客旅游体验的典型分野。因此,旅游体验可以理解为不同文化群体游客身体嵌入旅游场后接受景观刺激,身心整合生成的逐奇体验和认同体验。二者呈谱系状分布,具有极化倾向;景观异相性和共相性分别是催生两类体验的前提和基础。

在差异性旅游体验的表现形式上,一方面,基于旅游动机,逐奇体验可细分为遁世型逐奇和憧憬型逐奇,两类逐奇体验在情感、意向、情绪维度上表现出不同特点;依据旅游方式、旅伴关系,逐奇体验可划分为反叛型逐奇和秩序型逐奇,二者在路线、态度和猎奇欲等内容上存在差别。另一方面,由认同的来源出发,认同体验衍生出印刻型认同和习得型认同,彼此在生成、次序和状态等方面各具特色;按照认同发展的阶段,认同体验分为认同探寻和认同承诺,双方在层次、形态和表征等属性上呈现明显区别。在差异性旅游体验的生成过程中,从室韦文化旅游景观的表征上看,其类型可以分为理想景观、迷思景观、浪漫景观、印刻景观和遁世景观,这种分类与游客对景观意义的差异性解读相对应。

整体来看,本文是从文化距离视角切入开展的群体旅游体验比较研究,构建了不同文化背景游客旅游体验的生成模型和分布谱系,为不同文化群体游客凝视同一文化景观获得差异性旅游体验搭建了综合性的理论解释框架。另外,本文将文化距离纳入旅游体验影响因素的考量中,突破了既往旅游体验研究中游客文化距离缺失的局限,进一步深化了对群体游客内隐文化背景与旅游体验关系的理解。

5.2 讨论

从本文的理论探索过程及其结论来看,相关论题的某些方面对既有文献也有所触及。在以往的研究中,人们发现,旅游动机存在文化差异(张宏梅 等,2009),且影响着游客的旅游体验(苏勤,2004;方叶林 等,2013);高文化距离游客产生“异域情调”的感觉更高,低文化距离游客则产生“家”的感觉更高,文化距离越大,社会认同越低(Yang et al.,2019)。本研究在验证游客心理与景观刺激存在差异(MacCannell,2008;谢彦君,1990)或一致(Iorio et al.,2013)皆可激发旅游动机的基础上,力求对上述研究有所推进,尤其是在文化引致的旅游活动中,对文化距离对旅游体验的影响和作用机理方面做了探索性和整合性的尝试,旨在对不同文化类型游客获得差异性的旅游体验形成解释,使得从理论上对旅游体验的认识向体验的结构性差异深入,丰富了旅游体验的相关范畴、命题和理论模型,为后续的相关研究在研究视角、研究结论上提供有益的思考,也为旅游目的地市场细分和围绕游客差异性文化背景形成的二元体验进行产品开发设计与营销管理提供理论依据。

虽然本研究力图在通则意义上挖掘文化距离对旅游体验的影响机制,揭示不同文化距离游客旅游体验的群体性差异,然而由于受到案例地选取单一、分析材料种类有限,以及质性研究方法本身局限等的影响,研究结论在多大程度上对旅游体验的一般性特征具有同样的解释力,需要后续研究在多类案例地选取、多元实证材料收集、多样研究方法介入等方面做出更多努力,以进一步完善文化距离视角下旅游体验的相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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